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世界哪儿去?
极乐岛,最逍遥。
乘船五十里,银子最爱你。
北豹南霸等着你,金银珠宝送给你。
劳苦功高拚不过运气,赌一把,一世任逍遥。
中原流传这样一首打油诗,多少赌客梦寐以求的极乐地。
饼一片海洋,那儿有中原两大圣盗所开辟的一座岛屿。
楚天豹和彤霸这两个拜把之交,凭着一身本领和过人的脑袋,聪明地把远方没没无名的一座荒岛,经营成江湖上最神秘,也最赫赫有名的豪赌之城。
极乐岛什么都可以赌,他们招待赌客食宿,供应免费的好酒茶水,一切服务只为令赌客心无旁骛专心地赌钱。这儿充满一夜致富的神话,人们前仆后继前往极乐岛,想当下一个传奇人物。纵使多的是倾尽家产的人,然而贪婪的赌客眼中,只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在招手。
这儿有城主自订的一套律令,朝廷鞭长莫及,故长久撒手不理。
北城城主乃是开创极乐岛的楚天豹,聪明稳重,处事严谨,不苟言笑。
南城城主彤霸是天豹拜把之交,长年跟随楚天豹拚天下。如今他成为天豹的生意合伙人,自己独当一面经营南城,南北两城主偕手共创极乐岛盛世。
这日留着两撇小胡子、一身廉价布衫的鱼贩周光两,在干了一整月的粗活后,搭乘免费的极乐之船登陆极乐岛,北城大街上只见他健步如飞地奔往赌坊。
而在他疾奔的脚下拖着一个纤弱身子、一双固执的小手硬是扯住他脚后跟,阻碍他前进。
“别赌了、别赌了,爹爹……”周晓蝶不顾路人目光,硬是使劲地想阻止阿爹前进。
她尖声嚷嚷:“我说你别再赌了!”她索性脚一蹦跳上爹的后背,掐住他脖子在他耳边大咆:“我说别赌了!”
“唉呀呀——”周光两生气地挣月兑女儿的双臂,将她甩。他目光如炬、生气地瞪住纤弱的女儿道:“你想掐死我是不?从咱一上船你就在爹耳朵旁吼吼吼,害得爹在船上听骰子都听不准了,输个精光!”
“那你还赌?”周晓蝶气呼呼地双手往腰上一插,昂起顽固的尖下巴,圆圆的眼睛盯着阿爹。“你把一个月的工钱都输光了,你拿什么再去赌?”真气死了,每个月的工钱总是被爹爹拿来这该死的岛输个精光,害她又得缩衣节食、捉襟见肘地熬过一个月,只恨爹恶习难改,这个噩梦彷佛永远不会停止。
周光两深吸口气,他小胡子一翘,没天良地说:“我还有最后一锭金元宝。”
晓蝶一听,眼睁得更大,她惊愕地倒抽口气:“那是回去的盘缠,你答应我不拿去赌的,你说话不算话,不准赌!”白皙小脸悍然而坚决。
周光两食指往她小鼻一指,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有预感,这回我一定会发,你乖乖等我的好消息吧!”他掉头就走,晓蝶紧追着他跑。
“你上次也这么说!你别去,你别赌……”尽避她大吼大叫,爹爹消瘦的身影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越走越远,她追不上,气得直跺脚。
“臭阿爹坏阿爹,每次都这样,讨厌,讨厌死了!”她气急败坏地骂着。一转身,北城城主楚天豹伟岸的白玉雕像高耸在赌坊的路口,那模样好似在嘲笑她般。
周晓蝶昂着小脸一对眼儿瞇起,这个楚天豹,阿爹每个月的工钱全供给他了,可恶、可恶极了。她一时气不过,看看四周没什么人,她的眼睛瞇得更紧,鬼鬼祟祟地走到高大的雕像前,双手一握,提脚拚命地猛踹那座雕像泄忿。
“都是你害的,我踹你,我踢你,还我钱来,要不我咒你头断掉……”她忽而住口,觉得自己好象咒得太狠了,随即改口道:“算了,我咒你头扭到!你这个坏东西大坏蛋……”她再补上几脚。
终于她看着雕像上的几个脚印,心中舒爽不少,想着——哼,要是真的人踢起来一定更痛快!她伸个懒腰吐一口气转身,倏地惊叫出声——“啊——楚……楚……楚天豹?!”她的脸霎时胀得嫣红,整个人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她慌张地瞅着一对眼儿瞄着他,他看来就似雕像那般高大威猛,那对深褐色眼珠莫测高深地俯视她,一张俊脸不带任何表情,午夜般漆黑的一头长发不羁地随性扎在他脑后,高挺的鼻梁和那古铜色发亮的皮肤,以及那对似乎能把人看穿的眸子,令她不自觉恐惧地颤抖起来。
楚天豹挑起一边眉毛,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雕像上那几个脚印,再锐利地注视眼前这位抖得恍似风中落叶的姑娘,他只是不动声色地注视她,她就已经恐惧得面色苍白、一副快晕倒的模样。
楚天豹身边还跟着一名相貌冶艳的紫衣女子,她的玉臂轻轻揽住楚天豹,唇一抿呵呵地笑了。“这可有趣了,竟然有人敢踹北城城主的雕像——”她玩笑地瞪他一眼。
“你什么时候得罪过这小泵娘了?”
“看她踹得这么起劲,我也想知道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楚天豹轻描淡写地道。
他黝黑的眼睛注意到眼前的小泵娘皓首微颔,脸更红了,还拚命扭绞着双手,身子直打颤,彷佛真的怕死他了,他想她快要吓晕了。“走吧。”他淡淡地对身边的紫衣女子说道。
周晓蝶这才松了一口气,谁知当楚天豹人刚走过她身旁,那座雕像的头竟嗯呀一声断裂,可笑地落到地上,还悲哀地滚了几圈。
三人登时望住地上那颗断掉的雕像头。“喝——”晓蝶惊骇地抬头,胆战心惊连忙解释。“不……不关我的事,我只踹脚我没有踹头喔……”怎么会这样,只是说说而已头就真的断掉了,她昂着小脸,眼睛一红,急得快哭出来了。这下她惨了,得罪这样一号人物,真的完蛋了。
一直觉得好笑的紫衣女子钟茉飞这下脸色也变了,她瞪住周晓蝶,声音铿锵有力地道:“天豹,她把你的雕像踹坏了,我要抓她去治罪——”
“慢着……”他拦住她,幽暗的黑眸炯炯地注视周晓蝶。
晓蝶心虚地忙把眼睛移开,这高大男人看来侵略性十足,给她很大的压迫感。
楚天豹轻轻环住钟茉飞。“算了,别为这种小事大费周章抓人,雕像坏了,找人修理就是……”他轻拥着她离开。钟茉飞犹嘀咕个不停:“什么小事?这玉雕像可是我找了最上等的白玉请人帮你雕的,她竟敢踢坏它,怎么可以就这么算了?!”
“唉,茉飞,你可是北城的大堂主,何必跟个小泵娘计较,走吧。”
楚天豹安抚着茉飞的怒气,他回头再看那相貌清秀的小泵娘一眼,唇上不禁浮起一丝笑意,瞧她那慌张的模样还真可爱。
周晓蝶还没从惊骇里回过神来,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风中,她这才身子一软,狠狠猛吸几口气,她捣住发疼的胸口,庆幸自己没事。
真是太倒霉了,她揉揉吓红了的眼眶,凄惶地望着街上满布的赌坊,唉,都怪爹。
惊魂甫定的周晓蝶随即起身,探寻着一间一间赌坊,找起她那不成材的爹爹。???周晓蝶只身周旋于一台又一台的赌桌旁,好不容易在天九牌桌的附近找到爹,他瘦小的个子隐在众多彪形大汉间,正血脉贲张地赌牌。
周晓蝶紧张地趋前问他。“怎样?赢还是输?”她提心吊胆地问。
周光两模模胡子赶她。“唉唉唉,你别烦我,你回客栈去。”
“输还是赢?”晓蝶固执地问。“金元宝呢?”她看见桌上几文钱,她诧异地惊嚷:“只剩下这些?!”她胸口一紧,猝然又疼了起来。
周光两推开女儿,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牌。“就快赢了,去去去,你别净在这碍着我。”
周晓蝶嘴一抿,气呼呼地伸手揪住爹身子,试图将他拉下牌桌。“爹,走啦,走啦——”
周光两撇开女儿的手,自顾地吆喝着和庄家要牌。
晓蝶纤瘦的身子陷在疯狂的赌徒间,空气里充满汗臭和铜臭味,那些大汉们看好戏似地望着她,见爹转眼又输上一把,她气得转身挣月兑围观的人群,沉闷的空气令她俯身按着双腿猛喘气。
她脸色苍白而疲倦,坐在走道边的椅子上,气呼呼地等爹输个精光跟她回去,眼前那些恶鬼似的赌徒们看得她胆战心惊——疯了,这些人都疯了!
赌坊跑堂的推来餐车,小扮大声吆喝。“各位大爷们,免费的包子喔,热呼呼的包子喔,一边吃一边痛快地赌喔……”
免费?一听见这两个字,晓蝶跳了起来,追上那推餐车的小扮问:“这包子免费的吗?”
跑堂的看她一眼,哗,大眼睛小嘴儿唇红齿白,一脸干净样,这姑娘不像在赌坊混的。“怎么,小泵娘,您也是来赌的吗?”
“嗯……我不是,我不赌的。”她忙挥手否认,她最恨人赌博了。
那位小扮摇摇头指着包子解释道:“那这包子你就不能吃,咱们北城赌坊规定供给赌客吃住,只要您有赌,这包子就免费;不只包子,茶水也免费……”
哗,真的免费?!平常一个包子少说也要几钱呢,晓蝶眼珠子一转,拉住小扮胳膊,指着前面拚命输钱的爹爹。
“喏——你看前面那个穿布衣留两撇小胡子的没有?那个是我爹,他每个月都来光顾你们赌坊,那我可以拿包子吗?”
“哦——周光两嘛,那个衰鬼是你爹啊?”
晓蝶尴尬地点点头,小扮摇头叹气。
“没想到他有个这么标致的女儿,那行,行,你拿吧……免费。”
“真的啊?!”晓蝶眼睛一亮嘴儿笑了。“那麻烦您给我个袋子。”
“袋子?”跑堂拿了个布袋给她。“你要袋子干么?”
“你等等我啊。”只见周晓蝶手脚利落地拚命将包子塞进袋里,一个两个三个……转眼满车子的包子大半全塞进她袋子里,跑堂瞪着那鼓鼓的、几乎快爆开来了的袋子,不敢相信地眨眨眼。
“你……你一个人吃得下这么多吗?”小扮瞧她娇瘦的身子,讶然地问。
“行、行!”晓蝶满意地将袋子拎起来,她瞇眼想想,小脸凑进小扮面前,笑瞇瞇地道:“啊,还有什么是免费的?茶水吗?你可不可以给我茶叶?!”爹输那么多,她一定要好好坑些东西回去。
跑堂小扮张大着嘴,已经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了。???金坊是北城十个赌坊中年年收入最高的红牌赌坊,深夜人客依然鼎沸諠哗,天豹和他的挚友南城的彤霸,在赌坊最角落的富贵厅饮酒。
南城彤霸的师爷郝渐坐在一旁,看见疯狂涌进的人潮忍不住赞道:“豹爷这儿生意可好哩,咱们南城这个时候人群都散了。”他瞇起柳叶般细小的眼睛,一脸贼气地笑道:“看样子,港口的位置的确关系着赌坊收入,咱们南城的同花和大顺港,位置真太偏僻了,唉,要是能有个在北边的港口那就……”
“那就如何?”钟茉飞精明的眸子瞪住郝渐那对贼眼睛。哼,她可是听清楚他话里的意思。“郝渐——”她美丽的脸庞绽出一抹艳丽的笑,倾身亲自帮郝渐斟了一杯酒。
“我看你是有点醉了才胡乱说话,不过再多喝点,我这儿有的是上等的好酒,你要是喜欢,我找人送几瓮过去南城让你喝个够,省得你来这儿废话。”
“……”郝渐瞇起眼睛不悦地拉长了脸,干了那杯酒。
彤霸高壮的身子一抖,呵呵大笑起来,他指着郝渐那张惨绿的脸。“被茉飞修理了吧?她的嘴可厉害的,你想跟她要个港口啊?我看她铁定将你骨头拆了!”
天豹也笑了,他转头跟茉飞微笑道:“师爷只是说说而已,你别认真。”
茉飞哼一声,大口地偏头干了一杯酒。“饭可以乱吃,话可以乱说吗?”
天豹对着彤霸耸耸肩,一副拿她的脾气没奈何的模样;彤霸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笑地嚷嚷:“我看她是护主心切,你有这样的帮手真是福气了。”
茉飞还饶不了郝渐。“那是因为天豹懂得使才,他可不会胡乱请人的。”言下之意是指郝渐坏了彤霸的事业,还顺便骂了彤霸有眼无珠。
彤霸不以为意地朗声大笑,他们老早就习惯了钟茉飞呛人的脾气,然而,美女似乎都占了一点儿便宜,他和天豹总是让着她的脾气。
天豹拍拍茉飞肩膀,温和微笑地看住她一对明眸,沙哑的嗓音充满磁性。“好了,你给郝渐留点面子吧。”
天豹这一说,茉飞才安分地倚进椅子,闭上嘴巴。
这下彤霸笑得更大声了,他一脸暧昧地撞撞天豹手肘。“喂,大哥,我看这凶婆娘只听你的话,你什么时候娶她过门造福我们啊?”
钟茉飞忽而脸红了,尴尬地猛灌了一口酒掩饰心慌。
只见楚天豹潇洒一笑:“如果能娶到茉飞这样好的娘子,肯定是男人的福气,最起码谁都不敢占她相公便宜。”
茉飞嗔瞪楚天豹一眼。
彤霸追问:“喔——这么说,你什么时候让她过门啊?”
楚天豹爽朗一笑,不置可否地饮酒:“你什么时候那么关心起我的婚事了?”
“那当然关心啦,你老弟我都娶了八个老婆了,你这做大哥的竟然还孤家寡人一个。”他色迷迷地笑道,“你难道不喜欢温柔乡的滋味?女人可是老天爷赐给咱们最好的礼物哩。”
天豹对彤霸性好渔色的性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茉飞忍不住骂彤霸。“我们天豹可不像你这色鬼,他一个老婆就够了,哪像你……”
“是啊是啊,他要是多娶了几个,保证全被你杀光光。”他这一说,惹得众人大笑,只有茉飞又气又高兴地胀红了脸。
彤霸这话虽是在取笑她泼辣,但另一方面也算是默认了她是天豹未来老婆的意思,啊,她情不自禁、傻傻地也笑了。
酒酣耳热之际,赌坊有位弟兄上前禀告城主。“城主,坊内有一名可疑女子拚命搜刮咱们免费供应赌客的东西。”茉飞一听差点跳起来。“什么?!她拿了什么东西?”
“禀堂主,她拿了免费的擦手纸、盛食物的托盘、几大包茶叶,甚至是给客人擦脸的面巾,还有好几支签赌单的毛笔,以及几大叠空白的下注单……总之,只要是搁在那儿供人免费拿的,她就拚命拿……”
“有这等事?”茉飞不觉哗了一声,拍桌大喝道,“岂有此理,还不把她抓来——”
“慢着。”天豹制止,他沉稳吩咐道:“既然说好是免费供应的,那么她爱拿多少就拿多少。”
茉飞惊道:“那怎么成?虽是免费的也不能太过分啊?!啊——”她忽而眼一睁指向前头。“是那个女的吗?”
众人转身一致望向厅口走道。
周晓蝶肩上扛着个大包袱,右手拖了个大麻袋,左手怀里还拽了一堆用布包裹起来的包子几十个,她吃力地气喘吁吁地驮着往爹豪赌的那一桌前进。
终于她停在爹后头,她抹抹额上的汗拍拍爹的肩膀,只见转过来一张欲哭无泪的脸。
“蝶儿……”周光两一脸懊悔哽咽道,“爹又输个精光了。”他抓住女儿双手愧疚哭泣。
她一点都不意外,周晓蝶疲倦地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意料中事,她眨眨眼睛。“还好我也坑了他们赌坊不少东西,起码不是什么收获也没有,咱们走吧。”
周光两惊骇地瞪住她身后拖在地上的几个大麻袋。“这这这这……些全是你拿的?”
不可能吧?她哪来的神力?!晓蝶肯定地点点头。“嗯。我算过了,这些日常用品我们平时买都要花钱的,这儿还有些包子赶在它臭酸前回家,用粗盐腌起来咱们往后要是没钱吃饭,就拿个腌过的包子洗洗蒸来吃,起码可以吃上个十天半月的,还有啊——”她兴致勃勃地贴近爹耳边,神秘兮兮说道:“我还拿了好几袋碎茶叶,我把它们带回去泡好茶,清早上街卖人,不用本钱的,稳赚不赔啊!”她说的好兴奋,眼儿嘴儿都笑瞇了。
“不只这些还有好多啊,我还拿了他们供的糖呀、巾帕啊,这次咱们削翻了,报仇啊!咱们报仇了,哈哈!”
“女儿……”周光两看女儿为了那点小东西高兴成那样,心中一阵酸楚,他搂住女儿肩膀,泣声道:“我的乖女儿,爹害惨你了……”
晓蝶拍拍爹的肩膀。“好了好了,我们回去吧。”
“你相信爹,爹不可能衰得这么彻底!”猛地,他忽然将女儿颈上的玉佩扯下。
“这次爹一定赢——”
“爹?!”晓蝶惊呼着伸手去抢,她骇叫:“你还我,那是娘给我的啊,爹,爹!”
她踏起脚拚了命去抢,那可是娘给她的遗物啊,她急得跳起来,将父亲的手用力一拉,电光火石间那只玉佩飞了出去,晓蝶飞扑上去,揪住王佩的尾端,玉儿一滑,飞坠至赌桌上,不偏不倚落在下注的圈内,庄家刚巧喝道——“下好离手——”
晓蝶和父亲齐齐伸手要抢回玉佩,一条杠子狠狠敲下来,敲痛了她指尖,她吃痛的尖嚷一声缩回手。
庄家面无表情地警告她。“姑娘,你下了注就不可以反悔。”
“我下注?”晓蝶急的眼泪上涌拚命辩解。“我没有啊,是不小心玉佩刚好掉到下注圈内的啊,真的呀,你把玉佩还我,那是我娘死前给我的,你好心好心把它还我,那不能赌的啊,我真的是不小心才……”
“哼!”庄家老练世故地撇开脸嘀咕,“每个都这么说。”少来这套了,他可不信。
周光两出来打圆场。“好啦好啦,也许这是天意,是你娘帮我,既然落在那里就赌上一把,啊,就赌小吧……”呵呵呵呵,他心虚地轻声安抚女儿,发现她没有大吼大叫,只是木然着一张脸望着赌桌——惨了,女儿看来是真的生气了。“搞不好我们会赢啊,对不对?你别只往坏处想嘛,你放心,爹一定会赢的!”
周晓蝶双手握紧,声音又冷又涩,她唇一抿紧绷道:“好,你这么爱赌是不?你连娘的遗物都可以狠心赌掉是不?”她昂起脸,晶灿的眼睛瞪住庄家那张冷血的老脸,她大声道:“我也要赌——”她气壤坏了。“我赌大!”
周光两赶紧拉住女儿手臂。“你疯啦?爹是押小啊!”
她回头瞪爹一眼,心灰意冷道:“我赌你就这么衰,我让你一次死了心,我赌你永远都不可能赢,我让你看看你有多笨多蠢多霉!”
庄家双臂横在胸前,不耐烦地问:“赌是可以,你拿什么下注?”
晓蝶心一横说道:“我!我拿我自己下注,要是我输了就在这里做牛做马,任凭处置;要是我赢了,我爹就留在这里给你们做工,让他永远在赌场里工作一辈子,我把他送给你们——”
一把清亮的笑声响起:“呵呵呵呵,这可有趣了。”钟茉飞介入他们之间,她点点头示意庄家下去,她看看聚拢的好奇人群,再微笑地望住人群后头望着她的天豹和彤霸。
“好,我收。父女对赌,不论谁赢我都再多奉送一千两银子,有没有人想下注赌他们谁赢的啊?”
霎时,好奇的人群登时扑上前去争先恐后地买周光两和周晓蝶,二分之一的机会人人抢着下单。
看见突增的商机,钟茉飞眉开眼笑地收下满桌银两。
而周光两可就笑不出来了,他气呼呼地指着女儿骂:“你、你、你竟然连爹都敢赌出去?你这小鞑子,你有没有良心啊?!”
晓蝶咬唇驳道:“是你,你对不起娘,你连娘的遗物都可以赌了,我不要你这个爹了,我讨厌你!”她这次是真的气疯了,从来她都是任劳任怨地陪着爹吃苦,可是她真的累了,这次她决心不原谅他。
周光两从没见女儿气成这样,往常就算他再过分也没见她说过狠话,这个女儿一直是温顺乖巧的,现在她竟然说她讨厌他,周光两错愕地瞪着女儿冷漠的脸,一时间心底没了主意。完了,他这次好象真的把女儿惹恼了。
而钟茉飞和凑热闹围观的人群一般地兴致高昂,她挽起袖子,一谈到赌,她脸上满布光彩,明艳亮丽,像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女。
她高声笑嚷:“好好好,下好注离手啦,谁赌女儿谁赌爹的,写清楚啊!”
站在人群后头的彤霸,哈哈大笑地撞撞天豹手肘。“你瞧她,任何可以发财的机会都不放过,真猛的,这也能拿来赌……”
楚天豹一对黑眼儿在浓密的眉毛下专注地凝起,他炯炯注视周晓蝶单薄的背影,他问一旁小厮:“就是她拚命拿咱赌坊的东西?”
“是啊是啊,正是她……”小厮恭恭敬敬地据实回报。“别看她个头小小地,咱们坊内拿的走的她全不放过,可怕极了,她身边地上搁的那三大袋装的全是咱们赌坊的东西,我想若是整间赌坊搬得走的话,她肯定拚了命也要扛走的。真没见过那样的人,没您的命令弟兄们也不知道该不该阻止她……”
彤霸听了狂笑不止。“哈哈哈,真有意思,小小一个女人搞得你们鸡飞狗跳、紧张兮兮……”
楚天豹又问小厮。“她什么来历?”
“禀城主,她爹是鱼贩周光两。每个月,周光两都要来咱们坊里赌个精光才回去。
他手气奇差,是有名的烂赌鬼。”楚天豹只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此时,一直挡住晓蝶侧容的粗汉适巧挪开身子,一张精致的白皙小脸显露出来,月儿一般皎洁无瑕地标致脸容清丽动人,忧郁的眼眸楚楚可怜。
天豹只听得彤霸骇叫:“哗!这丫头长的恁是标致,又白又女敕的。”
楚天豹轻轻皱起眉头。
郝渐一见主子喜欢忙不迭献计:“主子,您要喜欢,我帮您去说亲,肯定成的。”
彤霸仰头色兮兮地拍月复大笑:“当然成,谁不想嫁我啊?”他向天豹要求道:“干脆这样吧,他爹要是真赢了,你别要她留在这儿做工,让给我好了,我让她做轻松点儿的工作……”他嘴脸状极暧昧。
郝渐也帮腔道:“是啊是啊,让她在咱主子那儿上『夜工』。”
说罢,二人相视大笑。
楚天豹淡漠地看他们一眼,不置可否地注视周晓蝶,他记起她便是下午时,在街口
踹他雕像泄忿的女人,想到当她转身撞见他们时那尴尬胀红着的小脸,窘迫的眉眼,慌乱的德行,他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
他以为她很胆小的,可现在她一气之下竟把自己都赌出去了,真奇怪是不?挺矛盾的小泵娘。
前方,钟茉飞裙摆一拽,右脚踩上凳子,一手操起骰罐子匡啷作响:“要开牌啦,退后退后!”她威风凛凛的姿态,干练地耍起骰罐,一剎过去,她将罐子用力搁下,确定无人再押注后,她满脸杀气地正色道:“各位,我开牌了。”
登时赌坊内鸦雀无声,周光两额上的汗水滑落脸庞,他紧张得心几乎要蹦出嘴来。
周晓蝶也不好受,她瞪着桌面那只决定她命运的骰罐子,忽然觉得一切荒谬至极,她怀疑自己方才是中了什么邪,竟让一只罐子决定她和爹的未来?!她疯了,她一定是疯了,她背脊一阵凉冷,然后看见那只骰盖子慢慢被庄家掀开——霎时,她狠狠倒抽口气。
周光两瞪大了眼睛。
众人先是一阵静默,跟着有人欢天喜地地諠哗起来。
“赢了,我赢了!”一些人欢呼地跳起来又吼又叫。
钟茉飞扔了骰盖,掏出白花花的银子付赌资:“周晓蝶赢,赌女儿赢的来拿银子。”
她利落地将周光两的赌资及玉佩收下,然后示意左右保镖:“拿一千两银给周姑娘,顺便把她爹架下去换上工人服,让他在场子里工作。”
赢了?!周晓蝶先是一阵恍惚,然后便听见爹的咆哮,她仰头看两名大汉要将爹爹拉下去。
“女儿,你好狠啊,将爹给卖了,好狠啊……”
周晓蝶追上前试图阻挡他们,她势单力薄只有转身向钟茉飞求情。
“我……我一时胡涂,这把不算!”她将一千银掷回桌面急急道:“这钱我不要了,你把爹还我。”她不气爹了,再怎样他还是她相依为命的亲爹爹,她怎能弃他不顾?
钟茉飞脸色一暗,眸子迸出冷焰:“你把我这儿当什么地方?这是赌坊,赢了拿钱,输了赔本,清清楚楚,容不得你反悔。”她命令:“将周光两拉下去!”
“等等——”周晓蝶急出了眼泪。“这样好了,要是我不要银两,这把打平,要付你多少?”
钟茉飞将香袖一甩,一卷纸顺势拋出,那是赌坊典章制度,密密麻麻的一长条宣纸。
“哗——”晓蝶惊呼:“这么多规矩?!”
茉飞骄傲地昂头道:“我这儿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地方——”她捻起规章端详一会儿道:“有了,你要是想不算的话也行。”
“太好了!”晓蝶和周光两相拥。“爹,可以不算的。”她转头问钟茉飞。“那要付多少钱?”
“刚好一千两银。”她清脆地宣布。
晓蝶干脆地回道:“好,我一定想法子给你,爹,我们走吧——”
“我还没说完。”钟茉飞冷冷道:“赌坊业务繁忙为了怕赌客们胡闹,所以倘若想不算的话,不只赔一千银,还要剁下当事人三根指头,以示惩戒。”
“什么?!”晓蝶及爹爹同时惊响出声。
周光两望着女儿小脸,然后又看看她的小手。“三根指头?”他轻轻握住女儿的手,扳开她冰冷的三根指尖。
晓蝶忙甩开。“别闹了爹,你真忍心让她剁我手指?”
“不是不是,我是想——三根手指可以抵一次赌局,那要是我用十只指头去跟她赌三把的话岂不……”他抬起老脸认真思索起来。“要真不成的话,我还有十根脚指头,那代表我有六次机会,只要赢了其中一把我就发了。太划算了,我以前怎么都不知道有这个好法子?太可惜了!”
莫说周晓蝶傻了,就连钟茉飞也不可思议地怔住了脸。
“天才!真有这样爱赌的,你爹可算是赌坊开业以来,我第一次遇到的烂赌奇葩。”
钟茉飞啧啧称奇。
晓蝶虚弱地望着爹摇头:“真是无可救药,无可救药……”
两名大汉就这么将周光两押下去了。
周光两一路呼喊道:“晓蝶,晓蝶,你怎么这么的胡涂?你害惨爹爹啦,女儿……”
钟茉飞将一袋银两拋给周晓蝶,她简单利落地说道:“往后要是想看你爹,就到赌坊来吧。你可以走了,或是想留下来再玩几把?”
“我想拿回玉佩。”她要求。
“方纔你爹已经输给了我们——”钟茉飞公事公办地道,“当然,你可以再赌上几把,也许可以把玉佩赢回去。”
周晓蝶茫然地看她一眼,转身失魂落魄地离开热闹諠哗的赌坊。
一见周晓蝶离开,彤霸笑笑地向郝渐示意,郝渐立即追了出去。
彤霸向楚天豹告辞。“改日换你上南城来让我招待。”
楚天豹点点头,目送他离开。一只织手挽上天豹钢铁般的手臂,钟茉飞娇滴滴地讨赏——“豹,光是刚刚那一把我就帮赌坊赚了一万两,你开不开心?”
楚天豹低头俯视钟茉飞明艳的脸儿,他那对豹般炯炯黝黑的眼眸总是令她意乱情迷。
“我一直都知道你为这个赌坊尽心尽力,谢谢你,阿飞。”
他性感的声音就足以令任何女人为他宽衣解带,钟茉飞如影随形般地长年跟着他打拚天下,她要的不只是他的赞赏,她如此挖空心思经营这个赌坊,为的只是要赢得这硬汉子的心。
茉飞满心期待地凝视他粗犷英俊的脸容,一只手伏上他钢铁般壮阔的胸膛,她娇嗔微笑,意有所指。“方纔彤霸真是爱开玩笑,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总该有个归宿,是不?”
她满心期待地昂着脸等他落话,等他说出她长久以来一直企盼的话儿,等他表明心迹,她已经等得够久了。
楚天豹淡淡笑道:“阿飞,你一向最懂我,我自幼漂泊惯了,根本不想娶妻,你别跟着彤霸瞎起哄。”
钟茉飞一颗心失望地下坠,但她眼儿一转掩饰得极好,她强颜欢笑道:“也对,你一向最讨厌束缚,成家的确不是你楚天豹会做的事。”她一直都明白的,然而失望的感觉却是如此强烈,虽然她是他身边最贴近的女人,可靠他越近,了解的越多,那寂寞的感觉是更强烈了。
钟茉飞心底明白,她和彤霸一样,都只是围绕着楚天豹而打转的星星,他们的光芒抵不过天豹一个人,他独特而耀眼的光彩,令他们着迷,也令跟随他的人们感到自卑和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