周海蝶没有沉溺失恋悲伤的时间,日子照样要过、所有花费一样要拼命赚钱才够支付,或许就因为责任重、工作忙,她发现自己很快习惯恢复单身的日子,鲜少想起男友,纵使偶尔想起,心也不再痛,只剩遗憾与唏嘘。
“……都半个多月了,分手的事我真的已经释怀,也很庆幸自己不是婚后才发现他那么自私,我真的没关系,你不用再担心我了。”
午休时间,她接到杨家佳的关心电话。
“没错,为了那种烂男人心痛实在没必要,越早忘记那个人对你越好!唉,这世界上真的没有好男人,可惜我们家元旦已经有女朋友,要不然你还能等他长大做我儿媳妇。”
“又在胡说了。”她听了不觉莞尔。“不跟你聊了,午休就快结束,我便当还有一大半没吃完。”
“好吧,有空再联络,我挂了。”
“嗯,有时间我再打给你。”
和好友通完电话,周海蝶飞快吃完便当,刚好赶上打卡钟声响起。
她目前在一家冷冻食品公司担任厂务助理,应征工作时,对方说明的工作内容只有帮忙接听电话、打订单、清点进出货,似乎轻松愉快。
但是实际上班之后,举凡扫地、倒垃教老板国二女儿功课等等杂项都成了她的分内工作,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加班等货车、到厂内帮忙包装赶出货,更是稀松平常之事。
不过,那是她尚未成为“职业妇女”之前的事。
照顾小翼之后她才知道,保母还有分全日托、半日托,相差数千元。老板给的加班费少得可怜,拿那点钱付多出来的保母费根本不够,何况她也舍不得小翼整天住在保母家,姨甥俩只有假日才能见面。
所以,小翼出院后,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向老板提出只做完分内工作,不再支援加班、或者陪他们小千金做功课到晚上七、八点才能回家的要求。
从那天起,她在公司的日子就变得很难熬,原先把杂事推给她,现在却不得不接手的老板娘,一想到就给她脸色看,工作时间内更是尽可能地每分每秒压榨她。
但是没关系,她什么苦都能吃、任何刁难都不怕,只求保住堡作,能和小翼安稳生活就好。
“海蝶,老板有事找你,叫你去他办公室。”
“是,我存档完就去。”
周海蝶正埋首Key订单,听见老板娘吩咐,立即点头答应。
“老板娘穿那么漂亮,一定又要和那群贵妇姐妹去血拼了,真是只好命的大米虫!”
老板娘一踏出办公室,担任生管助理的印苡君立刻在后头嘀咕。
周海蝶笑瞅她一眼。“你真敢,竟然这么说你二婶。”
“什么二婶?我心目中的二婶,永远只有过世的那一个。二叔是临老入花丛,才会被那只狐狸精迷昏头,把那种不安于室的女人娶进门,赚的钱交给她管,公司大小事都让她插一手,哪天被卖了都不知道!”
“她怎么说也是你长辈,别那么说她。”
“你就是人太好,才会被她欺压!她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她还以为是应该的,像我,除了工作之外的事我不做就是不做,她能拿我怎样?”
“是不能怎样。”周海蝶笑叹。“可是我和你身份不同,我跟老板他们没有亲戚关系,为了保住堡作,不能想怎样就怎样。好了,我要去见老板了。”
她说完便起身来到老板办公室,敲门得到允许后才进入。
“海蝶,来,坐。”
老板是位憨厚老实人,平日待人还算亲切,可是今天老板的脸色怪怪的,视线不断飘移,似乎不大敢和她对上。不知道为什么,周海蝶心中骤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呃,那个……”
老板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皱着眉,吞吞吐吐终说不出一句话,十分难以启齿的模样。
“老板,有事你尽避直说,没关系。”
她脑海里忽然飘过老板娘离开前,嘴边的那抹得意笑容,周海蝶心里开始怀疑一个可能,但还是要等老板开口才能证实。
“唉,这么说真的很对不起你……”
老板垂眉,一副愧疚不已,又实在不能不说的煎熬表情。
“但是老板娘说你不能加班,造成她很大的困扰。现在景气不好,公司实在没能力多请一个员工,多出来的工作她全包实在太累,虽然她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很想体谅你,可是她要带小孩,又要忙公司大小事,最近累得常头痛……”
周海蝶听着,也明白了。
老板娘不只一次明示暗示,她拒绝加班就等同不要这个职位,可是真正属于她的分内工作,她没有半件拖延,加班做的不是支援其他部门就是老板家私事,没一件是她该做而未做的。
可是如今看来,不管她工作多努力,不能为老板娘分忧就是大失职。老板迟迟无法说出口的事,她心中的约略有底了。
“老板娘希望我改变心意答应加班,不然就自动请辞,好应征能配合加班的新人?”
她不愿意加班,苡君又拒绝任何分内以外不合理的工作要求,老板娘想图轻松,不能开除自己人,只能拿她开刀,对吧?
“呃……嗯。”
老板点头,证实她的猜测。
换作从前,她应该会觉得委屈、难过流泪,可是又不想为难被老婆一再唠叨、不能不硬着头皮提出要求的老板而答应,乖乖领了这几天的薪水就离开。
可是现在她不是一个人,不能轻易委曲求全。
“老板,我明白你的为难,可是我要照顾孩子,无法加班,也绝对不会自动请辞。”
老板表情一怔,像是十分诧异向来好说话的她,这回竟然态度如此强硬。
“老板,我自认在这里工作期间尽心尽力,没有犯下任何无法原谅的大错需要自动请辞,除非老板也认为,我没办法在老板娘出去和朋友吃喝玩乐时,帮忙带小孩、陪写作业到她晚上回来再下班,这样算工作不力、配合度欠佳?”
“呃,当然不是。”老板当下更加尴尬。“我知道你是个好员工,也跟老板娘说了,可是她坚——”
“如果老板娘坚持要我配合当保母,很抱歉,我做不到,因为我也有自己的孩子需要照顾。”她搁在膝上的双手紧握,逼自己更加理直气壮。“所以,我不会主动请辞,如果老板娘要我离开,请以资遣名议、依劳保局规定发给我遣散费。”
她站起身,神态坚决。
“老板,是老板娘无情在先,不是我不顾这些年大家一起工作的情面。所以麻烦您转告老板娘,如果她坚持省下遣散费,打算采取打压我的方法逼我主动离职,我会不惜上告到劳保局,因为现在的我也是个母亲,每一块钱对我都很重要,请您谅解。”
“……我明白了。”老板叹口气,笑容更加尴尬。“我会再跟她商量。没事了,你回去工作。”
“是。”
周海蝶有礼地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开老板办公室,直到将门关上,远离办公室,她才敢让委屈的泪水悄悄滑落。
家人过世、多出数十万负债、男友无情分手,现在老板又要炒她鱿鱼,还有谁比她更倒楣。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扬起唇角、忍住泪意,不许自己再像从前,遇事只会伤心哭泣,等待别人安慰。
俗话不是说苦尽笆来?
无论将来还有什么辛苦等着她,她会坚强起来,一一熬过,相信总有一天自己能尝到那份回甘的滋味。
控干泪,她挺胸迈步,不再想即将变动工作这件事。
今晚回家要立刻写履历、上网找职缺,这才是她现在该积极面对的。
她,绝对不被命运之神打垮。
但是,勇气与信心,有时候真的没办法助人心想事成。
被资遣是周海蝶心里早已有数的事,可是离职两个多月找不到工作,这件事可是在她意料之外。
这期间,小翼因为肠病毒住院,更是出乎她预料。
堡作年资不多,能领到的资遣费有限,付完医疗费、保母费、房租,口袋所剩无几,可是带着小翼连兼差都没办法,不只保母费付不起,又得自己带孩子,眼看着今天又到了分期付款的日子,她手上却仅有两千多,一旦给了,他们姨甥连吃都是问题。
她不想让关爱她的朋友们担心,所以没告诉任何人自己失业的事,可是火烧眉毛,她也只能厚着脸皮地坦白自己已失业,请求宽容。
“嗳,小翼,妈咪是不是很没用?”
她回头看看睡在怀里的小外甥,后者睡得嘴嘟嘟,可爱极了,一点也不知人间疾苦。
她苦笑,回头仰望蔚蓝天空,想着姐姐和姐夫是不是正焦急地看着他们,也在为他们的穷苦生活担忧?
“唉,再不行,妈咪只好真的去申请失业给付。”她将视线称回公园里正随风摇晃的紫色小野花,自言自语。“妈咪饿肚子没关系,可是不能让你营养不良,听说医院可以卖血——”
“失业、卖血?!”
“哇——”
午后的宁静公园突然传来一声狮吼,不只周海蝶吓了一大跳,正在睡午觉的小翼也被吓醒,立刻哇哇大哭。
“对不起。”
任奇雄一脸尴尬,小孩就是被他的大嗓门吓哭的。
“没事。”周海蝶笑笑,连忙起身走动,哄着哭声震天的小男婴。“不哭不哭,小翼乖,不哭喔……”
她哄她的,孩子越哭越起劲。
“雄哥,”周海蝶突然抬头看他,脸庞泛红。“可不可以借一下你的口水?”
“借口水?”
任奇雄一脸纳闷。
傍不是问题,问题是怎么给?他能想到的方法除了吐在手上,就只剩嘴对嘴——
可恶!这下换他脸红了。
“不行?”
“可以。”他挥去遐想,连忙否认。“但是我的口水能干嘛?又要怎么给?”
“能惊压。”她煞有其事地回答。“我记得我姐说过,小孩被人吓到,吃一下那个人的口水就可以惊压。你用指头沾一点你的口水喂小翼试试,或许他就不哭了。”
任奇雄啼笑皆非。“我是很感谢你不嫌我的口水脏,不过小孩子很容易受细菌或是病毒感染,这种民俗疗法没根据又危险,奉劝你还是不要轻易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