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一抹颀长的身影自长廊的大红灯笼底下闪过,然站在喜房面前停顿了好半晌,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却突地听见呜咽的低泣声,云驭穹不由得微蹙起眉,推开了门。
一进喜房,果真见她哭得像个泪人儿,他不禁朝她走去。
"你在哭什么?"
时间拖晚了,害他没时间上胡嬷嬷那儿走一趟,其实就算他真的找上胡嬷嬷也无济于事。
她都已经是他的人了,尽避他现下觉得自己被骗了,也不可能因此休妻,更何况,她娘家的势力……云府做的可是南北货的生意,和舒府的生意虽然不同,但倘若要是招惹了舒府,那可就不好玩了。
所以,他现下唯一的办法便是忍,忍人所不能忍。
只要她别再撒泼,只要她偶尔讲点道理,他想不会是那般难以忍受才是。
再者,她现下哭得梨花带泪,潋滟的水眸蓄满了泪,仿若都渗进了他的心头,刺痛着他的心,教他不舍。
"相公,你是不是不要我了?"舒瑟臻低泣道。
"怎么会呢?"
哎呀,到底是怎么着?今天早上,她分明像是个母夜叉般地叫嚣,怎么一到夜里,她又柔弱得直教他心头荡漾?
"倘若不是,你为何直到现在才进门?"她低声抽泣,仿若无骨的身躯直往他的胸膛偎去,和早上的神态有着天壤之别。
"这……"
到底是他的错还是她的错?
今天一早,明明是她赶着他出门的,是不?怎么现下又……他都被她给搞得一头雾水了。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现下的她,瞧起来就让人想好生怜惜,这柔弱低泣、楚楚可怜的模样直教他不舍,然而一想到早上的她……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他该不会从头到尾都在做梦吧?
"相公,你当真不要我了吗?"舒瑟臻抬起潋滟水眸,突地斗大的泪水滑下她的香腮。
云驭穹见状,仿若心头被狠狠地拧了一下,他不舍地将她拥进怀里。
"胡说,我怎么可能不要你?"是他的错,千错万错都与她无关。
是他不好,尚未搞清楚状况便已先定了她的罪,甚至还蓄意冷落了她一整天,他真是该死!
"真的?"她怯怯地问。
"真的。"他信誓旦旦的回答,"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你放心吧!"如此娇弱美人,要他如何弃之不顾?
"你发誓。"
"发誓?"嗄?有这个必要吗?
云驭穹敛眼瞅着她,见她一脸坚决,而且惑魂的小脸上满是泪痕,直教他不舍,他牙一咬,"倘若我再弃你于不顾,我便生不如死。"够狠了吧!
"你说的哦。"舒瑟臻破涕为笑。
"当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是他说出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是绝对收不回来的。
"相公,你待我真好。"她钻进他的怀里,娇羞地说。
"是吗?"哎呀,不过是发了誓便说他好,相形之下,他显得小家子气,显得太过于……不行,他无法思考了,如此柔软的身躯就偎在他的怀里,这要他如何坐怀不乱?
况且,她是他的美娇娘哩。
"相公,你要做什么?"突地被打横抱起,她不禁娇呼了声。
"自然是要你赶紧替我生个胖娃儿,好让我能够传宗接代。"如此恩爱夫妻,相信很快便能够有好消息的,是不?
要他如何能再冷落她?
不会的,绝对不会,今天早上的事,肯定是他会错意,错怪了她。
云驭穹猴急地将她搁实在床榻上,迫不及待地覆上她的身子,却压根儿没发觉她的唇边突地闪过一抹冷笑,充满城府、算计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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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少爷到底是上哪儿去了?"
身旁陪嫁过来的丫鬟随即掀开搁在桌上的手绢,乍现数十两黄金;她转过身,缓缓地说道:"我家小姐说了,只要谁能够说得出少爷到底是上哪儿去了,便能够到前头取一两黄金。"
"嗄?"一干下人莫不瞪大眼。
一两黄金啊,那得要攒多久才攒得到?
不过是要告知少夫人,少爷究竟是上哪里去了,犯得着这么大手笔吗?该不会有什么其他的用意吧?
"各位大哥、大姐,咱们人府当下人,不外乎是想要多攒一些银两,只消天天同少夫人通报少爷究竟是上哪儿去了,便可以轻松到我这儿领一两黄金,这何乐而不为呢?"瑞喜代替自己的主子以利引诱他们。
"只是通报少爷的去向?"真的只是这样?
有这么好的事吗?这方进门没多久的少夫人该不会是在玩什么把戏吧?
大厅内的一干人交头接耳,猜测着少夫人这么做的用意。
突地厨娘率先说道:"今天一早,我听见少爷同守马房的阿福说,今天要上潘楼酒楼一趟。"
舒瑟臻蓦地挑起眉,淡道:"瑞喜,赏。"
瑞喜随即拿起一锭黄澄澄的金子给厨娘,一干下人莫不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她出手这般阔绰,居然连眉头也不皱-下便赏了。
"少夫人,我听说少爷约了邱家少爷上了万福楼。"就连守小门的小厮都忍不住发言了。
舒瑟臻睇了他一眼,"瑞喜,赏。"见他喜滋滋地领了赏,她不禁又问:"谁是邱家少爷?"
"他是城北邱家船场的少爷,家里经营船只制造;似乎也同官府标下了几件航道,而咱们府上做的是南北货的买卖,首重药材生意,南北运行,几乎遍布全国,当然有赖于邱家船场,自然是和邱少爷的交情相当好,一段日子总是会聚上一日聚,"小厮将他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舒瑟臻闻言,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瑞喜,再赏。"
一听到她这么说,大厅内的一干下人不禁又瞪大了眼,
瞧小厮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便领了两锭金子,不由得全都争先恐后地道-
"少爷每个月的月初总是会邀人上一趟宝绿宫。"
"赏。"
"少爷最喜欢上孙家酒楼,一个月至少也要上个十来回,甚至想要把孙家酒楼的厨子给买回府。"
"少爷……"
舒瑟臻微蹙起眉,努力地听着一千人七嘴八舌的谈话,压根儿不在乎搁在桌上的黄金眼看着就快要赏完了。
她才不在乎这么一点小钱,她只想要掌握他的行踪。
虽说,他这一阵子待她极好,然而他却总是无法天天待在家里,每到晚上,他肯定会出门,而且待他回府,通常天都快要亮了,她问过府里的下人,他们皆说少爷向来如此,要她别放在心上。
可要她怎么能不放在心上?
他是她的夫君,却如此不安分,居然放她独守空闺,还要她别放在心上……这怎么可能?
哼!她岂能放他在花街柳巷流连忘返?
银两,她多的是,只要她想要知道一些消息,还怕打探不瞧,她把银两给搬出来以后,这些下人们,不都乖乖地报上消息来了?
"我知道少爷这几个晚上都上春秋阁去了。"
"嗄?"舒瑟臻微挑起眉,睇向最后一个发言的老管事。
"春秋阁?那是什么地方?他上那儿要做什么?"
哟,他不是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呃,那是……"老管事有点后悔自己居然犹豫到最后才说,才会让少夫人逮住他想要问得更清楚。
"说得明白,剩下的金子全都是你的,说得不清不楚,我看……咱们是该换个新管事了。"见他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
舒瑟臻的心里也有个底了。
"那是……"这到底能不能说?
他瞧少爷和少夫人新婚燕尔,像是鹣鲽情深,两人的感情好得很,怎么他现下却觉得少夫人有几分可怕?
"说!"舒瑟臻怒斥道。
"春秋阁在鹩儿市。"
"鹩儿市?"她不解地睇向身旁的陪嫁丫鬟瑞喜。
瑞喜向前一步凑在她的耳畔道:"小姐,鹩儿市离这儿不会太远,那地方全都是些声色之地、销金窝。"
她恍然大悟……她知晓了,云府就在马行街上,而这街边到处都是以药材为业的大夫或者商贾,所居宅院莫不奢华得教人咋舌,自然销金窝便会林立在这附近,只是她没想到,他居然会离家那么近……
哼!果真是上妓院了,她不给他下下马威,他是不会知道要珍惜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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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阁
"少夫人,这儿便是鹩儿市,前头的十字街往东走,便是东鸡儿巷,春秋阁就在那儿。"老管事坐在马车前头直指着前方。
舒瑟臻命管事差小厮备马车将她载到春秋阁前,只见这附近妓院林立,不少浓妆艳抹的花娘正倚在栏杆边。
"哼!这儿便是春秋阁?"她冷哼了声。
外头倚栏招客的花娘,也不过尔尔罢了,论姿色也比不上她,而她的夫君居然为了这等姿色的女子而放她独守空闺……好个云驭穹,他未免也太瞧不起她了吧?
"少夫人,不如让我到里头唤少爷出来。"老管事走到她身旁,诚惶诚恐地请求。
"好让你去通风报信?"舒瑟臻冷冷地斜睨他一眼。
"小的不敢,只是这春秋阁不宜姑娘人内,况且以少夫人的金枝玉叶之身,更是不适宜,倒不如让小的……"
"得了,倘若只需要你去通报一声,我何须来?"
她大可以坐在大厅上"恭奉"他回府,是不?她既然来了,便是代表她要他给她一个说法,要不,她绝对让他吃不完兜着走。
"少夫人,你千万别冲动。"老管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早知道事情会闹成这样,他就不该为了那些金子出卖少爷,然那些金子啊,那是他要攒多久才有办法攒到手的?真要论,少爷也怪不得他的,是不?只是他……良心不安啊。
"我有什么好冲动来着?"她挑唇笑了下,冷冷的笑意仿若冰霜。
她不过是要同他说个明白罢了,他何须这般紧张?
舒瑟臻莲步轻怡,由贴身丫鬟瑞喜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地往春秋阁走,然尚未踏进门槛,里头便有人迎了出来。
"姑娘,咱们春秋阁是不收女客的。"老鸨抢白在先。
"我是来找人的。"
"咱们春秋阁可不是供人找人的地方,姑娘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老鸨,你得罪不起我,还是乖乖让我人内找人吧!"舒瑟臻一双勾魂的水眸直往里头瞧,仿若不把她放在眼里。
"好个目中无人的丫头,你把我这儿当什么了?"得罪不起?她既然有法子在这儿生存,岂会连一个小丫头都治不了?
舒瑟臻缓缓地回眼睇着她,再侧眼看向身旁的瑞喜。"瑞喜。"
瑞喜随即向前,贴心地塞了锭金子在老鸨的手中,教老鸨一头雾水地睇向舒瑟臻。
"老鸨,开门做生意就是要和气生财,而我自然不是上门来触你霉头,我不过是想找个人罢了,还希望老鸨帮帮忙。她才不想在这儿耗时间,倘若再耗下去的话,天晓得云驭穹会不会乘机跑了?
她抬眼见老鸨似乎有犹豫,亲自向瑞喜再拿了几锭金子,硬是塞进她的手里。
"多帮帮忙。"金子,她多的是,只要能给她一个方便,花多少不是问题。
"哦……原来是某府的少夫人,是不?就不知道少夫人要找的人是谁?"老鸨随即喜笑颜开,眯眼瞧着她,瞧她一身装扮富贵逼人,随便插在发髻上头的簪花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肯定是相当有来头。
"我来找云驭穹。"舒瑟臻冷声道。
"云少?"老鸨突地睁大了眼,"难道,你是舒府千金……"哎呀,没想到她居然亲自上门来找人了,她怎么得罪得起?可她也得罪不了云少这大户啊,这要教她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