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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佛请进门〈下〉 番外篇——阴阳路之卷

带妻还阳

家里挂上白灯笼,连夜的诵经声从昨晚就没了。小四睡不着,加上冬末天气好冷,以往这时节娘都会陪他睡的,现在却睡在那个长盒子里。

“娘一定会冷的。”小四跳下床,自动自发地穿上厚衣,跑到爹娘的房里,翻出了娘的冬衣,走到前厅去。

家仆婢女都在寒冬里早早休息,小四才到前厅门口,就听见细微的泣声,他探头一看,看见爹伏在长盒上,好象在哭耶。

“爹!”

伏在棺木前的俊秀男子,眼眶微红地抬起脸,看着小四好一会儿,才认出小四是自己的儿子。

“小四,这么晚了你还不睡。”万家佛的声音极轻,不想惊扰棺木里的青青,更不想让儿子发现自己痛不欲生。

“爹,天气冷冷,小四拿衣服过来给娘穿。”小四走到棺木前,看见娘亲还在熟睡,有点困扰。“爹,娘要睡多久?她不饿吗?”什么时候才起来陪小四睡?

“你娘……不会饿了。”万家佛暗自咬牙,忍住满腔的心痛跟眼泪,沙哑道:“小四,你先回房去,你要受寒了,你娘一定心痛。”

“爹,你身子也有病,却不肯喝药,娘要知道一定也会心痛的。”

俊美的脸庞绽出安抚的笑,柔声道:“晚点我就喝,你先回去睡吧。”接过小四带来的衣物。“待会儿我让你娘穿上。”

小四点点头,依依不舍地看了娘一会儿,才走回房继续睡觉。

万家佛茫然地看着小四的背影半响,才缓缓移向棺木里的青青。

“青青……我要怎么跟小四说?告诉他什么叫阴阳相隔?妳倒好,撇身就走。”清泪滑下,哑声道:“妳身子一向健康,不曾染过风寒,为什么会搞成这样?明明妳跟我起过誓的!”牙根紧紧咬住。“咱们说好的,说好的啊,妳才几岁?才几岁啊!”说到最后,几乎想将棺木掀了,要她重新活过来!

他才出门不过几个时辰,明明她笑着送他出门的,他们还有大好未来啊!她这一走,留下他,算什么啊!留下他在这种乱世里,他到底为谁费尽心思,到底为了什么留在这种骯脏的世界里?

明明约好一块白头的,明明约好……要不是她生了小四,要不是万家还有小孩要照顾,要不是知道她好疼小四,要不是……他对这世间灰心透了,宁愿跟青青一块走,若真有来世,就生在盛世,好过现在痛不欲生。

他连哭也不能哭得大声,怕惊动了小四,连内心痛到几欲发狂也不能流露在脸上,怕让来上香的有心人,察觉他现在有多脆弱!

“青青,青青,妳把我唯一的快乐都带走了,妳要我将来怎么办?”他咬着牙,清泪滑落不止,默默伏在棺木旁吞声饮泣着。

今晚是头七,他彻夜等着,连青青的半个魂魄都没等到,他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好不甘心,世上没有鬼神,哪里来的鬼神来作祟?那到底是谁杀了青青?她是个好姑娘啊!要死也是他先死吧!为什么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也是可以复生啊。”

伏在棺木旁的身子震了震,万家佛立刻举目四望。

“谁?”四周无人啊!

“也是可以复生啊!”这一次声量提高了。

万家佛起身,惊诧地看着阴森森的大厅。他瞇眼,喝道:

“是谁在故弄玄虚?”

“万家佛,你妻子体内有你半个魂魄,要从地府救出来不是难事。”

万家佛微愣,不及分析这句话的含意,就见门口有抹身影逐渐现形。他暗受惊吓,瞪着那绝不可能是人的“东西”。

世间绝不会有人能平空出现。

那东西,人模人样,眼瞳是青色的,整张脸也是白中带青,一身黑袍,嘴色白得不像人……不是人,绝不是人!若是人,绝不会双脚不落地!

万家佛瞪视着他,不动声色挡在棺木前。

“你是什么东西?”

“万家佛,你真是好胆识,连见了鬼一点也不害怕。”那声音有些空幻,像是从遥远的地方响起。

真有鬼神么?“你……是阴差,来带我妻子走的?”

“她早被带下地府,等着过奈河桥,我是来教你如何救她的。”

“救她?”一丝狂喜窜起,万家佛脸色力持不变,疑声问道:“你能救她还阳?”

“不是我,是你。万家佛,你幼年曾跟你妻子在庙前起誓,那间庙必定是鬼庙,才会落得你的魂魄只剩一半。”

“我不明白。”

“你不信鬼神,当然不明白。鬼庙要你们互噬灵体,让你们其中一人走上奈河桥,幸亏当年你跟你妻子只是孩童,健康的她只吞得下你一半的魂魄。换句话说,现在你体内只剩一半魂魄,她不一样,除去原有的灵体还加了你一半的魂。”

“你说的话,令人匪夷所思,我不知道该信不信你。”万家佛冷声道。

“你跟你妻子相处多年,从来没有想过为何你妻子精神体力好到异于常人,而你,自十二岁那年起,身居无人处却能听见不属于人世间的声音,体力也远远逊于你的妻子。”

万家佛闻言虽神色冷淡,但内心已是微惊。他一向将事情合理化,只当是风声雨声,从不去想是不是鬼神的声音。青青体力好,表示她身子健康,他高兴都来不及,至于他……确实体力远不如一般男子,但他一直以为是世事无两全,他过于聪明,身子才会不大健康。

“现在你心里可有底了?你能有一个儿子,真是你修来的福气,要不依你体力,万家有后,是挺难的。”

万家佛瞇眼,不理他的羞辱,迅速前后思量,沉声问道:

“方才你说,我能救我妻子?如何救?”

“自然是下地府去救。在你妻子未过奈河桥时,都能救。”

“那么我该怎么做?”口气有点急了。

“你带着你妻子的尸身上当日的鬼庙,庙内必有鬼门,你下去救就成了。”

“这么容易?”他不信。

“容易?人要下地府,谈何容易?万家佛,你要下去,得先化为鬼。”

“原来你是要我自尽?”

“当然不。你以为地府里的鬼才是鬼吗?世上妖魔鬼怪多的是,乱世一起,妖孽尽出,只是你看不见而已。”

“既然真有鬼神,怎么不见神佛来收你们?”

刺耳的声音响起:“万家佛,你看过神佛吗?神佛不下世,就算你向观音菩萨磕上一辈子的响头,祂也不会救你妻子还阳,但,神佛做不到的,我能。只要你能化为瘟鬼,即刻可救妻。”

“瘟鬼……你是瘟鬼?”万家佛脸色微惊,想起小四。瘟鬼入万府,万一小四岂不是……

那瘟鬼看穿他的想法,咭笑:

“你要成了瘟鬼,你儿子体内拥有你的血脉,妻子拥有你半个灵体,你是不是瘟鬼对他们影响不大。我路过平康县,看见你体内魂魄过少,又聪明懂世道,就知道你非常适合成瘟鬼。你要有心救你妻子,我可以先让你成半个瘟鬼,等你带她还阳后,再让你变成真正的瘟鬼。”

万家佛闻言,注视那张鬼脸良久,才转身凝睇棺木里的青青。

“能让青青还阳啊……”他嘴里似是受到诱惑,背对着瘟鬼的俊瞳里,却充满了好深的恨意。

青青,青青,妳是为我而死的吗?就因为我被一个瘟鬼看中了,你才会香消玉殒的吗?明明妳身子健康百病难侵,我百思不解,如今终于有了答案!

大夫说妳得了鬼神作祟的急病,我一直不信,偏他说中了!妳被一只瘟鬼活活害死,我原以为世间人害人已经够惨了,原来连妖魔鬼怪都忙着书死人!

他恨啊!好恨自己身为人!

“青青……”他垂下眼,明知自己不该心怀希望,不该被瘟鬼左右,可是,他很清楚自己的答案会是什么。“青青,我答应过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我不放手,绝不放手!”

当年起誓的鬼庙就在面前,寒风大雪也阻止不了他的决心。

他下了马车,推开棺盖,里头躺的正是他今生唯一深爱的妻子。

“小四,你听着,爹不知道会睡着多久,这里有三天干粮,你饿了就吃,三天之后,要是爹没醒来,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爹……”

“怎么做?”万家佛的声音稍稍严厉了点。

“走回头路,一到镇上将爹的信送到信局,然后等人来接我。”小四忍泪道。

万家佛微笑地模模他的头,柔声道:

“小四,爹已经跟你解释过你娘上哪去了,爹要找不着她,以后我们就再也看不见她了,爹把你当大人看,所以,你也要乖乖听话,三天后爹跟娘要是都没醒来,你一把火把棺木烧了,不要回头直接走了,懂不懂?”

“小四懂,爹怕瘟疫传出去。”他哽咽道。

“小四真的长大了,你娘一定很高兴的。”

小四立刻抬眼,拉着他的衣袍,叫道:

“爹,你一定要带娘回来!我等你们!等娘回来,咱们可以像以前一样,不回家也成,只要咱们一家都在一块,小四不怕生病的!”

万家佛轻笑点头,将瘟鬼给他的红绳系在他跟青青的手腕上,这条红绳能拉回他的魂魄,连带能一块带回青青的灵体,希望那瘟鬼没有骗他。他翻身入了棺木,跟她并躺在一块。全仗今年天气比往年寒冷好几倍,青青的身子才没有任何损害。

他侧脸怜惜地注视她好一会儿,才闭上眼眸。

老天保佑,他万家佛也不过只有一个小小的希望,只想一家平安,万年无事而已。

天空尽黑。

前方似有微弱灯火,却找不到灯火在何处。往前行,看见一批接着一批的灵魂朝同一个方向摇摆前进着。

他刚接受世上有鬼神,但亲眼目击一群鬼魂,他不由得停步,而后灵机乍动,不动声色地混进其中。

表门开,接亡魂——

细微鼓声传进脑门,震得他晃动不已,见四周魂魄面无表情,他力持镇定,跟着移动进入鬼门里。

表门之内就是人间书上写的阴曹地府。他无暇细看,只注意到远处有座高桥,青青呢?她在哪里?

只要没过奈河桥,一切还有余地挽回!

亡魂太多,一批一批渡着奈河桥,趁着移动,他不停地由这批移到那批,最后他停步,瞪着站在墙旁十人一组的鬼魂。

他努力掩饰激动,趁着小表暂时离去,他大胆冒险地混进墙旁的鬼魂之中,硬是挤前到一名个头到他肩上,生前只爱对他笑的姑娘身边。

他垂下脸,露出难以克制的狂喜,过了一会儿,才抬起漠然的神色,低声开口:“青青……”

她未应。

他微觉奇怪,盯着她,再低喊一次:

“青青,是我。”

这一次,她好象听见了,用很缓慢的动作转向他,露出一脸茫然的模样。

万家佛见状不由得生疑。青青不认得他了?

“你……在叫我吗?”她说话的速度好迟缓,不激动不狂喜更不笑。

这是怎么回事?窥视其它鬼魂,全都像她一样,面无表情。他脑中纷转,见她转回前方,不再理他,他连忙道:

“我叫万家佛,妳叫什么?”

她又拉回视线看他,想了很久才慢慢答道:“我叫马——不对,我是万家人马毕青。”唇角有抹模糊的笑。

“妳是怎么下来的?”他跟着放慢速度。

又等了很久,她才道:“我不知道。”

“我啊,是为了救妻子下来的。”

她迷惑地注视他。“救?”

“是啊,我妻子无故被害了,我好不甘心,虽然八年夫妻生活快乐,我却从来没跟她说一声,我很爱很爱她的。妳呢,看妳样子,像成过亲的,妳相公跟妳说了吗?”

这一次她沉默好久,才低声道:

“我记不太清楚了……”

他黑眸微热,低笑:

“没关系。我有个儿子,今年才七岁,叫小四,个儿好小,长得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跟他娘一点也不相像,我曾暗自庆幸,幸亏小四不像他娘,要不将来长大了,男生女相,麻烦事就多了,还是像我这种有男子气概的俊俏最好了。”

她闻言,目不转视地看着他,缓缓点头。

“男生女相,不好。像你,很好。”

他忍住抱住她的冲动,再试探地问道:

“妳呢?妳有儿子吗7”

“我……好象有。他……他……”记忆好模糊。“你记得好清楚。”

“那一定是我刚来没多久的缘故。我妻子还跟我说,她想生十三个女圭女圭,我呢,只要四个就够了。她觉得奇怪,其实我一直没告诉她,生一次像一千根针在扎,生四次就四千根,我怕疼,了不起她生四次,我扎个四千下;要再多,我就算再有男子气概也不行了。”

她闻言,笑了出来。笑颜虽然好淡,但终究是笑了。

万家佛看在眼里,眼泪差点滑落。

“十三个……我也想生十三个……我相公喜欢孩子多,可惜,我只生一个,就走了。”语毕,连她自己也有点疑惑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来。

“一个就一个,是妳相公身子不好,不能怪妳。”他柔声道。

“他很喜欢孩子的……”她喃喃地:“他真的很喜欢孩子的……我要再多生几个,他就不寂寞了……我走了,他也不会寂寞……”

“他宁愿不要孩子,只要妳。”他哑声道。

她又看向他,眸瞳充满疑惑。“你……怎么知道?”

他没直接答,反再追问:

“青青,妳相公长什么样?”

明明该是面无表情的脸,剎那有了情绪,又归于平淡。她微恼喃着:

“我记不得了。”

“妳想想嘛,我妻子有张桃子脸,成天对着我笑,眼儿大大的,我就算故意骂她,她也是老笑着,因为她知道我永远也不会真心怨她。妳瞧,我都想得起来,妳怎么会想不起来呢?”

她慢慢点头,努力地回想,又看向他热切过头的俊脸,有点失神。

“我相公……我相公……是书生……”

“是是,是书生,然后呢?”他喜道。

“他……长得好看,不像其它人长得险恶……”

他闻言微笑,就他的青青觉得他心地善良。

“身子柔软……我很喜欢,软软的,我好安心。”见他又笑又皱眉的,她忽然嘴角上起,低声道:“就像你这样儿,有时候,他有点孩子气,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年幼失母,十五岁丧父,虽然他看起来没有什么难过,可我知道他也要人疼的。”

他听了,深深地凝视她。“妳从没跟我提过。”原来,她都懂的,她都看在眼里的。

“没跟你提过什么?”

“不,我是说,妳对妳相公真好。”内心有点喜悦,尤其听她说话愈来愈顺畅,不如一开始的僵硬,他正要再诱导她,忽然问前头阴差喊道:

“快一点,在做什么!苏城瘟疫死的百姓一一点名,先过奈河桥!”

万家佛见小表在四周巡视,他闭嘴不言,苏城百姓一一点名过奈河桥,平康县这一批也跟着往前移动,他怕跟青青错开,跟着往前的同时,紧紧握住她的手。

她吃惊地看向他,然后低头看着交握的双手,没有挣月兑也没有出声说话,只是呆呆地盯着看。

“青青,妳在这里等了多久?”

“……我记不得了。”

“看来上头有瘟疫,死了不少人,才让妳延至今日未过奈河桥。”他喃喃道,想起自身已是半个瘟鬼,将来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

他不后悔,真的。

既然没有神佛,他就自己来救青青,赔上了命他也甘愿。

不知道又等了多久,小表走去它处巡逻,他用力压了下青青的手,她又转过脸看他,神色迷惑。

“青青,妳相公叫什么?”

“我记不得了。”

“想想嘛。”他哄道:“瞧我,我妻子虽然还不到野的地步,不过精神好到连我都吃惊,有时是她带着我儿子在府里玩,看起来就像是一匹小野马。”

“马……跟我同姓。”

“真的跟妳同姓吗?妳叫什么?”

她几次张口,最后终于想起来。

“我不姓马,我嫁给万家人了。”

“所以你相公姓万?”

“……对,我想起来了,他姓万……”呆呆地看着他,然后又低头望着他紧握不放的手。再抬起脸时,是更浓的迷惘。“你叫什么?”

“我?我也姓万。妳说,我叫什么?”他有点紧张。

“……平安康泰,万年无事……”

他微笑,忍住激动。“妳再说一次。”

“家有一尊佛,平安康泰,万年无事,我相公,他、他叫万……万家佛。”

“那我呢?”

她开始发抖,看着他,嘴唇抖动着。

“我叫什么?”他追问。

“你……万家佛……”

他喜声低叫:“青青,妳的魂魄记得我了!”

剎那之间,马毕青与他交握的手腕间忽然出现红绳,她一时呆住,他拉着她的手,低声说:“青青,跟着我走,我带妳走。”

带她走?就算记起了他,还有好多事好迷糊,但她直觉信他,看他不动声色地拉着自己往后移动,她跟着退后。

苏城的亡魂走完了奈河桥,阴差叫道:

“平康县马毕青,因急病而死,享年二十四……瘟?今年冬瘟行至苏城,怎么会到平康县去?”虽有疑惑,但魂魄已拘至地府,先过奈河桥再说。“过奈河桥!”

等了等,没人过去,他呆了呆,看向等着过桥的鬼魂,再喊一次:

“平康县马毕青,过奈河桥!”

还是无人出来。

阴差记得他明明领了该魂下来,往平康县那里望去,忽地看见——

“你是谁?不对,你是……人还是瘟鬼?”他叫道,瞪着万家佛拉着马毕青混进正逐步退出鬼门关之外。

“捉住他!快关上鬼门!快关上鬼门!”

万家佛咬牙暗恨再差一步,他紧拉住青青的手,叫道:“别松手!”

她迷惑但点头,可是他行动如常,她却走路十分缓慢,没一会儿就被拥入的亡魂拆散。

他见状大惊,要再挤进缓缓关上的鬼门,但挤得有限,眼见她快要消失在亡魂之中,她后头的小表也要抓住她了,忽地想起那瘟鬼所说的话……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红绳,不能再多想,赌了!他一咬牙,反身退出鬼门关,立即奔向来时路!

不要断,不要断,这红绳看似易断,但不要断啊……

身后巨响隆隆隆的,响锣震动了地府,鬼门正缓慢地关闭中。青青出来了吗?被他拖出来了吗?

要出来啊!要出来啊!

“马毕青!妳停下!”

万家佛闻言,几乎要感激天地了。他没有停步,依言奔向那瘟鬼说的路,光芒愈来愈大,他的灵魂十分疲累,咬着牙撑也得撑过去!

亮光太过刺眼,双臂遮住双眸,义无反顾地跃进光芒之中。

身子一震,他张开眼。

“爹!”小四激动地叫道。

万家佛忍着浑身的疼痛,立刻起身问道:“我睡了多久?”

“快三天了。”小四抹去眼泪。

“小四,你辛苦了。”他道,然后赶紧看向躺在自己身边的妻子。

“青青?”他心惊肉跳。他带回来了吗?青青让他救回来了吗?

“爹,娘……是不是在动?”小四叫道:“你看,她胸口在动。”话一说完,就亲眼目睹娘掀动眼皮。

“青青!”

马毕青吃痛地低喊了声,掀眸看向四周,最后移向他。“……相公,这是哪儿?我好疼……你怎么哭了……小四,小四……”

“娘,我在!小四在!”小四眼泪也跟着直掉。

万家佛立刻出了棺木,一把抱起她的身子,对着小四说道:

“小四,先放手烧了棺木。”

“好。”

他先将青青抱进马车内,拉过薄毯覆住她的身子,看她直盯着自己瞧,他笑道:“青青,妳等等,我跟小四要处理些事情,晚点再跟妳说个详细。”

“嗯。”第一次看见他掉泪,她没有多问,虽然记忆里还有好多模糊的地方,她还是安静地等着他回来。

万家佛回到庙前,接过小四的火把,冷声道:

“这种庙,不存在了也好!我把鬼门烧了,要追上咱们,也得看你们运气了!”一把火丢进庙里,确定整个烧起来,他才带着小四走回马车。

“爹,地府会有人来追娘吗?”

“我不知道。小四,以后在外头你别大喊妳娘的闺名姓氏,也别大声说咱们住哪儿。”

小四用力点头。

“小四,以后……咱们不回家了。你爹身上带病,会传染给别人的。”

“没关系,爹跟娘,还有小四在一块,到哪儿都好。”

“是啊,到哪儿都好。”他微笑,将小四一把抱起放进马车内,小四立刻爬到娘的身边,紧紧抱着她。

马毕青面露迷惑,仍是回抱住小四,看见万家佛在车前,对他露出笑颜来。

“佛哥哥,咱们要出远门吗?”

万家佛目不转睛地注视她的笑颜,然后也跟着微笑:

“嗯,出远门。咱们一家,一向都在一块的。”

看见青青能再对着他笑,他心满意足了。不管未来还会发生什么事,他真的心满意足了。

“今年苏城有冬瘟,是天定的事实,平康县离苏城有千里之远,怎会被瘟鬼传染?又怎么只挑中青青一人?”

“哼。”

“瘟鬼行经积善之家必定避开,万府三代以上行善积德,我自认虽保护我妻儿,不得不做些阳奉阴违的事,但要我去害人我绝不做,每年若遇灾害,我也捐钱盖屋行善,为什么挑中我妻子?”万家佛俊脸带着恨。“就因为我适合当瘟鬼?”

瘟鬼咧嘴,状似血盆大口。“春夏秋冬各有瘟神,下凡时必带二十五万瘟鬼布灾,今年我随冬瘟神回去,路经此处,偶尔见你只有半个魂魄,在人世间这几乎是少有的事,你很适合当瘟鬼啊!”

丙然如此!好好的一家子,明明可以跟青青到老,让自家孙儿亲自送终,到最后却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还怕青青逃不开阴差的追捕,全是眼前这瘟鬼害的!

万家佛闭上眸深吸口气,再张开时已是一片平静。他走近那瘟鬼,冷声道:

“就算我成了瘟鬼,对你有什么好处?”

“当鬼的,不就是图个高兴而已。反正世间已经弄得民不聊生了,就算我不动手,你们一家迟早也会被卷进战火啊。”

“只要对方是人,我必有能力保护我的家人。”他微笑,笑得十分俊朗,与瘟鬼同时低头看着那把没入瘟鬼体内的斩妖剑。“我重金买来的,我唯一感谢你的,是你让我明白在这世间还有妖魔鬼怪的存在,以后我保护我妻儿会特别小心的,还有,谢谢你测试了这把斩妖剑。这把剑可以杀人,也能杀鬼。”

瘟鬼瞪着他,已经不是血盆大口可以形容他的欢愉笑容了。

“万家佛,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春夏秋冬各有瘟神,手下瘟鬼二十五万,不能多不能少,少了一个我,你才有机会化为真正的瘟鬼,补齐了二十五万瘟鬼数。从现在开始,你随时都会成为瘟鬼,每年时节一至,若不跟着回去,执意留在地上,你只会害死更多的百姓,违背了天地法则,就等着被灭吧。”忽地转而低喃:“谁愿意当瘟鬼?永远的孤独,不能接近任何人,不能靠近任何有生命的东西,终有一天,你也会是孤独的……”

万家佛一看他消失,立刻松开斩妖剑。

他不适地退了几步,幸亏早有准备,事先在手上缠了好几层厚布。即使是现在,他还冷汗直流,双手微麻。

他依循前例,一把火烧了这地方,免得散播瘟疫,然后趁夜走了一个时辰的路程,回到马车处。

小四在树下睡得东倒西歪,像早已习惯这一个月的马车生活,他笑着摇头,然后上了马车,青青微张开眸,困声道:“佛哥哥,你刚回来?”

他露出温柔的笑:“我四处走走。”跟着躺下。

“等等,我刚醒来,身子还很冷的……”

“没关系。”他搂住她冰冷无比的身子,柔声道:“我让妳尽情取暖。妳要快点回温,要做什么都方便。”

她看着他半晌,任他静静地抱着自己,然后轻笑道:

“佛哥哥,小四还在睡吧?”

“嗯。”

她眨眨眼,笑:“你……等我身子恢复正常后,你想做什么?”

“啊?”青青这问题似乎有点异常。

“你想睡?”

“不,不怎么想睡。”他老实道。

“我精神很好喔。”

“这附近没人吧?”

“……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他斩钉截铁地说。

“那……你想吗?”

“……青青,我只有一个要求。”

“要求?”她讶异。

“我要在上头,从头到尾妳不准爬到我上面来。”

她忍笑,黑眸漾着怜惜。“好……咦,佛哥哥,你干什么?”

“唔,我让妳快些暖和,否则小四一醒来,我就什么事也做不了了。好了,青青,我有点良心,让妳选,妳是想先月兑我上衣呢,还是月兑我长裤?”

她闻言脸红。“我……我月兑?”

“是啊,这不是妳的主意吗?”

“呃……”她的佛哥哥好象变得有点皮了。“那个……上衣好了。”

“上衣啊,也好。那再让妳选,月兑了衣服后,妳要先吻我哪儿呢?不不,妳一定说脸的,那问妳,会模我哪儿呢?”

“呃……”她的佛哥哥是不是有点走火入魔了?以前好象没有这么的露骨。“我……我……是胸,对,是胸口吧。”

“胸口啊,也好。那再让妳选,等咱们袒裎相对后,妳要对我……”

“等等,等等!”赶紧阻止他再说下去。明明是要他转移心思改变心情的,为什么变成他在欺负她了?

“等?唔,也对,妳身子暖了呢,青青,我在等妳动手,不过动完手之后,我还是坚持别爬到我上头来。”

“佛哥哥……”她深吸口气。

“嗯?”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好爱好爱你,不管我们还能走多少路,我都不会后悔这一生跟佛哥哥你在一块。”

“青青,妳本来就是万家人了,不爱我妳能去爱谁?”他柔声道,随即又皮起来。“好了,快点实践妳刚才的诺言吧!我在等着,可别食言而肥。”

“……”她有承诺过任何事吗?虽然如此,还是红着脸拉开他的上衣,黑暗里,他的黑眸带着笑,很积极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顿时口干舌燥起来,回避他的视线,开始月兑他的长裤。

“娘……妳醒来了啊。”

两人顿时一僵。马毕青抬眼看见小四睡眼惺忪地站在车门口。

“小四!”

“娘,我有点冷。”

“没关系,娘陪你。”取饼小四的衣物爬下车。

“喂!”万家佛呆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娘,妳睡饱了吗?”

“睡饱了,可是小四还想睡的话,娘可以抱着小四再瞇一下好了。反正半夜没事做嘛。”

“喂,青青……”半夜很有事,好吗?

“你爹睡在马车上,咱们俩委屈点,就靠着树睡好了。”

委屈?谁委屈?谁委屈啊!

究竟是谁委屈啊!至少……让他抱一点点美丽的回忆,只月兑了他的衣物就跑,把他当小孩要吗?

“娘……为什么天气这么冷,爹要月兑了衣服睡?”

“唔,我也不清楚耶,可能你爹想要……练身体吧。”那声音好无辜。

“……”马毕青,很好,他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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