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天刚泛著鱼肚白之际,若耶闷在被窝里,熬著一身冷汗。
她的头很疼,皮肤火烫,骨头既酸又无力,两排牙齿喀喀地打著冷颤,红肿的双颊也烫得跟熨斗一般,蒸乾了她的眼泪。
这样冷热交加地折腾之下,她不得不起床找药吃。
可是她双脚尚未站稳,人就踉跄地往地板上跌,由於无力起身,她只好使劲爬出房间,经过通明的长廊,过了客厅,眼看还差三公尺就要到达厨房的时候,她停下来稍喘一口气。
近处传来一阵冲水声,是他!
她松了一口气,正想开口求他扶她一把,怎知她话才要出口,他已哇哇大叫起来!
“见鬼了!”她怎么了?
“是我……”若耶吃力地想抬头看他一眼,却是力不从心。
屈展腾定下神,赶忙上前搀扶,“你在搞什么?!”
若耶咳了好几声,“我口渴,要喝水……还有药……”
“你药放哪?”
“厨柜里,急救箱……”手指吃力地往厨房比。
他二话不说,拦腰将她抱到客厅的沙发上:再赶紧冲进厨房,找到急救箱,挖出药包,奉上水杯与药丸给她。
她边吃药,边以眼角余光瞄到他正翻阅著一本工商电话簿。
“你在做什么?”
“你烧得不像话,我要带你上医院。”他抓起话筒,心焦地问:“计程车行的电话是几号?”
她挥挥手,“你别小题大作。我吃一锭药,睡一会儿,明天就会好的。”
“成药怎能乱吃?”他为她忧心,语气多了几分紧张。
“就不信你感冒时不是这样吃。”她顶他一句。
他退了一步,将药和水再次端到她面前,“先说好,若明早恶化的话,还是得去找医生。”
他转过身蹲下,回头催促道:“上来吧!我背你回房。”
她乖乖的任由他背回到床上躺好,在这一刻,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其实是庆幸著:还好……他来了。
他牵起她的手,忧心忡忡地看著她。“我在外面打地铺,有事叫我一声。”
她被他的体贴感动了,打起精神告诉他,“我这只是小靶冒,明早起来就可以生龙活虎的去上班……晚安……”
她阖上眼,松开他的手后便沉沉睡去。
若耶的美梦没有成真,她不仅没能去上班,还在床上昏睡了一整天。
屈展腾找来了冰枕、温水、毛巾等降温三大宝,时时刻刻伺候著她,怕她起来喊饿,还特地煲了两锅清淡不腻的鸡蓉粥待命;可惜姑娘她嗜睡,无福享用,只好暂时往冰箱里搁。
到了第二天晚上,她还是昏睡不停,屈展腾觉得大事不妙,便直接将她送到医院。
吊了一夜点滴,若耶终於醒过来,德国籍医生诊断,认为她的高烧已退,没有大碍,躺在床上昏睡的原因该是因为营养不良。
“营养不良?!”屈展腾简直不敢相信医师的诊断。她发育那么好,还会营养不良!
后来,还是病人自己招供了——
原来她爱美不怕流鼻水,因为想当一个漂亮的新嫁娘,所以前一个礼拜,三餐食量小得跟麻雀一样,大病一场后营养更是缺乏。
回到家,踏进厨房后,他只有一句话,“补!而且要三餐当小猪来喂!”
“补可以……只是……我不吃地上爬的。”她呐呐的将自己的原则摊在桌面上。
“那我改煮空中飞的。”
“抱歉,空中飞的还是会落地,所以算在地上爬的里面。”她不是龟毛,实在是大原则不能改。
他眯著眼看她,“好,不煮地上爬的、不抓空中飞的,那水中游的总成吧!”
“现在海洋污染严重,我也不吃水中游的。”她老实的说出自己另一个忌讳。
“你乾脆一次告诉我,你究竟能吃些什么。”对一个厨师来说,没有比碰上一个刁客来得有挑战性!
“我偏爱绿色跟紫色系的东西。”
“白色、黑色及咖啡色呢?”
她耸肩,“得看菜色与心情。”
“换言之,外表好不好看对你来说,比实际内容还来得重要?”
“不全对,还得看合不合我的意。”
他以锐利的眼神打量著她,一手抵在流理台边,抬杠似的问:“男人呢?你也这样挑剔吗?”
她脸拉长,“你问过头了吧!我以为你是在跟我聊食物?”
“食色,性也!食与性互为表里。”他拉开冰箱,从里面取出一盒蛋。
她见状,警告地说:“你可以吟诗卖弄大道理,但不可以在我的冰箱里放蛋!”
他两掌摊在半空中,觉得她的话好笑极了。“又不是炸弹,为什么不能放?”
“蛋是黄的,不仅是天上飞的,也是地上爬的,我拒绝吃。”她很坚持。
“要挑衅是吗?好,那就别怪我耍赖!”他拿出两个磁碗,将六颗鸡蛋一一敲入,没多久,橙色蛋黄与透明的蛋白便被分了家。
他以为这样就制得了她了吗?她还是可以挑剔,若耶不甘示弱地说:“黏稠透明的东西很噁……”
他的耐心已用光了,跨出两步来到她的面前,不客气地捧起她的脸,成功地以自己的唇瓣堵住她未竟的话语。
眼见自己的花招得逞后,他得意的松唇抽身离去。
她恨自己对他没有招架的能力,硬著头皮问他,“你对付谢客都来这招吗?”
“不!我只对意见很多,又弄不清楚状况,还很欠人吻的女人时才这样。”他为自己辩护,却在乍见到她两眼里藏著羞愧的神情后,赶紧转口道歉,“对不起,是我一时没把持住,还有……”
他甚至准备开口为昨晚的事,向她忏悔。
她拦下他的话,直截了当的把两人之间有过的暧昧给说穿开来。“我喜欢你,开门第一眼看见你时就喜欢你,尽避如此,我还是必须坦白的告诉你,你跟我之间是不可能的。”
他抓起一块女乃油往热锅里丢,熄火放到一边,回头轻问她一句,“你若不给我们彼此一次机会,怎知没可能?”
她不理他,继续说:“我这一生要躲的就是像我爸那种个性的男人,你实在太像我爸爸了。”
他不气馁,仍想说服她接受自己。“我们认识才不过三天,而你睡了整整两天,这样就要封杀我,似乎太快了。”
她没提醒他,三天的时间不够她认识他,却足够他俩发生亲密关系。
她不想再去回忆昨夜的事,急著搬出父亲当作挡箭牌。“你不是已经跟我爸发过誓了吗?”
“我是发过誓,也试著遵守,可如今破戒也是没办法的事。事实上,你躺在病床的这段时间,我跟你爸已经通过电话了。”
“你跟他说了我们的事?”她脸一沉。
他点头。
“你为什么这么老实?我们又没真的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乾笑一声,不同意她的话,“上床这事,我们的认知似乎略有落差。”
若耶只关心一件事,“我爸怎么反应?”
“他嗓门一拉,难听的话都出了笼!还替我温习一遍十八层地狱里的惨状,不仅希望我死后住最底层,而且八世不得超生。”
“你是不是又跟十三年前一样,告诉他是我起的头。”
“你料错了。”
听到他的答案,她倒是吃了一惊。“为什么不?”
他耸肩,“不知道,就是没。”换言之,他让江师父误以为他才是主动的那一个。而整件事情发展到最后,似乎也的确如此。
“他怎么反应?”
“他问我上到几垒?”
她恼了。“他这样问你?我是他女儿耶!他竟然这样问你?!那你怎么答?”
“就老实回答啊!除了本垒板还来不及登陆,其他的垒包我都一一踩过,并且蹂躏到爱不释手。”他要她看清事实,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单向的,而是彼此情投意合的结果。
可是……她的脑筋似乎就是转不过来。
若耶羞惭的泪冒了出来。“你……你这流氓!说话怎么这么不雅,连修饰一下都不肯!”她气得捶起餐桌。
他叹了一口气,收回方才的话,“我逗你玩的,我哪敢真这样跟你爸说!事实上,我告诉他我上几垒不关他的事。”
“你这样顶他,他更加不会饶你。”
“难不成你真希望我将细节照实转播给他听?”
“当然不。他威胁要打断你的手,对不对?”
“不仅如此,他还要我娶你。”
“天,这是什么时代了!他的想法为什么这么古板?”
“他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要我娶你,而是怕楚彦那小子回头吃窝边草。”我也是!他在心中大喊。
可恶,若耶气愤不已,竟然把自己的女儿形容成窝边草!老爸就这么不以她这个女儿为荣吗?
若耶昂著颈项宣称道:“我是不可能再接受楚彦的。”
“我就是这样跟师父解释,但他说什么这是原则问题,好汉做事好汉担,他非要我娶你不可。”
“我又没吃到亏,他是在紧张什么?”
屈展腾涩然地说:“我真希望自己能跟你一样看得开。”
“不看开,难道要我抓著你的腿,求你别抛弃我吗?”若耶认定屈展腾的野心最多只是想把她弄上床而已,她才不要他负这种道义责任。
不料,屈展腾反问她一句,“你为什么不呢?我也许很乐意负这种道义责任呢!”
若耶看著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呆愣了几秒,后来她必须强迫自己别妄动,这个蠢念才消散。她懊恼地轻斥他一句,“你别闹了。”
屈展腾没再吭气,回身使劲地将蛋白打到起泡才停手。
她见他不说话,只好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见他关上烤箱将设定调好,她才蹙眉问:“你到底在做什么?”
“少了蛋黄的可可瑞士卷。”他走回餐桌,在她对面坐下,目不转睛的盯著她。
若耶大方的端坐著让他瞧,十分钟后,她被瞧腻了,他却没挪开眼的打算,她开始坐立不安起来。“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我在考虑你爸的主意。”
“娶我吗?别开玩笑了。”
“这主意虽然歪,但没什么不好,反正你缺一个新郎,我也可以免去被师父碎碎念的威胁。”他怕被她指控为居心不良,已不敢随便泄漏自己对她的好感。
“你们觉得好,我却觉得烂透了。”她激烈地表达不满,甚至用力拍桌,“更正你一点,我不缺新郎,不用你来假好心。”
“我没有假好心,我的确是起了跟你交往看看的念头。”
她笃定他是在打歪主意,鄙夷地说:“说来说去,还是离不开……”
“你是不是要说『性』?”他接下她未完的话。“你以为我满脑子想的事就只有如何把你弄上床这回事?”
“难道不是吗?”
“我的身体是,我的心不是。当一个男人碰到一个能让他失去理性的女人时,他走火入魔的身体已经无法再为心负责。”
若耶嗤之以鼻地反驳他,“许多脑袋搬家的土匪也是这样拗的,而你留著脑袋是用来跟女孩子甜言蜜语的。”
见她对自己的成见这么深,他直感到头疼不已,只能无奈地搓揉著自己的太阳穴,思索良久后才苦口婆心地解释,“我不是个公子型的男人,没你想得那么花俏;还有,你必须承认一件事,我碰到你后变成痞子,这并不全是我的错。”
若耶想起第一晚自己勾引他的画面,她知道他这个冤枉喊得有理,於是很诚恳地解释,“我没有办法坦然面对缺乏爱情的关系。”
“我的观念也不比你开放到哪儿去,除了受你吸引外,我其实非常想了解你。”
她掉转视线,满月复委屈地说:“那也不需要说什么娶我的傻话。”
“好,你若不要我说傻话,那么再给我一次追求你的机会。”
“这不是给不给你机会的问题,而是……你真的不是我喜欢的那一型。”
他的脸黯了下来,“你喜欢楚彦那一型的,看起来要称头体面些,是吗?”
“对,我不想骗你,我很注重外表。你有你的味道,换成别的女孩,会觉得你的不修边幅很潇洒率真:但我却觉得你很邋遢,我不懂为什么你有时间做料理,却挪不出五分钟的时间去整理仪容?”
“我又不是待价而沽的牛郎,何必管人怎么想?”
“你这样怎么会有女孩喜欢你?”
他耸肩,意有所指地看著她,“我在等待那个识货的女孩点头。我有自信月兑了一层包装后,楚彦那家伙连替我提鞋都不配。”
她知道他没夸张,也见识过他的“内在美”,杂志上的男模大概都得对他甘拜下风。尽避如此,她还是给了他抱歉的一眼,“对不起,我觉得诚实才是上策,我不会是那个识货的女孩。”
“不仅如此,你还将会是后悔的那一个。”他起身走回烤箱,继续未完的烹调。
三十分钟后,裹著一层鲜女乃油的草莓夹心可可瑞士卷堂堂上了若耶的小餐桌。
屈展腾切下一块瑞士卷搁在盘上,轻轻洒上糖霜,淋上几匙提味的蓝莓酱后,端到她面前。
若耶拿起餐具,一刀切下后,努嘴赞道:“嗯……好吃,嗯……真好吃,嗯……”
屈展腾该感到得意的,可惜他只觉得窝囊,因为他无法对眼前的女孩子释怀。
她感觉得出来,於是主动释出善意,“我爸收你为徒,但我对你的了解真的不多,你可不可以聊一下自己?”
他酷酷地瞪了她一眼,反嘲她一句,“难道你习惯先将想追你的人封杀掉后,才回头去了解对方吗?”
“你知道不是这样的,我看你真的很顺眼,”她再次重申她的看法,“只是你跟我真的是南辕北辙的人。”
“这倒是真的。”他推开餐盘,抽了纸巾慢条斯理地拭了双手。“我有的、你没有;你有的,我倒是一一吃乾抹净了。”
“你若是不想说的话,我也无法勉强你,但请别再羞辱我好吗?”
屈展腾了解自己不够厚道,低头跟她道歉,才略提自己的身世。“我上有一个祖父,母亲过世,父亲尚在,我是长子,下面有一个弟弟和三个妹妹。”
“家里需要你出力吗?”
“出力?”他看著她,不太懂她的意思。“什么样的力?”
“我的意思是……家里很需要你寄钱回家吗?”
他看著她,有一点诧异她会问出这样的话。“这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的事。只是……”她想起这屋子是他的,还听他提过房贷的事,连忙补上一句,“你说你将这小屋租给我是亏本生意……你若有房贷压力,直接说无妨,我可以多付一些给你。”
“这种芝麻小事,你还花脑筋记啊!”
若耶本来是想帮忙他的,但话没说好,倒让自己听来像个势利小人,不但如此,还真是不会说话的一个。“对不起,算我没问好了……”
他耸肩,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我跟家里人闹翻了,不管寄什么东西回老家,也是往垃圾桶里丢的份。至於你提议要加付我房租的事,我心领但不接受,因为像我这样阮囊羞涩的人穷惯了以后,会逼自己动脑,运用一些诀窍好平衡呆帐。”
她尴尬得不知如何接口,心里想著一个念头,嘴上也溜了出来,“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嫌你穷,才拒绝你的追求吧!”
他反问她,“难道这不是原因之一吗?”
“当然不是!”她义正词严的否认。
“好,我信你的话,别一副戴著盔甲怕被我打的模样好吗?”他说完,起身离座,“你若没话可问,我得洗碗了。”
“等一下,我还有问题没问完……”她对他愈来愈好奇了。“你当初为什么会走上厨师这一行呢?是因为兴趣使然吗?”
“不是,我国中没把书念好,我爸嫌我不争气,我则怨他爱操纵人,亲子关系也变得很不好,我高一以后常逃家,最后是我外公出面哀求你爸收我为徒。”
他给她的资讯是选择性的,笼统又模棱两可,让她根本无法解读眼前的人。
但持之以恒、脸皮够厚是她的美德之一,她决定纠缠他到底,不让他洗碗。“你近日有回台湾发展的打算吗?”
“目前没有,因为我还想去其他国家走走。”他有答跟没答一样,还把问题做成球,丢还给她处理,“你呢?”
“看机会。若有合意的工作,要我明天打包都不成问题。”
“这话一点都不该由一个待嫁新娘的嘴里说出,我看你的事业心挺重,根本没有定下来的打算,你和那个楚彦的婚事告吹,未必是坏事。”
“我在医院躺著无事做的时候,也悟出了这一点。”
“那就好。”听到她亲口承认她和楚彦之间玩完了,屈展腾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聊够了,起身将空盘丢进水槽里。
她坐在原处盯著他的背影良久,才提起勇气探问他的隐私,“你有女朋友吗?”
他停下洗碗的动作,“你问的是现在,还是以前?”
“现在。”
他爽快地说:“现在没有。”
简单的一句话竟让她眉开眼笑了。“那以前呢?”
“都吹了,偶有联络。”
若耶心里竟然升起一丝窃喜的感觉,怎么会这样?他根本不是她喜欢的那一款男人啊!她为什么会有那种挖到和氏璧的雀跃!
“怎么吹的?”
他转头对她的逼供蹙起眉头,“你问的是第几任?”
“你有几任?”
他想了一下才说:“真正在乎过的有三任。”
“可不可以聊一下这三任是怎么吹的?”
“你不让我追你,却又追问我这种无聊事,为什么?”屈展腾总觉得她口是心非。
若耶只想得出一个理由来。“纯属好奇。”
“只有好奇?”他回头眯眼看了她一下,反问道:“还是奇怪怎么会有女人看上我?”
听他苦哈哈的口气,看来他真的很在意被她拒绝,她连忙拱著手认错,“我道歉,是我没眼光好吗?请你别再挖苦我,赶快说。”
“我第一任女朋友是我到你爸那里学艺两年后认识的,她是饭店部的柜枱接待小姐,我们交往半年,她的家人认为我不学无术,在家庭压力下跟我分手了。”
“她真没眼光,怎不和你站在同一阵线,抵抗家人!”若耶拍桌骂道。
他冷觑她一眼,仿佛她很低能似的。
“你为什么这样瞪我?”若耶一脸无辜。
他则一脸的哭笑不得。“我跟她分手的导火线是因你而起,这笔帐我都还没找你算,你气什么?”
“导火线?我!”若耶的背脊感到有点发凉,因为她好像猜得出来原因。
“你躲迷藏躲到我宿舍的棉被里,记得吗?”
“可是我当时年纪那么小,你是无辜的啊!”换言之,不无辜的人是她。
“师父信我,但我女朋友和她的老爸可不相信我。”
“对不起,害到你了。”若耶紧咬著唇,拱手抱歉,“你一定很喜欢她了。”
“是有一点,毕竟是初恋情人。”他静默几秒,故意摆出神往的模样想让她知悔,进而自投罗网地补偿他一个女朋友。
可惜若耶的神经线太粗,感受不到他的渴望,反而误会他对前女友仍一往情深,方才有过的忏悔之感全消,心海随即升起醋波。她没好气地说:“既然只有一点,那就跳过不用提了。接下来的一任呢?”
“我二十岁调到台中当兵,在火车上遇见南下念书的国中同班女同学。我跟她要电话,就这样子交往了两年。服役期满以后回到台北,她则继续在台中攻读硕士,后来我们对这段感情都起了疲累的感觉,长谈一夜后,因了解而分手。”
“她人呢?”
“在美国攻读博士。”他见她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解释道:“学历悬殊不是我们分手的导火线,如果你这样看扁我的话。”
“我什么都没说啊!”她睁著无辜的眼,“再来呢?”
“再来就是我的前妻。”
“你的……前妻!你结过婚了?”她的口气有著埋怨,仿佛他犯下了滔天大罪。
这让他快速的扫了她一眼,研究起她来了,最后,他认定她冒著金星的眸子带有醋意后,才委婉地补上一句,“一切都是过去的事了。”
“可爸从没跟我提过你结过婚。”
“他不提是因为他反对,认为我会吃亏,而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发生了什么事?”
“她是校园歌手,本来在餐厅驻唱,后来被一家唱片公司相中请去录音,甚至拍电影、演连续剧,但唱片公关认为她得在脸上整容,要我出钱我不同意,她受了经纪人的怂恿后,认为我小气不重视她,执意跟我离婚。”
也许他的前妻没冤枉他,因为她也觉得他有小气的特质,“你为何不同意?”
“她已经够完美了,何须再锦上添花?”
他的前妻真有这么美吗?若耶忍不住问道:“你前妻是……”
“凌纤纤。”
若耶闻言,人整个木掉了。因为他报出的名字跟一位演、歌双栖红星的名字一模一样!她的绯闻男友还是某大电信业的老板,五十来岁,大得可以当她的爹了。
“真的是『她』吗?她很有名呢!还有,她的脸真的是整出来的吗?”
“当然不是,她后来没有去整容,因为,那是我答应她离婚的唯一条件。”
“好险她听了你的话。”
他讽刺地笑了。“她不是听了我的话,我只是给她一个台阶下而已。整容不成闹离婚只是藉口,真正的原因是她有被捧红的机会,但已婚妇女的身分会碍她的道罢了。”
“你明知情况如此,还成全她?”
“人要走,心也不在了,不成全她,留著也是翻脸的份。”
若耶目不转睛的打量他,心里有著奇怪的感觉。
“你这样看著我,很容易让我会错意。”他警告道:“还是三个女人甩一个男人的故事,让你发现我这个可怜之人必有可爱之处,你愿意跟我交往了?”
她思考几秒,仍是将头重重的摇了一下,“你不是我喜欢的那一型。”
屈展腾不仅没被她说服,反而轻念了她一句。“那是你的脑袋与嘴巴这样以为,你的心与身体可不认同。”
若耶对他相应不理,固执地补上一句,“而我大概也不是你看得上眼的那一型女孩。”天,他竟然跟凌纤纤扯得上关系!
他揶揄地逗著她,“别装傻了,你明知我看你很顺眼。”
若耶耳根不觉烧红,猛地起身后,仓促地找了离去的藉口,“抱歉,我有一点累,想先回房休息。”
棒日九点,她起床套上棉衫与牛仔裤,顺手扎了一个清爽的马尾,下楼吃早餐。
拉开冰箱门,要取出牛女乃时,她突然被里面一盘盘打包好的美食给吓到。
冰箱上层的食物是中式的,中层的食物则是西式的,上面清清楚楚地标记著今、明、后午餐与晚餐等六道主菜,下层则是另外六道甜点。
她略瞄一下菜色,感动他大费周张地替她“补”身,而且体贴地将她开出且拒碰的食物牢记在心。
这样温柔体贴的男人她竟嫌他带不出去、见不得人!她简直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你醒了。”
她听到声音,转头面对他,只见他蹲在前廊,将随身打包好的行头一个个地栓回自行车上。“你要走了?”
她有一些诧异,“还早不是吗?”
“其实已晚了两天,我得改变回程计画,到机场等补位了。”他将皮手套戴上,大跨几步来到她身边。
她比了一下冰箱,满脸感激地望著他,“谢谢,你实在没这样做的必要。”
“我知道,但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我很乐意为你烧些菜。先说好,主菜的分量我已尽可能地斟酌了,甜点的糖量部分也减放一半,你得答应我,千万不能往垃圾桶里倒。”
“好!我不倒。”
“这才像话。”他拍拍她的头,一副爱护弱小的模样。
她自懂事以来便厌恶被人当作三岁女圭女圭呵护,但一想到他要走了,而她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再遇上他后,泪竟然不争气地滑出来。
她左抹右拭地,泪珠不但不减,反而有欲罢不能的趋势。
离家十多年,她早习惯一人无拘无束地过日子,照理该为一个不速之客的离去而欢呼,怎么反而舍不得他离去呢?
她淌著泪跟他道歉,“对不起,我没有玩弄你的意思。”
见她泪洒粉颊的愧疚模样,屈展腾不忍心再逗她。“别哭,也不需要说抱歉,你当然没有玩弄我的意思,全是我自作多情。”
他把一切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这样若耶更不安了。“也不完全是……”
屈展腾及时把话题岔开,“对了,莲蓬头我已经修好了。”
她怔然地望著他,“我洗过头发,注意到了。谢谢。”心里则一直念著一件事,或许有一个会修莲蓬头的人在身边并不是件坏事。
“至於其他故障的电器,你若急著用的话,直接找人来修,再将帐单寄给我。”
“我看情况。”
“那么后会有期了?”他的话里藏著一份期待。
若耶只挥挥手却没有出声答应,他只好当她是泣不成声,带著自嘲的笑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