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传来一阵脆亮的铃铛声,站在吧台的班梓抬眼探去,走来三个男人,同样的挺拔欣长,但风味皆不相同,其中两人长得相当神似,但显露在外的气质截然不同,一个如风,一个如冰。
而她的目光,在第一时间里,就停驻在那抹难以捉模的风身上。
他像是一阵永不停留脚步的狂风,吊儿郎当又不拘小节,浑身充斥恰然自得的氛围。
“淑儿,有新货到,怎么没通知我?”如风的男人开玩笑的道。外场的李淑儿懒得理他,他于是调回视线看向吧台,佯装讶异的说;“哇,眼神这么热情,你爱上我了?”
班梓瞬间回神,薄薄脸皮烫出绋色。“哪有?”很不甘示弱地反击回去。
啐,不过是长得赏心悦目一点,借看一不会死喔,只是看一下而已,哪可能因此爱上他?自我意识过剩的男人。
“不然你干么一直看着我?”他暧昧地挤了挤眼。
“那是因为你是客人。”一般人还会继续问这么尴尬的话题吗?
“我也是客人,怎么你不看我?”一旁的另一个男人戏谴的说着。
“因为我跟你不熟。”正常人哪会一直盯着一个人看?就算会看,也只是点到为止而已。
“那我就跟你比较熟喽?”他送了一个飞吻。
虽说他的行径像个很欠揍的无赖,但是自己却怎么也无法对他生气,不但不反感,反而笑了出来。“好了,请问三位要点什么?”
“就由你决定喽,你是调酒师嘛。”如风的男人说着,噙笑的眸不断地抛出电人儿
哦,这个男人太会放电了,太太太令人难以抗拒了。
“真的?”
三个男人有志一同地点头。
“请稍等一下。”
一会的工夫,她立即调出了三种酒。
“请用。”她在三人面前各放上一杯,不同的色彩,不同的味道,不同的气质。
“这是什么?”如风的男人问着。
“Margarita。”
“玛格丽特?”他看着淡黄色的液体。
“这杯酒有个故事。”班梓有点小骄傲地看着他。
“喔?”他饶富兴味地看着她,秀亮的眸闪烁着光痕,煞是迷人。
“此酒是由来自洛杉矶的调酒师约翰杜列沙所创,而Margarita是他已故女友的芳名,Margarita在1926年外出打猎时不幸为流弹所伤而亡,约翰为了纪念她而创了这杯酒,此酒也在1949年获得美国国际调酒大赛冠军。”
“真是个浪漫唯美的故事。”
“哪里浪漫唯美了?要是我死了,有人这样对我,我也不会感动,倒不如趁我还活着时对我好一点。”没办法,她的想法比较实际一点。
“也对。”他很认同的点点头,瞧了身旁那一杯缤纷红。“那一杯是什么?”
“Manhattan。”
“为什么你给我们的酒不一样?”
“为什么要一样?”不是要她凭感觉给吗?
“你不觉得我们长得很像吗?”如风的男人拉着自己的兄弟,两颗头凑在一起,两张容颜确实相当神似。
“就算你们是双胞胎,也是不同的个体,有不同的气质,会因个性而改变了外貌呈现。也许别人觉得你们很像,但在我的眼里,并不觉得你们很像。”班梓看了他们一眼,很直线式地说出她的看法,“他像是沉静的曼哈顿,而你像是浪漫的玛格丽特.
他愣了下,而后低低地笑开,“我喜欢你。”浪荡的笑容,没半丝轻浮,反倒像是一道温煦的曙光。
“咦?”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要追求你。”
“我?你你你、你在说什么?”什么追求?他们才认识不到十分钟,居然就说这种话,未免也太快丁一点。好轻佻,可为什么她却觉得好开心?
“不告诉我的话,我就天天缠着你。”如风的男人如此宣告着。
“有本事,你就缠吧。”
“等着吧你!”
班梓在梦中笑着,突然一阵门铃声响起,略微惊动了睡梦中的她。
守在床边的路不绝赶紧下楼,杜绝任何陷她于慌乱的因子,想让她沉浸在甜美的回忆里。
门开,李淑儿担忧的开口,“路……”
“在这里要叫我不绝。”路不绝低声说着,请她入内。
“阿梓呢?她还好吗?”进入屋内,她跟着他一起上楼。
在确定班梓的体温稍降,似乎睡得正甜后,李淑儿才安心下楼。
“抱歉,我没注意到她的身体状况。”她满脸愧疚。
“那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不好。”路不绝把脸沉进双掌,尽避看不见表情,但从他孤绝的背影,看得出来他比谁都痛苦。
“你不要难过。”她轻拍着他的肩。
他吐出一口气。“我不是难过。”抬眼,他笑着,“我是在开心她正一点一滴地进步中。”
“真的吗?”李淑儿惊喜极了。
“应该吧。”他吁了口气,起身帮她倒了杯咖啡。
“看来你的方法是奏效了。”她接过咖啡,满脸喜悦。
“但是不能躁进,必须按部就班,否则会造成反效果。”他呷着咖啡,目光有些迷离,“其实,我也没有多大的把握,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不拚的话,一点机会都没有。”
“要是连你这个催眠大师都说没把握,还有谁能救得了阿梓?”
“催眠大师?”他哼声自嘲,“我也不是神啊。她错乱得太严重,而最糟的是,等不到我回来,医院就对她施与皮质烧灼术,烧掉了她的皮质表层,也烧掉了她的记忆,我还能如何?”
“但你不是说她有进步?”
“你知道吗?人体是奥妙的组合,在受到创伤之后,大脑会自动搜寻最安稳的记忆,或者是为了保护自己,自动衍生出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而小梓的状况属于前者。
“也许是当初烧灼术并没有很成功,否则不管我怎么引导,她也回不到和我相遇之前的记忆。”
他把她带回这问存有两人回忆的地方,任她挑选房间,以房内闹钟滴答声为逆向记忆操纵,一步步地诱导她的记忆,等待她的情绪已经成熟稳定,才让她踏出这间房子。
当初故意放她外出,是希望藉由街景拉回她些许记忆,没想到第一次就成功,让她借着脑内残存的记忆走进失恋酒吧。
“阿梓看到我时,尽避认不出我,但我能感觉到她对我感到熟悉,真的。”李淑儿把两人再次相遇时的情况说得更清楚,有助于他引导班梓恢复记忆。“她看见不破的时候,也有出现片刻的恍惚。”
“是吗?”路不绝垂下眼,心里有些动摇。
“这都是好现象吧。”
“应该吧。”他抹了抹脸,“我现在用的方式是引导加操作制约,所以故意带她回到这个家,凭借她以往的习惯唤醒她的记忆。当她开始发觉自己出现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动作时,会连锁带动她的思绪,刺激她的记忆……但是我现在开始怀疑,这么做对她到底好不好?”
“当然好啊。”她不懂有哪里下好?
“是吗?”他看着落地窗外深沉的黑幕,“如果她恢复记忆,记忆却停留在最痛苦的时候,怎么办?
“你会在她身边啊。”
“催眠不该用来操纵人心的。”虽然只要反应太大足以造成她第二次伤害时,他能够再次催眠让她重新来过,但谁敢说没半点后遗症?
“不是,我说的是你在她身边啊,只要有你在,她就安心了。”当初阿梓会出事,也是因为他下在身边。
“但是,我已经不是我了。”粗嗄的嗓音吐出满月复苦涩。
天可怜见,他是如此地想要靠近她,想要抱着她,想告诉她别再叫他医生,叫他的名字,叫他不灭……但他不能。
“胡说什么?你还是你啊,你是路不……”李淑儿顿住,不知道该叫他路不灭,还是路不绝。
他淡淡勾出苦笑。“如果小梓恢复记忆后发现我变成这样,谁有把握她的情绪可以无波不动?”
每一步棋他都下得万分小心,就怕一个差池,一切化为乌有。他不怕从头来,伯的是连从头来的机会都没有。
“那你想怎么做?”
“静观其变。”看他能将小梓的记忆引导到哪一个段落,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可是,店里已经有熟客认出阿梓,每一句话对她而言都具有记忆杀伤力,你觉得她还可以继续到我店里工作吗?”李淑儿担忧刺激过多反而造成反效果。
“这是早就预料到的事,等她病好,看她意愿再决定。”他沉吟着,“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当她醒来之后,记忆会恢复多少,或者是对那些熟客跟她的对话有多少疑惑。”
他擅长安抚人心,唯独面对她时,他应付得无比艰辛。
只要她能够安好,他可以放弃一切。
他的未来并不是非要她不可,但是却非要她平安幸福地活下去不可。
这是他最大的让步和底限,也是他爱她的方式。
她是他的宝贝,是唯一能伤他的利刀,也是唯一能救赎他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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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
班梓是笑着醒来的。
她笑什么,她也不知道,但这份浓密的喜悦还深镂在心间,不断蔓延。
“你笑够了没有?”
粗嗄的嗓音是戏谑的调调,让那张带笑的粉颜更加灿烂。“医生。”她娇软喊着,看向坐在床边的他。
路不绝垂眼凝睇她,模她的额。“明明退烧了,怎么笑起来还是有点痴傻?”
“喂!没礼貌。我是病人耶,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
“瞧瞧到底是谁不听话,害自己变成了病人,逼得我不得不照顾?”
“……真会计较。”班梓咕哝着。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准备了感冒药和蔬菜粥。
“没,只是觉得头有点昏,还有喔,我跟你说,我刚才梦到……”话到一半,蓦地打住。
她梦见什么了?
明明是很开心、很热闹的梦,刚刚明明还记得的,怎么一下子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咧?
“嗯?”他瞥了她一眼,扶起她坐好,把碗递到她手中。“吃点东西,准备吃药。”
把粥接过手,班梓不再回想梦境,直瞅着他。
“……你照顾了我一晚?”虽说没有他亲手喂粥的高等享受,但一夜睡下来,她依稀靶觉到有人不断地触碰她的额,替她擦汗,在她耳边呢喃。
看看手上的粥,是他亲自为她熬煮的,她就忍不住开心。
“托你的福。”路不绝撇开唇,要笑不笑的。
“明明就很关心我,还在那边装……”她吃着粥小声嘀咕着,又突地想到——“对了,是谁送我回来的?”
“我。”
“你?”她瞪大眼,“你不是不外出的吗?”
“也是托某人的福。”他没好气地道。
班梓有点小内疚地垂下脸。“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觉得很想睡,后来又觉得想吐……”
“就跟你说不能淋雨,你偏要淋雨。”
“拜托,才两滴雨而已。”说得好像她淋了一夜的雨。
“你的体质就是不能淋到雨,一淋到就非得病上一场不可,你自己会不知道吗?”说到最后,他语气微沉,神情气恼。
“可是才两滴……”她当然知道自己的怪异体质,但……“你怎么会知道?”
被她蓦然反问,路不绝有点意外,但僵愣也只是几秒钟。“呦,小病之后,脑袋反而变得更灵光了。”
“什么灵光不灵光的,说得好像我很笨似的。”班梓哇哇抗议着,“你之前告诉我,怕我淋雨生病影响病情,我才没想到这些细节的。”
“现在为什么突然想到了?”他语似轻松地引导着。
“因为……”她突地皱紧眉头,“我觉得你有事瞒我。”
太多太多的离奇事件,逼得她不得不做出结论,只是不知道她的推测到底对下对?
“喔?”
“我昨天上班时,有人认识我。”班梓端着粥,注意着他的反应。
他一派凉凉口吻。“喔?”
“他们还唱了我的主题曲,就是那天我到这里住时,唱的那首歌。”
“喔?”
“那是一首乡村歌曲,但歌词是改编的,他们还说那是我的他改编的。”她握紧了碗,像是抓住了一线希望。
“嗯。”路不绝点点头,“然后呢?”
“我觉得我对失恋酒吧很熟悉。”
“嗯。”
对李姐也很熟悉,她偷偷设下陷阱。
“对不破也很熟悉。”再设下一个。
他的心躁动了下。“……喔。”
“我常在夜里听见女鬼唱歌。”见他像是要开口,她立即出声制止,“才不是副作用,我已经有两天没吃药了,但我还是在梦中听到女鬼在唱歌,还看见一个男人在大笑。”
路幽邃的黑眸紧缩着。
“医生。”
“嗯?”
“其实,我没有病吧。”口气几乎是肯定的。
因为没有病,吃的当然不是药,更加不可能出现副作用。没有副作用,那就代表那些幻觉并非药力所致,当然也不会是鬼魅作祟,而是曾经存在她脑袋里的残破记忆。
路不绝没有回答,只是用一双像是要烧灼全世界般的炽热眸子瞅着她。
他在等待,像是等待了一辈子那般亘久绵长的岁月。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班梓的声音哑哑的,带着浓浓的鼻音。
路不绝玩味的闭上眼,嘴角噙着令人无法理解的笑。她问的是他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而不是为什么要骗她,这意味着什么?
这女人永远不按牌理出牌,而他也永远被她耍得团团转,所以才会告诉李淑儿,自己一点把握都没有,只因他从未掌握过她。
“不要再瞒我了,我刚才提到李姐和不破时,你都没有疑问,可是实际上,我从没告诉过你,我的老板是李姐,不破是常客。”那就代表他是知道这两个人的,而那两个人熟悉自己的存在,以此类推……
路不绝和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会让他愿意收留根本就没有染上重病的她?
而她又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染上重病?
有太多的不合理等待着她挖出答案,而一切的线索都紧系在他身上。
“我昨天去接你,当然知道他们是谁。”他简单一句话堵死班梓。
她还是跟以往一样,单纯又直线式的思考模式,简单又易懂。
她气得牙痒痒的,不懂事到如今,他到底在ㄍーㄥ什么,难不成自己真的猜错了?
“你说,他们为什么认识我?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但他们都知道我的名字,还一副很热络的样子。不要再跟我说是副作用的关系,我已经停药两天了。”
“你以为副作用是用药一天才出现一天份的吗?”随便拈来一句,堵得她哑口无言。
班梓闻言,泄气的垂下肩。“原来都只是幻觉而已……”难道真的是她想太多了?可是他们认识她的确是事实啊,记得第一天上班时下雨,临走前,李姐非常坚持要她撑伞,回到家时,他——
一道灵光闪过浑沌的脑袋,她劈哩咱啦地丢出问题,也不管他回不回答得了。
“你为什么知道我一淋雨就生病?为什么李姐也知道?”
路不绝无言以对,放弃挣扎。
在他放弃的瞬间,她像是找到了一线希望,小小声喃着,“医生,那个女鬼是音痴。”
她推测过了,如果一切无误,那她肯定是因为发生了某件事情而丧失记忆,否则没道理他们都记得她,知道她的习性,唯独她自己什么都不记得。
路不绝扬眉,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也是音痴。”她承认,“你也说过我是音痴,这未免太巧合了吧?”
他终于忍不住地笑出声。
“我对这间房子一开始没有太大感觉,只觉得很漂亮,但是后来渐渐发现,这房子简直是为我而布置的。我会半夜起床煮宵夜,会钩灯罩,会调酒,应该是原本就会的事,只是我忘了。”
尤其是这间房间,她第一眼看见就喜欢得不得了,她猜自己就是这房间的女主人。
所以当初问起他太太时,他才会说他太太只是迷路……是啊,她丧失记忆形同迷路,不是吗?
多合理,多有凭有据的猜想.
但这种想法会不会太厚脸皮,太自作多情了?
班梓既害羞又期待昀看向他——
“你不要只会笑。”厚,放她一个人演独脚戏,很有趣吗?
“你要我说什么?”他反问着,唇角上勾出幸福的微弯。
“我……”那种大胆猜测,她要是说出口却猜错了,岂不是丢脸得去死?咳了两声,努力地掩住心跳失序的紧张感,班梓佯装漫不经心地问:“医生,我在店里时,一直觉得少了一个人,你想,是少了谁?”
“你说呢?”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如果我们只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你大可不必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吧!”她没有病,只是遗忘了一些事情,而他用他的方式抹去她的不安,让自己无后顾之忧地在他准备好的城堡住下。
“你说呢?”
“不要再说你说呢!我要知道答案。”
路不绝将炽浓深情收藏在心里,捧起她的脸,两人近到零距离,气息围绕着彼比。
“我等你想起一切,等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粗嗄的嗓音有着掩饰不了的狂喜,尽避他再内敛,也藏不住这份想要宣告全世界的喜讯。
他的宝贝大有进展,他的爱人正一步步地走进两人的记忆,他的老婆终于要回到他身边了。
那份跳动的喜悦透过视线感染着班梓,她不禁跟着振奋起来。“等我,我一定会想起来的!”他没有否认、没有否认!对于她的疑问,只是静静聆听,等着她想起,这就已经是答案了!
他的唇微启,低沉的嗓音响起,“那么……”
贴得极近的气息在她唇上骚动着,逗得她春心蠢蠢欲动,口干舌燥,脸皮发烫。
难道说,按捺多日,他终于决定……出手了?
她屏住呼吸,害羞地闭上眼。
来吧,她准备好了!
“……吃药”
“吃、药。”话落,路不绝的肩膀忍不住狂震起来,笑到整个人几乎快趴到地上。
班梓俏颜红似火,就要恼羞成怒,然而听见他爽朗的笑声,那股被戏弄的不悦瞬间湮灭。
她梦中爱笑的大男孩啊,尽避面罩遮掩,她也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那夜夜魂牵梦萦的人,就是她思念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