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中秋,春秋阁里处处挂着讨喜的大红灯笼,每个厢房不传出悦耳的丝竹声、娇嗲的嘻笑声。
云驭穹位在楼台上,放任秋风吹起纱帘,怀里搂着柔软的娇躯,笑得合不拢嘴。
"云少,你可不能食言哦。"花娘偎在他的怀里,万般柔情的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哩,说出去的话重如泰山,怎能食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况且,要他怎么舍得食言?
中秋那日,他非要有美人、美酒陪他一道赏月不可。
"云少,那咱们也要一道赏月。"一旁的花娘也争相讨赏着。
"行,想来便来,那一日本少爷会将整家店包下,咱们玩个痛快。"他带着几分醉意随意许下承诺。
"谢过云少。"
一干花娘全都偎到他身边,他有些得意忘形。
正坐在他对面的邱商影基然发觉自己的手边空着,不禁有些微恼地道:"这是怎么着?他有本事包下春秋阁,难道本少爷就不成吗?"
哗!这群花娘倒是现实得紧,居然一眨眼全都跑到他身边,他没醉,还清醒得很,别急着要把他丢到一旁。
"邱少,谁要你没云少长得标致?"
"哎呀,居然说本少爷长得标致?"云驭穹突地猿臂一探,将开口的花娘给拽进怀里。"标致是用在姑娘家身上的,用在本少爷身上,岂不是让本少爷少了几分威风?"
"可……云少,你自己瞧。"她献上挂在腰间的铜镜,"云少长得浓眉大眼、唇红齿白,俊美得仿若神只,且身段颀长、为人风流倜傥又潇洒,仿若是天上的星君下凡来着,教众家姐妹全都失了心神。"
云驭穹瞧着镜中的自己,傻气地笑道:"好甜的一张嘴,拿我和天神相比,不怕冒犯了老天爷?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么说一点都不为过,有赏。"
"赏什么?"-
"赏一个吻。"不由分说,他突地吻上她的唇。
娇笑声四起,仿若大伙儿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嗯……你方才赏了悦儿一枝簪花,却只赏给人家一个吻……人家不依啦。"花娘羞涩地推拒着。
"你真傻,云少赏了吻,说不准他日你便能人主云府,当不上当家主母,但至少也是个小妾,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下半辈子不愁吃穿,这有什么不好?难道比不上一枝簪花?"邱商影在一旁胡扯着。
"真的?"
"你问他。"邱商影笑得很邪恶。
花娘随即抬眼看向他,"云少,真是如此吗?"
这春秋阁里的花娘,有谁不知道云少玩得再怎么放肆,也绝对不会买花娘的身子,更不会允诺纳为妾。
"这……"被邱商影这么一闹,他的酒意不禁清醒了几分。
这可是娘定下的规矩,可娘已经不在了,这规矩似乎也没什么必要再遵守下去,况且眼前这花娘,瞧起来也相当不俗,会沦落在这烟花之地,想必也不是她所愿意的,倘若他可以将她纳为妾,这也算是善事一桩……只是总觉得对不起娘。
"云少?"
人佥敛秋着她乞求的神态,不禁天人交战。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他前阵子才刚迎娶舒府千金,相口信就算他真的想要纳妾,嫂子也不会答应的。"邱商影故意在一旁捣乱。
"你在胡说什么?"云驭穹略微不悦地瞪向他。
"可不是吗?对方可是舒家千金,难道你要纳妾,不用向她讨个说法?你能够自己决定来着?"像是跟他杠上,邱商影蓄意挑着难听的字眼,意谓着他迎娶了个悍妻入门,往后的日子连自己都作不了主。
"何须她给我个说法?"云驭穹得意地扬起唇笑道:"男人要个三妻四妾可是再寻常不过,而且你也知道的,我娘子她啊,端庄娴淑又温柔得体,在我面前温驯得像只猫一般。"
唉!他可是有些想她呢。
成亲的头一天,觉得她突地变了个人,然而这几天下来,他却又觉得她温驯得像是小猫,乖巧贴心地伺候他,简直是甜进他的心里了,他非得要拨点时间陪陪她才成,要不,放着美娇娘独守空闺,他心里也有几分不舍。
"哼!倘若真的那么好,为何你这一阵子老是往外跑,没留在府里陪嫂子?"
"还不是你要我陪你一道来!"说穿了,根本是他蓄意将出门,好让他没有半点时间陪伴美娇娘。
不但是误交损友,还浪费了他陪伴美娇娘的时间。
"那是我的错哕?"
"啐!我瞧你玩得倒是很尽兴。"邱商影冷眼睇着他身旁十来个花娘,几乎是把他给拱上天了。
"是吗?"到这种地方来,不就是要玩?
既然要玩,自然得要玩得尽兴才成!
况且,这春秋阁里的花娘,个个如花似玉、柔情似水,软得像是一摊春雪,教他如何控制得了满腔的欲火?-
"云少……"他一扑上去,一干花娘娇吟着,笑声不断,反倒是邱商影相当落寞地倚在窗台边睇着他蒙上手绢,依着香气玩着寻人游戏。
论家产,他可是和他不相上下,只不过他尚未继承衣钵罢了,论身段,他和他几乎是一般高,论脸蛋,可也是在伯仲之间,可他偏是桃花精加身,不管是走到哪儿,桃花硬是开得满山遍野,就连舒府的千金也相中他,真是教人不由得嫉妒他的运气怎会好到这种地步!
舒家千金非但是当代美人之一,娘家更是家财万贯,有时候就连大内要调头寸还得上舒家谈谈哩,而他居然这么轻易地抱得美人归,真是……
"外头怎么会那么吵?"他突地探向帘外。
"天晓得?"他才不管外头在吵什么,把店给拆了、把地给掀了都不关他的事,他只管眼前的美酒、怀里的美人,其他的,他啥事也不管。
天大的事,都得要等到明天天亮时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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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驭穹将两、三个花娘压在下,而手上也没有闲着,随手便又抓了两个,鼻子凑近往花娘身上闻,忙得不亦乐乎,压根儿没瞧见邱商影神色古怪地盯着他的身后,更没发现自己的身后没声没响地多了两个人。
邱商影傻眼地盯着站在云驭穹身后的标致女子,不解她到底是谁?
就在邱商影欲开口询问之际,云驭穹反倒是先开口了:
"谁踩着我的脚来着?"太卑鄙了,居然玩得这么放肆,甚至还踩得很紧,混蛋,会痛耶。
等了半晌无人吭声,云驭穹有些微恼地抓下蒙在眼上的手绢,恶狠狠地往后一瞪,却霎时傻眼。
"相公,真是对不住,这么多条腿都交叠在一块儿,我一时没瞧准,踩错了脚,还请相公见谅。"舒瑟臻轻抿着唇笑,瞧起来仿若连水眸都噙着笑,然她的额际却青筋暴凸。
好样的!他果真是上妓院来着,敢情他真的忘了他的誓言?
狎妓居然是玩得这般下流,瞧他玩得衣不蔽体,就连这一干花娘也是一样衣衫不整,倘若她方才没瞧错,他真的亲吻干花娘了,居然这般放肆下流,简直是太过分了,亏还立过誓,根本都是诓她的!
亏她居然还傻傻地相信他,以为他真会遵守诺言……倘,若她不对他下点马威,他根本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娘子?"他的醉意在刹那间消逝,忙坐直身子,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瞧着她和她身后的瑞喜。
这到底是怎么着,她怎么一声不响地走到他身后了?
老鸨呢?老鸨怎么都没同他通知一声?
不对,像她这种大户千金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她怎么会知道他在这里?到底是哪一个混蛋告诉她的?
"她就是嫂子?"邱商影瞪大了眼。
"呃……"他无语地点了点头。
睇着她噙笑的醉人水眸,邱商影不由得傻眼;美人啊!是个美人胚子,云兄果真是好狗运,娘子非但有身份、地位,还相当人眼月兑俗,真教人羡慕。
"就是你带着我家相公上这等下流之地?''舒瑟臻无视他迷醉的眼,突地敛笑,微带着怒气地瞪着他。
"嗄?"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带我家相公到这种地方!"见他不反驳,她索性当他是默认了。"倘若你想要败德败家,也犯不着要呼朋引伴吧?希冀你往后千万别再找我家相公上烟花之地,要不……我就让你邱家船场没法再经营下去。"
"娘子,你在胡说什么?"云驭穹不禁傻愣地眨了眨眼。
这是怎么着?怎么又来了?
她明明是温驯得很,这几天将他服侍得服服帖帖,教他心里欢喜得很,甚至他每晚出门,天若不亮绝不回府,她也压根儿不在意,适度表现当家主母的气度,倒还教他挺欣赏来看,为何今天……
不知道是不是他喝醉了,不然他怎么老觉得她变成了母夜叉?
向来清丽的脸庞带着几分阴森和杀气,这简直跟野史中被杜撰出来的女鬼如出一辙。
"你住口!"舒瑟臻毫不客气地斥道。
"娘子?"'
云驭穹回头睐着早巳呆住的邱商影,忙不迭地挥手示意
一干花娘赶紧离开,随即又晃到她的面前。
"不要碰我!"他的手一探过来,她随即冷冷地拍落。
闻闻看,他满身皆是脂粉味,那种廉价而随手可得的香粉气息,要她怎么能忍受?她都快要吐了。
"你这是怎么着?"他不禁哼道。
瞧瞧,她那是什么眼神?嫌恶得仿若瞧见什么脏东西来着。
他可是她的夫君,成亲不过十几天罢了,她居然拿这种嫌弃的眼神看他,罢了、罢了!他大人有大量,不跟小女子计较这些,然而她怎能在商影面前让他这般难看?
听听她的谈吐、瞧瞧她的嘴脸,这是什么态度?她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凭什么?男子风花雪月再正常不过,况且这也不是她该来的地方,是她自己不该在这当头出现的。
再者,她凭什么拿这种态度对他的至友?
她这态度岂不是把他的脸都丢光了?这事情若是传出去,他往后还要不要做人,还要不要踏出云府外头?
明明不是这样的,她怎么乖巧了几天,突地又变成了恶鬼?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他都快要教她给搞迷糊了。
"你不要用那只模过劣质脂粉的手来碰我!"她又往后退了几步,拿起手绢想挥散充斥在里头的脂粉味。
他蓦地瞪大眼,"你扫了我的兴致,居然还出言威胁我的朋友,我还未对你问罪,你现下还说这种话?"
丙真是大户千金,性子倨傲便罢,还野蛮、跋扈得教人可憎,看来成亲翌日的事绝非是他的错觉,相反的,眼前这副母夜叉的模样,才是她的真面目,他真的被她骗了。
"是你毁约在先,你怎么能怪我?"她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全然没了这几天来的小鸟依人样。
"我毁了什么约?"
"你说过,要是你冷落我、要是你弃我于不顾,你就生不如死!"是他自己立的誓,她可是一点都没有逼他。
"我何时……"话到一半,他蓦地愣住。
对了,他似乎真的说过,可他没有弃她于不顾啊,他不过是有些事情要做嘛,一个大男人,怎能天天偎在妻子身边,这像话吗?
"你想起来了?"
"呃……我这阵子忙了点,可是我没有冷落你,甚至是弃你于不顾的意思……"他本来就没有那种意思,是她自己把事情想严重了。"再者,你若是觉得我冷落了你,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
直说嘛,倘若她真的要求他,不管商影怎么邀他,他都不会出门的。
"我在等你想起来。"舒瑟臻敛眼瞅着他,黑白分明的眸眨也不眨地直视着他,樱唇不满地抿紧,这种事,需要她点明吗?
不过是方成亲,尚未一个月,他便能够天天上妓院,这种生活要怎么过下去?她舒瑟臻的脸又该要摆到哪里去?
"我……"忘了嘛,"咱们回去再说。"
难怪他老觉得她有些古怪,只是一时之间又想不明白,现在想想,原来那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要你现下便给我个明白。"她硬是执拗着不走。
"别闹了。"他不禁生气了,趁着邱商影尚未回神,推着她想要往外走,却突地被她拍开了手,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地吼道:"你这是怎么着?不会是忘了我是谁了吧?"
什么态度!居然再三拨开他的手……
"就是因为记得你是谁,才要你给个说法,好让我心服口服。"舒瑟臻拿起手绢搓着方才让他碰着的地方。
好恶心,她真的快要吐了。
"你……"云驭穹怒瞪着她,突地发觉身后的邱商影仿若已回神地站起身,倚在窗台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他不禁恼怒地骂道:"你一个妇道人家管不着我要做什么,我爱怎么着便怎么着,你立即给我滚回府去。"
"你!"舒瑟臻紧抿着唇,心头一阵酸楚。
真是不敢相信他居然不把誓言当一回事,亏她还喜孜孜地相信他所说过的一字一句,想不到居然全都是诓她的!
"回去!"他眼角偷觑到邱商影微噙着笑意,仿若已经看穿他的不知所措,心中一阵怒火狂烧,教他不知道该要将这张脸给搁到哪里去。"瑞喜,带你家小姐回府,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她踏出房门一步!"
他可是当家的,他可是个男人,经她这般放肆地兴师问罪,岂不是要将他的脸给丢尽?
真是太不识时务了,压根儿不知道进退之间该如何拿捏倘若她真的知道要如何拿捏,她就不会一路闯进这儿了。混蛋!要是让他查出到底是哪个混蛋将他的行踪泄露给她,他绝对让那个人吃不完兜着走。
"小姐……"瑞喜无奈地牵着她的手。
舒瑟臻眼也不眨地直瞪着他,仿若有满月复的委屈和辛酸,然顿了半晌之后,她突地收回震惊的目光,冷冷地道:"记得你的誓言是说,倘若你要是弃我于不顾,你就会生不如死……"
"胡说,我何时说过这种话?"他连忙打断她的话。
她真的非要害得他无法在汴京做人吗?这种闺房里的私密话,能拿到外头大肆张扬来着?
她到底有没有脑袋?好歹读过一点书,她怎会这般不知分寸?
"无妨,我记得便成。"由得他说没有便没有吗?
云驭穹的面子挂不住,扬了扬手,要瑞喜赶紧带她离开。
舒瑟臻倒也挺顺从的,然而,走了几步之后又回身淡淡
地撂下一句话:"你今天弃我于不顾,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叫作
生不如死!"话落,她随即优雅地轻移莲步离开。
云驭穹眨了眨眼,不敢相信她居然出言恫吓,什么叫作要让他知道生不如死?
这婆娘!
"云少……"邱商影在一旁笑得极为古怪。
"咳咳!我再去把花娘给召进来。"他轻咳两声掩饰他的心虚,正要往外走,却被邱商影给拉回。
"好个端庄娴淑、温柔婉约的娇美娘子,什么知书达礼、学富五车……我可真是着实地让她给教授了一堂课。"他单手环过他的颈项,笑意带着几分讥讽和冷嘲。"云少,果真是艳福不浅,得此佳人,乃是命中注定。"
总算明白为何不曾见过舒府千金逛市集,原来是她根本就出不了厅堂,脸孔虽是绝艳得教人想要一亲芳泽,但这脾性……教他小生怕怕啊。
"她……"他挣扎了好半晌,却始终吐不出半句话来。
连他自己都不愿相信方才发生的那一幕……直到现下,他总算是搞清楚了,原来方才那个她才是真正的她,而先前温驯的她全都是她装出来的,鸣呜,他被骗得好惨!
老天啊,他要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