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早晨,佩蒂打来了卡梅伦一直在等的电话,他已经等得坐立不安了。那天晚上五点十五分,他踏进了PDQ室内装潢设计公司的店铺。
当他进门的时候,门上的电铃照例响了起来,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声东西摔碎的声音;当他向厨房走了一半时,第二声碎裂声又传来。他小心翼翼地推开厨房门,向里探了一下头,又急忙缩了回去,避开一件向他飞过来的托盘。托盘撞在门上,裂成碎片,和门口的其他碎片混在了一起。
达琳脸上的表情是惊愕愤怒的,而佩蒂看起来却气定神闲,“感觉好一些了?”她问她的合伙人,又指了指卡梅伦,“你几乎谋杀了我的一位顾客。”
怒火从达琳的身上散去了,她放声痛哭。佩蒂扶着她在地板上坐下来。卡梅伦走过去帮忙,但是佩蒂摇了摇头,“我马上出来。”她说。
他想最好还是在接待室里等她,他真的对一个哭泣的女人不知所措。他想起了他妈妈的眼泪,它们随时都在准备流出来,她用这些眼泪来操纵她的家庭——她的丈夫,她的女儿,还有她的儿子,她操纵着他们所有人。
又全都失去了他们。
十分钟以后,佩蒂走进接待室。他合上了正在翻阅的《建筑指南》,看着她走近桌子。她身上穿的蓝绿相间的毛衣给人一种安静的感觉,但是她眼中的火焰却在表示着愤怒。
“男人!”她喃喃地低语,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来。
“出问题了?”他问,知道他现在的处境很麻烦。
她看着他,“是什么使你们男人变得这么无耻?是你们的性别让你们变成了不近人情、冷酷无情的动物?”
“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达琳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事实的真相。三年来她苦苦地盼望吉姆能够成熟,能够正视生活不总是有趣的游戏这个现实,能够回到她的身边做她的好丈夫。我在过去两年里一直劝告她,让她和他离婚,开始新生活,但是她不听,她还爱着他。然后他回来了,他告诉她他已经改变了,这又燃起了她的希望。可是这次他耍了她。”
卡梅伦不敢笑,但也不像佩蒂那样义愤填膺,可是她的那些粗话让他觉得有趣,“他怎么耍了她?”
“他编了一个赌债累累的不幸的故事。当然,心地善良的达琳被他打动了,她给了他留在银行的所有的钱,那是星期一的事,那天你在这里帮我看店铺。星期三,她告诉我他去还他的赌债了,之后他就会回来陪伴她。她不知道对我们之间的合作应该做些什么,她问我在她不在的一段时间里,我是否能独自管理公司,我说没问题。然后在今天下午,她收到了他的一封信,那是一封绝交信,他说感谢她给他的钱,但是他认为她和他不是一路人,换句话说,她是一个傻瓜。”
“可爱的小伙子。”
“一个真正的胜利者。”
“但是这种卑鄙并不仅仅限于男性,”他也遇到过几个同样有资格的女人,而且还从他的朋友那里听到过这类可怕的故事。“我的朋友米奇——你见过他——也有一段相似的经历。他曾经在两年以前和一个女人结了婚,他认为生活充满了诗意,然后有一天,当他回家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封离婚书,他的可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比翼飞走了,她还卷走了他们所有的信用卡,取走了他们所有的银行存款。当她结束了和他的关系时,他变得一无所有。”
“也许你的观点真的是正确的,”佩蒂说,“避开婚姻,忘记那句‘相爱幸福到永远’的废话,它根本就不存在,根本就不是现实。”
“我不想讨论那个问题。”这是他多年来的堡垒。
“你仅仅是爱她们,然后再离开她们。”
他怀疑她在暗示什么,他知道他应该闭上嘴,然而他却发现自己在问,“如果我要求你和我上床呢?”
她笑起来,“我也正在想这件事。你可以要求劳瑞娜·鲍比特和你上床。”
她的提议让他住了口,“照你现在这种精神状态,如果让你设计我的公寓,我不知道它会变成什么样子,在我的盥洗室里挂上一个钟摆,加快我每次拉拉链的速度?”
“我倒有一个办法。”她站起来,走到房间后面的卷柜前,“我认为断头机会将速度提高得更快。”
“那会影响我公子的形象。”
“我想是的。”
他看着她抽出一份厚厚的文件夹,她已经影响了他作为公子的形象了,不论她意识到了还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自从他遇到她,她垄断了他的思维,她和他所遇到的很多女人都一样,然而却又如此不同。
“我不玩游戏。”她对恩狄娜·米歇尔说。
卡梅伦不相信她的话,所有的女人都在玩游戏,操纵着男人们以得到她们想得到的东西。她们知道男人的脆弱。
他不会脆弱的,决不会再脆弱。他不会像他父亲那样,投降在女人的眼泪下,也不会向女人顶礼膜拜。他要先看一看佩蒂对他公寓的设计,然后他会……
做什么?卡梅伦思忖着,对她的设计说不?断绝和她的一切联系?
星期六那天,他以为他已经拿定了主意;今天,他却不那么自信了,“如果你想推迟计划,”他说,“花些时间和你的合伙人在一起,我会理解的。”
佩蒂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查找她的文件,“不用,达琳需要一个人呆着,花些时间自己想一想。”
他也需要花些时间想一想,但是看起来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的手臂里抱满了书和纸,回到桌子前。她拣出来一系列的设计图,每一张都用水彩画好,并做了详细的标注。他看得出她在这上面花了大量的时间,很多小时,很多天,她原本可以用在别的顾客身上的时间。
他感到内疚的刺痛。
“我想要营造的,”她坐在他的身边,开始了讲解,她的态度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是一种含蓄的、优雅的、而又理性的氛围:既要让一切井井有条,又要安逸舒适;既适合于在下午看足球,也适合于在晚上款待顾客,”她向着他微笑着,“或者是款待女人。”
他刚刚在昨天夜里款待了一个女人,他星期二打电话和她订下的约会。在星期一见过佩蒂后,他感觉到他需要放松,需要重新回到约会的游戏中去。
问题是,出去赴约会也丝毫没有帮助,那个女人漂亮而机智,在整个晚餐期间,他被她讲的笑话逗得笑个不停,但是当到了决定是送她回家,还是带她到自己的住处的时候,他选择了前者。在她的家门口,他向她道了晚安,当她问他是否想进来喝一杯睡前酒时,他委婉地谢绝了。
他一定是出了问题。
“这里……”佩蒂开始了,他向前倾着身子去看她拿出来的设计图。
她先从宏观上对整体做了介绍,然后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分解开来做具体的描述。他听着她的讲解,闻到了她的香水和洗发水的清香,这让他想起了新鲜的空气和阳光,甚至她画的设计图,都让他感觉到朝气与轻盈。
几分钟之后,他知道他喜欢她给他看的东西,从最基本的概念到个人的品味,从壁纸到用料,她捕捉到了他追求的那种优雅与情调。
在六点钟的时候,她将窗外的“营业”牌子转到“停业”这一面,并锁上了外面的那道门。电话在六点三十分响起,在佩蒂走过去之前,电话就被接起来。然后在七点三十分,达琳走进接待室。
“我要去吉姆的父母家,”她说,她的眼睛红红的,声音很虚弱,“他们对他所做的一切感到很可怕。”
“你还好吧。”佩蒂问,十分关心。
“我会好的,”达琳有气无力地说,“晚上我也许会在他们那儿过夜。”
卡梅伦感觉她应该这样做,这个女人既不像一个星期之前喜气洋洋地接待他的那个生龙活虎的小妖精,也不像是刚才怒气冲冲地向他扔了一个托盘的火球。
达琳走了以后,佩蒂盯着关紧的房门,最后,她叹了一口气,“今晚,我理解了你为什么一直要逃避婚姻。”
“你很关心她,是不是?”
她望着他,他看到泪珠挂在她的睫毛上,“我希望她能幸福,她真的很爱他。”
他知道她是一个梦想家,“幸福和爱情是不相容的。”
“它们应该相容,爱情不是伤害。”
“你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白奈特小姐。”
“我知道,但是我一直盼望,”她又叹了口气,“你曾经和女人生活在一起吗,卡梅伦?不是过夜,而是生活——长期的,日日夜夜在一起。你真正地关心过女人吗?”
他不知道她指什么,“我在三个女人的陪伴下长大,我的妈妈,我的两个姐姐,我关心她们。”
“我的意思是——”她犹豫了一下。
“是什么?”
“我不知道。”她耸了耸肩,将这个想法驱逐开,“算了。”
如果她过去问他这个问题,他是不会告诉她的,他几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然而今夜,谈谈往事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需要倾诉——也需要回忆,提醒自己过去曾经发生的一切。“实际上,我的确曾经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生活过,我关心她,她的名字是卡亚,卡亚·凯勒。但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我刚刚大学毕业之后。”
佩蒂立刻产生了兴趣,“你和她一起生活了多久?”
“一年半。”
“你爱她吗?”
他曾经以为他爱她,她让他知道了感情会让一个男人变得多么脆弱,就像他的父亲一样脆弱,“什么是爱?”
“问得好,”佩蒂苦笑着说,“我的经历让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自从你们分手以后,你还见过卡亚吗?”
“事实上,是的。”这是一段让人奇怪的经历,“就在几个期以前,她还给我打了电话,记得你在《论坛》上看到的绍合格的单身贵族的文章吗?”
佩蒂点点头。
“就在那篇文章登出来之后不久,”他对这篇文章报之以嘲笑,“对被列入百万富翁的名单上的人,人们总是感兴趣的。她想要再试一试。”
“但是你不感兴趣?”
“一点儿也不,”这是一种解月兑,也许他不需要担心佩蒂的反应,也许他获得了他需要的力量,“实际上,我对她感到有一丝抱歉。”
“你确定吗?”
“当然。”他低头看着佩蒂给他的起居室设计的草图。他不能确定的是,他应该还是不应该和她一起工作,他还能将局面都控制在手中吗?
“我喜欢的那只沙发怎么办?”他问。
佩蒂听出来他已经不想再多谈关于卡亚的事情了,他谈的一切已经让她感到惊奇了。他是一个精华内敛的男人,她确信这一点让他适合于做生意。敌人对你所知愈少,对你的控制力也就愈小,她知道他把她看作是一个敌人。
她是一个女人。
既然她无法做任何事情来改变这一点,于是她开始在桌子上的目录表中搜寻着,除了是一个女人之外,她还是一个室内设计师,她需要将心思收回到她的工作上。最后,她发现了她在找的目录,于是将书翻到目录上标明的页码,“这个沙发?”
这个沙发是他星期一那天给她看过的,他点点头。
“我和经销商联系过了,”她说,“我们很走运,但是由于意大利工人罢工的关系,我们要一直等到十一月末才能订回来一只。如果你真的想要的话,我就立刻给你定购一只,这就意味着你要尽快表明,是否对我的设计感到满意;如果它的价格你认为合适的话,请在最短的时间内通知我。”
“多短的时间?”
“不超过明天。”他看起来有些不安,“我知道我有些唐突,我们在谈论一大笔钱,而且你也已经知道一个小错误会引起多严重的后果。这儿还有一些沙发你可以买得到,而不需要这么迫切的时间,一些非常好的、让人赏心悦目的沙发。”
“你是说这会花掉我一大笔钱?”他又看了一眼她的素描图,“底价是多少?”
她拿出一张表将它放在桌子上,“重新安装地板是你最大的消费,但是我想你可以发现我推荐的橡木地板会物有所值;然后,一切就看你所选择的材料质量了。除了那只沙发以外,我推荐你使用的东西,质量都是上乘的,而价格却不是最贵的。如果有必要,我们甚至还可以节省一些人力和物力的开支。但是我给你看的底价,加上劳务费与给我的报酬,一共是——”
她指了指一个数字,他低低地吹了一声口哨,“海尔可没有花费这么多。”
“看一看你的公寓,”她向后靠在椅子上,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头发,将它们从脸的两侧拂开,“一切的决定全在于你,卡梅伦,就像我方才所说的,我们还可以在这里或者是那里节省一下开支,缩减掉大约两万元左右。但是,如果我的理解没有错,你想要一切看起来都华贵气派、富丽堂皇。如果过分图省钱,你就不会得到一种富丽堂皇的印象。”
他看着那个数字,然后又看着她所设计的图纸,“你能肯定你会在十二月的第二个星期将一切都做好?”
“如果不出什么大的意外的话,是这样的。”
“如果出了什么大的意外的话呢?”他看着她,“我不想在装修了一半的公寓里,招待那些投资俱乐部的会员们。”
她不能立刻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她知道也许会有这种可能,她接下来所说的话,或者会做成这笔生意,或者会使一切前功尽弃。如果他对她说不,然后从此离开她,离开她的生活,这反而对她和她的情感来说更容易些。但是她在这个设计上投入了如此巨大的劳动,她不想让它从手边轻易溜掉,她和达琳需要工作。她向前倾了一体,用手指卷弄着她的头发,研究着这张价格单,她能给他做一些什么保证呢?
唯一的念头闪现在她的脑海中,“我会尽量将所有的房间都在那个日期之前装修好,但是将精力主要集中在你将要招待客人的那间房间上,如果在你举办晚会的时候,我还没有将它们布置好,我会将我所得的佣金全部退还。”
“那就是说,这三个月的工作你是白干了,这可不是赚钱之道啊。”
她知道这一点,她也知道自己正在孤注一掷,“但是也有可能,在那时我已经一切都处理好了呢!记住,对我来说,金钱不是一切,我会为我所做的工作感到骄傲的。而且既然我接下了这份活儿,我会尽一切努力将它做好。”
“你给我提供了一个用金钱做背景的保证,是不是?”
“只是关于我的佣金,购买东西的钱你是要付的。那个经销商,我要和他再联系一下。你为什么不将图纸带回家里去,仔细看一看,然后在明天早晨给我打一个电话呢?”
他再次看了一眼设计图和价格单。她的肚子咕咕地响起来,让她记起来她还没有吃晚饭。她窘迫地用手压住肮部,想阻止它再发出声音。他看着她笑起来,“好吧,我明天早上告诉你我的决定。听起来你好像饿了,而且我也饿了,我想这次该是你兑现你许诺给我的晚餐的时候了。”
☆
卡梅伦坚持坐他的车,虽然佩蒂认为这是不公平的,因为是她做东来请这顿晚餐。当坐进他的莱克修斯车里时,她很高兴他没有迁就她的福特·伊斯克特车,那辆车的年龄几乎和她一样大了。他将车开到牛排馆前面,将车钥匙扔给了侍者,然后跟在佩蒂的后面走进这座三层小楼,它是后来被改建成饭店的。
爸琴声从酒吧里传出来,混合着人们的谈话声;烤牛排的香味刺激着她的食欲,让她更感觉到饥肠辘辘。她之所以选择了芝加哥牛排馆,是因为卡梅伦曾经说过他喜欢牛排,而且这家饭店是城市里最好的一家;根据它的广告宣传,它还是全美国排名第二的牛排馆。她从来没有来过这儿,她的收入一般,到这样的地方来是超出她的预算的;她也从来没有在这里赴过约会。虽然这次不是约会,但却是非比寻常,今夜她在这里,既要还清她欠他的人情,也要吸引住她未来的顾客。
在他们离开她的店铺以前,她就打电话预定了座位,看到女招待走过来,她向前跨了一步,说:“为白奈特预定的座位。”
那个黑头发的女人大约三十岁左右,她向座位图中扫了一眼,然后抬起头来微笑着,直接向她的身后面望过去,“啊,卡梅伦,你今天晚上还好吗?
“很好,丽兹,你在做什么?那个小男孩是你的吗?”
“他长得就像野草一样快。你们两位是一起的吗?”
佩蒂感到卡梅伦的手放在她的肩头。他轻轻拥着她,态度潇洒随意而又亲密温柔,“我们是一起的。”他说,低沉的嗓音让她禁不住莞尔一笑,她不在乎那个女招待对她的视而不见。
“你还想要你平常的位置?”
“如果可能的话。”
丽兹领着他们上了二楼,将他们安排在靠近墙角的一个隐密的桌子旁。直到那个女招待离开了,她才问,“丽兹?卡梅伦?你平常的位置?”
“他们能做出城市里最好吃的牛排。”
“你总是要最好的。”她环视着房间,墙壁上粘贴着芝加哥名流的照片,“总有一天我也要像你一样,走进这家牛排馆,让她们对我说,‘啊,佩蒂,要你平常的位置?’”
“你经常到这里来,走的时候多给小费,她们会这样做的。”
她笑起来,隔着桌子望着他,“也许还可以带着女招待出去?”
他扬起他的眉毛,“这是好奇?还是妒嫉?”
她知道他肯定这么做过,“算我没说。”
但是他回答了她的问题,“我从来没有带她出去过。”
一名侍者出现在桌前,“喝些什么?”他问。
“一杯无糖白葡萄酒。”佩蒂点了她的酒;卡梅伦要了一杯马蒂尼。
当侍者离开以后,佩蒂再次打量这间屋子,黑木制的墙壁,幽暗的灯光,亲密的氛围,她只希望不要太亲密了。她对男人的愤怒,在今天晚上早些时候就已经消散了,现在在她对面坐着的,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每一次当她认为她已经对他很了解时,他却总是能做出出乎她意料的事。
“今天,那个叫艾丽丝的女人来了,”她说,“就是你星期一在我的店铺里和她谈话的那一个,”她颤抖了一下睫毛,“就是需要你的建议的那一个。”
卡梅伦笑了,记起了那个女人,“她下了决心了吗?”
“她让我下个星期一去看一看她的起居室,她把我的咨询费降低到三十美元。”
他摇了摇头,“我真不明白你。”他开始理解为什么玛丽·吉普森一直说佩蒂太心软了……为什么男人总要占她的便宜呢。“今天早上,你降低了你的咨询费;今天晚上你又情愿免费为我装修公寓,你还怎么去赚钱呢?我认为你需要一个财政顾问。”
“也许,但是我没有说免费为你装修公寓,那只是我会按时交工的保证。”
他向后靠在他的椅子上,研究着她。她激起了他的兴趣,她美丽,有才智,和她在一起充满了乐趣。“那么告诉我,佩蒂·白奈特小姐,为什么你不结婚呢?”
她耸了耸肩,“因为,斯拉德先生,我总是遇到错误类型的男人。”
“那是什么类型?”
“那些迷失者,他们一心想要找到自我,我想这都是我的问题。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经常带回家一些迷路的小狈,但是那些小狈,最后都不可避免地跑掉了。我想我只不过是从收留四条腿的迷失者,转到两条腿的迷失者。”
“也许你不断地收留着迷失者,是因为你不想结婚?”
“哈,”她大笑起来,用一只手指指着他,“现在,谁在扮演心理分析家的角色?”
他越过桌子,用他的指尖触模着她的手,“我是从你那儿学来的。”
有片刻时间,她一动不动。她的目光和他对视了许久,然后她将手缩回,将它放在她的腿上。她的手臂轻轻移动着,从她的动作,他知道她正在摩擦她的腿,想要将方才的接触摩擦掉?他也将他的手放在腿上,想要驱逐走每次触模她时,潮水般暴涨起来的情感,那种兴奋与期待、关怀与保护的情感。
他又将思绪拉回到晚上早些时候他所想到的事情上。她的确和那些他经常与之约会的女人们不同,除了她的见解之外,她过于诚实,也过于脆弱,她不懂怎么玩游戏,和他这样的男人相处,她容易受到伤害。
“我想要结婚。”她温柔地说。
他立刻紧张起来,求婚不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东西,那太愚蠢了。
“我想要有孩子,”她接着说,“但是我不想做任何男人的障碍,我会用我自己的本事挣钱,掌握自己的生活。”
“用你自己的头脑。”他补充着,明白了她是在回答他的问题,而不是在求婚,这让他放松下来。
她点点头,微笑着,“是的,但是这吓坏了很多男人。”
他可以想象得出。
“但是像你这样的男人让我害怕。”
像她那样的女人让他害怕……只是让他害怕,她是那类渴望结婚的女人,他不想伤害她,“我怎么使你害怕?”
“你过于自信,”她羞涩地笑着,摇着头,靠回到椅子上,“听我说,我可能有些喋喋不休了,但是我还没有喝一口酒。”
“我不总是那么自信的。”他说,让自己的话吓了一跳,这种坦白对他来说是绝无仅有的。
从佩蒂扬起的眉毛上,他猜到她也为这句话感到吃惊,她只是说了一句,“你在开玩笑吗?”
“卡米,是你吗?”他听到有人在招呼他。
他顺着声音望过去,看到在楼梯的顶端站着两个女人,他立刻认出了高个子、红头发的简·卡伦葛。简是一个旅游代理商,在今年的年初,他曾带着她出去过两次,她想和他保持这种关系,但是他不感兴趣。直到两周以前,那种寻花问柳的生活才对他失去了吸引力。
她挥了挥手,离开她的同伴走过来,“真让人感到意外。”当她走桌边时,她说。
卡梅伦站了起来,握住简的手,“好久不见了。”
他为两个人做了必要的介绍,但是简只是看了佩蒂一眼。佩蒂假装在读菜谱,没有介入他们两个人的谈话,餐桌上沉默了一会儿。
很明显,简想要重新投入卡梅伦的怀抱,佩蒂知道,那个女人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如果她不让她的头脑保持清醒,如果她让自己将卡梅伦当成了顾客以外的其他的人,未来总有一天她会看到自己和卡梅伦重新上演这一幕戏的。她会走进一家餐馆或者是一家商店,然后看到卡梅伦和另一个女人也在那里,他们很不自在地交谈几句,罗曼史已是陈年旧事了,之后他们各自走自己的路。
总有一天她会听起来像那个女人一样可怜。
“你会打电话?”简问,向后退了一步,让侍者把酒端上来。
“我会的,”卡梅伦答应着,“再次见到你真的很高兴。”
“你会给她打电话吗?”当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佩蒂问。
“不会,”卡梅伦拿过他的酒,“我根本不应该带她出去。”
“为什么?”
“因为我不应该。”
“我想是否你已经将女人都约会遍了?”她摇着她的头,在他回答之前接着说,“不是,对你来说,永远都会有女人的。”
“你把我看成是一个唐·磺,是不是?”
“我想你要告诉我你不是?难道你不担心爱滋病?”
“当然担心,但是我约会的次数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多。”
“很好,”她笑起来,抿了一口酒,“你最后一次和人约会是在什么时候?”
他眨了眨眼睛,轻轻笑了,“昨天晚上。但是在那以前,我至少有四个月到五个月的时间没有和女人约会了,而且昨天晚上我没有和她上床。”
他和另一个女人约会的想法让她感到刺痛,但是佩蒂尽量让自己保持着笑容,“哦,继续,这就像是在说‘我从不呼吸’一样,别忘了,我在报纸上读过关于你的文章。”
“你也不要忘记,你不能相信你读到的一切。”
“你上个星期五就想引诱我上你的床。”
“那不算数。”
“多巧妙的回答。”
“你知道我的意思。”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任何事,谈论到她的事让她感到紧张。她转到了别的话题上,“你有两个姐姐,有兄弟吗?”
“没有,只有姐姐,怎么?”
“没什么,只是好奇。”
“她们没有让我逃离婚姻,如果这是你想要知道的。”
“你告诉过我是什么使你逃离婚姻,”她说,“你告诉了一个用心倾听的听众,记得吗?我所想知道的是,是什么东西促使你开始做一个财经顾问,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那种类型的人。实际上,如果我在街上遇到你,我会说……”她打量了他片刻,他给了她极深的印象,“你是运动教练,或者是推销运动器材的商人。”
“运动教练和我当初的计划相差不远,虽然我上的是商业课,但是我的梦想,一直到大学最后一年,始终是踢足球。那年第一个赛季中发生的事改变了我的命运,在比赛中我和对方的前锋撞在一起,软骨严重受伤,于是我想成为职业足球运动员的机会非常渺茫了。在我毕业以后,我的叔叔利用他的影响,给我在芝加哥信用社找到了一份工作,从那里,我开始了自己的生意。”
“是约翰叔叔吧,我想。”
“我唯一的叔叔,”卡梅伦靠在椅子里,“我有一天晚上随便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还没有得他想与之结婚的女人的任何消息。看起来,你的灵媒比别的灵媒要逊色些。”
“她不是我的灵媒,而且我从来没有说过我相信她的预
“但是这里,”他向前探了一体,“还有一些化学反应在我们之间。”
她同意这句话,当她从她的样品中抬起头来,第一眼看到他时,她就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东西,“可是一些化学药品不能够混合。”
“太易变了?”
“会引起爆炸。”
“有些爆炸是有益的,它们可以清除道路,让你工作起来没有障碍,”他的笑容是诱惑性的,“你可以达到你的顶点。”
他强调了最后一个词,她理解他的言外之意,但是她也知道和他会使一切都变得麻烦,“没有用。”
“你确定?”
她犹豫了一下,看着他的嘴唇,然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回答,“我确定。”
☆
卡梅伦知道他与佩蒂对生活的看法是完全相反的,但是他们在许多话题上都有相同的见解,或至少在某些方面是相同的,这又让他感到惊奇。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佩蒂这样的女人,一会儿她在和你讨论政治,一会儿她又给你讲笑话,而且正如她所说,大多数的政治,实际上就是一个笑话。
他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他知道她看问题的立足点,他喜欢她的这种方式,她从来不玩游戏。
她的单纯让他很轻易地去付了账,而没有被她知道,她从来没有怀疑他借口去洗手间,实际上是去付账。一会儿,侍者拿走了她的信用卡,她没有看见侍者将收据递给了卡梅伦。
当他有钱的时候为什么要加重她的负担呢?此外,他认为他为她照看店铺的那两个小时,让他享受了一种乐趣,而且他喜欢和她在一起吃晚餐。
他们的晚餐用了很长时间,当他们离开时,餐馆几乎已经没有人了。外面的温度降得很低,当他们在等着侍者将那辆莱克修斯开过来时,他看见她在发抖。“冷了?”他问,用一只手臂揽住她的肩头,将她拉近自己。
佩蒂知道这随意的动作,只不过是一个绅士想要让她暖和起来的殷勤举动,而且她也尽量这样想,但是她的心跳却难以平静下来。当他的身体靠近她时,她的心跳更加剧烈了,她感到一阵阵的头晕。
“他们说今年的冬天会很冷。”他说,他的声音像平常一样镇静而有控制力。
尽避她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要陷入他的情网之中,而且她也屡次向他声明,她对他不感兴趣,但是他对她还是轻而易举地就发生了影响,这让她十分生气。对肾上腺的这种激动,她有一个合逻辑的解释,一定是酒的原因,她喝得太多了。现在已经很晚了,她今天度过了一个漫长的白天,非常疲倦。
她很高兴地看到他的车开了过来,一进到里面,她就力图将谈话的主题变得轻松些,她问他她能看得到的控制板上的每一个按钮和显示器上的所有数字的作用。当他们到达她的店铺时,她知道了莱克修斯LS400的所有良好的性能。
卡梅伦将车泊在旧楼旁的停车场,达琳的车没有停在她的车旁,在店铺里也没有灯光。“她一定是决定和劳伦斯夫妇在一起过夜,”佩蒂边解开她的安全带边说,“我很高兴,我不想让她独自一个人呆在房中。”
“你想进去吗?”他问,也解开了他的安全带,“看看她有没有留下纸条?”
“不用,她是一个大姑娘。”而佩蒂却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小泵娘,她不敢独自一人走进漆黑一片的房间……也不敢和卡梅伦一起进去,“你拿了合同书和价格单的副本了吗?”
他看了一眼那只她放在他的车后座上的马尼拉信封,“我拿了。”
“那么,我希望你晚餐吃得高兴,”她轻轻地笑起来,“即使是你付的账。”
“你知道?”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幼稚……或者盲目,”她将手放在车门的把手上,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你是一个君子,卡梅伦,不管你是不是想让别人知道这一点,再次感谢你星期一下午给我的帮助,”她打开车门,“我期待明天早上听到你的消息。”
她像一个受惊吓的十几岁的小女孩那样跑起来,和他在一起,她对自己没有信心,君子不容易像公子那样被人忽略,君子能触动你内心的最深处。
当她走下他的轿车的时候,她意识到她的逃跑没有让他走开,在她将她的汽车门打开以前,他已经来到她的身边。她不能一句话也不和他说,就跳进车里将车开走,她只好面对着他。
夜风凛冽,她的头发被风吹得贴在了脸上,她将它们拢到后面去,注意到他的头发也有些散乱。她用一种桀骜不驯的目光看着他。灯光照亮了停车场,让他的眼睛变成了一种深沉的、无限诱惑的暗绿色,她知道她必须跑开,那种化学反应的确在他们之间存在着——强烈而易变——而且他们离得太近了。
实在太近了。
“君子不会做这些。”他说着,触到她的肩膀。
她知道他要吻她了,她也知道她应该阻止他。
她没有。
她所做的是迎向他,抓住了他的西装,她需要他强健的身体,她应该检查一下她的大脑。
他嘴唇的触碰是温暖的,柔软的,他拥抱着她,她贴近了他,现实的一切从他们的四周消失了,天使点亮了星光,她向极乐世界里飞过去。挑逗性的亲吻更搅拌着他们之间的化学反应,她感到自己已处在投降的边缘。
“你的感觉这么好,”他说,亲吻着她的耳垂,“这么柔软而温暖。”
“卡梅伦,”她挣扎着,“我们必须停止。”
他的唇滑过她的脸颊,“我不能停止,”他的声音嘶哑,“我也不认为你能停止,邀请我到里面或者到你的住处,或者到我的公寓,让我们共同度过这一夜。”
“不。”她低声说,浑身都在打颤,她必须停止。
“我们已经是成年人了,我们需要。”
生理的需要,精神的需要,他只会选择前者,“今夜以后呢?”
“我们每夜都在一起。”
她明白了,“不可能,这不适合我。”她没有精力再去做无望的期待。
“我喜欢你,我要发疯了,”他说,“我是认真的。”
他对多少个女人说过这句话?她不想去猜测,她用力挣月兑开他的拥抱,力量之大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向后退着,不停地发抖,她悲伤地看着他,“我需要更多,卡梅伦,爱情,天长地久的承诺,婚姻。”
他没有动,“我不能给你这些。”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