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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上酷郎君 第五章

齐风一赶到絮雾苑,便看到离璃亭不远的桃林中,有个身穿夜行衣的身影,意欲带走一名女子,地上还躺着一个人。

齐风立刻断定有人欲绑架丹菱,便运气于掌,纵身向那黑衣人扑去!

面对齐风凌厉快绝的攻势,黑衣人不得不暂时抛下肩上的女子--齐风眼角余光一瞄,确定是靳丹菱,被布捂着了嘴,披头散发极惊恐--专心地与齐风对阵,一时之间,絮雾苑中桃叶与沙尘乱舞,只见迷濛的林中,两人飞战,两人卧地!

正当齐风和黑衣人战得难分难解之际,青芸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她隐约看到林中有两人倒在地上,好像是丹菱和嫣儿,还有两人在打架,其中一人应是齐风,另一人虽然有点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是谁……正当青芸想再走近看清楚时,面前却从天而降了一个白衣男子,挡住了她的去势,吓得她立时停下脚步。

“青芸小姐,妳最好别再前进。”白纪羽一脸正字标记的笑。“很危险的。”

“啊!是你?”青芸觉得情况似乎愈来愈复杂。

“看样子,是有贼潜进府中,想绑架丹菱小姐呢!”

“啊,那姊姊不是很危险?”青芸总算抓到重点。“我要去救她!”

说罢,青芸忙绕过白纪羽的身侧,欲前往还是分不出胜负的战场。

“等等,等等,青芸小姐,”白纪羽一把抓回了青芸,朝着她有趣的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妳上次好像也是毫无抵抗能力的受害者嘛,妳要拿什么去救啊?”

青芸的冲动瞬间被浇熄。“那怎么办嘛……对了,你不是也会武功吗?你去不就好了!”青芸提到武功两字的语气,就像是在马路上找间随处可见的杂货摊子一样,让白纪羽不禁皱了皱眉。

“我?”被青芸说得那么廉价,白纪羽可不甘愿了。

“当然是你,难道是我啊?”青芸又气又急,耐性全无。“还不快去帮忙。”

“不必啦,有齐风在,我在旁看好戏就行了。”白纪羽背着双手,遥望着正专心对阵的齐风,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

“谁说的,他打了那么久都还没赢,一定很危险!”不习惯这般武打场面的青芸,却是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怎么啦,担心起心上人啦,这么沈不住气。”白纪羽一口白牙的戏言道。“别急,对情郎有点信心好不好?他打得那么漂亮,妳不乘机欣赏一下啊?”

“你别胡说,他才不是我的……”青芸羞道。“我是担心姊姊和嫣儿嘛,你先去救她们啦!”

“是这样吗?”白纪羽假癡的翻了翻眼。“那好吧,我先把她们救过来,就让齐风先挨打好了!”

“唉唷!”青芸一副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令白纪羽大笑不已,但仍转身朝丹菱和嫣儿走去,青芸也紧张的随之在后。

这时,丹菱已从地上爬了起来,正努力的想从地上搀起昏迷的嫣儿,逃离齐风和那黑衣人两人的战场圈,白纪羽见状,便以轻功飘迎上去,左手先将只是被击晕的嫣儿扛上了肩,右手则环着靳丹菱的腋下,欲把两人带离危险范围,交给正跑向他的青芸。

不料,黑衣人见目标物遭人救走,便无心恋战,不过看着那个白衣男子的行动,也不见得是个比面前的对手好对付的人,正考虑下一步战术之际,却眼尖的见到落单的青芸,当形一变,避过了齐风的攻势,改了攻击的对象,飞身只手抓向了正跑向白纪羽的青芸。

“该死的,妳来做什么!”齐风突然大吼一声!本来沈稳的脚步一下子乱了章

法,显得急躁不堪!

听见身后的吼声,白纪羽当下吃了一惊,一回首就只见齐风立刻回身扑向黑衣人,欲抓住他的去势;而负着两人的白纪羽则立时将嫣儿及丹菱放下,准备替青芸挡住这一波的攻击。

可惜两人之前均未料到黑衣人的下一招,所以都慢了一步,而首当其冲的青芸,在发现了扑向她的黑衣人时,便惊得停下了脚步,无措得不能动弹……众人各有心思各有行动,但眼看青芸无可避免的就要到遭那黑衣人毒手了!

说时迟那时快,出乎众人意料的,先被白纪羽放开的丹菱,突然不顾一切冲向了青芸面前,替青芸挨了这狠快的一掌!

“姊姊!”青芸看着丹菱先是身子一震,接着便吐出了一口鲜血,软绵绵的倒向她的怀里。

同一时间,比齐风快一步到达的白纪羽,突然从腰带扣上,拉出了一把软剑,伸手便将剑身刺入了丹菱和黑衣人中间,腕上一挑的逼开了黑衣人欲抓向丹菱背领的手。这炫舞着杀机的剑刀直让黑衣人收了手,狼狈的后退好几步,使得交手的对象不得不变成了白纪羽。

迟了一步到达青芸身边的齐风,则帮她扶住了丹菱下坠的身子,接手抱住丹菱,细探她背后的伤势,在看清了伤口的情形后,齐风本就冷凝的脸色,显得青寒。

在一旁和白纪羽交手的黑衣人,因不敌齐风和白纪羽两人的轮番上阵,体力上渐已负荷不过,让白纪羽轻松佔了上风,而且他看似不习惯对付白纪羽的拿手兵器“软剑”,所以不过五十招,便叫白纪羽在他右肩上削了道口子,血流不止,当下便转身逃走。

“纪羽,别追了!”发现白纪羽想尾随那黑衣人追去时,齐风沈声一喝,阻住了白纪羽的去势。“靳丹菱受了重伤!”

“怎么样?”察觉齐风不寻常的语气,白纪羽也严肃的蹲在青芸的身旁,当他了解了齐风所见之后,惊得挑高了眉。“这是……”

“没错。”齐风的俊脸上出现了不相配的杀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心急如焚的青芸,忍不住大声问着面前两个男人。

“那傢伙的掌上有毒。”出声的是白纪羽,表情也是不同平日的莫测高深。

“你是说,姊姊中毒了!”看着樱唇渐渐转紫的丹菱,青芸倒抽了一口气,立时闪过脑海的想法,令她俏脸煞白。“那就是说,她有性命危险……而这一掌,本来是该我挨上的……”她颤抖着说。

接着,青芸看到齐风用着她从未见过的冷酷,语带无情地说:“我警告过妳别到处乱跑,为什么不听话?”

***

距那惊魂的一夜,已过了两天。

经过齐风内力深厚的运功逼毒,靳丹菱体内的毒已经清得所剩无几,算是月兑离了危险期。

但因她的身子本就虚弱,再加上严重的内伤,所以仍是终日昏迷不醒,在未曾进过滴水粒米的情况下,使得恢复的过程更形艰巨。而据精通毒物药理的白纪羽来说,照这情形看来,丹菱只能靠着外敷硬灌的药物和静养,预估要再三天,才有可能清醒。这个消息,不啻是在本就担忧不已的靳家人心上雪上加霜。

而青芸的状况也不乐观。她终日一言不发地呆坐在丹菱的床榻前,眼神空洞地望着丹菱,茶不思、饭不想的,连合上眼假寐一下也不肯,终于也体力不支,倒了下来。

这一切看在沈凤仪的眼中,除了心急,便是伤心,成天求神拜佛遍寻补药外,更是派人四处打听靳浩节的下落,直到齐风约略向她解释了他和白纪羽的来意,还有靳浩节的行踪之后,沈凤仪才稍稍宽了心。

“可是,你确定我们家老爷是和令尊在一起吗?”沈凤仪坐在丹菱的床边,愁眉不展地问着齐风。

“夫人请放心,纪羽刚才已向我们在苏州的分局确定过了,靳老爷的确是和家父在一起,正在回苏州的路上,应于明后天就会返抵家门了。”齐风沈稳地说道。

“那就好。”沈凤仪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些日子,老爷一不在府里,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要不是有你和白公子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真是多亏你们了!”

“别这么说,夫人。”齐风冷漠的脸,难得现出了一丝颓容。“我们的责任,本来就是保护好靳府,可是,却还是让丹菱小姐受了伤,真不知该如何谢罪。”

“这不能怪你,你也已经尽力了,要怪就得怪那恶徒,三番两次的要害我们靳家的人!”沈凤仪难过的摇摇头。

“放心吧,夫人,我已经让纪羽去搜寻他的下落了。这几天我也调来了我们分局的镖师,驻守在靳府内,妳别太担心,保重身体要紧。”

“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加害我们靳家的人呢?我扪心自问,从不做亏心事,老爷更是地方上有名的大善人,从不与人结怨,到底是为什么呢?”沈凤仪心力交瘁地问向齐风,一脸的不解。

“详细的情形,恐怕只有靳老爷知道了。”齐风无奈地向沈凤仪表示自己其实所知有限。“夫人还是别想太多,等靳老爷回来后,自然真相大白,放宽心吧!”

“我怎么放得下心呢?”沈凤仪忧伤的眼神,飘向了远处。“菱儿尚未清醒,生死不定,已让我焦头烂额了,而芸儿更是糟糕,根本是在糟蹋自己嘛……”

沈凤仪的话,让齐风的心似被揪紧的痛了起来: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般折磨自己?

他知道,对芸芸来说,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太大。即使对他自己而言,何尝不是惊心--当他看见那黑衣人要伤害她时:当他看见靳丹菱背上怵目惊心的伤、接着便想到这差点会出现在他心爱的芸芸身上时……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不管是和多少盗匪混战时,还是和多令人惧怕的各式武林高手对决时!

那一幕再度浮现在他眼前;齐风清楚地记得当他丢下青芸,抱着急待救治的靳丹菱转身离去前,青芸混杂了多种表情的脸,有惊惧,有自责,有慌乱,还有……伤心!一种像是被夺去了灵魂、被粉碎了世界的伤心!

一想起那一脸泫然欲泣、不知所措--他明白地感到心中一阵酸楚……好痛,好像人已四分五裂!她是因为靳丹菱代她受过,而心中难安吧!

这些日子以来,齐风从各方面了解到的青芸,其实是一个天真单纯、心地善良、极重感情的率真女孩儿,古灵精怪的活泼外表,只不过是不想将任何人多多少少都有的负面情绪,让身边的人知道,甚或是担心--像外表如此大而化之的青芸,其实是个极端敏感、遇到无法解决的事便无措的小女孩儿!

再加上住在靳府的这段时间,由靳丹菱和靳墨蘩的口中,齐风可以感受得到,靳家三姊弟感情深笃,相依相持;尤其是芸芸,明显地对只大她一岁的丹菱,及同年的弟弟,在感情上依赖非常。

这样的青芸,看着她珍爱的、疼爱她的姊姊,为了救她而在她面前吐血倒下,身负攸关生死的重伤,对她而言,是个永远挥之不去的可怕梦魇吧!

而自己对她的责备,恐怕也是落井下石,才会让她如此一蹶不振。

自己的确是兇了她。但那是因为不知该如何向青芸表达他的恐惧及心疼啊!天知道他其口是想拥搂着她,而不是骂她啊!

不想让她受到会令她痛苦的创伤,不想她看见一丁点会让她失去笑颜、这邪恶世上所有的恶形恶状;不论是身是心,他都不要他的芸芸受到任何侵害……可是,却还是伤了她……“她还好吧?”一阵沈默之后,齐风轻声地开了口。

“唉,她像只是躯体活着……”沈凤仪悄悄落泪。“吞两口饭,便又不发一言地躺回床上……她已经瘦的不成样了!”沈凤仪终于忍不住嘤嘤啜泣。

四周的空气徒地冷凝了起来。半天,还是齐风打破了这让人心悸的沈默——“天色不早,齐风先行告退了。”说罢,留下了沈凤仪的泪和靳丹菱的伤,穿越那因着暮色而更加深沈悲淒的林子;不过,齐风并不在意--难得及时有配合心境的景色,该庆幸吧!

***

“白大哥。”

唉自外头回来,正想回摘星楼找齐风的白纪羽,在经过栩舞凌霭馆前时,被这儿的主人靳墨蘩给拦了下来。

“墨蘩,”白纪羽笑了笑,但甚是勉强,半点没有平日的光彩与魅力。“有事吗?”

“我爹,可有消息?”忧心于两位姊姊的一病一伤,开朗的靳墨蘩也失去了往日的活泼,连话都不愿多说。

“今日探子又有回报,”白纪羽点了点头。“靳老爷大约今天傍晚就可以赶回来了。”

“是吗?那就好。”墨蘩难得深锁的眉头,终于有些微舒展。“要是爹再不回来,我很担心娘,眼看就快撑不住了。”“夫人还好吧?”

“不能算好。”墨蘩沈重地说。“为了两个姊姊,她看来已经筋疲力尽了。”

“唉,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的确令人不好受……”白纪羽一反常态的摇头兴叹。

墨蘩听了,静默不言,只觉心又开始往下沈。

“你们俩是怎么了?在这儿呆站?”突然,齐风出现在两人眼前。

“齐大哥,你怎么在这儿?”白纪羽倒还好,墨蘩就被齐风的突然出现给吓了一跳。“我刚从絮雾苑回来,想回摘星楼。”

“你去探过大姊了?怎么样?她醒了吗?”墨蘩急急问道。

“没有。”齐风一脸倦容。“还是老样子。”

“还没……”墨蘩望向了白纪羽。

“急不得的。”负责靳丹菱伤药的白纪羽无奈地笑道。“她受的是高手俱合了内力及毒物的掌伤,再加上她本就毫无足以抵御的武功底子和强健体质,要是没有一段时间的照护疗养,就是大罗神仙也无法令她醒来的!”

“纪羽说的没错。”齐风拍了拍墨蘩的肩。“别急,丹菱小姐会没事的。”

“希望如此。要不然的话,青芸姊姊一定会崩溃,爹和娘也会挺不住的!”

“青芸……”听见自己心爱女人的名字,齐风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起来。“她还是不理人吗?”

“不知道。”墨蘩低声说道。“我今天还没去试过,正打算待会儿再去试。”

“你要去看她?”齐风这时的表情,清楚的落入了白纪羽的眼中。

“去碰碰运气,不知道她会不会跟我说话。”

“想办法留久一点,或许她会不忍拒绝和她感情这么好的你。”白纪羽提了个主意。

“问问她……问问她,她想要些什么,不管是什么,我都会想办法的。”齐风隐忍着情绪,一字一字地说。

听了齐风的话,靳墨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但在齐风英俊罢毅的脸上,却找不出任何表情,遂沈默地对白纪羽点了个头,迳自向潋茵苑走去。

走了个墨蘩,留下了齐风,但在翊舞凌属馆前,却仍是两个沈默不语的男人。

“既然这么担心,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她?”良久,白纪羽淡淡地开了口。

“你不明白,”在挚友的面前,齐风终于显露了不愿轻易示人的痛苦。“我不行。”

“我不明白?我看不明白的人是你!”白纪羽叹了口气。“那天晚上,当你抱着靳丹菱走开,把她留给我照顾时,我就想跳起来揍你了——你难道没有看见她眼里的哀求吗?”

“我当然知道。”齐风颓然地在一盘树根上坐了下来。“但是,我当时实在没有办法面对她!”“为什么?任谁都看得出来她需要你啊!”

白纪羽看着面前这个像亲兄弟一般的男人,觉得越来越不了解他;他明明深爱着爱上了他的靳青芸。

“你看到我的无情,但你没有看见我心中的恐惧。”齐风闭上了眼。“我只要想起芸芸差点正面受上那一掌,再看到靳丹菱背上那泛着黑紫的掌印,就感到愤怒,甚至害怕。”

“你会害怕?”白纪羽不可置信地消化着刚刚听到的话。“我认识的你,是不会……”

“没错,”齐风淒笑着。“不知不觉,她就已像是我的一部分,不可失去——你知道我为什么急着救靳丹菱吗?”

“你感谢她为靳青芸挨这一掌。”白纪羽深沈地看着齐风,眼底一抹不认同。

“你很聪明。”齐风无视于白纪羽的眼光,继续说道。“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很过分,但我的确庆幸是靳丹菱受了伤,而不是我的芸芸。当然,这并不表示我不重视靳丹菱的生命。”“所以你急着救靳丹菱,免得良心不安?”

“这是原因之一,但最主要的是,如果她死了,芸芸会一辈子都失去笑容,我不愿见到这样的事--找想安慰她,但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多说,再加上她脸上的悲痛,令我不忍再回首……”

几片大云层飘过了天空,天色时晴时阴,然后微风徐来,使得枝叶的余荫左摇右摆的挡住了所剩无几的阳光。四周,一下灰黯下来。

“所以她现在的样子,令你裹足不前?”白纪羽终于看见了齐风的深情,为之动容。

“我的出现,也许会让她更躲进自己的世界,她其实是个容易受伤的丫头,我不想在这时去逼她。”齐风平了平激动心情,慢慢表示着自己的忧心。“我知道,她一定觉得我背叛了她。”

“你真是爱惨她了。”白纪羽同情地看着齐风。不曾为谁动过心,第一次就陷入这样的一团混乱里,也难怪他优柔寡断了。“可是,你就什么都不解释的,任她这样下去就可以吗?”

“我也不知道,”齐风将脸埋入了手中。“我只能等吧!”

“我不这么认为!”白纪羽突然语气坚决。“我看得清楚,靳青芸会这样,完全是因为那晚的事,而解铃仍需系铃人,现在除了活蹦乱跳的靳丹菱在她面前出现,会让她好过,剩下的就只有你了。”

“我不懂。”齐风一脸茫然,不明白白纪羽在说什么。

“唉,”天啊,谈恋爱真的可以把人给谈笨吗?可是看见齐风的“惨样”,白纪羽一堆冷嘲热讽就又吞回肚里。“反正你别这样拖下去就对了,要不然事情一定更难解决!”“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别的意思,总之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吧,晚上总镖头就到了,我还有的忙呢!”白纪羽不想再让齐风的心情沈沦,硬是恢复原来的样子。“这两天忙死我了,我要去睡个午觉,不管你想通也好,没想通也好,反正都别来吵我啊。”说罢,便转身离去,不再理会齐风。

因着白纪羽的提醒,齐风想起自己其实还有很多该尽的责任,没有时间让他在这儿自怨自艾,于是重整了情绪,让冷酷宁静回到脸上,起身向空中吹了声哨,召来了几位正在附近巡逻、几日前便安排好的镖师,一一听着他们的简报,并针对简报做出指示。

***

是晚,靳府大堂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这是因为靳府上下除了丹菱和青芸外,包括齐风和白纪羽都聚集在大堂,迎接主人靳浩节以及威远镖局的总镖头齐震威。

因为众人皆各有心思,所以便无安排任何接风的宴行;而靳浩节及齐震威一进了门,也同样无心稍事盥洗歇息,省略了所有客套的繁文褥节,直接遣退了所有的下人,还有涉世未深的墨蘩,让齐风及白纪羽好把所有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详述。

“……这就是这些天发生事情的经过。”由齐风主述、白纪羽适时补充的方式,他们两人花了半炷香的时间,总算交代完事情的始末。

“你确定这两次都是同一人所为?”靳浩节问。

“是的,虽然这两次他做了不同的装扮,但一交手,我便确定绑架青芸小姐和打伤丹菱小姐的是同一个人。”

“结果你在场的状况之下,还是使靳大小姐受了阴毒的重伤,”一待齐风说完,齐震威便沈声开口。“风儿,我是怎么交代你的?”

“全力保护靳府,不得有误。”齐风微低着头,面无表情。

“那为什么弄成这样?”齐震威语含怒气,简单却明白地传达了他的意思,实不难看出齐风的个性是传承于何。

“孩儿办事不力,请爹责罚。”齐风并不多作辩白。

“总镖头,其实是--”白纪羽见情形不对,便想替齐风解释,却被齐震威打断。

“住口,我这次派了身为镖局总管的你和少主一起出这趟任务,结果还是搞成这样,你还有何话可说?我们威远镖局的招牌要往哪里摆?”一句话便令白纪羽噤声。大堂中的气氛霎时凝结了起来,瀰漫着尴尬“算了,震威兄,骂他们也于事无补,更何况我相信他们已经尽力了,你就别再责怪他们了。”挂心府里事的靳浩节,看着风雨欲来的旧识,连忙打着圆场,不想时间浪费在说教上。

“说的是啊,齐总镖头,”在一旁的沈凤仪也帮腔。“其口要不是齐公子和白公子的帮忙,青芸早就被绑走,丹菱也不只是受伤这么简单而已了!”

“是啊,我们还是先研拟今后的对策吧!”靳浩节一针见血地直指重点。

“唉,”听着靳浩节伉俪的异口同声,齐震威叹了口气。“好吧,还是先想想因应之道吧!”

就这样,大堂突然安静了下来,人人都低头思索着自己的问题,一时间,静得连远处靳府仆佣的话声也隐约可闻。

结果,打破了这闷人沈默的,竟是才被骂退的白纪羽,现出了与平时不同的公事化态度,精明地开了口。“总镖头,属下有事不明,望总镖头解惑!”

“说吧!”

“总镖头刚与靳老爷一直强调研拟对策,是否代表总镖头早已清楚那神秘客的身分?如果是,总镖头为何不明示于少主和属下?还有,据少主所述,那乞儿熟知靳老爷的名讳,而使的拳路,竟被总镖头所自创之本门掌法所封死,这是否代表您与靳老爷,是那名乞儿的旧识呢?”“你这是在质问我?”

“属下不敢。”白纪羽边答话,边向齐风使了个眼色。

“我想纪羽绝对不敢以下犯上,”齐风回看白纪羽一眼,附和道。“爹,孩儿也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那兇徒的行为与寻常盗匪不同,如果爹和靳老爷知道他的身分,请让我和纪羽明白,应对日后要缉拿他有很大的帮助。”一番恭敬又合理的话,令靳浩节与齐震威面面相觑,无法反驳--如果真有隐情再瞒着大家,不就是摆明了要齐风和白纪羽背糊涂黑锅?

靳浩节和齐震威面露难色。尤其是靳浩节,除了要面对齐风和白纪羽之外,还有爱妻沈凤仪忧心疑虑的眸子;这事,该如何开口才好?

齐震威见靳浩节一脸为难,也不知该应还是不应,于是故意将目光调向远处,藉此避开儿子和近乎义子身分的下属坚持的态度。

齐风和白纪羽见此情形,更肯定了这二人心中有事,而且极力隐瞒。为了这些日子以来大家莫名其妙的鸡飞狗跳,不管要僵持多久,今天说什么都一定得逼出这个秘密来;虽然他们仍不发一言,但他们有的是耐心等!

终于,靳浩节拗不过他们的坚持,清了清声,开口道:“事已至此,我想也瞒不下去了吧,震威兄,你说呢?”

“好吧,既然他们一定要知道……齐某是无所谓,我原本就是一介莽夫,世俗之名对我来说,也不过就是个华而不实的虚无!我之所以隐而不宣,都是怕连累了浩节兄的清誉及妻小,现在既然浩节兄不再避讳,我也没什么好反对的了!”齐震威见靳浩节已有和盘托出之意,当下便不再反对。

“唉,我知道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贪恋浮名,想保全形象,也不会让事情发展成这步田地,让我的妻小代我受过!”靳浩节望了沈凤仪一眼,满脸的悔恨,接着便对齐风和白纪羽说。“你们想知道这原由因果?”

“晚辈愿闻其详!”齐风朗声道。

“好吧,这让我藏了半辈子的罪行,今天也该曝光了!”

轻喟一声,靳浩节慢慢将一件发生在二十六年前的旧事,藉着话语重现在这靳府大堂上--那一年,靳浩节十八岁。

虽然从小失去了母亲,但靳凌云——靳浩节的父亲,却相当尽责的将靳浩节抚养成人,不仅让靳浩节衣食无虞,还用心培养他研读诗书的兴趣,使得少年时代的靳浩节,将舞文弄墨、进京与各方才子一较长短视为人生最大目标。

事情,便发生在靳浩节第一次上京赶考的途中。

原本,靳浩节在满十七岁时,便有意上京赴考,但不巧一向疼爱他的父亲却突然身染恶疾,连请过好几位大夫都表示,靳凌云的病不是一时半刻就好得了,于是孝顺的靳浩节便放弃了上京的念头,决定留在家中照顾父亲,再等一年才上京。

结果,靳凌云的病非但没起色,反而日渐加重,终于在靳浩节上京赴考时——因为延迟了一年,靳凌云以科学仕途不宜耽误为由,硬逼着已年满十八岁的靳浩节

鞍考--不治辞世。

在京城待考的靳浩节,从连夜赶来的家仆口中得此恶耗,自是痛不欲生,但除此之外,还有更麻烦的事紧接着而来。

原来,带消息来的家仆,除了要告知靳浩节父亲辞世的消息外,还要请示靳浩节关于家中所经营之米铺的问题,因为靳凌云一死,靳浩节自是顺理成章的成为靳家米铺的东主。

可是靳浩节并不知道,父亲一死,他所要接手的并不只是个缺少掌柜的米铺,而是一个因靳凌云不喜计较、再加上卧病一年少管店务、财务早已千疮百孔入不敷出的烂摊子。

许是靳凌云不想打扰到儿子的课业,所以从不对靳浩节说过店头里的事,但这样的体贴,反倒成了对生意毫无经验的靳浩节的致命伤--对一个经商生手来说,管理一家营运健全的店都不见得是件易事,更别提是间濒临倒闭的铺子。

悲痛逾恒,手足无措,再加上独处异乡,靳浩节在京城大街上,足足狂醉了三天!

就在这三天里,靳浩节成功地交了个酒友--当时喜欢云遊四海、以捉拿官府悬赏的江洋大盗领赏为生的齐震威。

在酒铺里狂醉的靳浩节,引起了正准备在京城盘桓数日的齐震威的注意与好奇;一个看起来气宇不凡、潇洒儒雅的读书人,竟镇日只喝酒不进食;不见任何明显的情绪反应,只是沈默地灌酒,但是这种平静的表面,却更让人感受到有一种无边无际、深沈浓重的哀伤与迷惘。

齐震威忍不住饼去和靳浩节攀谈;虽然以靳浩节当时的情绪,应无理会陌生人的心情,以齐震威豪迈不羁的江湖性子,也不会有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穷磨菇的耐性,但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个性南辕北辙的两人,竟在一番酒酣耳热的谈话之后,结为莫逆之交。

而在知道了靳浩节家中遽变的细节后,有着江湖儿女心性的齐震威,当下便主动表示要陪靳浩节回家乡处理问题。在一番考虑及盛情难却下,靳浩节便答应了齐震威同行,两人当日即由京城启程前去苏州。

没想到半路上却出了状况:两人和靳家仆僮一行人取道穿越泰山山区,途经一处山谷时,遇上了山贼,虽然齐震威的武艺高强,但面对着十七、八个手持兇器的恶徒,加上得顾着功夫全无的靳浩节,还是牺牲了靳家仆僮两条人命,才勉强让两人在一团混战中落荒而逃。

对于一向将同住的家仆视为亲人的靳浩节来说,这是令人难以忍受的残酷;而对一向自恃甚高、以专门缉捕棘手的江洋大盗著名的齐震威来说,被一群官府悬赏已久的小贼逼得败逃,更是一种耻辱!于是乎,两人意见一致:去翻那个土匪窝!

打听之下,得知那一帮山贼其实是隶属一个在泰山月复地里拥兵自重、划地为王的黑旗帮,仗着帮主洛奇山有两手叫人惧怕的巨力拳法,在鲁境的山区内肆无忌惮,专门洗劫过往商旅,甚至王公贵人。

在周详的计划下,他们两人在半夜潜进了依傍着一处险恶山崖的贼窟,先以迷香解决了大多数的匪众后,便兵分两路;靳浩节先以准备好的绳子,逐一綑绑着晕迷过去的众匪,以防有人提前甦醒误了大事,而齐震威则利用这段时间,长趋直入黑旗帮头目的房间,惊动了正要就寝的洛奇山。

虽见属下已全部收伏至对方手里,但能身为匪头的洛奇山毕竟不是毛头小子,震惊之余还是反应了过来,使出了全力与齐震威过招。一时间天地之为色变:两人从房间到走廊,从内堂直打出了屋外,战况之激烈,连时常面对如兇神恶煞的匪徒的齐震威也始料未及。

一更到三更,双方仍僵持不下,但体力上长时间的消耗,却已让齐震威吃不消了,不得已,只好改变原本心高气傲的活捉初衷,逮了个空巧,齐震威心一横地将洛奇山打落了山崖,这才结束了恶战。

战后,齐震威和靳浩节都同意将匪众们交付官府发落,但在一件事上,两人的意见有了分歧:黑旗帮里所留下的大笔财宝,到底该怎么办?是取走或是留下任官府处置?

读书人出身的靳浩节认为,既已杀了洛奇山,还取走他的财物,这无异是谋财害命,当然不赞成分了黑旗帮的财宝;但不拘小节的齐震威却认为,反正已是无主之物,那么当然是先见者得,更何况如用这笔财富去救助有需要的穷人,也算是帮死在他们手下的洛奇山积点善业,尽早得往生。

激辩了许久,靳浩节臣服在好友的劝说及现实的压力下:与其让不可靠的官府私自贪渎掉这笔财富用以享乐,不如让他们拿去救助贫穷的百姓们,另一方面,自己也可藉此挽救濒临崩溃的祖业……就这样,两人决定平分所有的财物,以匿名方式通知官府匪巢的所在,然后装成点头之交,只在一段时日或有要事时才私下书信往来,不让世人觉得两人过从甚密,以杜绝日后的麻烦。

后来,他们两人以这次机运的财富,建立了自己的事业:靳浩节的各门生意,靠着威远镖局的暗中保护,成了富甲一方的连锁集团;而齐震威则创立了属于自己的镖局,靠着靳浩节所拉线出的人脉,在短短数年间,成了各路王侯富商最为信任、并因此日益壮大的威远镖局。

虽然,在那件事情过了五、六年之后,曾传出黑旗帮并未全灭,仍有余党在活动着,但没人提得出具体证明,再加上靳、齐两家并未受到骚扰。所以两人便不以为意,继续对这件事守口如瓶,而一晃眼,就是二十年……可是在两个月前,竟然有人以黑旗帮的名义重新翻出了尘封旧事,分别给靳浩节及齐震威寄了表示“索取交代”的信,扬言要两人面对天理公道。

心中震撼的靳、齐二人,连忙书信密商,最后,由局里上下都为练武之人、比较不担心对方暗地加害的齐家,派出年轻一辈中最优秀的齐风及白纪羽二人,南下驻守靳府。但为免打草惊蛇,齐震威和靳浩节决定暂不告知齐、白二人及靳府的家人真相。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两人都没想到,在齐风和白纪羽尚未与靳浩节接头前,就发生了靳青芸被人掳走之事。而在一切都措手不及下,自知另有隐情又心慌意乱的靳浩节,才会语焉不详的交代了送回翠儿的白纪羽,要他和不知道追兇得否的齐风务必保护靳府,后便急忙北上到当时的匪巢一探究竟,同时通知了齐震威。

往事重演至此,算是告了个段落。

大堂之中一片窒闷的岑寂,今晚,像这样的情形,已不知是重复了第几次。

好半天,终于有人开口。的确是有人该对这可怕的静默做些什么,但是没人想到过,在这么沈重的时刻里,最先打破岑寂的,竟然是在场唯一的女性--靳府主母沈凤仪。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而今晚大家也已承受太多,”沈凤仪出奇平静的声音,像是仙乐般的融开了几个男人的岑寂,为这个往事汹湧的夜,下了最恰当的尾笔。

“既然一切都真相大白心头舒坦,现下就先各自歇息了,还有什么问题,就都明天再说了吧!”各有心思的众人,当然都欣然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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