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栏院前有座小园子,种了几株绿竹,苏菱在园子里摘竹叶,打算折只蚱蜢逗逗儿子。
才刚踏进园子,远远的某个人也正往这儿走来,瞧见那人,她的嘴马上不高兴的噘高。“这色胚又来做什么?!”
秦在松老欺负秋儿,她见了就有气,这会他还敢来?!忙捡起地上一根细竹子,
她躲在一旁打算借机赏他一顿,而且打算打了就跑,让他连事主也找不到。
在她抱着竹子正等着他过来时,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形瘦削的青年拦住了秦在松的去路。
“大哥,你又想做什么?二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许你动秋儿。”青年说。
听这对话与称谓,这青年应该就是秦家老三秦有菊,只是长年卧病在床的他,怎么会下床了?这情景教躲在一旁的苏菱都感讶异。
“我带走秋儿是为二弟好,瞧为了那丫头,郡主都气成什么样了,我这是为二弟的家庭和谐着想啊!”秦在松说得冠冕堂皇。
“那也是二哥的事,用不着大哥插手,再说你去找她根本与这无关,你图的是自个儿的私欲!”
他听着恼羞成怒。“别光说我,你不也对那丫头有意思,可你这破身子要得起她吗?若真为她好就别拦着我的路,我身强力壮,照顾她刚刚好!”
“你——你——咳咳咳——”秦有菊是抱病下床的,听到这话被刺激得咳个不停。
秦在松见了不屑。“我劝你还是回床上躺着养病,若在这里昏倒了,我还得扛你回去。”
“你!二哥已警告过你,再去找秋儿的麻烦就断你的财源,让你没银子去花天酒地,这你还敢再犯?!”秦有菊怒说。
这话可终于让秦在松的脸上一阵青黄。“我说过这不是纯粹为我的私欲,过几天就是中秋了,皇上下旨让二弟陪郡主进宫去参加赏月宴,在这之前咱们若不能赶紧处理秋儿的事,郡主不能息怒,进宫后岂不顺道告状,连皇上都惊动了。”
秦有菊听了之后,本就没啥血色的脸庞,更是白得见青了。
“老三,咱们都知晓郡主嫁过来四个多月,二弟却连一步也不曾踏进朝阳楼,将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晾着,这是多么过分且不人道的事,更何况对方还是身分不凡的郡主,向来趾高气扬的她会有多伤心是可以想见的,而皇上又一向爱护她这个侄女,才会特地让他们夫妇俩在中秋夜进宫赏月同乐。
“可若皇上得知郡主在咱们这儿受的委屈,准会牵怒整个秦家,二弟糊涂,但咱们不能跟着糊涂,那秋儿是再不能在勾栏院里待着了。”秦在松难得正经的说。
苏菱听到这些了不由得沉思下来。成亲后秦藏竹一次都没有去找过李霏,这是过分了点,她要是李霏,何只伤心,该会愤怒到将整座朝阳楼给拆了吧,她不禁对李霏感到同情。
“糊涂的人是你,二哥向来知晓自己在做什么,他的事才用不着咱们操心,且若真得罪皇上那又怎么样,大不了全家都给郡主陪葬!”秦有菊身子弱,可这气度不弱。
“你!你这是病太久,病坏脑袋了,我与你说不通,你让开,别妨碍我!”秦在松不想理他,径自要进勾栏院找人,只是他才这么说着,他后头突然冒出一群衣着华丽的女人,女人们由远而近,对着他叫嚷疾呼,他回头一见,便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快跑,彻底忘了要去勾栏院的事。
“那傻子就知道呆呆的跑来阻拦,也不知动脑子找人帮忙。”不知何时秋儿悄悄来到主子躲着的地方,掩着嘴笑说,一双眼直盯着前方的秦有菊瞧。
苏菱讶异的望着她。“那群女人是秦在松的大小老婆吧?是你将人找来的?”
“可不是。”秋儿得意的笑着。
“你可真机伶啊,不过,瞧你看秦家老三的目光,啧啧啧!”所有的暧昧怀疑全在她的啧啧声中表现无遗了。
秋儿的脸儿倏地红了,而她这模样让人连怀疑也不用,可以肯定她是喜欢秦有菊的。
见状,苏菱笑了。这秋儿与秦家老三之间……果真,啧啧,啧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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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上回是我疏忽了,忘记书库里的东西没收好,就让小姐过去解闷,幸亏您赶去了,否则……对不起,以后秋儿会小心的,不会再出错。”秋儿愧疚的低下头说话。
“罢了,你只是没想到,下次留心点就好。”秦藏竹没有责怪,喝完一碗她带来的药汁。
“知道了。对了,月圆之夜您得进宫,可那天您怎能不在小姐身旁……”秋儿的表情变得有些焦急。
“我会称病不进宫。”这事他也有了应对之策。
“可是郡主不会让您这么做的,况且您若真的拒绝,万一惹怒皇上,这……”他面容沉下。“不管如何,那夜我是不会离开阿菱身边的。”任何事都比不上那女人重要,任何事!
“明白了!”秋儿用力的点头。果然,那么凶险的日子,二爷是说什么都不会冒这险的。
“你们在聊什么?”苏菱进来后,瞧见两人表情凝重,疑惑的问。
“……。没什么,没什么。”秋儿忙摇首说。
她狐疑的瞪起眼来。“真没什么?”
“真没有,我只是端补品来给二爷进补而已!”秋儿立刻将秦藏竹喝过的空碗拿给她瞧。
她瞧那碗里还残留一点黑色的药汁,其实之前她就看过几次秋儿专程熬药给他进补,没什么奇怪。“他那张脸经常没什么血色,是该补一补,可我又没问什么,你干么那么紧张?再说,我知道你是……”她忽而笑说。知道秋儿有心上人后,这飞醋她不会再乱吃。
秋儿瞧那笑容瞧得发毛。据她对小姐的了解,小姐这下不会是想拿她与三爷的事做文章吧?“小姐,秋儿求您别吧。”
“别什么?专情文弱的公子配上知心俏丽的丫头,自古就是小说最好的题材,我帮你们写部故事,那有什么关系?连书名我都想好了,就叫做『庭院深深之三爷病榻前的一滴泪!』”自从得知秋儿与秦家老三看对眼后,她就积极的编排起故事来,乐此不疲。
“这什么跟什么?”秋儿直想哭出来。真是太丢脸了,不该让小姐发觉她与三爷的那一点点情愫的,这下自个儿与三爷真可能成为小姐笔下的人物。
“不喜欢吗?还是『勇闯情关之病鲍子与俏丫头』,这也不好吗?那换成『爱情无阶级之丫头变凤凰』如何?”
“小姐!”秋儿简直想撞墙了。
就连秦藏竹都听不下去的将苏菱抓到跟前,敲着她的脑袋道:“听好了,你若有闲工夫管别人的事,何不多留意我交代你的话,我让你这几日留在屋里少出去晒日,可你偏要在园子待到太阳下山才进屋。”他有些不满的数落她。
“这……屋里闷嘛,人家待不住,况且干么非要我关在屋子里别出去,难道去圈子走走也不行?我见人会躲的,又不会自个儿跑出去承认我是秦二爷的情妇——欸,秋儿,你别急着走,我还有话问你呢!”话说到一半,瞥见秋儿已溜到门边,她赶忙将人叫住。
秋儿无奈只得踅回来。“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她苦着脸,就怕小姐还不放过她。
“不是什么大事,就想问问让你买的镜子买回来了吗?”她没要继续消遣人,要问的是这个。
“镜子是吗?这个……”秋儿不由得往秦藏竹望去,那神色隐隐有些异样。
他则笑了笑,对苏菱说:“秋儿告诉我你想要面镜子,我已托人订制一面让黄石的宝镜,这黄石易碎不好钟,得多费些工夫制作,你再等几天吧。”
她吃惊道:“我不过要面简单的镜子,你何必去订什么黄石宝镜,这未免也太奢侈了吧!”
他笑容更深了。“女为悦己者容,你是想为我装扮才需要镜子的,难道我不该花些心思买面好的镜子回来吗?”
“这听起来挺合理的,我为你打扮,你帮我挑好镜——不,等等,谁说我是想装扮给你瞧了,我有这样说吗不对,谁?是谁告诉你的?是谁?”她故意回头朝秋儿横眼瞪去,咄咄逼问。
秋儿心虚的忙躲开她的怒目。“这我像是听见小主子的哭声了,我我去瞧瞧再回来伺候小姐。”她脚步不敢停的急溜出去。
“死秋儿,还敢跑,你给我站住!”
“瞧你什么样,这样大呼小叫的,有做人主子的样子吗?”秦藏竹摇头道。
“哼,随便将主子的事说出去,那她有做人家丫头的道德吗?”她反呛回去。
“我也是她的主子,她对我说有什么不对?”
“我晓得了,付她薪俸的人是你,你才是她真正的主子,她当然听你的,这现实的丫头!”她咬牙切齿起来。
“秋儿对你可是忠心不贰的,你这样说她,她可要伤心了。”他走过来轻轻抚着她的发丝。
这动作让他袖子下滑、露出了缠在手腕上的白布,令她忍不住多瞧了两眼。他这手腕随时都缠着布,原以为是伤,但也太久没好了……白布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你根本不需要镜子,我就是你的镜子,我有多喜爱你,由我眼中你瞧不出来吗?”
他深情凝视她,令她困难地吞咽了口唾液,连想问他手腕的事都在眩晕中忘记了。“瞧是瞧得出来,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李霏如此貌美,你却天天待在我这勾栏院,那样一个美娇娘,你真舍得放她夜夜独守空闺?”她对自己没自信外,脑子又忽然蹦出令她心情沉重的事。
李霏才是他的正妻,可他如此冷落,总不是身为人夫该做的事。思及此,她心情复杂。就算过去与他有极深的感情,可如今他己有家室,她是无论如何也该认清身分,下定决心与他划清界线才是。
秦藏竹脸上一僵,难掩错愕,“你希望我去找她?”
这话其实也问得她内心烦躁,但她仍说:“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而我与你并无名分,你去找她天经地义。”
“有名分就能天经地义的在一起吗?阿菱,你想得太容易了!”他忽然露出了悲怆的样子。
看见他悲伤的模样,她竟在心底跟着痛,伸出手想触上他紧拢的双眉,为他抹去哀伤,可当手即将触碰到他的刹那,她徒然又将手缩回。
见她想靠近又退缩,他的心着实五味杂陈。“阿菱,你真想我走,真愿意我去找李霏?如果你点头,我这就去。”他瞧了一眼系在她颈上的陈旧木牌,目光变得深远。
她纵使遗忘了两人间的点滴,可他不信隐藏在她内心深处对他的占有欲会因此消失。
他的阿菱是个善良大方、喜欢帮助弱势、爱行侠仗义的女人,但同时也是个会对情人闹脾气、爱吃醋的小女人,在她的爱情里,只有唯一,没有唯二,只有一心,没有贰心,不容他看别的女人一眼,也不容他对她不专一
她咬紧唇瓣,瞅着他。这家伙在试探她吗?虽然经过这阵子相处,她承认对他是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但那纯粹是因为他待她极好,而她又为他生过孩子,当然,他讨喜的俊俏外表也为他大大加分,不过他有妻室这件事就是她的大死穴,她不想与人抢丈夫,这么不道德的事她不可能再做,这错误不能一直下去!
“秦藏竹,你走吧,若是想看儿子,白天过来就行了,我这勾栏院不适合你过夜。”在这里他只能打地铺的睡在冰冷冷的地板上,回李霏那却有暖床可睡,她赶他走也是为他好。
他眼眸危险地眯起,空气里骤然蔓延出一股阴沉之气。“好,我这就回朝阳楼去!”他霍然起身,那神情有气有怒,还有成全她一片好心的决心。
苏菱瞧着莫名有些慌张。
“那李霏听说日日在朝阳楼里熏上龙涎香盼我过去,这份用心我是不好再辜负了,之前是顾及你的感受,才没有接受,不过既然你已首肯,那我过去便是。”他一甩袖子,当真转身往外走了。
他每走一步,她小脸就垮下一分,不仅如此,她的心还纠结到快成死结了。
当他大脚即将踏出屋子,她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忽然就喊道:“死家伙,你敢过去就试试,踏出这间屋子后就不要再死回来!”喊完后,她张大了嘴,仿佛被雷打中的定在当下。
糟糕,她怎么这么守不住自己的嘴!
秦藏竹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翘了翘。“真让我去了就不要死回来?”他慢悠悠地又转回屋里问她。
此刻,她一张脸己红得与椅子无异,二话不说踢掉绣鞋,跳上床,钻进自个儿的被窝里,小脸埋在枕头下,半丁点不敢露出来见光。
她真想死,真想撞墙死,丢人现眼,丢人现眼!
良久,耳里没再听见任何声音,她好奇他在做什么,偷偷将压在头顶的枕头拉起一角,发现他连油灯都吹熄了。
四周一片漆黑,他到底还在不在这屋里呢?倏地她一阵惊慌,他不会真去找李霏了吧!
急急忙忙的丢开枕头,她坐起身四处张望,但没有光亮,此时屋里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她心更慌了,想下床点灯瞧个明白,结果她双腿还没着地,耳边已传来他的声音——
“不是要睡了,下床做什么?”黑暗中那语气有丝促狭。
苏菱屏住气,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半晌,又无声无息的躺回床上,不过牙齿却用力的咬起棉被,恨死了。
她到底要出丑到什么程度,要让这家伙看她笑话到哪种地步?!
其实,说不上什么滋味,他不去,她觉得自个儿愧对李霏,他去,又令她直想杀人泄愤,烦得不得了。
“你没有对不起李霏,相反的,是她对不起咱们,阿菱,我是你的,就你一个人的,你要记住啊,千万别再傻傻把我往外推……”他不知何时已坐上床缘,轻抚她的发,低声说。
她几乎忘了方才自己在恼羞什么,这会满脑子只想着他说的话——他是她一个人的,这话令她心渐渐暖了。
“那李霏……做了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吗?”她问。
“你以后就会知道了,现在我只想保护你,只想一直像现在这样瞧着你,能抚触你的发,我已无所求。”
“秦老二……”她忽然喊出这三个字。
他一愣,笑了。“你以前老爱这么喊的,好久没听你喊了。”过去她总没规矩的喊他秦老二,如今再听见,仿佛昔日那个俏皮的她又回来了。
“我……我只是突然就想这么叫你,很不礼貌吧,可你不觉得很亲切吗?”她私下对秦在松与秦有菊向来是老大、老三的喊,没什么规矩,可对他还没随兴到喊他一声秦老二,这回就这么当他的面喊出来,她其实有些尴尬的。
“是很亲切。”他笑容加深了。
苏菱咬咬唇,故意咳了两声的化解尴尬。“我与你及李霏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复杂的事,我感觉得出来,你不肯说也没关系,我会查个明白的。”她越来越觉得自个儿周边充满秘密,而这些秘密休想由他或秋儿的口,中说出,所以她得自己查,她不想再这样迷糊下去。
他俊颜僵了几分,但随即收敛情绪,再开口时转了话题,“能否听我的话,这几日别出屋外,我也会尽量陪你,别乱跑了好吗?”
“我没乱跑啊!”她不满的说。猜他是怕她贪玩跑出了勾栏院,会为他惹来麻烦,才希望她安分待在屋里,可这话实在让人不好受,尤其这会让她想起自己见不得人的处境,而听到难过。
“我晓得你没乱跑,我只是不想你受到伤害,你不会到现在还不清楚我有多在乎你吧?”话锋一转,他又对她浓情密意起来。
她不满的情绪再次轻易教他化解,这家伙真会说话,好一张舌粲莲花的嘴!
“我睡了,你别说话了!”这种甜言蜜语实在不能再听下去,否则她的脑子不知会糊成什么模样了,种她理智还有,脑袋还能思考的时候,还是快快缩回乌龟壳里,别轻举妄动的好。
他轻笑。“好吧,你睡吧,只要别忘了我的话就成,中秋节前别出屋子。”他宠溺的说。
“好啦好啦,中秋节前我不离开这间屋子就是了。”她胡乱应声,也没想过为什么特别指定中秋节前?
这么躺着,她忽地感到一阵疲惫。其实她近日特别容易疲累,今儿个要不是想着给欢儿摘竹叶、折蚱蜢,她也不想出房门的。
敝了,她先前觉得自个儿的身子挺好的,少吃少睡也不会感到如何,可近几日体力真没那么好了,就算多吃多睡,还是觉得精神懒散,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哪里生病了?
她感受到他温暖的手仍在头上来回抚模着没有离开……记得在鬼婆婆那,她总要翻转个几番才能睡去,而且就算睡着,也是极为浅眠,难得能一觉到天亮的,可自从来到勾栏院,睡上这张床后,她每日都能轻易入睡——渐渐地,她眼皮阖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