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此时平地阳光普照,深山里还是带着隆冬的寒意,当两人到达章家的木造别墅时,早就冻得全身发抖了。不过,看到屋外翠绿的树林,呼吸着新鲜空气,还是让人有焕然一新的感觉,把都市里的喧嚣和烦恼全抛到九霄云外。
章翼走到屋外,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觉得精神十分爽快。
“现在天色还早,我们去划船吧,还可以顺便钓鱼。”
然而恒星却白了他一眼。“喂,我们这次是来山里修身养性找灵感,你以为是来度假的啊?还不赶快换衣服办正事!”
章翼一头雾水。“办什么正事?”
恒星手中扬起一卷录影带。“这是我特地买的体操教学录影带,可以消除杂念、活化脑细胞。快去换运动服,开始练习!这次我的任务就是好好鞭策你,直到你写出象样的作品为止。你认命吧!”
天哪!他实在很想哀嚎,他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接下来几天,章翼被她操得生不如死,每天早上都要做两个小时的体操,全身筋骨都快散掉了,之后还得到山路上慢跑,真搞不懂她到底是在训练作家还是奥运选手。
午餐以后是静坐时间,两个人盘腿坐一个小时,不准动也不准说话,还要排除心中杂念默默冥想。不过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是再没效果,恒星会不会把他拖去坐在瀑布下打坐,或是要他蹲马步走梅花桩?
他干脆换路线写武侠小说算了……
有时他会偷偷睁眼瞄她,总是看到她双眼轻闭,专心静坐,已进入忘我的境界,完全不受外界干扰。这时的她,看起来格外水灵清秀,总让他在不知不觉间看呆了。
自从对唱情歌之后,他就在她身上感觉到一股让他失神的吸引力,现在两人日夜相处,这股力量更是越来越强烈。有时一看到她,心跳就会莫名其妙加速,脑中一片混乱,当然杂念也会更多。
也就是说,无论是体操还是静坐,对他都没有效果。
静坐完之后,他还得在电脑前坐足一个小时,否则不准起来。只要听不到键盘的敲击声,她就会在房门外大叫,“章翼!不要混!”他只好卯起来打字,把键盘敲得喀啦喀啦直响,并且郑重考虑把新书取名为《那段被虐待的日子》。
恒星看他每天都努力打字,以为他进展顺利,心中十分欣慰,直到某天杀进书房突击检查才发现……
“章翼!你居然在给我抄佛经!”
他无奈地说:“我也不想啊,本来想写一个温柔善良的女主角,结果被妳一吼,我就不小心写成凶巴巴的恶婆娘,根本写不下去!”
“你……”恒星气得七窍生烟,“随便你好了,我不理你了!”转身冲进她的房里。
章翼长叹一声,为自己的言语感到十分后悔,写作原本是件快乐的事,为什么耍弄到这种不愉快的地步呢?恒星虽然逼得紧一点,毕竟还是为他好,他应该要体谅她啊!
来到她房门口,他轻轻敲门。“恒星?可以开个门吗?我有话想跟妳说。”
门开了,门后出现她板得死紧的俏脸。
“对不起,我知道妳是为我好,我不该随便敷衍妳。”他诚心诚意地说。
她轻咬着下唇。“没有啦,我也有不对,这样一直逼你,只会让你压力更大而已。”
仔细想想,她这几天的表现还真像个霸道的母夜叉,什么事都得照她的意思,一不合意就吼他,实在是非常讨人厌。
看着他工作一直没有进展,自己的家人又不谅解他,心中忍不住焦急,一急就把火气全发到他身上了。而且像这样跟他两人独处,让她心情激荡不已,若不找些事分散注意力,只怕她会控制不住自己,无法再隐藏心事,到时可就糗大了。
章翼伸出手,“那我们可以和好了吗?”
恒星嫣然一笑,伸手和他交握,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我想到了,改用饮食疗法!”
“什么?”
“我前几天在网路上看到一份生机食谱,说是对增进脑力很有帮助哦。快点,快去换衣服准备开车!”
“干么要开车?”
“下山采购材料啊!”
章翼实在是被她搞得晕头转向。
他们到山下的超市去,买了一堆的蔬菜水果,份量多到可以养一只大象。回来之后,恒星便钻进厨房忙了两个钟头,终于端出一份自然健康又营养的晚餐--糙米饭、苦瓜排骨汤、一大盘没加酱的生菜、一碗小蕃茄,以上都还算正常,可是旁边一瓶粉紫色、黏糊糊的东西却让章翼脸部抽筋。
“这是什么?”
“山药冬瓜汁,听说对排毒很有用哦。”她信心满满地说。
“是吗?我觉得它看起来好像很毒的样子。”
“胡说!这个很营养的。”她倒了两杯,“来,一人一杯。”
章翼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杯子,抱着必死的决心喝了一口,他很意外,想不到居然还满合他的口味。
他把果汁咕噜咕噜全喝完。“嘿,还真的不难喝欸。”
“看吧,我说的话准没错。”恒星呵呵一笑,同样一口气喝完,脸上随即涨红了起来。
章翼有些疑惑。“我只不过是说果汁好喝,妳为什么要脸红?”
“咦?我有脸红吗?”她伸手模脸颊,发现脸烫得厉害,而且还起了其他的变化……
章翼目瞪口呆的指着她。“妳的脸……肿起来了。”
恒星惊骇地看着他,几秒后终于宣布,“照这情况看来,我对山药过敏。”
“这……”章翼倒抽一口冷气。麻烦大了!
下一秒,她已经摀着嘴冲进了浴室。
饼敏有时会造成严重的症状,甚至可能会呼吸衰竭或休克死亡,恒星的状况没这么惨,她只是脸部肿大,整晚上吐下泻而已。
接下来几天,她的肠胃一直很不舒服,不管吃什么都会吐,精神也很差,全身无力,连走路都走不稳。
章翼本想带她回家,偏偏山里连着下了几天的倾盆大雨,他不敢冒险下山,所以仍旧留在别墅里,小心翼翼地照顾她。
病中的恒星脸色苍白,还有些浮肿,双眼布满血丝,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然而每当他看到她虚弱地躺在床上,无神的大眼四处张望的模样,总是心头紧揪着,涌起深深的怜惜和担忧。
当她熟睡的时候,他会忍不住轻抚她的秀发:心中猜测她正作着什么样的梦。
就这样,章翼每天守在她床边,三餐煮粥给她吃,扶她起床走动,作品当然又是一个字都没写,虽然如此,他却发现自己心情很平静,甚至有些喜悦。
恒星生病当然不是好事,但是像这样,两个人守在深山里互相照顾过日子,却带给他心灵深处强烈的满足。
他忍不住想,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只是,恒星完全不能了解他的心情,每当她躺在床上,看着他为她忙来忙去,就会感到强烈的愧疚。
这次又给他添麻烦了,为什么她就是这么不中用?
章翼实在不必忍受她的……
在他的细心照顾下,她逐渐恢复体力,终于可以自己下床行动了。
这天深夜,她想去厨房喝水,一开门却看见章翼坐在起居室里看电视,萤幕上播的正是韩乐容的演唱会。
她内心不禁冒出一阵淡淡的酸楚,他毕竟还是在想乐容。
也许,自己的存在,对他而言终究是多余的。
章翼回头看到她。“妳起来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头,“对不起,吵到你看电视。”
他有些不好意思,忙着解释,“妳别乱想,我只是睡不着,一开电视刚好看到这个节目而已。”
恒星强迫自己笑着糗他,“你想她就直说嘛,何必害羞呢?”
“妳少来!”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伸手关掉电视,一本正经地问:“说到害羞,据说有个家伙早有心上人,却一直没跟我说哦?我什么事都告诉妳,妳却瞒着我这么重要的事,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那天在袁家听到袁女乃女乃说恒星一直爱着一个人,他心里相当在意,只是后来发生一堆事,让他没有机会也没有心情问,现在终于可以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恒星顿时满脸通红,害她差点以为过敏症又发作了。
“没有啦,你不要听我女乃女乃乱讲。”
“是吗?看妳这表情很可疑哦。到底是谁?快说!是我认识的人吗?”
她实在很想大叫,那个人就是你啊!不过她当然说不出口。“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啦,神经!”
“喂,妳真的很见外耶。我又不会去跟对方说妳坏话,妳帮了我那么多次,我也想帮妳尽点力啊。”
她急得满头大汗,只得编出一个理由,“我说没有,真的、真的没有!就算有,我也不要你帮忙,你这个人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是真让你插手就没完没了了!”
章翼忽然觉得十分不悦,这种态度摆明着就是有嘛!而且还故意瞒着他,怕他坏事。这是不是表示,她真的很喜欢那个人,胜过对自己这个好朋友的感情呢?
照理说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但他就是忍不住无名火起。
到底是哪个家伙,把他最要好的朋友抢走?他非见见他不可!
“喂,妳就这么不相信我啊?很过分哦。快点招来,不然我生气了。”
恒星不甘示弱。“该生气的人是我吧?我都说没有了,你干么还一直问?你到底是相信女乃女乃还是相信我?”
“这……”章翼一时语塞,只好认输,“好吧,我这次就相信妳。不过呢,要是让我发现妳骗我,我一定会好好修理妳!”
“谁怕谁?”她心里想着,你永远不会发现的。
他看到她脸上有一丝阴影掠过,心里明白,她一定有心事瞒着他。
他心里一阵难受,他们两个,终究还是不可能永远待在山里相依为命吧?
既然如此,就设法留下一点快乐的回忆吧。
“对了,我看气象报告说,接下来几天都是好天气,趁着妳身体恢复了,我们去露营吧?难得来一趟,都没玩到实在太可惜了。”
她嫣然一笑。“好啊。”
两天后,两人背着全套装备,一路踏青前往最近的山顶。虽然路况不太好,地上有些湿滑,但在章翼的帮助下,恒星还是顺利地爬上山。
到达目的地时天还没黑,两人搭好帐棚,跑到河边玩水。天气虽然晴朗,冬天的河水还是冷得刺骨,他们却乐此不疲,轮流用冰水偷袭对方,疯得像两个远足的小学生。
夜里,章翼生起熊熊火堆,两人坐在温暖的火堆旁烤肉,听着火堆劈哩啪啦的声音,闻着烤肉的香味:心中都洋溢着浓浓的幸福感。
恒星说:“我们好久没烤肉了。”
“嗯。”
“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在我家后面的森林里烤肉,差点把森林烧掉的事?”
那片森林是两个孩子的乐园,两人从小就在里面嬉戏,足迹几乎踏遍森林里的每一个角落,对每一棵树都很熟悉。
章翼笑了。“当然记得,那次是妳提议的,我就跑回家偷带一条鱼和火柴出来生火,结果火势一发不可收拾,幸好大人及时发现赶紧扑灭,我还被我爸揍了一顿。”
恒星笑着点头。“那次还真危险,还有爬树那次也是,我差点就摔死了。”
“谁叫妳那么没用?自己叫我教妳爬树,结果上去了又不敢下来,吊在树上又哭又叫,连消防队都出动了。”
“那次是我害你没错,可是你也害过我啊,玩捉迷藏的时候故意躲起来让我找不到,害我迷路,吓死我了。”
章翼不客气地吐她槽,“那是妳自己路痴吧?我就从来不会迷路!”
她嗤之以鼻,“真敢说!你忘了寻宝那次?”
他这才想起来,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他听到班上同学谣传后山有宝藏,一回家就兴匆匆地拉着还在念幼稚园的恒星一起去寻宝。
“想起来了,那次还真是惊险哩。对了,我那时还自己编故事给妳听哦!”
“没错。”
那天,两人在树林里绕了半天转不出来,四周的景象看起来都很相似,却又无比陌生,眼看天色渐暗,年幼的恒星吓得哭了出来。章翼虽然自己也很害怕,却还是努力地安抚她,找了个小小的山洞让两人躲进去休息。他紧紧抱着她替她取暖,顺便给自己壮胆,虽然月光很明亮,森林里的种种声音还是让两个孩子不寒而栗。
这时恒星忽然要求他说故事给她听,而且要讲她没听过的故事。章翼常常为她念书上的故事,听到她要没听过的故事,顿时大伤脑筋,由于手边没故事书,只好自己瞎掰。
“我那时是讲什么故事啊?想不起来了。”
恒星耸肩。“我也想不起来啊,只记得那故事很无聊。”
“喂!”他真是哭笑不得。
被带回家后,两人当然都被重重处罚,而且章翼还得了重感冒,发了两天的高烧,脑袋昏昏沉沉的,所以他对这段冒险旅程的记忆相当模糊。
“话说回来,那好像是你第一次自己编故事,以前都是照书本念的。”
他偏头想了想。“没错,从那以后我就通通自己编了。”忽然想到,虽然他没有把那次的故事写下来,但这下就是爸爸所说的“第一次写作”吗?原来他的创作生涯是在那种情况下开始的,得到的稿酬是上的一顿板子和在床上躺一个礼拜。
老实说,那实在不是很愉快的经验。
“真是怀念啊。”恒星呼出一口气,抬头望着天上繁星,“人要是可以永远留在童年该有多好,每天无忧无虑,都不用烦恼。”
火光在她脸上跳跃,照亮了她眼中的忧伤。
章翼心中疑惑,她到底在烦恼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他?
他知道不管再怎么追问,她都不会回答,只好试着把话题带开。
“妳有什么好感伤的,我这失恋天王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她噗哧一笑,笑容在火光中显得艳丽无比,竟让他看得有些发怔。
“失恋天王?亏你想得出来。”
“本来就是。”他低声说:“我自认每次恋爱都很投入,可是为什么最后都没有结果呢?”
“这个……或许是没有缘分吧?”
“可是每次刚认识的时候,我都觉得电波很合啊。”
恒星小心地说:“我觉得,你是不是太相信一见钟情了啊?有时第一印象很好的人,最后其实根本合不来耶。”
他想了想,“说得也是,搞不好根本不是电波合,是误触高压电电晕了。”
她大笑,“你白痴啊!”
章翼也笑了,这时他才察觉到,曾几何时,他居然已经能把痛苦的失恋当成笑话来讲,看来他的情伤是真的痊愈了。
最重要的是,只要看到恒星的笑容,他就觉得全身舒畅,所有的烦忧都不放在心上了。
就在两人笑成一团的时候,忽然间他脑中灵光乍现,血液也沸腾了起来,长久以来一直沉睡的创作细胞,顿时全部苏醒。
“喂喂,我忽然有灵感了欸,妳要不要听?”
她双眼发亮。“废话,当然要!”
于是他开始兴高采烈地讲述他的故事--一个害羞内向的女孩,始终暗恋着一个男孩,却因为太过胆怯而不敢表白。她为男孩做了许多事,始终不告诉他是自己做的,以致功劳被另一个女孩抢去,男孩逐渐被另一个女孩吸引,不知道一直守护他的另有其人。
恒星蹙眉。“这是偷学人鱼公王嘛!作弊!”
章翼没好气地说:“听我讲完,好吗?”
笔事里的女主角眼看着爱人快要被抢走,痛不欲生,最后她终于领悟,自己的爱情要靠自己主动争取,于是她试着一步步改变自己,建立勇气和自信心,终于赢得了男孩的心。
“怎么样?不错吧?故事浪漫,又有励志的效果。当读者看到女主角把男主角抢回来,一定会大快人心的。”他对这个构想相当满意。
但是恒星却沉默了许久,然后才低声说:“为什么要抢回来?男孩不是比较喜欢另一个女孩吗?”
“话是没错,但是因为女主角爱他,所以当然要想办法挽回呀。”
“你的意思是说,要是她选择不去抢,而是默默地祝福男孩跟另一个女孩,就表示她不爱他喽?你不觉得这种默默守候的爱更深、更真挚吗?”
章翼苦笑。“也许吧,但是这种爱只有圣人才做得到,对一般人来说太勉强了,妳要知道,现实世界里是没有人鱼公主的。”
“有,”她露出一抹凄楚笑容,“一定有,只是王子看不到她而已。”说完,一串眼泪静静地流了下来。
他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的构想居然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她没有哭出声来,只是不住地掉着泪,在火光的照耀下,眼泪圆润的光泽就像珍珠一样。她眼中的哀伤,像夜幕一样浓得化不开,看得他整颗心都揪紧了,血液热得像要蒸发一样。
他不喜欢看她伤心,非常不喜欢。
“恒星,妳到底怎么了?”伸手捧住她的双颊,急切地问:“是妳喜欢的男人对妳不好吗?妳跟我说,我替妳教训他。”
恒星苦笑一下,轻轻摇头,眼泪流得更凶了。她虽然不是害羞内向的女孩,却也像他故事中的女主角一样,没有勇气说出自己的心情。忍了二十几年,现在就算叫她说,也不知从何说起。听着他温柔的声音,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顿时胸口发热,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
章翼的脑袋同样在罢工中,反而是心脏像发了狂的野马猛力跳跃。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停住她的眼泪。于是他凑上前去,用唇轻轻吻去了她的泪水,然后他的唇停在她的额上、眼上、鼻梁、双颊,最后来到柔软的唇瓣,他像着了魔似的,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是他所经历过最甜美、最销魂的吻。
她先是怔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地回应他,伸出纤细的双臂环住了他的身体,章翼受到激励,立刻紧紧地搂住她,让彼此间的距离彻底消失,吻得更加热烈。
眼看情况就要不可收拾,他脑中忽然浮现袁女乃女乃的声音,“恒星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所以没办法接受别的男人……”
他心中一震,章翼!你在干什么?恒星这么喜欢那个男人,你居然想趁虚而入!这样也算是哥儿们吗?
他飞快跳了起来,闪到离她两公尺外。“对……对不起!我一时冲动,所以……”
恒星原本沉醉在热吻中,看他忽然像触电似的跳开,感觉就像头上被打了一棒,再听到这句话,更是全身冰冷。
只是一时冲动而已……
紧握住颤抖的双手,勉强拉出一道笑容。“没、没关系啊,我想我也有些昏头。我们就把这事忘了吧,别放在心上。”
章翼笑得也很苦涩。“那,以后还是哥儿们?”
“那当然,一切照旧。”
“好,一切照旧。”
两人相视微笑,只是笑中都带着抹不去的酸苦。
草草收拾完,他们互道晚安,各自进帐篷睡觉,章翼偷瞄了她的帐篷一眼,忍不住长叹一声。从此以后,他们两个一定再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了。
第二天,两人回到别墅,收拾行李开车下山。一路上气氛尴尬得不得了,他们完全没交谈,要是视线偶尔碰上,也只是勉强一笑,又转开眼睛。
章翼觉得十分苦闷,早知道就不要来这趟!
他把恒星送回袁家,帮她提行李进屋,一进门就听见响亮的歌声,“酒矸倘卖呒……”居然是刘子杰的声音。
两人都是一肚子疑惑,走进起居室,只见他的编辑手拿麦克风,正一脸专注地和袁女乃女乃飙歌,唱得非常起劲。
他们站了快五分钟,在旁边打节拍的袁艾玫才发现有人回来了。
“哎呀,恒星妳回来了!”
刘子杰放下麦克风,笑容可掬。“欢迎回来。”
“嗯,谢谢……”恒星有些不知所措。
章翼问:“刘子杰,你在这里干么?”
他不是向来最讨厌袁家两位夫人吗?怎么会跑来陪她们唱卡拉OK?
刘子杰一挑眉。“因为你把恒星带走,我只好来负责陪伴两位夫人啊,这是编辑的责任--替作家收尾。”
袁汤媛婆媳都笑了起来,尤其老夫人更是一脸意犹未尽。“子杰,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居然会对老歌这么熟。来来来,我们再比一场,一定要分出胜负才行。”
“我想还是等下次吧,女乃女乃,”刘子杰居然连“女乃女乃”都叫出口了,“我要顺便搭章翼的车回去。”他的车出了问题,现在正在维修厂里放大假。
等轻松愉快的刘子杰和一头雾水的章翼离去,袁汤媛问恒星,“怎么,章翼找到灵感了没?”
恒星支吾着,“算是吧。对了,妳们什么时候变得跟刘子杰这么熟?”
“没有啊,这几天妳不在,他就常常来陪我们聊天。”袁艾玫笑着说:“我本来以为这人没什么礼貌,没想到他教养挺好的,有耐心又幽默,一直讲笑话逗我们两个老太太开心。”
“而且很会唱老歌。”袁汤媛补充。
“我们当初还误会他,真是太对不起他了,我看他还比章翼懂事。”
“呃……呵呵。”除了干笑,她还能说什么?
袁汤媛说:“恒星啊,我看妳干脆跟他在一起算了。”
“女乃女乃,别胡说了!”恒星忍不住提高声音,“那个人超级讨厌我的。”
“是吗?我看是刚好相反吧。”袁汤媛拉起她的手,“他动不动就对我们赞美妳,说妳有多漂亮多热心,煮菜手艺又好,将来一定是个好太太。我看他一定是对妳有意思。”
恒星愣了一下,刘子杰称赞她?
“那一定只是客套话啦。”她试着反驳。
袁汤媛婆媳不约而同地摇头微笑。“恒星,妳还是太女敕了。”
看着两人的表情,恒星心里明白,不妙了!
这时,章翼正默不作声地开着车,看着身边一直轻声哼歌的刘子杰,觉得心中彷佛压了一块大石头,有千言万语想问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刘子杰先说话了,“你在山上过得怎么样?”
“还好,新作品有灵感了。”
“我不是问这个。”刘子杰的态度忽然变得严肃无比,“你跟恒星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他心里一震,差点握不住方向盘。“当……当然没有!哪会发生什么事?”
刘子杰逼问:“真的没有?”
“没有!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声音虽大,仍遮掩不了他的心虚,“你不要想歪了,恒星跟我是哥儿们,哪会发生什么事?”
“哦,只是哥儿们?你确定?”
“废话!”
刘子杰看来像是松了口气。“那就好。”他的眼神随即变得认真,“既然这样,那我去追求她,你应该没意见吧?”
他震惊得差点把车开去撞树。“什么?你说什么?!”
“你听到了,我说我要追求袁恒星。”
“你疯了吗?你不是一直很讨厌她?”
“本来是,但我后来发现我错了。”刘子杰一脸憧憬地说:“她其实是个纯真、善良又热心的好女孩,而且有情有义、度量也大,正是我最喜欢的类型。”
章翼的声音忽然变得沙哑,“可是,你不是也很讨厌她女乃女乃和妈妈?”
“你没看我现在跟她们处得这么好吗?”他笑着说:“你说得没错,我太偏激了。她们也许有点固执,但毕竟还是两个很可爱的老太太,只要你对她们有礼貌,她们就会对你嘘寒问暖,把你当自己的孙子一样疼爱,跟她们在一起,真的很有家的感觉。要是我跟恒星结婚,变成袁家的一分子,这样不是很温馨吗?”
章翼手心冒汗,肩膀微微发抖,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不要作梦了,恒星已经有意中人了。”
“哦,那她有没有告诉你对方是谁呢?”
“没有。”
“可是我知道哦,是女乃女乃告诉我的。”
他大吃一惊。“是谁?快告诉我!”
“喂喂,开车看前面啊!”
章翼这才把视线转回前方,但仍不死心地问:“到底是谁?快说!”
“不行,女乃女乃不准我说。”
“喂!”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女乃女乃说那个男人根本不适合恒星,恒星自己也知道,只是一时没办法死心。女乃女乃希望来个人拉她一把,让她忘了那个烂男人,看样子,她好像很希望我接下这个重责大任。”
章翼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
刘子杰拍拍他肩膀。“怎么样,帮帮忙,在恒星面前替我美言两句吧?你最喜欢的编辑跟你最要好的哥儿们凑成一对,这不是一桩佳话吗?以后我们三个人就可以快快乐乐在一起了。”
叽的一声,章翼突然用力踩下煞车,两人都差点亲吻挡风玻璃。
刘子杰抱怨,“你在干什么啦!”
他面无表情地说:“下车。”
“什么?”
“我临时想到要去别的地方,不方便送你回家,你自己搭计程车吧。”
“怎么这样啊!”
边抱怨边下了车,章翼立刻猛踩油门绝尘而去,刘子杰只能苦笑连连。
看来,事情会越来越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