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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女二十八 第七章

“各位听众,晚安了,今晚节目就到此结束,明天同一时问,我们空中再会。”

说完再会,播音室外的小颜朝大苏比个手势,表示可以了,她取下耳机,顺了顺头发。

节目长一个小时,从礼拜一到礼拜四,每天晚上十点播出,收音时已经十一点。所以一周四天晚上,她都会像这样,迎着黑暗离开。

她边收拾,边跟其他工作人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会才挥个手,说:

“我先走了,晚安。”

“晚安。”其他人或忙或收拾,抬头打个招呼。

她一般将车停在路边,一出大门很快就可以走到停车的地方,所以对工作人员好意陪她走到停车处,她都尽量不麻烦人家。

出了大门,凉意迎面扑上来,大苏吸口气,新鲜的空气窜流进肺腔里。

她走到车边,模出钥匙--暗里似乎有个黑影,她抬起头,一边打开车门。那个身形动了一下,她有点眼熟;心一动,往旁移动一下,用力想看清。

“阿a?”会是他吗?

那身影又动了一下,她大胆的跑步上前,见她忽然跑上前,那人转身要走。

“站住!”大苏叫住他,终于喊出来。

那人迟缓一下,回过身。

“大苏。”果然是阿a。

阿a到这里来,表示什么?

范江夏说,阿a喜欢她,恐怕全地球的人都知道了,问她为什么不接受?

她怎么接受?

就算她知道阿a的心意,又有什么用?他从来不明说,只放在心里让人揣测;从来不行动,只悬在那里让人疑惑,难道要她自己去开口吗?她怎说得出口?哪有脸去说?

“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她要跟这个老板吃饭、跟那个老板约会?

阿a沉默着。

她耐心等,等阿a行动,等阿a跟她开口。

什么现代女子,她还是希望喜欢的人先跟她开口,因为在意,才会更患得患失,自己不敢先表白,怕会错意了,被婉拒了,一蹶不振。

因为这样才踯躅。

但她跟范江夏说那么多,要不就自己躲在厕所痛哭、要不就令别的女人痛哭,爱情的事,不过也就只有这两条路,残酷又现实。

她不能一直那么怯懦!

大苏深深吸口气,稳住微颤的身体,用所有的力量把话吐出去。

“你喜欢我吗?学长。”

她叫学长,又突然那样问,阿a错愕的抬头。

“喜欢我就明白告诉我,让我知道,别让我猜测。”她直视阿a。“我没你想的那么聪明、那么有信心。我会不安,喜欢我就行动,让我感受到你的心意,别让我一直模不透你的意思。”

“大苏……”阿a怔一会。

“你喜欢我吗?学长。”她轻声又问一次。

“我……”阿a先仍是迟疑,像是不敢相信,随即大声叫起来。“喜欢!我喜欢妳!大苏!我喜欢妳!”重复了两次。

大苏眼眶一热,哭了出来,奔过去,扑向阿a。

“大苏!”阿a环手抱住她。

她都做到这地步了,还好,他没有让她失望。

“喏。”她把车钥匙递给阿a,嫣然一笑。

阿a很自然地接过,看看钥匙,说:“我想了一整晚,该怎么对妳开口,没想到妳先说了。”

“你再不开口,我就不再等了。我不想一直揣测你的心意,继续不安下去。但我很高兴,你终于开口了,学长。”她唤着学生时代时对他的称呼,语调那么轻,说不出的亲近又温馨。

“我很庆幸没有太迟。”阿a环紧她。

大苏伸出手,勾住他脖子。

她比范江夏幸运的是,没有处在她那种为难的情况,可她也有她的难处。阿a一直迟迟不开口,她要怎么开口?虽然最后,还是她先开口--不,是逼他开口了。

她要了一点手段,或许,不该叫手段。不是坐在那里,爱情就会掉下来,她只是大胆行动,并且也逼迫他行动。

自私一点,去争取,爱情不过也就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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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响了一早上,范江夏任它去响,随它去吵,连答录机都没开,不想听到任何讯息,不想跟人连络,不接、不听任何电话。

然后,那一天晚上以后,她就生病了,生的是心病,只有她自己知道。

想放弃,又难放弃;不思量,又忘不了,只能把自己自闭起来。

连大门都不出,小门也不迈,窗户窗帘全都拉上。照不到太阳,电视柜上的盆栽懒洋洋,看起来奄奄一息。

“你们啊,跟我一样没出息。”她对着盆栽说话。

不只是跟植物说话,她量了一杯米,边洗米边说:“洗啊洗,洗得白白的,待会就把你们给煮了炒来吃!”甚至跟米饭说话。

要是谁看到了,一定会以为她是神经病。

这样自怜、自以为凄美悲凉,犹如浪漫爱情悲剧的女主角,承受爱的无言与折磨,其实只是神经病。

要嘛争取,要嘛放弃,这样自怜自伤、自我折磨,而且自绝于外界,要惹谁同情,让谁内疚呢?

又没有谁该为她的处境负责,这样不干脆,惹人厌烦。

她自己也讨厌起自己这样的模样,却控制不住,几次照镜子,厌烦透镜中那个一脸憔悴,好像天下有多少人负了她似的女子。

她低头冲脸,冷冰的水沁了一脸,抬起头,又撞到那憔悴的脸容,不觉厌恶起来。心一烦,用力打水发狠地泼向镜子,镜面立刻被水糊了,看不清那张忧郁憔悴的面容。

回到房间,她仔细的化妆,精心的雕琢自己。

就算天塌下来,工作仍得做。今天第二次拍摄,她再不准备,就要迟到了。

她细细地装扮自己,看到镜中浮出一个艳色光采的美丽女子。

匆匆招了计程车,司机不时从后视镜中偷窥她一两眼,她假装不知道,始终看着窗外。

“范小姐。”下了车,匆匆走进大楼,很讽刺地,竟遇到张小蕙。

她来干什么?范江夏愣一下。

张小蕙是“大顺发”主管没错,但其实主要负责的是小余,并不需要她亲自过来。如果事事都要她这个主管亲自出马,那还要办什么事!

“妳好。”她想过,如果再遇到张小蕙,她该如何反应,但设想了千百种状况,倒没想到直接的发楞。

张小蕙是特地来的吧?算她反应过度好了,她觉得张小蕙是因为她特地来的。但她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不放心吗?

“真巧。”张小蕙皮笑肉不笑。

“是啊。”范江夏也只是扯一下嘴角,连皮都没动到多少。

范江夏精心打扮过,加上身高腿长,模特儿的身架,简直艳光四射,经过的人无不回头多看她一眼,几乎把张小蕙比下去。张小蕙有点不甘心,若无其事似地打量着她。

说到比较,工作、学识等等,范江夏没一样比得上张小蕙,就连外表,也没多抢眼到哪里去。

张小蕙吃亏在她毕竟是个白领主管人员,穿着打扮有符合身分地位的必要与要求,顶多在中规中矩中加点小花样。但范江夏的工作,靠的就是身架、外貌和打扮,所以尽避张小蕙也漂亮娇媚,却比不上范江夏的风情。

电梯下来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电梯。

范江夏无意开口。她并不想看见张小蕙,会有太多联想,引出她内心的阴暗面,她不想看见自己丑陋卑鄙的一面。

张小蕙也没开口。毕竟她们没有真正的竞争过,但她算是胜利者,不需要讲太多,浪费口舌。

电梯一层一层地往上,范江夏略仰头,专心注视着楼灯变换。

空气沉寂,不断压缩着,简直闷,叫人喘不过气,甚至窒息。

“妳喜欢见深对不对?”空气却稳不住,张小蕙冷不防开口,一把尖锐的冰钻划开冻结的冰面。

袭击得太突然,范江夏不由得怔楞一下,本能地转头看她。

从这反应,张小蕙就算之前不确定,现在心里也有数了。她居然笑一下,看着范江夏,用玩笑的口吻说:

“妳真那么喜欢她,妳要是求我,我就把他让给妳。”

范江夏猛又扬起脸庞,十分惊诧,又不相信,疑惑着,亮眼圆睁,嘴巴甚至微微张开,一脸呆气。

因为太意外,她神经绷紧,根本没仔细去分辨张小蕙的口气。虽然直觉地认为不可能,几番挣扎犹疑后,忍不住呆呆地开口,喃喃重复说:

“如果我求妳,妳就真的会把他让给我……”

认真又呆气,看起来又愚蠢好笑,张小蕙不禁好笑摇头,轻呃一声,表情又好笑又诧异。

“妳还真的要求我?”

杏眼眨了眨,有点不可思议似,像看着奇怪生物般望着范江夏,说:“我只是开玩笑而已,妳居然当真?这种事怎么可以让人呢!”

范江夏表情一僵,好像被掴了个重重的耳光。

张小蕙又轻笑一声,声音带着好笑的意味,又用玩笑的口吻说:

“再说,要求人家成全,跪下来不是才比较有诚意吗?妳一点表示都没。”

玩笑里夹杂着讥讽。

她是故意的,这个女人是故意羞辱她的!范江夏心里升起一股怒意。

也怪她自己愚蠢,一点试探就耐不住。的确,怎么可能呢?这种事怎么可能相让呢?但张小蕙无端干苞她开这种玩笑?

这一刻她心里极羞愤又难过,内心阴暗的一面升起。

她瞪着张小蕙,像是要吃了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又满脸辱红;心里有说不出的恨意,而且更嫉妒,恨不得把她的一切抢过去,给她一个狠狠的打击,叫她永远笑不出来。

为什么要退让?为什么不争取?为什么不尽一切手段,把林见深抢回来?阴暗的声音一直在蛊动。

爱情哪有什么道德呢?把他抢回来,他就是她的了。

“我只是开个玩笑,希望妳别介意。”张小蕙和气的展开温柔的笑容。

“哪里。”范江夏深深吸口气,总算控制住自己。

内心阴暗丑陋的黑影渐扩渐大,终于弥漫整个心层面,将柔软的地带吞噬,变得同样的阴暗。

她一副若无其事,电梯门打开,她朝张小蕙微微一笑,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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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人不少,打工小妹又请假,大苏只是站在那里好看的,只有范江夏在跑堂,忙得焦头烂额。但忙也就算了,一整晚还要看大苏跟阿a眉来眼去,疑窦丛生。

“这不行,阿a,你要加我工钱才行,忙死我了,简直压榨劳力。”范江夏瘫趴在柜台上抗议。

“没问题,加薪就加薪。”大苏发话。

她笑吟吟地,眉开眼笑,看得出来;心情很好;心情好,人也变得慷慨。阿a居然也没异议,大苏说什么就是什么,还含情脉脉地看着大苏笑--是傻笑!

绝对有什么“猫腻”!这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偷偷模模”的事发生!

范江夏多疑地看着他们,满脸贼疑说:“我是不是错过什么了?”

阿a跟大苏相视一眼,眼波那么一流转,哪还需要多解释。

“哈!”范江夏叫一声。“什么时候开始的?居然瞒着我!”

“哪需要瞒?谁叫妳笨,看都看不出来。”阿a反拿勺子,敲了她一下。

“嘿!”范江夏皱眉,不满地咕哝说:“要不是我,哪有今天?标准的恩将仇报、过河拆桥!”

“少啰嗦!”阿a不领情。

范江夏又要咕哝,大苏笑着将她拉到一旁,看没人注意了,收起笑正色说:

“妳没事吧?二十八。这几天我一直找不到妳,电话也没人接,妳真的没事了吗?不要勉强自己。”不忍看她强颜欢笑。

“我很好,没事了。”范江夏避开大苏的目光。

大苏不怎么相信,怀疑地盯着她。

“别这样看我,我真的没事了。”范江夏干笑说:“当然,我是有点难过,但想开了就没事。真的,妳不必替我担心。”

她表现得那么明朗,但也不否认伤心难过,听起来有点说服力,大苏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的相信,觉得她多少勉强,但也放心了一些。

“能看开最好,不要太死心眼,会有更适合妳的人等着妳的。”大苏自然也以为范江夏打算放弃,安慰她兼打气。

能有谁更适合她这个火星人?范江夏笑一下,只有她自己知道什么含意。

“别担心我。”她拍拍大苏,反过来给她安慰。“倒是妳,突然就跟阿a好起来,怎么突然回心转意的?”

“我自己跟妳说了一堆大道理,不行动、不做点什么行吗?”大苏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变得含蓄。

“哼,凭这点,阿a就该加我一倍的薪!”范江夏朝阿a那里睨了一眼。

看她这么精神,好像真的没事了,但过于精神了,大苏不禁说:二一十八,妳真的不要勉强,不必强迫自己--”

“我真的没事了。”范江夏打断大苏。“我知道该怎么做。”

“妳打算怎么做?”大苏望着她,觉得自己好像想错了。

“抢。”简短一个字,恶狠有力。

大苏眨眨水丽的大眼,范江夏对她一笑,笑容甜美像盛开的罂粟。

“妳知道吗?大苏,我原一直以为自己纯洁又善良。”又笑,笑得虚弱又阴暗,甚至有点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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