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通常是昕语的“地狱日”,因为和国外的时差关系,总有处理不完的媚儿和文件,常常忙得她连喝水、上厕所都变成是件奢侈的事。
然而,不管她多忙,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把手机从包包里拿出来看一下。
其实她大可将手机放在桌上,但她又不想自己的等候过于明显、不想自己的期望引人注目,然而,不管她如何自以为小心谨慎,她的动作还是被发现了。
“妳等的是旧爱还是新欢的电话?”同事笑她。
昕语马上反驳:“什么新欢!我哪有什么新欢?!”
她的作贼心虚让同事一脸肯定的点头。“这么说来是新欢喽。就是那个带妳去吃火锅又看夜景的男人?”
“他才不是我的新欢。”昕语红着脸辩解。殊不知她的眼神早泄露了她的口是心非。
“这男人的确厉害,适当的时机切入又懂得安抚,一夜之间就打败两年的旧爱。”
“妳在胡说什么啦!都说我跟他没什么了……”
“妳不要再欺骗自己了,如果没什么,妳干嘛一脸春风得意、春心荡漾的模样?快说,妳到底和他进展到什么阶段?”
“什么『什么阶段』?”听她越说越离谱,昕语的脸简直像是快烧起来一般。“我只是和他聊得来而已,我们真的没有什么。”昕语不知是要说给同事听还是要说给自己听。
一天都快要过去了,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为何齐竞文一通电话都没有?他很忙吗?
比起前两天他在台东时还三不五时传个简讯或打个电话和她哈啦一下,让她有着明显冷与热的差别感觉。
“如果没什么,为什么一提起他妳就两眼发亮、光采焕发?而且等不到他的电话妳又一脸心不在焉又失魂落魄的,是瞎子才会相信妳和他没什么。”
昕语直着眼怀疑:她真的像同事形容的那样吗?
“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况且妳已经和妳男朋友分手了。”
不不不,不是韶志的问题,而是──
“我觉得他并不如我喜欢他的喜欢我。”昕语再也忍不住的说出心里的感觉。
“妳怎么知道他没那么喜欢妳?”
“我就是知道。”到目前为止,他没有对她说过“喜欢”两个字,也没向她表示过什么。
“有些男人不喜欢把肉麻的字眼挂在嘴上,那不代表他不喜欢妳呀。妳可以从他对妳的举止观察他是不是喜欢妳,而且女人对感情这种事是很敏感的,妳要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的直觉?
今天之前,齐竞文的态度的确让她有种谈恋爱的怦然,但是……
“手机响了!手机响了!”同事忽然通灵般指着昕语桌上的手机。
有吗?昕语正皱眉想着同事的玩笑很无聊,手机果然响了──
因为感情而烦恼不已的昕语根本没注意到手机响之前的干扰声,所以还真以为同事具有神力,一脸的怀疑表情马上转为崇拜。而同事则煞有其事的骄傲挥挥手,接着又倾身凑耳,作势要听昕语的讲话。昕语笑着睨她一眼,然后站起身来走到办公室外面。
“喂?”所有的疑虑在看见来电号码后转为欣喜和甜蜜。
“在忙吗?”齐竞文低沉的声音传来。
“有一点。”昕语要很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像是要飞上青天的音调和心情。“你在哪里?”
昕语忽然想到:他没打电话来说不定是因为他临时有事耽搁还留在台东没有回来,也因此一直没空给自己电话,但齐竞文的回答否决了她为他想的借口──
“我在台北。”
他在台北?所以他不是因为有事而无法和她联络喽?
“喔。”一瞬间,昕语不知该怎么回应,只感觉到自己莫名其妙一沉的心情。
“晚上有空吗?”
“啊?”昕语突然像傻瓜一样无法正确反应。
“可以一起吃饭吗?”
确定他在约自己后,昕语再也顾不了矜持的猛点着头答应:“可以!”
收线后,昕语一脸甜笑着走回办公室。看见她,同事暧昧的笑着揶揄:
“还说没什么呢,他是不是打电话来约妳?”
昕语一坐回椅子上,笑而不答。
看见她脸颊上的桃花,同事又丢了句“晚上要发生大事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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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该不该放任自己对昕语的感觉,齐竞文已经烦恼了好几天。
他不是说过在事业有一定成就之前不会再谈恋爱?他不是该把时间和精神专注在他的事业上?
这几天,他想昕语的时间似乎多过想公事。虽然公司里几个员工算是认真负责,但,他是老板,而且公司是他的,想当然尔他要比其他人付出更多时间和精力在工作上。
对工作付出──对他而言一点都不困难,所以尽避昨晚十二点才回到台北,又睡不多,他还是一早就进了公司。
这个星期有好几个大案子要做,对于一个新公司而言,每一个案子都是重要的;能够打败其他竞争对手接到大公司的活动固然有点运气,但是成功获得好评才是建立公司知名度与地位的方法,所以他不能放过每个细节。
然而,昕语的模样和声音笑语还是常常不经意出现在他心里。其实,在台东的这两天他已经太常想到她,想到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对劲,却还是无法阻止她的出现。
经过这两天,她的心情应该好很多了吧?
知道她和男友分手,齐竞文并没有任何有机可乘的喜悦。他虽然对昕语有好感,可他也很清楚他没有办法给她爱情或任何关于感情的承诺,他不可能会和她有什么结果。
因为如此,他不该和她有太多的接触,甚至给她不该有的幻想。
但是,想归想,人类自私、妄为的劣根性却引领着他一步一步走向他心中的禁地。
他拚命打电话给她、传简讯给她……虽然内容就像和个普通朋友在说话,但他曾几何时对一个普通的女性朋友如此殷勤过?
他只是想研究她而已。齐竞文想起自己第一眼看到昕语时的念头。因此他想见她、想和她说话的感觉只是好奇的衍生,因为对他而言,她是新鲜的、她身上刚好有些东西是他想挖掘的……
尽避齐竞文不断用反向思考来推究自己对昕语的感觉,但就是无法抹去想见昕语一面的念头。彷佛见了她,心中那种烦躁不安就能不药而愈。
但,真的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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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着雀跃的心情熬到下班,昕语赶紧跑到洗手间里检视着自己,又淡淡补了一点妆。望着镜中的自己,昕语这才确定同事对她的形容一点也不夸张,她的眉眼嘴角、每一根头发都是飞扬的,任何人都看得出她有多……春风得意……
“不要太得意。”昕语对着镜子命令自己。
就算齐竞文最终打了电话给她,但她还是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所以她不应该高兴得太早。
“还有,不要在他面前表现得太在意他的样子,免得万一知道他对自己一点意思都没有时太尴尬。”昕语再告诫自己。
然而,一见到他,她就什么都忘了。
“嗨!等很久了吗?”昕语只觉得自己像棉花糖,甜得快化了。
望着昕语甜美的笑容,齐竞文也忍不住笑了。
“妳知道我第一次看到妳时对妳是什么印象吗?”他牛头不对马嘴的反问。
“啊?”昕语一愣,“不知道。”但很想知道自己给他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冰山美人。”
“冰山美人?”
齐竞文点头。
“冰山美人?”昕语皱着眉笑,又难以置信的再重复一次。“『美人』我可以接受,但『冰山』这两个字……有点可怕。”她不禁想象自己面无表情、冷着一张脸的模样,那一定很吓人吧?
她的反应让齐竞文笑了笑。“像妳这样的人的确是应该装酷,否则一定容易惹来麻烦。”
齐竞文隐喻式的赞美让昕语不禁窃窃自喜。不过这还不够,她要知道的是他是不是也是麻烦之一。
“是吗?你是说像你这种麻烦吗?”昕语开玩笑的试探。
只见齐竞文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淡淡笑着反问:“我算是麻烦吗?”
厚!他又来这招。每次问他重要事情的时候,他都四两拨千斤,不是用焦点转移法就是用模糊焦点来避开问题。
不过,昕语也不是那么迟钝,通常一个人不愿意正面回答,也就代表了他的答案。换句话说,他不承认他是麻烦,就表示他并不是想追求她喽?他没有追求她的意思,也就是说他对她不感兴趣喽?
一定是了,所以她从没得到他明确的示意,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幻想。
这种推证结果让昕语的心情瞬间花开花谢,她颓然的垂眉敛目,脸上光采尽失。
“怎么了?”感觉到她明显的情绪起伏,齐竞文明知故问。
他不是故意要伤她的心,只是不想给她过多的期待。他……是个不能爱的人。
“肚子饿了?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如果有时间,可以去看场电影,最近有部电影听说还满值得一看……”这样的安排……希望他不是在自掘坟墓。
几秒的时间里,昕语也快速调整了自己的心态──
她喜欢和齐竞文相处的感觉,和他在一起是如此的轻松自在,就算他对自己没有男女感情,纯粹当个朋友不好吗?她等了一整天,不,应该说打从他去台东之后她就一直想念着他、盼望着见他一面,而今总算得偿心愿,她却要因为一个原本就不存在的幻想而对他摆一张臭脸、破坏气氛?
万一得罪了齐竞文,他下次不敢再约她或甚至取消今晚的约会……
她不要。
就算齐竞文只把她当成普通朋友,她也要珍惜和他相处的时光。
心念一转,昕语强迫自己抬起头挤出一抹笑容。
“是什么电影?不会是恐怖片吧?”
终于再听到她出声了,虽然语调还是不如她一上车时的轻快飞扬,至少她肯说话了。
“妳喜欢看恐怖片?”齐竞文转头看她一眼,她的表情还是有些僵硬。他忽然很想伸手将她揽到怀里,揉掉她眉宇间那抹淡淡的失落,但,他拚命忍住了,因为他知道一旦他伸手就很难收手。
昕语摇摇头。“我会作恶梦。”
“如果妳作恶梦,就打电话给我好了。”说完,齐竞文很想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都说不要给她太多幻想了,他还停不住说一些让人有幻想空间的话,他是在找死吧!?
不过,这次昕语只是微微一笑,倒没有心情对他的话产生幻想,因为她已经很清楚给了自己答案──
他对她并没有意思,所以不要再误解他的话了。
“看样子妳真的很饿。”齐竞文故意曲解昕语的意兴阑珊。“那我带妳去吃火锅好了。”
呃,又是火锅?
“怎么了?不想吃火锅?”发现昕语迟疑了一下,齐竞文笑着问。
“不是。”昕语只是想到上次因为韶志提分手而心情不好时,他带自己去吃火锅。这次……她的心情也不大好过,只是对象换成了齐竞文。
唉,也好啦,早知道事实总比她投入更多时知道要来得好。
“吃火锅好啊,你好像很喜欢吃火锅?”突然想到说不定是他喜欢吃。
“我是满喜欢吃火锅的,天冷嘛,吃了身体就暖和了。”齐竞文笑着解释。
这次,齐竞文介绍的是一家吃到饱火锅,见他一坐下就熟背课文似的背出一堆菜名,昕语不禁咋舌。
“点那么多吃得完吗?”等服务生走开后昕语才问。
“妳放心,每盘都只有一点点而已。”
菜上来了,齐竞文没有骗人,菜量是不多,但他点的种类也多到把整个桌面占满了。
他开始动手将一道道菜放进锅子里煮,一煮熟就夹到昕语的碗里。
“你先吃啊。”昕语不好意思让他服务。如果只是普通朋友,就没必要如此贴心了。
“这些都是点给妳吃的。”齐竞文手里的动作没停。
“你不是开玩笑的吧?”昕语先瞪大眼睛看他,然后低头看着满桌的菜。“你以为我是神猪上身哦?”
她的话让齐竞文哈哈笑了起来。“我记得神猪只含凤梨不是吗?”
昕语作势再瞪他一眼才说:“那是被宰之后。”说完再也忍不住笑了。
面对他,她真的很难生气,更何况那些情绪是来自于她自作多情,她怎能怪齐竞文。
“有没有人说过妳笑起来很美?”齐竞文突然问。
昕语微微一怔。
不要多想,不要多想,这句话很普通,一点其它的含意都没有。她在心里催眠着自己,嘴里轻哼了一声才故作不屑的说:
“在说我是被宰的猪之后才赞美,太迟了吧?”
“那么要怎么样妳才肯原谅我?”齐竞文又眨着他迷人的大眼睛,满盛着讨好的无辜望着昕语。
“你负责吃掉这些东西,我可能会考虑一下。”昕语夹起火锅里的菜回报他。
“妳把我当同类就是了。”
“我们本来就是同类。”好像不需要她提醒吧?
得到报仇的快感后,昕语这才满意的低头开始吃她碗里的食物。
齐竞文没有吃,只是望着她长长微翘的睫毛在下眼皮投射成两道弧线,尖俏的鼻头因为火锅的热度而微微泛着油光,没了唇膏却依旧红润诱人的嘴唇……
察觉到他的眼光,昕语抬头,正好逮到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干嘛?我脸上有什么吗?”不会是沾到什么吧?昕语边想边举起手模着脸颊、嘴唇四周。
“没什么。快吃吧,要不然来不及看电影了。”齐竞文举起筷子。
他真的很喜欢看她的每个表情,无论是蹙眉、嘟嘴、笑脸或心情不好时的失落……他真的再也无法将她从心中抹去。
如果他的头脑还有一些清醒,应该吃完饭后就把她送回家去,从此不要再联络。然而,他也不过是个平凡人,明知道有错、还是故意要去犯的卑劣平凡人。
他不要求别的,只要能和她吃吃饭、听听她说话、看她开心的笑就好了,他不要求太多。齐竞文这么告诉自己。但是,他真的会因此就满足吗?
“妳确定妳看完电影不会太晚?”只要她稍有犹豫他就放弃。但,昕语只说:
“不会的,我打个电话回去就行了。”
买了电影票,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放映厅,就在昕语忙着适应光线的落差时,齐竞文忽然牵住她的手,领着她往座位走。
当齐竞文的手碰触到她时,她就像被雷击中一样,整个人、整颗心都麻了;她的脑中忽然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办法想,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往前走。直到安全坐到座位上,昕语才确信自己的心还在跳着。
直视着前方的萤幕,昕语静默无语,手上彷佛还有齐竞文的手温。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牵她的手。这么白痴的问题就不用问了,他一定是怕她在黑暗中跌个狗吃屎,搞不好还连累他……就像上次他从座位上牵她起来同样的道理,完全的君子风度。
电影开始了,专心点吧。齐竞文选的是部寻宝探险故事,知名的男主角、美丽的女主角、看似吸引人的剧情,昕语眼睛看着,心却只留意着邻座的一举一动。
她端正坐着不敢有丝毫的歪斜,就担心齐竞文误以为自己在诱惑他,他……会受她的诱惑吗?她还是忍不住想。
齐竞文当然不受诱惑,因为他的一颗心早已悬在昕语的身上。不用眼睛,他照样可以看见她美丽的侧面;他感觉到她细微的呼吸,不知是发梢抑或是身上带着的淡淡香味。
尽避他一直抑制自己对她的情感,但他的心志就是不听他的;他不仅没有和她保持距离,还主动牵她的手。他想就这么一直握着她的手到电影散场……只是啊,用什么理由?
他连喜欢都不敢向她承认,凭什么握她的手?
这真的是一件很残忍、也很折磨人的事。明明喜欢一个人,却要硬生生扼住自己的感情,就像脖子被掐住无法呼吸一般。
就在齐竞文觉得呼吸困难、难以安坐时,旁边的昕语忽然发出一声惊叫,整个人往椅子里缩了起来。
怎么了?这电影有这么恐怖吗?齐竞文莞尔转头,只见昕语正为自己的失声惊叫感到不好意思而摀住嘴巴。
“对不起,我叫太大声了。”昕语仍摀着嘴小声道歉。
齐竞文没有说话,想也不想便将她摀着嘴的手握在自己手掌心里。
他宽厚温暖的手掌像一片舒适安稳的海洋,让人忍不住想纵身跳入,感受在其中载浮载沉、没有压力恣意遨游的快意。
昕语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她已经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他了。
齐竞文更无法欺骗自己,他的感情分明凌驾在理智之上。
握着她的手,抚触她细女敕的皮肤、感觉她纤细手指的形状,齐竞文的心有喜悦也有沉重。这一刻,什么事业优先、什么有没有资格爱的顾虑都暂时被抛到一边,路已走到这一步,他要想的是怎么做才能不让昕语受到伤害。
如果他无法让自己不爱她,那么,至少控制自己,少爱她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