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凉风轻拂入二楼的窗,缠绕在她低低的笑声中。
“是喔……那你几点要过来?”许夕夏直盯着电脑,不是在工作,而是在流览一些网页。
“很想我?”电话那头,是方庆至裹着笑意的沉嗓。
“你想太多了,方先生,是因为我很忙,我怕你过来时我没办法招呼你。”她哼了声,不承认真的有那么一点点想他。
打从那次旅行过后,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虽然不至于天天腻在一块,但是每天电话热线绝对少不了,也因此,她特别在意他何时有空,想让他再带她去夜市走走。
“忙什么?”
“当然是……”她挪动滑鼠,突地看到网页上写着大乐透上看一亿多的新闻,忙道:“喂,你到底几点要过来?”
“七点左右吧。”
“那好,你过来的时候顺便帮我买张大乐透。”她笑嘻嘻地说。好久没买大乐透了,她应该试试手气才对。
“你已经中了大乐透,还买大乐透做什么?”
“欸?我什么时候中的,怎么都没人告诉我?”她皱起眉。
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要是她真的中了大乐透,妈会告诉她,然后她会买栋大房子给爸妈住。
“是中了我这个大乐透。”
许夕夏顿了下,眼角抽动。“你算哪门子的大乐透?话不说快一点,害我以为我真的中了。”
“你是得了便宣还卖乖,有了我这个潜力股,难道还比不上大乐透?”
“那不一样啦,反正你要来的路上一定有经过彩券行,记得帮我买张用电脑选号的。”她啐了声,滑鼠移动,挑看其他网页。
“不识货的家伙。”
“对,就是不识货才会跟你在一起啦。”她难得有机会反将他一军。
电话那头逸出他愉悦的笑声,教她连带也笑眯眼。
“要买几张?”
“当然是两张。”只花一百块钱,可以做公益,又有中奖的机会,何乐而不为?
“……两张?”只有这样?
“对啊。”
“才花一百块钱就想中大奖?”
“只要会中,就算花五十块一样会中。”
“像你这么乐观的人不多了。”他感叹。
是笃定她不会中?“乐观才有福啦,你懂不懂。”
“是是是,有空再教我吧。”
“这要有慧根的。”
“夸你几句,还真的给我嚣张起来了。”
“那当然——”说到一半,电话那头传来其他人的声音,不等他解释,她便主动说:“好啦,我也要忙了,就不跟你说了。”
“嗯,不要太想我。”
“想太多了,让脑袋清楚一点。”她笑骂着挂上电话,端起放在电脑桌边的咖啡杯喝了一口,才发现咖啡已经见底。
正打算起身到楼下倒杯咖啡时,电话又响了起来。
“不会吧?”她把咖啡杯一搁,连来电号码都没看,开口便说道:“喂,方先生,你就这么想我喔?”
“基本上还算挺想你的。”翁韶晴在那头笑得促狭。“亲爱的,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我?”
“老大?!”许夕夏恨不得一头撞在衣橱上。
丢死人了……她还要不要做人呀?
“唷,看来您近日是和爱人忙得不可开交啊,不知道在百忙之中,我这通电话打扰您了没?”
听翁韶晴刻意改变语气来调侃,许夕夏羞得满脸通红。“你干么这样说话啦,找我到底要干什么,直说好不好。”
“哼哼,还不好好感谢我这个红娘。”
“我感谢你干么?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居然跟那家伙串通来骗我。”说来,自旅游回来,这还是头一次和韶晴通电话,怎能不跟她好好地算账?
“我不骗你,你这颗顽石会点头吗?你还能跟他电话热线、还能问他怎么这么想你,这都要感谢我呀,亲爱的,不过你不感谢我也没关系,我确定方庆至一定会很感谢我。”
翁韶晴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但却一针见血戳进她的心底,让她完全反驳不了,只能无奈地问:“好啦,不聊那些,你打来是有什么事?”
“我说,今天是什么日子?”
“喔,大乐透开奖的日子对不对,我已经叫方庆至帮我买了,你有没有买?”
“许、小、妹、妹,今天是几月几号?”
听她说得咬牙切齿,许夕夏立刻看了眼放在电脑桌上的月历。“今天星期五,四月三十日,欸,这里怎么画了个圈圈……四月三十?啊!四月三十!”顿了一下之后,拔声尖叫着。
“是呀,许小妹妹,恭喜你想起来了。”
许夕夏脸色苍白,心跳加速,赶紧移动滑鼠,打开档案,发现她的画稿……只有一个美人。
“画稿呢?”
“可不可以再给我一天的时间?”她开始盗汗,头有点晕,觉得人很不舒服,很想躺下来休息一下。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那谁给我一天的时间?”
“老大……”呜呜,她忘记了,她不是故意的,可是就是忘记了嘛,都是方庆至啦,老是打电话跟她哈啦,占去她太多时间,她才会忘记要工作。
“还剩下多少?”
“剩——”她好害怕,不敢说。
“不要跟我说你连动都没动。”
听见那头抽气,力持冷静的声响,许夕夏赶忙道:“没有啦,我画了一个半。”
“好,听着,把你的用具和资料全都准备好,马上到出版社报到。”
“嗄?”
“还嗄,给我动作快!你今天要是没有把图画好,别想离开出版社一步!”
币上电话之后,许夕夏吓得像是遭遇洪灾的蚂蚁,连忙从电脑里抓下图档和资料图存进随身碟,再搬出她的绘画板,一并丢进手提包里,换上牛仔裤之后,连头发都没梳就往外冲。
“夕夏,你要去哪?”刘素月刚好从厨房走出来,见女儿已冲到玄关穿鞋子,连忙问道。
“妈,我要去出版社,可能会晚一点回来,要是方庆至到了,你跟他说,他饿了就先去吃。”
“怎么了?”
“我要去出版社赶图。”谈恋爱比喝醉酒还糟!喝酒是误事,谈恋爱会让她自砸招牌和信用。
“要不要叫你爸载你过去?”
“不用了,我到外头招计程车。”套好鞋子,她头也不回地喊着,“妈,我走了。”
“这孩子总是毛毛躁躁的,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刘素月叹了口气。
经过好几个小时的疲劳轰炸和拚命赶工,许夕夏终于在下午六点半完成了剩余的图,把其余的交给美编处理。
“喏,咖啡。”翁韶晴端了咖啡进会议室。
“谢谢。”趴在桌面的许夕夏赶忙接过咖啡,喝了一口。
“看来最近是春风得意得很,要不然怎么会让你连工作都忘了。”在她工作结束之后,翁韶晴准备严刑逼供。
“哪有?”她闪躲着质问。
“没有?”翁韶晴哼哼笑了两声,学她语调说:“喂,方先生,你就这么想我喔?”
“喂!”许夕夏羞红脸地大叫着。
“喏,那晚,你们……”
“三八,我懒得理你,我要走了。”她决定快快收拾走人,绝对不给韶晴机会探自己隐私。
“也对,干柴烈火,想必是……”
“谁跟他干柴烈火?你想象力这么丰富,不写小说太可惜了,赶紧去写一写,我帮你画封面。”
“喂,你真的要走了?我等等要下班了,你不陪我吃饭?”翁韶晴看她收拾妥当,又瞧她嗫嚅半天说不出话,笑得坏心眼。“唉,没办法,有人就是重色轻友,有了男人之后就没有朋友,我也不是头一天见识到,没什么好说的。”
“我最好是有你说的那么狼心狗肺。”她没好气道:“这不是我的问题,是他说要找我吃饭的,你有意见可以跟他说。”
“才不要咧,等一下害我被他追杀。”
“那我要走喽。”
“就知道你归心似箭。”
“才不是,我只是跟他约好了而已。”
“嘿啊,跟他约都记得,跟我约的都忘了。”
“老大!”救命啊,要不要干脆她跪下赔罪好了?
“去去去。”消遣够了,翁韶晴朝她摆摆手。
“掰掰。”许夕夏朝她挥手,抓起手提包一溜烟地跑了。
她快步走出巷弄,想要到外头招计程车,却又觉得已经六点半多,也许她可以联络方庆至过来接她。
打定主意,从手提包里掏出手机,还未拨出,脑袋深处爆开一阵痛楚,痛得她手中的手机掉落在地。
她死命抱着头,等着痛楚慢慢消退,屏住的气息才缓缓吐出。
垂着眼,她不懂为何近来头痛的频率愈来愈高……难道说,她要恢复记忆了?
她猜测着,余光瞥见掉在前方的手机,觉得那手机看起来很眼熟,很像是她的,于是她模了模手提包,发现手机不见,无法理解她的手机怎会掉在路上,没多细想地走向前,但此时,耳边突地响起尖锐的煞车声,她横眼望去,就看见急驶而来的汽车——
“她的状况怎样?”
半昏似醒的状态中,她隐隐听见一道心急又担忧的声音。
“她伤到的是脚,缝了两针的撕裂伤和局部挫伤,回家静养就好。”
“如果只是伤到脚,那她现在为什么会昏迷?”
“可能是受到惊吓所致,因为经检查后,她身上并没有其他的撞击伤口。”
“要不要再做更深入的检查?”
“如果家属要求的话,不是不能安排。”
两人的对话声让她完全清醒了,张眼看见的是纯白的天花板,旁边则是一张张的病床,而谈话的人就站病床尾端。
她疑惑地看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瞥见她醒来,喜出望外地说:“夕夏,你终于醒了。”快步走到她身旁。“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夕夏?嗯,是她的名字,可是他……
“夕夏?”
许夕夏直睇着这唤她名字的男人,觉得他有些面熟,但又很陌生,那感觉就像是盯着一个字看了很久之后,会觉得那个字愈看愈陌生,愈看愈古怪,愈来愈不确定到底是不是那个字。
她很努力地想要确定他是谁,可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方庆至直盯着她,发现她的眼不断左右飘移着,好像认不出自己是谁,紧悬的心几乎提到喉头,堵住了呼吸。
“夕夏,你不要吓我医生,她不太对劲!”见她没有反应,他回头吼着,那急促的声音没了他一贯的从容。/
许夕夏微眯起眼。他那个模样,她好像在哪见过,好像是在……
见医生赶紧走来查看,她虚弱地开口,“方庆至,你对医生说话的口气一定要这么差吗?”
他闻言,仔细地盯着她。“你知道我是谁?”
“嘿嘿,吓到你了?”她笑得贼兮兮的,可天晓得她是刚刚千钧一发之际才想起他是谁。
她真是睡迷糊了,竟有一瞬间认不出他。
方庆至瞪着她半晌,突地气恼低咆着,“搞什么?可以用这种状况吓我吗?!”
他松口气的瞬间,担忧转为愤怒。
罢刚那一瞬间,他再次尝到绝望的滋味……他不想再一次面对被遗忘的场景。
“就说了,找到机会一定要报复的啊。”她毫无愧疚地说。
看他生气,总比看他担忧要来得好吧。
“你也不该挑这时候。”他紧绷的情绪瞬间断裂,整个人无力地蹲在她的病床边。
“对不起嘛。”她吐了吐舌头。
“不要跟我对不起,反正你欠我一次就对了。”他恼道:“今天在这里住院,做完所有检查才能回家。”
“不要吧,我并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她急忙坐起身。
方庆至不理她,径自跟医生说了些事,才又转到她面前。“你为什么突然走到马路上?”
许夕夏顿了下。“……我要捡手机啊。”
“你的手机为什么会掉?”
“就……”她想了下。“我忘了。”脑袋空白得好严重,就像是有一小段记忆硬是被剥夺了一样。
她愈是要想,额际又隐隐痛了起来。
方庆至无力地闭了闭眼。“好了,不要再想了,今晚我陪你住院做检查。”
“可是……”
“没有可是!”他霸道地说。
她可怜兮兮地扁起嘴,不敢跟在气头上的他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