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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成鬼妻 第七章

江湖踉踉跄跄地走向城外,天空开始飘起了伤感的小雨,伴着雨而来的夜幕趁机掠取了白日的光芒。

他月兑下外衣小心的藏在怀里,那是月色唯一给他留下的纪念了。他宝贝地摩擦着怀里的衣料,想起月色第一次帮他补衣服时,那张看起来只有十岁大小的脸上是多么的欣喜。他想夺过来自己补却被她一把推倒在地,然后一瞪眼蛮横的说道:“给你补衣服的只能是我。”

他苦苦地笑着,甜蜜而心酸的回忆着继续前行。最后终于正视他一直在回避的问题:他明知道月色去灵巫山一定会送命,却为着他的私心,为着他的愧疚而逼她不得不去。

这就是他无法解月兑、无法遗忘,怎么弥补都失败的原因吗?就算他做再多的善事都无法改变他这个卑鄙的过去。

江湖缓缓闭上眼睛,想着这世上丑陋的人们,他们以各种理由伤害别人,却自以为自己有多么的了不起,甚至指责月色是魔鬼,而这些人当中最混蛋的就是他,他又有什么资格嫌弃月色。

不知走了多久,彷佛听到远处有嘈杂声,失魂落魄的他全然不顾的走上前去,只见两个地痞流氓正要非礼一个神智不清的少女。

“住手!你们这些蠢货为什么不肯好好的活着!”有些人那么想活下去,想平凡幸福的活下去都难如愿,可总有那么多人不珍惜自己的人生,老天真是不公平!江湖气愤的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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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他总是这么凄惨?江湖如断线的风筝般跌落水里。这下他的肋骨应该断了好几根了吧!他吐出以为不小心灌进嘴里的泥水,才发现原来是血。

方才他去救那少女,想不到两个流氓武功不弱,竟把他打个半死,还好那女子的丈夫,一个叫燕归来的男人及时赶到,以稀有不凡的剑法救了他们,然而告别了他们夫妇后,他却倒楣的又遇到折回来的流氓,这下没死的那半条命也快挂了。

一个流氓踩着他的头发狠道:“哼,想不到我会回来吧!虽然我打不过那个怪物,但会打不过你这个废物吗?”

另外一个流氓也补了他一脚,“跟他啰唆什么,杀了他咱们快走,省得那个姓燕的怪物也折回来。”

江湖苦笑,他每次当英雄最后总变成狗熊,这次又是哪个真正的英雄来救落难的他!可惜他看不到了吧,黑暗终于战胜了虚弱的意识。

在迷迷糊糊中,他彷佛听到有人惊叫了两声,“有鬼啊!有鬼……”然后是重物摔落泥水中的声音。

许久后,一种细细锋利的东西缓缓划过他的脸和咽喉,但是终究只是温柔的划过,接着一股熟悉的冰冷接触到虚弱的身体,像是有一双手小心地在帮他查看伤口。

这种熟悉的感觉难道是……上天真的在惩罚他后愿意给他希望了?!他惊喜的坐起来大喊道:“月色!”

他发现自己在一个温暖又讲究的房间里,身上已经被清洗干净也包扎好了。他楞楞的不明白自己在哪,瞬间又失落的意识到,那短暂的希望可能又是美梦一场。

“果然是那只燕子的朋友,口口声声都是女人,又是一个发情中的傻子。”一个温润的男音从窗户边传来。

他连忙转过身看去,结果转得太快,胸上的伤口撕裂得身体几乎要散去。他吸口气忍住,然后转移注意力看向窗旁的男子。

身为五皇子,从小也看过不少王公贵族,但他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比眼前的男人更像贵公子。他的风华不是来自他一身雪白的锦缎,也不是他用来束发,镶玄玉的朱色宝冠,更无关他俊美到用粉雕玉琢形容都显得侮辱的容貌,颀长的身形只是更替他增加了魅力,他的气势已经决定了一切,他只是很漫不经心的侧躺在靠窗的凉榻里,但是所有人看到他大概都会觉得该对他膜拜高喊万岁。

“移开你的狗眼,我不想吐!”

斌公子面无表情的回视着江湖,但从他好看唇中吐出来的话,却刻薄到让人吐血。

江湖从善如流的转身继续躺着,嘴里忍不住问:“是阁下救我的吗?”

“要不是那燕子非要这样才肯和我比轻功,你以为我会救你这种没用的人?”出口的话,依然刺耳的让人想扁他。

江湖装作没听到,他当这么多年客栈伙计不是白做的。

“请问有无看到一个很美、很冷的姑娘……”

“少思春了,发烧了一天烧成种猪了?我看到你的时候,别说是女人,连条像人的狗都没看到,只看见地上一大摊血,也不知道是不是你流的。”贵公子用手撑住额头无聊的看向窗外。燕归来拜托他救这个命快挂掉一半的男人,他其实是很心不甘情不愿的,倒宁可去看自家的钱庄帐本。

江湖心思一动,当时他没听到任何人的气息,但要是如这个男人说的,也的确有人及时救了他。而连他一年来刻意训练的耳力都察觉不到的人,除了妖巫族,天下再没有别人了。月色是不是没死?他可以这么想吧?。

江湖没有去见燕归来,对他来说,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那对夫妻。他留了一封书信给他,然后邀请他们以后没事可以到江湖客栈坐坐,并含糊的介绍了客栈的位置,没敢具体介绍,反正都是客套的场面话,他们真来的话,最多只住一夜便会跑了吧!

然而,最让人想不到的是,那贵公子竟是武林第一富豪千水楼楼主叶云寒,他用燕归来的恩情找他借了五十万两银子,没想到毒舌的叶云寒本来不想借,但是一听说江湖是打算帮自己皇帝老子的对头筹钱反叛,居然一口答应,还允诺三天内就把银子送来。

三天后江湖带着五十万两来到风三的住所。一脸淤青、浑身发紫的风三看到和他一样凄惨的江湖,居然穿着一身补丁衣服带了几大箱银子跑过来,心中迟疑了一下,第一个问题就是……

“有挨打就能赚到钱的地方吗?”有的话他叫手下都去。

江湖瞪着他,他知道自己的模样很狼狈,但是他有必要痛打落水狗吗?但是想到,他的确是为了燕归来的老婆管柔柔挨了两顿打,才认识叶云寒借到钱的,所以严格说来,他的确是靠挨打赚钱没错。

“你怎么也像被人打了一顿似的?”除了自己还有其他人敢打他?

风三一言难尽地转身,带他又来到当日的亭子里。

“要不是你一身是伤,我几乎怀疑是你在害我了。”

他奇怪的问:“怎么了?”

“有人半夜在我床上放了两只奇怪的黑蝎子,虽然我及时发觉,但还是被螫了一下。不过别担心,冬瓜教过我解蝎毒的办法,不过那只蝎子吃起来真不是一般的恶心。”冬瓜就是那个不良神医东伯男。

江湖怔怔地发呆,黑色的蝎子?是长老帮他报仇?难道一直跟着他的是长老?不,也许是月色,月色应该也能控制那些黑蝎子,而且她一直不许别人欺负自己,很像是她的作风。这下可以肯定月色还活着,而且还一直跟着他,想到这,他再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他开心地拿起茶水牛饮,知道月色还活着让他心情很好,不料茶壶却被风三一把抢过。

“你当这个不要钱吗?喝这些就不觉得肉疼!我自己还不怎么好意思喝呢。”风三白了他一眼。

江湖又一把抢回来,“我帮你借到了五十万两,你连一壶茶都舍不得?”

风三任他抢走,然后看着银子默默不语。江湖灌完半壶茶水看他难得严肃的脸,叹了口气把茶壶递过去,“别心疼了,还你就是。”

风三摇头,“你喝吧,以后几年很难和你一起喝茶了。”

江湖楞住,拿回茶壶喝了两口茶水才小心问道:“你不是想拿着钱跑了吧,这钱可是千水楼楼主叶云寒的,你不还的话我会被砍成肉泥的。”

风三翻了翻白眼,还真是亲兄弟明算帐啊!

“不是──一百万凑齐后我会去找南方的大宣国买粮草,把江南最后两个州攻下,然后就要去京城,用非武力的方式颠覆朝廷。”

“你进京不是很危险?”江湖没心思喝茶了。朝廷的人都认识他不说,一旦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稍微换个容貌应该不成问题。再说这仗已经打不起了,现在是夏天,整个江南被瘟疫和苛税折磨得连田里都没有半棵青苗,再这样下去,到了冬天,估计每个人都要饿死。我的想法是先打下江南,依靠阮江和朝廷隔江对峙,然后开始整顿江南,想办法顾住人民的肚皮再说。只要皇上继续病着,朝廷的重心就是太子之位,不会有人有多少心思管我们反叛军的事情。”

“你有信心牵制住朝廷,直到你们整顿好江南吗?”不管怎么样都是危险的事情。

风三自信的笑了,“我不但有自信牵制住他们,还有信心操纵他们。只是能不能全身而退我就不能肯定了。”毕竟是深入虎穴呀。

江湖沉默片刻苦笑道:“你连这种时候都还要利用我?想趁机要我原谅你?然后呢?你又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风三狡猾的笑了,“我只是说出实话,是你要上当的,你可以像以前一样装傻啊。”

“我才不要装傻,现在的我比任何时候都还清醒,因为月色没死。”他幸福的笑着,他相信救他的就是月色。

风三看他的傻样只当他疯了。“是啊,她没死,死的是我。”

“真的,我相信她没死。”江湖依旧带着梦幻般的傻笑。

翻了个白眼,风三拿起桌上的花生米射向他满满是伤的手臂,满意的看他抖了下面皮清醒过来。“你给我听着,我去京城以后,你帮我照看一下江湖中那些闲人,军队一半驻守一半去生产,那些静不下来的人一定会惹是生非。”他的军队有一半是喜欢惹事的江湖人。

江湖忍不住敝叫,“你叫我管,我有几条命管?”他武功很烂的。

风三冷冷地看他,“那是你的事,谁让我除了你和那个冬瓜,再没什么人可以信赖了。”他垂下视线看着茶壶,“若是我死了,不管你有没有兴趣,都要帮我把事情做下去,至少要把它托付给值得信赖的人,否则我就算做了鬼也会天天去客栈找你!”

江湖恶狠狠地道:“若你死了,我一定先去鞭尸,你以为五十万两很好还的吗?”

风三没好气的看着他,“你这小子现在就不能说点儿好听话吗?!”

两个男人隔着桌子瞪着对方,只怕心里纵有千言万语,却也无法与他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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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是坐着马车回到客栈的,当时东伯男正在客栈里一张精美的竹榻上睡午觉,听到马车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睛一看,不禁吃惊的看着江湖从豪华的马车上下来,顿时睡意全消。还以为他像戏文里唱的那样,在外面闯荡一年多,终于衣锦回乡,不料仔细一看,穿的还是那件万年绚烂的补丁衫不说,那马车等他一落地就飞快带着尘烟呼啸而去。等听到江湖说他这些日子在外别的没混到,倒是欠了五十万两银子,他就真的想把他当作午觉中的一场恶梦了。

当晚,江诗看到弟弟回来,还是一如他离开时的平静。她看得出来他找到了人生目标,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甚至带着从未有过的自信和希望,原本她是替他感到欣喜的,但是他的话却让她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江湖依旧如当年一样,满怀希望地说道:“月色没死。”

若是她没死,为什么快四年了却从来不曾回来过?

他甚至带着满足的甜蜜笑道:“很有可能是她救了我,月色一定不怪我了,她现在可能有别的事情耽误些时候,但是她一定会来找我的。”

希望越大绝望就越大,江诗忧心的闭上眼睛,为什么他们姊弟注定都要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江湖还在兴奋的述说他的计画,“明日我就把客栈开张,然后赚大钱,让妳和月色过上好日子。姊姊记得风三吗?我答应他帮他看着江湖上的纷争,所以我可能要踏足江湖,不然不是辜负了我的名字吗?”

江诗笑了,“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他们两人除了尽量让自己开心起来以外,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至少现在江湖高兴就可以了。

她看向窗外,为什么自己对莫惜华从来没有过这么乐观的想法?忽然眼前好像掉下什么,她一惊,抬头看了看,屋顶漆黑的什么也看不到,只见面前的桌子上落了一层很淡的灰尘。

夏天到了,老鼠也开始躁热了吗?她笑自己,已经是僵尸了还有什么可怕的,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第二天,江湖打扫了客栈重新开始营业,三年后的江湖已经不是那个拚命压抑自己的呆小子了。他一改以前的作风,叫东伯男乱写了一本《江湖排行录》,把排行榜指定的决斗地点设在客栈,果然成功招来大批无聊的江湖人士决斗,他还实行比武收费制度,任何人只要在鬼林打架,双方都要交钱,并把燕归来夫妻拉来当打手,总算没辜负风三的嘱托,武林中的打斗纠纷少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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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慢慢把客栈推向了正轨,但是他却一天比一天不快乐。虽然几乎天天梦到月色,但是醒来依旧是美梦一场。这天他闷闷不乐的坐在门口,看着春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刚苏醒的江诗静静地走了过来。她早知道弟弟会有灰心的一天。

“你还在等月色吗?”快一年了,再多的热情都该冷却了。

“妳还不是一样在等莫惜华。”他烦躁极了,不明白月色既然愿意救他,为什么不肯来找他。

江诗沉默了。是啊,她有什么资格劝江湖,她还不是一样看不开。

“姊姊,妳说月色会不会因为客栈来了些她不认识的人,所以不敢来?”

没等江诗回答,他又突发奇想地问道:“又或者她知道我欠了很多债,怕跟我一起吃苦?”

她看着苦恼的弟弟,只得安慰说:“可能是月色怕见生人吧。”事实上,应该是人人都怕她才对。

江湖苦恼地抓抓头。那怎么办?忽然他想起风三告诉他的事情。

“姊姊,风三说他现在在京城需要一个可靠的女人到皇宫里帮他,问妳想不想去。”这家伙还真的跑到京里闹了个天翻地覆,但是他却没做皇帝,反而把别人推上了皇位。

去了就能见到莫惜华了吧!江诗怔怔地想着,却又担心真的和他见了面又该怎么办。他和她除了一夜露水鸳鸯以外,还有其他的吗?

“姊姊,当初我因为太拘泥于过去才失去月色,现在后悔得连死都没办法。所以我希望妳去跟他说清楚,然后我就可以陪妳去苗家寨想办法解蛊,这样我也好安心等月色。”她一直不肯去的原因,是怕断了和莫惜华唯一的联系吧!

江诗不禁苦笑。她的心思那么容易被看穿吗?想到她这样终究会拖累弟弟,于是点了点头,进门坐在柜枱后面看着油灯发呆。

他伸手接着雨水,忽然察觉到什么似的,起身看向客栈大堂上空错综阴暗的房梁。然后又坐了下来,暗笑自己想月色快想疯了,这些日子不作梦时也总感觉月色在看着他。

想了一夜,第二天江湖宣布了在江湖客栈除了不提供午饭和晚饭的决定,住宿超过三天的连早饭都不供应了。自从客栈推出了决斗套餐后,很多没什么本事又喜欢看热闹的家伙,便一个个死赖着不走的留下来看高手们决斗。

“你要饿死他们啊?再说他们给钱了啊!”每次来帮忙两个月就又被江湖赶走的店小二,第一个吃惊地叫道。太狠了吧,有这么开店赚钱的吗?

“把饭钱加到住宿费里不就得了吗?反正这里的客房老是满的。你没发现自从我们规定这附近打架要交钱以后,人就开始奇怪的多了起来吗?”

因为他规定不交钱的话不给打架,结果只要有一方不愿意交钱,燕归来就会阻止双方动手。之后很多被追杀的人便藉此跑来客栈躲祸,宁可打地铺也不走,甚至有些就睡在外面。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月色才不敢来的。想到这里他恨恨的又说:“我就不相信饿不走他们!”

好毒的奸商!店小二看着他狰狞的表情,却什么也不敢说,因为又快到两个月的时间了,自己又要被赶走了。看到江湖背着一堆铲子、锄头什么的准备出门去,他连忙拍马屁地问道:“你要做什么?我可以帮你。”

江湖摇头拒绝,他给妻子盖房子要他来帮什么?

没错,他要把他和月色躲过的那个洞改造成一个家,然后就在那等她。这样她就不用看到那么多陌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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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拨开枯萎的藤蔓发呆。这个在密林中的洞经过这么多年,不是应该因为雨水和落入的积草而散发腐败的味道吗?当初月色刚走的时候,他曾经在这个洞里躺过几个晚上。那时候里面就已经很潮湿了,可是现在这个洞居然没有一点异味,就连那个小小的洞口都没有杂草,彷佛有人经常出入一样。他推开那洞口的木桩,这是当年他为了方便自己进出,把挡住的石头换下的木桩。

望着眼前的漆黑,江湖发觉自己居然在颤抖。会不会是月色在里面?月色会不会在里面等他?他真混蛋,回到客栈后居然没想到来这里看看,这里离客栈很远,又这么隐蔽,也许月色真的在里面住了快一年而他不知道。

激动的钻进洞里,只见一处被铺了一层干燥的细沙,角落有一些碗罐什么的,可是却没人,他的心慢慢冷却下来。难道不是月色?他坐在洞里像赌气一样决定等住在里面的人回来。日影慢慢西斜,他沉默的等着,五年都等过来了,多等这些时候算什么?

终于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皱眉,月色的脚步向来比风还轻,这个人不是月色。终于那个人到了洞口,看到木桩被人推开,连忙进来查看,一见到江湖似乎被吓了一跳,倒退了几步转身就想跑。江湖连忙追上抓住他,这才发现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

“放开我!放开我!小心婆婆杀了你。”

少年拚命的挣扎,样子很是狼狈,应该是来躲避仇杀的。江湖很失望,又气这少年让他的希望落空,于是毫不客气的把他按在树上问话,“这里谁让你来住的?”

“你是谁?管这么多干什么?”少年发觉他好像不是追杀他的那些人,于是放松下来。

“我是这里客栈的掌柜,在我的地盘想白住啊?”他松开小表,给他一记爆栗。

少年揉揉头,没好气的回答,“还不是你的店又破又贵,我没钱只好住在这里了。”

江湖打量着他,确定没在客栈里见过他。这里附近都是老鼠、毒虫和不能食用的野草,难道这小子自创了独特的生存方式,要是被其他人也有样学样,他的客栈还有生意吗?

“你平时吃什么?”

“吃野菜啊!”少年白他一眼,都是他把饭钱定得那么高,自己根本吃不起。

江湖抓过他的衣襟,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感觉有点熟悉,但他只是怔了一下,接着又冷笑道:“你骗谁?这里的东西全都有尸毒。”只有一个地方没有毒,但是一般人不会知道那地方的。

“谁说的,沿路边两步之内的都没毒!”少年被他抓离了地面,挣扎着想下来。

闻言,江湖楞住了,这个秘密除了客栈里的人,没别的人知道,而他可以肯定他们不会莫名其妙告诉一个陌生人。

“是谁说的?”

“是婆婆。”

又是婆婆?这个婆婆真厉害啊!不但抢了他和月色的地方,还知道怎么在鬼林生存。忽然他又抓起少年,激动的问:“那个婆婆长什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少年奇怪的看着他,“她是个婆婆,样子有点可怕,实在说不上好看。而且我并不经常看到她。”当初他在夜里因为没处去,而绝望的在林中哭了起来,那个婆婆像个恶鬼一样出现在他面前把他吓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这个洞里了。后来他饿得差点去吃毒蘑菇,那个婆婆猛地又出现的打落蘑菇,并告诉他哪里的野菜和蘑菇能吃。

“她……年纪很大了吗?”

江湖失魂落魄的问着。又错了吗?

“是啊,我觉得她看起来很老了,浑身都是皱纹。”

江湖仍是不死心的又问:“你知道怎么见她吗?”

少年忽然大叫,“婆婆!”然后冲向江湖身后。

江湖转过身来。那是一个矮小的老太婆,身体佝偻成一团,露出的皮肤可怕得交织着皱纹和伤痕,浑身没有半处像月色。

他的心情彷佛也跟着天色暗下来了。

老太婆打量了半天没有开口,只是从凌乱的发后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他,他失望的问道:“妳就是他的婆婆?”

老太婆没有回答,但是眼神奇异的光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种莫名的愤怒。那少年趁机躲到她背后。

“请问妳在这洞里,有没看过一个很漂亮的姑娘?”他不死心的问着。

那老太婆还是没回答,只见她忽然像是苍老了许多般,开始沉入悲凉中。

江湖无奈叹了口气,心想她或许是个哑巴,于是对他们说明,“婆婆,你们住在这里是不行的,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们解决,不需要躲在这里。”

老太婆悲哀地盯着他很久,然后一言不发的把身后的少年丢了出来,之后便转身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婆婆!”少年想追上去,却发现已经看不到那瘦小的身影了。

江湖抓起少年,像拎小鸡一样把他带回了客栈,然后交给店小二。要是盘问下去,八成又是灭门报仇之类的事,他打算明天东伯男回来的时候把这小子丢给他处理。

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躺在床上的江湖烦躁的翻身。

他其实并不介意这些人在鬼林露宿,毕竟他们都坚持不了三天,这两个人可能是唯二的意外,可是为什么总感觉好像有什么被忽略了呢?忽然他坐起来思索着,他能听到任何人的气息,但是唯独听不到妖巫族人的。而今天晚上那老太婆出现的时候,他几乎一点也没觉察到。

想到这里,他翻身下床去店小二房里揪出那小子,在窗口就着月光逼问他,“你婆婆平常就是那个样子吗?平时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少年打着呵欠回答,“我说了我也很少见到她,但每次她都是那个样子。要说奇怪,那就是她喜欢盯着我的眼睛。”

江湖颤抖着捧起他的脸,少年抬眼,窗外的月亮映在他的眼睛里,那双眼睛很熟悉,因为他曾在水中、镜子里看过千万次。

这少年的眼睛几乎和他一模一样。

江湖想起他和月色第一次见面时,她捧着他的脸说:“月亮在你的眼睛里。”

他松开手捂住自己的脸。为什么没发现?为什么没发现?他跳出窗外拚命的跑向那个洞。在漆黑的洞里什么也看不到,他于是细细的把洞里模了好多遍,一直到天亮,他疲倦地倒在沙子上。模到角落的罐子,迟疑了一下,他拿起来摇了摇,发现里面有东西,走出洞倒出来,却只掉落一些垃圾。他一一翻看着,有几片炭条,还有几张迭得整整齐齐的白色方块,摊开来是几张沾了墨污掉,写满字的草纸。那是当初他胡乱编排名录时抄给东伯男的大纲,因为沾了墨就丢弃了;还有个布条,是有天下雨他绑裤脚时觉得太长割下的;最后一样东西细细的像是头发。他就着晨阳看过去,那是十几根头发编成的小辫子,头发有长有短,发色也是两种交错在一起。

他流着泪看着它。这就是结发吧!

站在原地一天,心里空得什么都没有。

江湖拿着罐子走回客栈,再没有更深沉的绝望可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了。

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他再一次抛弃了月色。她不会原谅他了,因为连他自己都不原谅自己。

所有的不合理终于有了解释,也许月色一直在他身边,两年多前,他从灵巫山下来的时候,月色很可能就跟着他了,所以后来的无数夜里才会梦到月色看着他,因为那是真的,月色真的在看他,甚至在客栈里无数次被注视的感觉也不是幻想,只是……为什么领悟总要在失去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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