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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地的新娘 第四章

半年后

“德伦,你愿意用一生的时间,珍爱、敬重、照顾她,永远不离不弃,无论生老病死,仍然一如今日誓言地对待她吗?”神父说完婚礼的一切祷词后,转向眼前这年轻、俊美的新郎问话。

“我愿意。”没有任何迟疑的德伦快速答道,脸上的神情像寒冰一样骇人。

但他魅人的眸并未看向身旁坐在轮椅上的新娘,而是锁定新娘身边这兀自伤心的人儿……

再完成这一步,他就可以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小岛了,

一面着手调查大哥命案的事,一面操控、重组文家势力,以确保海静母女未来的生活无虞,已经够他累了。

再加上他这“宝贝女儿”的搅局,漫长的大半年里,他没有过过一天安静、顺遂的日子。

懊死的!看看她的模样!德伦鹰般锐利的眼神,一遍遍扫过被一身黑衣衬托得仿若透明珍珠的海静全身,让她的四肢百骸,像是被万箭穿过一样。

没错,海静就是故意穿着一身黑衣,出席这个受了诅咒的婚礼。

除了这么做,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表达她的不满——吵闹抱怨、绝食抗议、甚至是离家出走,她已经试过所有方法了……

结果,却只是使德伦更加厌恶任性的她而已。

经过半年的复健,母亲因枪伤造成的半身不遂仍无半点起色,外公又在几个月前因病饼世,她知道她们母女俩需要一个男人为她们巩固在文家日渐下滑的地位。

但,她就是不能接受德伦成为她的爹地!为什么……为什么非他不可?

听不见身畔神父与新娘的对话,德伦的灵魂像似被抽离了身体,他不能理解那燃烧在胸口的灼痛感,究竟代表了什么,惟一明白的是——那张小脸上心碎的表情着实刺痛了他的心。

德伦必须使尽全副的精神,才能控制自己不让他对她日益加深的流露在眼神中。

是的,他想要她,他该死的对这已然成为自己“女儿”的小女孩充满了男人要女人的直率!

海静的美丽,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日日夜夜的以极速增长。

但那绝美的姿色,并不是她最吸引德伦的原因,让他疯狂渴求她的,是她的个性——

这个倔强的十六岁精灵,根本就是个任性的孩子。

在两人相处时间里,她是那么理直气壮的恣意挥霍着她任性的爱意、任性的青春。

他向来厌烦死缠烂打的女人!

但她不同……她稚气的倔强,固执的像个可爱、诱人的天使。

她,几乎是愈挫愈勇的、不可自拔的渴求着他的眷恋——这样的做法,对一个男人来说,该是莫大的恭维!

但德伦,并不是一般的男人,早在他答应德翔的请托时,他就失去了自由欢爱的权利了——至少,对海静母女俩,他是绝对碰不得的!

而人类可悲的天性,对于得不到的,就更加渴望……

所以,他必须逃,即使这诱人的小天使和他并无任何血缘关系,他也不能向她下手。

既然他无心,就不该招惹她。

女人,渴望的永远比的满足更多,可德伦早清楚自己能给的一切,偏偏不包括——爱情。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神父祝福完眼前这对显然貌合神离的新人,尴尬的等待着新郎的配合。

“咳咳咳……新郎?”等不到他的反应,神父不自然的清了清喉咙,想提醒德伦他应尽的义务。

见他一直没有动作,同样毫无欣喜之情的新娘主动掀开面纱,素手执起德伦温热的巨掌,在他黝黑的手背上印下火红的一吻。

那鲜明的唇印,看来竟像个烙痕一样可怕。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吗?海静心神俱碎的瞪视着身旁两人的动作。

“你不恭喜我吗,海静?”冰冷的语调没有半点温度,海静的母亲不想再让女儿泥足深陷。

就在今天,她要结束海静对这个男人的所有迷恋!

“妈咪……”海静哽咽的开口,眸里的悲哀已经泄漏出了太多太多的情绪。“恭、恭喜你……”

“乖。不欢迎你爹地加入这个家庭吗!”她继续着残酷的试炼,就是不肯轻易放过海静。“你不该给他一个拥抱吗?”

爹地……多么沉重的两个字,自此之后,她和他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吗?!

“我……”屏住了呼吸,海静感觉得到她的世界已在一夕之间崩裂了。“欢迎你,德伦……欢迎你,爹地……”

痛苦的勉强说出她的“台词”后,海静狼狈的踩着心碎的步伐逃开了他们。

她没有那么大方,在这样的时刻还能含笑拥抱已经属于妈咪的他,天,谁能体会她此刻泣不成声的心情?

“爹地……”德伦喃喃自语的,双眼仍然无法自她悲恸的背影抽离,他没有察觉,自己的语气与她的绝望多么相似。

他只是看着她,也只能看着她,连一句安慰都给不起。

她不知道吗?德伦定定的看着海静离去的背影,他的眼光里,暗暗的多了一抹不该有的温柔。她的脸上……布满了泪。

***

又一次的,海静在半夜里惊醒不同以往的,今天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不敢、不能,也不愿去想象他们的缠绵,无心睡眠的海静只想逃。如果真能逃得远远的,是不是就可以不再心痛?不再想念?

呵……文海静,你这个大笨蛋!她敲了敲自己的头。

如果真有这么容易就好了,那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为爱伤心、为爱痴狂的人了吧?

天晓得,也许这份心痛,会这么纠缠着她,直到她死去的那天才结束……

穿着单薄的睡衣,海静单独的走在漆黑的宅邸内,找不到一个目的地。

下意识的,她只想到她专用的琴室里去发泄一下,没想到,她却在这里,见到那个让她心悸的男人……

“不行、不行的,我不能让您碰我,要是让夫人知道就糟了!”女仆的裙子被撩到了臀上,她轻呼着欲擒故纵的微弱抗拒。

“是吗?”德伦的睡袍敞开,俊美的赤魄如雕像一般诱人。“既然我不能碰你……”

“那就你来碰我吧!”

“这……”海静讶异的站在防弹玻璃门外,不由自主瞪大的双眼,清楚的看见他的兽行。

痛……好痛……海静的身体在发出痛苦的警告,叫她不要再看、不准再看。她揪着发闷的胸口,可以停止呼吸,却无法抑制那足以毁天灭地的伤心。

“看见了吗?认清楚了吗?”在海静几乎心跳停止的那一刻,母亲的声音温暖又残酷的扬起在她的耳边。“这,就是你爱的男人。”

她倒抽一口寒气的转头面对母亲,大眼里已弥漫烟雾。“妈咪……”

“男人,他们的感情和是可以各自独立的,你以为单靠一只婚戒、一句誓言、一张婚约,就可以约束得了他们?海静,别这么天真了。”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冷静?难道你不在乎吗,妈咪?”海静不禁要问,到底,他们的婚姻算什么?到底,丈夫、妻子对彼此的忠诚算什么?

难道在这场游戏里,惟一的输家就注定是她一个人吗?

“在乎什么?在乎他像一只发情的公狗,丝毫不尊重我的感受?在乎放浪成性的他,毫无禁忌的在自己家里调戏那些的女人?”冷冷一笑,她叹息女儿的单纯。

“你这小傻瓜。我们的关系,不过是互取所需,各蒙其利。德伦……你爹地给了我继续统领文家的保证,我给了他调查他大哥死因的权利和自由。每一桩婚姻都是买卖,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买卖……是吗?那为什么……我会这么难受?难受得几乎要死掉了……”海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力交瘁。

“离开这里吧。妈咪已经为你安排好维也纳的音乐学院,你有这方面的天分,别浪费了。”

“怎么这么突然……”海静眨了眨眼,两道晶莹的泪水在黑暗里濡染了她在瞬间刷白的粉颊。

“早在半年前就该送你出国的,要不是那件事……”她看向自己也许再也无法行走的双腿。“海静,你知道,妈咪做什么都是为你好的,乖乖听话,别把大好的青春虚掷在不值得的人身上。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你会发现这世界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

“我知道妈咪的好意,只要你要我去,我就会去。可、可是……”海静噙着眼泪,问出那个连自己都恐惧的问题。“万一……我要的男人,自始至终,就只有这一个呢?”

“如果真是这样,妈咪也只好由你了。但是,孩子,爱是强求不来的。你看见了,他喜欢的就是那种女人,你呢?你有自信为了他这么纡尊绛贵、把自己变成一个荡妇吗?”

海静没有回答,她知道母亲不会喜欢她的答案。

最后再深深的看了室内的他一眼,她安静的走开了。

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既然爱他,她会变成任何他想要的样子。

圣女也好,荡妇也罢,她再没有选择的权利。

因为,从她爱上他的那一刻起,她早就不再是她自己了……

***

“滚开。”德伦眼角的余光瞥见那黯然离去的纤弱背影后,立刻嫌恶的推开女仆。

“怎么了?您还没得到满足不是吗?让我帮您——”女仆见他冷淡的态度和方才简直判若两人,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叫你滚!”德伦一口饮尽琴上的水晶香槟,将酒杯狠狠砸向女仆的方向。“别再烦我!”

慌乱得来不及整理好自己的女仆在害怕的逃开时,差点撞上了门外一脸寒意的夫人。

“夫人!”她惊叫,满脸的慌张。“我我我……”

“行了,下去吧。”她的眼光扫过女仆的恐惧,眸里,竟带着一丝笑意。

“这样的表演,你还满意吗……”德伦拿起了整瓶酒猛灌,看也不看她一眼。“大嫂。”

“别叫得这么生疏,要把我当大嫂、还是老婆,全看你自己的选择。不过,你当然知道,这两个身份对我来说半点差异也没有,我不爱你。”

“不爱我……看来,这是我们之间惟一的共识了。”德伦冷哼一声,掀开那黑亮古典的琴盖——这一刻,他不想看见琴盖上映照出的自己。

“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了,你很清楚这么做是对的,我也真心诚意的感激你的配合。海静还小,她不明白自己的感情有多幼稚,我们做长辈的,本来就有责任帮她走向正途。你这场戏演得很好,我衷心的……谢谢你。”

“不必谢我,我只是讨厌麻烦,而这个黏人的小表,正是一个大麻烦!”再甜蜜、可人,海静仍是个不折不扣的麻烦精。

“对了,我明天回美国。枪案的事,德家会继续调查。至于我大哥的得力助手宇瑞,就让他留在文家照顾你吧。”“宇瑞?我不需要他,让他跟在海静身边吧,一个小女孩只身在外,比我更需要保护。明天海静要走,我就不送你了,祝你一路顺风,晚安。”

说完,她推着轮椅转身就要离去。

“这段婚姻……真的很可笑,你不觉得吗?”德伦按下一个低音键,雷鸣似的音律荡进他们两人的心底。

“可笑?我可不记得有人拿着刀逼着你答应这场婚事喔,想要获得什么,就得付出些什么,这很公平,不是吗?”

“公平?对我,这是一场利益交换,没有所谓公不公平。但是,对我死去的大哥而言,这一切又算什么?你对我那深爱着你的大哥,也是这么冷漠吗?连半点的感情都没有?”德伦有点气恼自己,怎么在今晚如此失常,问了这么多鬼扯蛋的屁话。他平时最不屑的,不正是这些情情爱爱的吗?

“德伦。”推动轮椅贴近他,她冰冷的声音在他身畔唤道,那能让大多数男人觉得性感的气息就吹拂在他的耳际。

“这是你吗?你也有这么多愁善感的一面吗?德翔的死,我也很心痛,但,那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我很早就已表明了立场,除了海静的父亲,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这是个奇妙的世界。有一些人,像你,也许一生都不会爱上任何人;有一些人,像我,一生只能爱上特定的一个人;有一些人,像海静,有很多的人爱她,也许,将来的她也会放开心胸,接受他们的爱,谁也不知道……重点是,除了要认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你也该让别人认清楚你是怎样的人。”

“绕口令吗?废话连篇。”德伦烦躁的打断她的长篇大论,他不愿想象看着海静爱上其他男人的样子,一点点都不想。“我这么问,只是觉得我大哥为一个不爱他的人而死,未免太不值得。”

“你该不是想让我内疚吧?”她浅浅一笑,魅人的美色的确动人。“小弟弟,你还太女敕了。”

“你不明白,能为了心爱的人死,其实是一种幸福。也许有一天,当你真正爱上哪个人时,你会懂得这个道理。”想起了心爱的第一任丈夫,她悄悄掩住了到口的叹息。

匆匆一瞥,德伦错愕的看见那孤伶伶的冰山美人,那双向来冷傲的眼角滑坠着透明的珍珠……是泪吗?

他没有问,因为她的话,已经让他太过震惊——能为了心爱的人死,其实是一种幸福?

德伦根本不会去猜想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幸福。

至于,爱上一个人?那对他来讲,更是天方夜谭!

从小,他就在母亲的告诫下誓言,这一生绝不和任何人牵扯情爱。

是啊,要不是他风流的父亲满嘴骗死人不偿命的情情爱爱,母亲不会愚昧的对一个英俊的陌生人交出自己,要不是因为他不负责任的父亲随意播种,他的母亲不会怀着他这私生子受尽苦楚,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便香消玉殒。

即使后来他的父亲终于良心发现,愿意将他接回来认祖归宗,但他们迟来的“亲情”,已再也弥补不了德伦自幼对“感情”的排斥了。

“DAMN……”是酒精中毒、还是情绪中毒?德伦不解今夜的自己怎会如此反常!就连这向来冷酷、只为自己母女俩算计的冰山美人,也如此多愁善感?

看着她的泪,不知怎么的,德伦忽然想敬他早逝的大哥一杯。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女强人哭,没想到,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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