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个月后——
半梦半醒间,觉得有些闷热。
夏天一到,就热得受不了,她翻了个身,身上的薄被滑落,她闭着眼随便乱模,模着模着模到一具身躯。
连成兰愣了下,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梦。
不会吧……她一向习惯一个入睡的,身边、身边……努力抑制发自内心的颤抖,悄悄张开眼瞳。
现在大概是凌晨四、五点了吧?夏天特别早亮,窗外迷蒙的光线隐约让她看见身边躺着一个男人。
她瞪大眼。
这个男人睡得好熟好理所当然,还、还果睡在她的身边……恐惧抚住她的喉咙,她连动也不敢动了。
这个男人仿佛察觉了异样,长长的睫毛掀了掀,张开眼眸正好看见她脸上的恐惧。
剎那间,他像是看穿了她陌生的眼神,恼怒地喊道:
“成兰,我是贺时贵!”
连成兰颤了一下,用力眨眨眼,惧意虽然还在,但记忆逐渐回笼。她要笑,可是笑不出来,只能小声说:
“你当然是贺时贵,干嘛……干嘛这么大声,你吓到我了。”
真的吓坏她了。刚才,还以为是哪个陌生人出现在她床上……怎么搞的,他怎么会在她的记忆突然消失一下?
他默默地注视她半晌,然后咬牙抱住她的身体,凶狠道:
“成兰,妳敢再忘了我试试看!”
“谁会忘记你!”她小声抗议,轻轻拉了一下他黑得更漂亮的头发。
他深深吸口气,报复性地咬了她的耳垂一小口,恶劣地笑:
“是啊,妳要敢忘,我就天天黏住妳,让妳哭着求饶。”
“你变态啦!”她推了他一把,感觉到他的心跳还没有平静。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刚才……
他用力在她嘴上啵了一下,哼声下床:
“被妳吵醒,我也睡不着了。身上都是妳的味道,我去洗个澡。”
“你、你什么意思啊……我的味道不好吗?”她闻闻自己身上的气味,低声抱怨:“我都没嫌你老是喜欢在睡前吃一堆甜食才上床,你嫌我?”
安静的凌晨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她坐在床上,在灰蒙蒙的天色里看着自己房内的摆设,等了很久,水声停了,他也没进来。
她迟疑一会儿,不敢自己一个入睡,换上干净的睡衣赤脚下床。
走进客厅,看见窗前的光线虽然还不十分明显,但比起刚才在房内已经清楚许多。
窗前有个男人仅着长裤,上半身赤果着,背对着她猛抽烟,像在沉思什么。
奇怪,什么时候她家里多了一个人……不对,她立刻回神,心跳加快。
“讨厌!”明明是贺时贵!最近是怎么了?老是会恍神,吓到她也吓到贺时贵了。
她转身回到房间,过了一会儿——
“我叫连成兰,今年二十四,现在是夏天,快放暑假了。”她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推了推他的腰。“喂,贺先生,自我介绍一下啦。”
贺时贵转过身,看了她一眼,随即注意到有DV在录像。
连成兰瞇着眼笑:“贺时贵,你介不介意全果入镜啊?”
“不介意。”说完他就要月兑掉长裤。
“开玩笑开玩笑。”她赶紧押住他的双手,低声叫道:“我开玩笑的嘛。”
“成兰,我真的不介意。”他露出一贯恶劣到底的笑:“就算要拍成人带,我也奉陪。”
“我不要!”红晕布满小脸,她抗议。拜托,这个人每次都爱欺负她!
“有什么关系?”他挑眉:“反正就我们两个,妳看见的男人是我,我看见的女人是妳,妳这么不懂情趣,我也挺无聊的。”
“你、你本来就很无聊。”吓她一跳,差点以为自己会在这里被彻底解决。瞄到他的烟包,再看他一眼,然后故作无所谓地收起来。“贺时贵,谁给你香烟的?”声音有点小酸。
“嗯哼。”
“你不说啊……你的薪水都扣在我这里,能抽得这么尽兴,一定是有人送你了。”
“管家婆,是隔壁邻居送的。”
“她送的?”她的表情明显一怔,很想问代价是什么,可是,这样又好象小气了点。他的烟夹在指间,直接抓住她的双手,用力亲住她的嘴。
浓臭的烟味全部跑进她嘴里,她连忙撇脸要躲掉。“我讨厌烟味啦!你抽烟别亲我啦!”
“我让妳分享一下啊。我在电梯里遇见她,她那个叫……叫……”
“方小姐啦!”
他哼了两声:“大概吧。她正在丢死了的盆栽,我看了不顺眼,叫她带回去照我的方法养,不用说,当然是活了下来,所以就送了我几包烟。”
“就这样啊……”
他扬眉,政抱住她的腰。“好吧,妳还想怎样?谁教我答应过某个女人,这里碰过她,不能碰其它女人。”指指嘴,然后用力啵她一口。“还有这里也模过她,没办法碰其它女人。”隔着她薄薄的卡通睡衣,双手滑过她的背脊,勾起她一阵轻颤。“还有这里也……”
“好了好了啦!”她瞪着他,虽然有点气他的恶劣,但也知道他是故意分散她的注意力。她环抱他的腰身,低声说:“贺时贵,老天其实是很好很好、很慈悲很慈悲、很有成人之美、很……”
“谁都听得出来妳在拍马屁。”
小脸微热。“谁、谁说我在拍马屁?我、我是真心这样认为……”
真心认为才有鬼。他盯着她水汪汪的眼眸,又看了正在录的DV一眼,这女人想尽办法想留下记忆。这半年来,原本他睡的那间客房已经彻底变成她记忆的储藏柜,日记、录像带、相片、光盘,简直是可以开展览了。
老实说,就算有一天,她终于把他忘了,他也不认为老天会留下这些录像带。总会有些契机在看似巧合的情况下,将所有的一切消灭,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习惯了,只是这一次……
“快点啦!”她拉拉他的裤腰,让他对着DV。“时间有限耶。”
他看了她一眼,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面对DV。
“要说什么?”
“介绍一下你自己啊。”
“……我叫贺时贵,是成兰一直倒追我。”身后有小拳头飞来,轻轻打在他的腰上。他目不转睛地看着DV,说道:“我就让她追这么一次,没有下一次了。”
她瞪他,然后推开他,接近DV的镜头,小声地说:“他这个人虽然很讨厌很讨厌、很坏很坏很坏、很欠扁很欠扁很欠扁……”语气稍稍地软了,声音压得更低,不想让身后的男人听仔细:“可是,我快乐的来源是他、幸福的来源是他,唔……妳要记得哦,就是这个人,我的未来想跟他一起,妳一定要记得……就算有一天妳不小心忘了,妳看见他,就要想起来哦,不然妳一定会后悔的。”现在才发现要把“我爱你”当成禁语好痛苦,她拉过DV,准备要再对着他照个大头脸,没想到不知何时他又偷拿烟回去抽了。
“喂!”
“老婆……”
“咦?”她吓了一跳。
他转回来看她一眼,又看了DV,随即抽着烟,对着镜头很随意地说:
“她是我老婆,很麻烦,对不?”转向成兰:“今天妳请假,跟我去买兰苗好了。”
“兰、兰苗?”还被那句老婆震得七荤八素的。
“是啊。”他边抽着烟边看着逐渐发亮的天色。“现在的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任何花种在我手里也只有枯萎的份,这是对我的惩罚。妳想,如果有一天能够经我手,养活一株兰花,是不是表示我的罪刑赎得差不多;妳呢,也不会得老年痴呆了,老把我忘记?”
连成兰想了想,轻轻应了声。“好象有点道理。”就不用那么担心受怕了。
他眨眨眼,向她招手。她过去强迫他熄了烟蒂,他咧嘴笑:
“老婆大人,我个人认为呢,要让妳记住最好的方法呢,就是让DV拍下我们正在……”
“天亮了!”她赶紧插嘴,想都不用想这个变态又想欺负她了。
“是天亮了,我不介意。”
“我介意啊!”她连忙关掉DV,把他拖进卧房,然后拿出新的一套运动服。“贺时贵,现在我当助教,每天早上都要慢跑保持体力的。”
“……”他耸耸肩:“算了,妳去跑,我睡觉去了。”语毕要倒向床铺。
她眼明手快,拖住他的身体,低声叫道:
“你跟我去慢跑啦!你的运动衣一次也没有穿过!”
“不要。”
“顺便去买你的兰苗啦,我看不出兰苗长什么样。”
“晚点去也行,我不急。”
“我发现学校附近有一家新开的面包店,里头新出炉的面包好好吃喔,你要跟我散步,我无条件供应你吃到饱。”
他自动自发站稳,化为大狗狗,立刻说道:
“走吧。妳一个人慢跑,我也不放心。”
“……”她独自一个人跑了好几个月,现在才说担心她,是不是嫌晚了点?
对了,在他换衣服的时候,赶紧再对着晨夜交错的天空默祷,其实老天爷是很慈悲很慈悲、很好很好的、很有成人之美很有成人之美的、很……
绝对不会让她忘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男人。
N年后——
“贺先生,贺先生……好吧,你活该,仗着有副怎样都吃不胖的好身体,这么懒得运动,难怪昨天卖力过度今天就阵亡了……”成熟的女人对着DV扮了个鬼脸,小声地说:“难得一见的精采画面要出现了哦……唔,将来在养老院的贺先生一定会因此被人嘲笑的。”
她把DV放在地上,然后从冰箱拿出准备好的起司蛋糕,赤脚走进卧房,在床上的男人鼻间晃了晃。
男人的脸庞动了动,高挺的鼻子也像闻到什么味道而翻身滚下床。
她眨了眨眼,看见他循香而来。真的好象狗狗喔,她捣住嘴,忍住笑声,转头看见DV还在录的同时,忽然被人捉住脚踝。
她吓了一跳,月兑口:
“贺时贵,你、你放手啦。”
“成兰,这是第几集?”
“啊,别舌忝我别舌忝我,别再往上了啦!我不拍了可以了吧!”要拍成成人录像带,她会羞愧而死的。
“嗯哼,妳不是很想拍家居生活吗?接下来,我很想表现家居生活的一部份,妳可以继续拍。”他微微张眼,黑发有些凌乱,神色带点桀骛不驯跟刚清醒时的睡意。
连成兰赶紧送上起司蛋糕,换取自己的自由,低声抱怨:
“贺先生,再差一集就可以凑成第七年家居生活一百集,你让我满足一下,不行吗?”
“我以为我很努力了。”两、三口吃掉蛋糕还意犹未尽,看见DV还录着,索性趁着嘴巴油腻,硬亲了她满口,才关掉DV,在她气恼的抗议眼神里,他站起来伸个懒腰。
她脸红地转开视线,拿出他的衣物。“不用太正式啦。”
“妳拿什么我就穿什么。”他穿得很快,没一、两分钟就全副武装。毛衣跟牛仔裤,一贯的打扮。
“那个……我们是十点。拜托,你别到时候又故意抓着我猛亲。”
“是是。”他敷衍。
“还有……我好怕学生也会去。昨天我才知道格妈妈把消息传出去……贺时贵,万一有熟人在场,我一定会连走路都打结的。”
“嗯哼。”转去浴室刷牙。
她像唠叨婆一样跟着进去,一看他的牙刷,她立刻抢下。“我的啦!你恶心不恶心,老拿我的牙刷!”
他看她一眼,满嘴泡泡地说:“妳要不要试试看更恶心的?”
连成兰马上退了一步,捣住嘴。
饼了一会儿,她又紧张兮兮地低语:
“我事先问过了,这一次有十对耶。人这么多,那个,万一我念错了,很丢脸吧?”
“要不要我顺便帮妳念?”他接过黑色外套,拉着她走到玄关,连看也没看长镜里的自己。
“你别走这么快嘛。”连成兰甩开他的手,赤脚奔到阳台上,对着那盆兰花,双手合十说:“老天爷心肠是很好的、是很好的……”连念了十遍,才拿起自己的外套,手忙脚乱地抱着DV跑出门。
他已经在电梯前等着。
“成兰,妳又在拍马屁了啊?”
“没、没有啦!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真心话哦。”
贺时贵的嘴角似笑非笑,乍看之下平凡的脸庞带点妖野,随即隐去。
“贺时贵,如果看见有学生到场,你、你负责哦。”
“我负责?”
“你负责招待,我不知道要跟他们说什么啦。”
“妳不是每天都带学生练武吗?”
“不一样啦。”她紧张得满头大汗,差点连淡妆都要月兑了。“你要帮我应付,下午、对,下午我们去吃吃到饱的蛋糕。”
话一说完,那个七年不变的大狗狗又附身了。他闪闪发亮的眸子就像是卡通里的忠犬,她忍着笑,也有点怨念。他到底是比较想去上午的那一摊,还是下午的那一摊啊?
电梯门开了,方琴正提着早餐在里头。她微微一愣,看见这对长跑七年的邻居正在等电梯。
“早、早啊。”连成兰赶紧打招呼。
“早,贺先生、成兰,你们……慢跑?”她常看成兰在慢跑,贺时贵则是很少在一大早出现。
有几次巧合,她上前打个招呼,他都要理不理,不,其实是很无聊地在打瞌睡。只有一次,她顺手把早餐分给他一半,他才勉强说了几句话,她记得那天是便利商店的面包。
“慢跑……不,不是。”连成兰尴尬地答,看见贺时贵已经走进电梯里,她很想进去,但又不是很礼貌。
“那——”方琴瞄了一眼电梯里的男人。“今天假日,妳学生会来吗?”有时候假日会听见一票年轻学子在哇哇叫,一开始她觉得好吵,后来发现原来是连成兰的学生三不五时来她家报到。
“不,不会吧,他们没先约好。”千万别来啊。
“喔……对了,贺先生,谢谢你上次的指点,我家的花开得好美。我上个月从阳台上看见连成兰妳种的兰花也开花了,真了不起。”
“那、那不是我种的。”连成兰脸红道。花开了,她比谁都高兴!
“成兰,再晚要迟了,妳变成注目焦点我不理的。”贺时贵拉她进电梯,在电梯门合拢之前,他突然想起什么,暂时按住门,跟方琴说道:“方小姐,晚上妳要看见我们的话,成兰已经不姓连,姓贺了,妳以后可以叫她贺太太。”
随即电梯门缓缓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