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了吗?要不要换一个。”她也捧起李赫的脸。真帅,不管看上千百遍都不会厌倦。
“不要,从妳身上可以证明,任何仙女进入婚姻都会变得俗气。”
“怎么办呢?找个女人、不要进入婚姻试试看?”她扬起眉头,挑衅地朝他撇嘴。
“不要。想当别人外遇对象的女人,基本上就不会是仙女,与其要个魔鬼,不如要一个俗气仙女。”他弯下腰,重重地亲了扬扬的嘴唇,啵!很响亮的一声。
扬扬叹气,埋进你怀里。
“现在想想,走入婚姻不是件好事,还是谈恋爱就好。”不必负责任、不必经历太多现实,不必因为爱情以外的事情分心,成天待在粉红泡泡里就好。
“我倒觉得挺好的,每天起床的时候,能看见身边有个睡眼惺忪的可爱女人对着我的帅脸流口水傻笑,回家后,就算吵架也好过一个人抱着电视幻想。”他圈着她的身子,轻轻缓缓地拍着她的后背,他喜欢两个人黏在一起的感觉。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她在他怀中仰头问。
“有。”
“为什么?”
“就是觉得和这个女人一起生活应该挺不错的,如果不尽快下手,会被别的男人抢走,于是……就结婚了。”他抢羸了、她成为他的收藏品,其他男人都别想觊觎!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很开心。
“你是抱着周年庆抢特价品的心态结婚的?”她稍微推离他。
李赫失笑。他们家扬扬果然是写小说的,形容词用得比常人熟练。“不是,妳不是特价品,是超值品。”
差别在哪呢?不过是换三个字、修饰包装了物品本身价值,可其实就是同一种东西,律师嘴呵,不可信。
“扬扬,妳为什么想结婚?”轮到他来发问,交往三个月就决定把自已嫁给一个男人,需要何等的勇气。
“因为寂寞。”她想也不想便回答。
斑中毕业那年,她的父母亲双双过世,两边的亲人平时就不常来往,再加上她的职业,她几乎是个隐形的独行侠。
他点点头,揽她入怀中,继续缓步往前走。
“可是结婚后,有时觉得自已似乎比结婚之前更寂寞了,那一刻,我就会问自已,结婚是对的还是错的。”她突然想起一句话,续道:“有人说过,写稿子的人是因为太爱说话,却没人愿意听,只好讲给电脑听。这样算来,我原是个爱说话、需要大量陪伴、不甘寂寞的女人呢。”
她的唠叨并不全然是因为金钱,还因为寂寞……李赫叹息,他紧了紧握住扬扬的手,衷心说一句,“对不起。”
她摇头。“听说每个人都应该在婚姻生活当中有所学习,也许独处正是我该学习的部份。”
谁让她的丈夫那般有才情、那般不凡,他可是她一眼挑中的呢。
没关系的,只要有爱,他们就能过关斩将,白首偕老,就算中间有些不顺利、有些争执埋怨,也能一路往前闯,只要……有爱。
他仰头深吸口气,说:“我们多久没有这样好好说话了?”
“嗯,没有吵架、没有生气,只是单纯的对话、感觉挺不错。”扬扬笑瞇了眼睛。她不一定要当泼妇呢。
“以后,我们该多多约会。”
“你有空吗?”
“很忙,可是再忙也要试着改变,因为我喜欢不生气的老婆。”再给他一点时间,等国宾考上律师执照,等事务所能慢慢自立,等他不必再事必躬亲,他会有时间的。
“听起来,我总是在生气。”
“对,我让妳生气的事很多。”而且为了事务所,她的体力总是透支。
“你在提醒我,我的脾气应该改一改?”她斜眼觑他。
“这句话,闻得出烟硝味。”他大笑,把她搂进怀里。
扬扬也笑了。之前在他把她当成敌方辩护律师时,她何尝不是也把他当成了顽强敌军……下次就试着不生气,试着不预设立场吧。
“老婆。”他唤一声。
“什么事?”
“妳很喜欢李薇提的那份工作吗?”
“喜欢。”
“为什么?”
“我没出过国,所有的知识见闻都是从网路上得来的,我也想知道站在凡尔赛宫的镜厅里,和看图片的感觉有什么不一样,想知道身处九寨沟时,会不会真的觉得自已像小龙女,我对这个不熟悉的世界有很多的想象,需要一一证实。”
“如果我没有反对,妳会接下那份工作吗?”
她认真考虑后,郑重回答,“不会。”
“可妳说喜欢的。”
“那份工作太花时间,而稿费不够维持家计。”
她说的是真心话,却害他的心脏被狠狠鞭挞。
他要完成梦想必须牺牲她的梦想,他要有成就必须牺牲她的成就,他的想望必须牺牲她的喜好……
他吞下卡在喉咙里的酸涩,转身面向她,用力握住她的肩膀,他已经不晓得自已该对她说多少对不起才够。
“怎么了?”她不明白他为何一脸凝重。
“去做吧,如果那是妳喜欢的,就不要考虑太多。”
几句话,她看见他的罪恶感。再次重申,他是好男人,体贴、善良,如果不是太忙,她相信他很乐意对她好。
“我会去做,不过,等你的事务所站稳脚步之后。”
“我如果一直站不稳呢?”
她笑着回答,“哪一天等不及了,我就要登报,换老公。”
揽住她,他又想说抱歉了。
“好,哪天受不了我,就登报作废吧。”嘴上这么说,他却在心底发誓,绝不让她等太久。
这天的月亮很圆,这天的气氛很好,她窝在他暖暖的怀抱里,闻着熟悉的气味,她有一点点明白,是什么让自已受了那么多的苦,却仍然甘之如饴。
“老公……”
“怎样?”
“如果你一直爱我,像嘴巴说的那样,我就不登报。”
“好。”他笑了,可心酸还是卡着。“我爱妳、很爱妳……我的、扬扬。”
癌,李赫吻上她的唇。他喜欢她的唇,干净清新,像初酿的新酒,点点香醇,越喝越温顺醉人……
※※※
电话在晚上七点钟时响起,是李赫吗?
大概吧,他定时打电话回来,叮咛她要好好吃饭,要是懒得下厨,就出门买点吃的,别靠几杯咖啡裹月复。
李赫试着改变自已,她感受得到。
虽然他还是很忙,忙得天昏地暗,但三不五时的简讯和电话,总能及时在她的寂寞成形之前,将它们驱逐出境。
拿起电话夹在耳边,她的手指继续在键盘上跳跃,嘴边含着笑意,想象起他在电话那头,一面读文件、一面叮咛的表情。
“喂,妳好,我叫做周用春,我不是想向妳推销东西,我只是想找个叫做扬扬的人谈谈,如果妳是扬扬,并且不是太忙的话,可以给我三十分钟吗?”
她愕了一下,很熟的台词、略熟的声音,哦,她想起来了!
“你是……”
“对、我是。我没刻意调查妳,只是刚好我们家的电话有来电显示装置,我认为公平十分重要,既然我曾经给妳三十分钟,妳应该馈赠我一千八百秒。”
她努力理解对方发送过来的消息,心想,对哦,怎么没想到有来电显示,以后不可以再打电话找陌生人乱哈啦。
周用春没等她下一步回应,就继续说话。
“我叫做周用春,国中的时候,父母亲花大钱把我送到加拿大念书,那里环境很美、课业不难,我却很不能适应,成天想回台湾。
“爸妈知道后很生气,他们不懂,那种和天堂一样的地方,我为什么待不惯、为什么要吵着回台湾,接受吓人的升学压力?他们要我死心,除非大学毕业,否则别想回台湾。
“那时我的英文很糟,语文问题、文化差异让我在班上交不到半个朋友,再加上父母亲笃定的话语,我唯一能做的是卯足力气、拚命念书。
“慢慢的,我的成绩越来越好,大学申请到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毕业后,我回到加拿大当医生,娶到我暗恋多年的女孩,我们是华人区成功移民的代表。
“父母退休后也到了加拿大,那里是他们一生的梦想,但他们和我一样,迥异的文化和生活,让他们倍感辛苦,再加上割舍不下的亲戚朋友,最终,他们决定回到台湾这个热闹到让人疯狂的地狱。
“然后我说服了他们,我不想留在加拿大,但这回阻止我的,换成我的妻子。
“我爱她,但她更爱天堂,我们争执、我们吵过一次又一次,所有人都认为我发疯,就放弃高薪和深爱的妻子,我也觉得我自已疯了,问题是……对这种不理智的决定,我竟然半点也不后悔。”
扬扬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敲键盘的动作,她进入他的故事,想象一个飘洋过海,在举目无亲的异域独自奋斗的青少年。
“只要不后悔,就没关系。”在听完长长的故事之后,她做出这个结论。
“如果偶尔后悔呢?”他不需要意见,可他却奇异地想知道扬扬的意见,是他……太寂寞?
她用一指神功敲出“后悔”两个字。“那也没关系,人生本来就是一连串后悔组成的。”
“妳总是随时准备两种答案,等着回应别人吗?”他在嘲笑她的双面玲珑。
“这是最不得罪人的方法。”她笑了,承认自已的安慰方式很糟。
“妳还说自已没有朋友,我觉得妳人际关系应该好到不行。”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我的人际关系好,如果不是你太善良,就是太虚伪。”
周用春跟着笑开,在电话那头。
她也笑,在电话这头。
两个陌生人的笑声,晕染出两份好心情。没见过面的人可以建立友情吗?她不知道,但她对这个周用春有了好感。
“妳和丈夫之间的问题解决了没?”
“你是个结过婚的男人,应该很清楚,婚姻生活中时刻都在产生新问题,等待两个人去解决。”
“我同意,只是每个人的解决方法不同。所以你们……”
“暂时安全过关。”她给了他要的答案。
“那就好。”
“我打这电话,是想告诉妳一句,钱很重要,但比起婚姻,它只是小角色。”他的口气诚恳无比。
“你确定自已是周用春、一个从加拿大回到台湾的医生,不是我老公李赫?”
他咯咯笑开。“看来,李赫经常对妳这么说。”
“没错,我以为擅长用言论洗脑别人的是律师,原来医生也会。”
“口才好的医生,平均起来上门看诊的病患比较多。对了,你们家有来电显示吗?”
“有,做什么?”
“记下我的电话,下次找不到人分享心事的话,我可以再给妳三十分钟。”
“你不会刚好是心理医生吧?我不浪费钱找人倾吐的。”
“我知道妳不花那个冤枉钱,妳只会随机打电话,抢劫别人的三十分钟。”
她又被他惹得发笑,因为他的幽默感。“好,我会记下你的电话号码,在我企图抢劫别人时,第一个想到你这位被害人。”
“很好,再见,扬扬。”
“谢谢你,再见,医生。”
她挂掉电话,再次投入工作之前,她拿起手机,输入周用春的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