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怎么了?”
陈诗兰走到她的位子旁,突然就问了这么一句。
施文琪呆愣了一下才意识过来,抬头看着对方。“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当然啊。我问你手怎么了?”她指着施文琪的手腕,上面有着一小块明显的瘀痕。
“哦,这个——”大概是和颜儒孝拉扯的时候留下来的吧,但其实她也记不得。“可能是……昨天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撞到。”
说完,她干笑了一阵。
陈诗兰没表态,只是点了点头,又道:“我们今天要去吃巷口那家素食,你应该不排斥素食吧?”
施文琪张着口,沉默了半晌。
“那个……我昨晚不是睡得很好,中午想趴着休息一下。”
“哦,好吧,你好好休息。”陈诗兰耸耸肩,抿了抿唇瓣,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那既然你要留下来的话……如果有人打我分机,可以麻烦帮我接一下吗?”
“当然,没问题。”施文琪微笑,做出了个“OK”的手势。
接着,几个女人三五成群步出了办公室,部门里就剩下她一个。她依稀听见有人提起柯鸿毅的名字。
她静静地看着萤幕,发呆。
然后拿出了行动电话,拨出了叶思璇的那一组号码。几声铃响之后,回应她的是语音系统。
她轻叹了一口气,将手机摆回桌上。
瞥见手腕上的那块瘀青,她纳闷究竟是什么时候弄伤的?昨天洗澡的时候甚至一点痕迹也没有。
她不自觉地想起颜儒孝递到她面前的那张报纸。是谁去告密?是谁揪出他的私生活?是学生?还是同为大学里的教授?
总之,反正那已经不干她的事了,不是吗?于是她趴了下来,趴在自己的臂弯里,闭上双目。
不知过了多久,位置上的电话响了。
在那一瞬间,施文琪以为铃响是来自陈诗兰的座位,却在清醒之后发现是自己的分机。
“喂,您好。”她接起,咳了一声清清嗓子。
电话的另一头却是静默。
“喂?您好。”她皱眉,再问候了一次。
“是我。”对方总算开口,施文琪也认出了这个声音。“伍维光。”
这回轮到她说不出话来。
“你在休息?”
“啊,没有,只是趴着闭目而已。”她否认,露出了微笑。“怎么了吗?”
“其实也不是什么急事——”
“没关系,你说。”她打断了他的话。
对方则是静了一下子。
“我这里有两张电影票,公司福委给的,”说到此,他顿了顿,才又继续接道:“如果你这个星期六有空的话……”
他不再往下把话说完。
听到这里,施文琪先是皱了皱眉头,而后露出了微笑。
这算是一种约会吗?
“当然,如果你不方便也没关系。”对方很急着替她找台阶。
“应该可以吧。”施文琪给了他一个不怎么有把握的承诺。“我是说,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星期六我应该没别的事。”
她似乎听见了伍维光的笑声。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那感觉其实有些怪异、有些陌生。
“对了……”他似乎忆起了什么。
“嗯?”
“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这一问,施文琪被问得莫名其妙。
“为什么这么问?”
“你说过,如果不想收下那笔车钱,就要还你一顿饭。你不记得了?”
“啊……”她张着嘴,这才回想起来。
“那,电影院的地址、还有场次的时间,我会另外再发给你。就先这样子。”
说完,他毫无预兆地挂断了电话。
施文琪有些茫然。
所以,他是真的想约她,还是为了“还债”而约她?甚至,是不是因为多了一张电影票而开口邀请她?
她分不出来。
眼前有三种可能性。无法辨别的不只是对方的立场,同时,她也辨别不出自己期望的是哪一个选项。
币上电话之后,伍维光怔怔地坐在位子上,盯着萤幕发愣。
其实,这就像是一个赌注。
早在五分钟前,他下了一个决定,他决定要拿起电话按下施文琪的分机。如果她在位置上,他就开口提出邀约;如果她不在,那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
然而这却是场不公平的赌局。
因为他刻意选在这种中午休息时间,同时他也知道施文琪几乎每天都会和同事出去吃午餐。
那么,他究竟是赌赢了还是赌输?
半晌过后,伍维光仍然找不出答案,索性不再多想,决定先去解决午餐问题再说。
他选择了转角的那间素食自助餐。
见到了那群公关部的女人,他有些意外。平常,她们总喜欢选择偏高价位的店面,那里可以让她们坐上一、两个小时而不会被老板白眼。
素食自助餐?这理应不是她们的菜。
“这里吃还是带走?”老板娘询问了一句,但伍维光似乎完全没听见。
“嗄?什么?”
“你是要在这里吃还是要带走?”
“哦、哦……这里吃就好。”他干笑,答得心不在焉。
“要什么菜?”老板娘冷冷地盯着他,拿着铁夹子等候。
虽然说是“自助餐”,但老板娘还是喜欢亲自来。因为她说过,客人老是喜欢拿着同一把铁夹子在那盘沾一下、在这盘搅一下,那让她很不顺眼。
“你们不觉得文琪很奇怪吗?”
突然,他听见坐在背后那桌的女人打开了话匣子。“她来的时候说她快结婚了,然后却再也没提过那件事。”
伍维光伸手随便指了两道菜,注意力放在后头。
“说是那样说,谁知道她那个‘教授’到底存不存在,搞不好那只是她编出来的。”
“可是她为什么要编那种谎言?”
“提高身价?”
“拒绝男人比较方便?”
“我倒是觉得她来这里上班之后,发现她的这个“空姐”很有行情,想钓更大尾的鱼吧?”
聆听至此,伍维光注意到老板娘的脸更臭了,于是又随便指了三道菜,继续听着她们的对谈。
“可是这不合理啊,快要结婚的女人哪能提高身价?”
“这你就不懂男人了。你知道吗?男人就是犯贱,别人家的女人特别香。你看看柯鸿毅,他就算知道‘她快嫁人’了,还不是照追?”
“啊,你说到鸿毅,我看文琪八成已经被他吃了。”
“怎么说?”
“你没看她一副整夜没睡的样子,而且鸿毅今天早上没进公司。”这句话说得神秘兮兮,却惹来一阵暧昧的大笑。
“八十。”此时老板娘递上铁盘,睇着伍维光。“饭?还是粥?”
伍维光突然很想逃离这个空间。
“不好意思,我外带好了。”他改变了主意。
然后,他确定老板娘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铁盘里的菜全倒进了纸餐盒里。
提着便当,伍维光并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而是搭着电梯上顶楼。
点燃了一根烟。他很好奇,如果施文琪知道那群同事是如何在背后谈论她的话,她还会留下来吗?她会不会立刻辞去工作?
他从来没有苦恼过这种事。
苦恼着该不该把听见的话语给传出去。
饼去,他一向独来独往,只负责用耳朵听,不负责用嘴巴讲,所以他根本不需要苦恼。
或许是没有对象可以让他转述?
想起施文琪那副尊敬前辈的模样,他不忍心,不忍心她被那样子的和谐表象给欺瞒。
然而让她知道了真相又有什么好处?她辞去了六、七年的工作,却在这个时候和未婚夫分手,接着再让她知道其实同事们很讨厌她。这一切到头来有什么意义?只为了呈现真实的一面?
再抽一口烟,他已经没了胃口。
突然,身后传来交谈声打断了伍维光的思绪。他回头,见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似乎在聊着什么。
他们各拿出一根烟来点上,见伍维光在一旁,话题明显变得收敛。
见状,伍维光干脆熄了烟,绕过那两个男人。他突然想起施文琪可能还在位子上,而且还没吃中餐。
所以他直接走向公关部——反正他确定那一群女人还在外头。
当他来到施文琪的座位时,发现她趴在桌上,似乎睡得很沉。
他不禁露出了微笑。
然后轻轻悄悄地,将那装着便当的提袋摆在她身旁,转身离开了这个办公室。
醒来的时候,桌上多了一个便当。
施文琪皱了眉,纳闷。接着她左右环视了一回,发现办公室里依然只有她,没有别人。
奇怪?难道诗兰她们出去之后,先替她买了午餐之后才出去吃吗?猜测这样的可能性最高,她突然感动万分。
虽然当她打开便当盒的时候,她有那么一瞬愣住了。
里面的菜色很多,却像是遇上乱流似的。
她笑了出来,却也吃得津津有味。
将近半个小时之后,陈诗兰一伙人才三三两两地回到办公室,瞥见施文琪已经醒来,陈诗兰扬起笑容。
“你醒啦?吃过了没?”
“吃过了。”施文琪用力点了头。“谢谢你,还麻烦你们帮我买便当。”
话才说出口,众人的表情全僵了,接着纷纷皱起眉头。“买便当?你有叫我们帮你买吗?”
施文琪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咦?不是你们帮我买的吗?”她指了指垃圾桶里的空餐盒。“我睡醒的时候,桌上多了一个便当,我还以为是你们……”
“唷!这么好!还有人特地偷偷送便当来。”
“是呀是呀,你又把谁迷倒了?”
“未婚夫会吃醋哦。”
你一言我一句调侃着施文琪。
施文琪只是生硬陪笑,疑问却在脑海里无限扩张。
幸好部门同事对于这个话题很快就失去了新鲜感,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接下来,施文琪联想到的是柯鸿毅。
是,肯定是他,这也是他追求的手段之一。
然而念头一转,他怎么可能只是买“便当”?从她认识这个男人以来,他开口闭口谈的都是高级料理、上等美食,这样的男人,又怎么可能会拿个像是遇到乱流的便当来示好?
最后,施文琪脑海里只剩下一个人了。
伍维光。
她立刻找出他的名片,拿起话筒,按下名片上的分机号码。静候几秒,另一端传来的却不是伍维光的声音。
“呃……”她错愕了一下。“请问,伍先生在位子上吗?”
她无法对着陌生同事直呼他的名字。
“哦,这样子啊。”施文琪无意识地模了模颈后。“没什么,只是我的电脑出了点问题,有事情想请教他而已。”
她静静聆听着对方说话。
“不不不,没关系,真的不用麻烦,我想应该是防毒软体——啊,它现在又正常了。”
她莫名自导自演了一番,连自己都觉得这未免也太愚蠢了点。
向对方道谢之后,她匆忙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