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炫傧身为一国之尊,之所以肯留在冷府作客除了母亲的请求之外,更大部分是为了白冬天。
他对她的兴趣比对那个跋扈姊姊多得多了,他宁愿把时间拿来看白冬天的画像,也不想去跟龙福儿多说几句话。
他想亲近白冬天,但冷欣却是一个大问题,他总是形影不离的和她在一起,用一双冷漠的眼光看着任何想接近她的人。
金炫傧不想成为一个之徒,更不想在充满敌意的环境下接近白冬天。
“主子。”李寿说道:“奴才刚刚瞧见了白姑娘一个人在画池喂鸭子。”
知道主子对那画中仙有相当浓厚的兴趣,因此李寿总是注意着白冬天的动向。
当皇太后命人将冷欣从画池喊走时,他立刻得到了白冬天一人在画池的消息。
于是他命侍卫守住镑处出入的道路,不让其它人进入画池,安排好了之后再装作偶然发现的样子来讨好主子。
“是吗?”金炫傧喜形于色的说。
于是他立刻往画池前进,看见了一群鸭子聚在池边,争着吃从她手里散落的饲料。
她似乎觉得很有趣,笑得比天上的太阳还灿烂,她听见了脚步声,还以为冷欣去而复返,于是欣喜的回头说:“欣!你瞧那只小鸭子,它……”
虽然知道不是叫自己,但是金炫傧还是兴趣盎然的上前说道:“它怎幺了吗?”
白冬天一笑,“对不起,我以为你是冷欣。”
原来是前几天见过一次面,将军夫人的客人。
“我在这不方便吗?”
这幺近距离的看她,和她这样说着话,他立刻察觉到了她和那画中人感觉有些微的差异。
走出画中的她充满朝气和活力。
“当然不会。”她指着那只摇摇晃晃的小黄鸭,笑着说:“你瞧它一直跌倒,像暍醉了似的。”
金炫傧盯着她的笑容,低声说道:“看着你,莫说是它要醉了,就连朕也感到微醺。”
白冬天没听清楚他咕哝什幺,于是好奇的问:“你说什幺?”
“没什幺。”他一笑,“白姑娘,这些动物很喜欢你。”
“它们当然喜欢我啦,我天天来喂它们吃东西,他们怎幺会讨厌我呢?”
“就算你不来喂它们,它们也会自动围到你脚边来的。”这世上有谁能抗拒这样的容颜?有谁能不受吸引而深觉震撼?又有谁会讨厌她?
他们正在说话时,一阵风吹了过来,将亭子里冷欣没用纸镇压好的画吹跑了。
在他被叫走之前,他正在这里画花禽图,因为匆忙的走开,所以也没收。
白冬天叫道:“画给风吹走啦!”
她连忙想往前追,金炫傧立刻自告奋勇跑过去,“我来就好!”
他伸手一捞,抓住了风中的画,殷勤的递给冬天,顺便瞄了几眼,只见画中描绘的是画池一景,土坡上的树竹飘摇,两只山鸟一飞于天、一栖于树,一只野兔在树下扭头观望着。
这一切是那样的真实生动而富有情趣,画中的双鸟和野兔,造型准确、姿态生动,用笔仔细有力;枯枝衰草则采用比较奔放灵活的半工半写和小写意的用笔方法,设色清淡,使得整个画面显得更加清灵。
金炫傧惊讶的说:“这是你画的?”
这样的技巧、这样的风格,正是他那日在山野惊艳的无名画家的画风,难道竟是冬天所画?
白冬天噗哧一笑,“当然不是啦,那是冷欣画的,他画的很好吧!”
“冷欣画的。”那个不拿正眼看人的冷欣?他有这份才气,难怪如此高傲了。
白冬天笑道:“他刚刚在这边画的,不过我也有帮忙磨墨、洗笔,他喜欢画画,我们天天都到画池来,他说下次要去画黄山的薄日,我也要一起去。”
一想到这件事她就觉得开心,忍不住期待那一天快一点来,画池这儿虽然好,可是跟真正的山林一比,总是狭隘的多。
“白姑娘,我看你文弱,不适合到那种地方去吧?”他怎幺看都觉得她适合穿华服,过着一呼百诺的尊贵生活。
白冬天哈哈一笑,“我哪里文弱了?不信咱们来比一比,瞧谁先跑上对面的上坡,我数二三一,开始!”
金炫傧都还没有说好,她已经一溜烟的往前跑,而堂堂一国之尊的金炫傧,居然对她言听计从,也卖力的追在她身后。
他十二岁之后就不知道什幺叫跑步了,所以是一路落败,而白冬天脸不红气不喘的笑着看他,他则是气喘吁吁的摇手投降。
“不行了、不行了……”金炫傧说道:“你的体力真好,我认输了。”
她还没看过那个女人跑的像她一样快的,简直像阵风似!
“呵呵……”白冬天笑咪咪的说:“是吗?为什幺这样就认输了呢?咱们明天再来跑一场,说不定你就赢了。”
“用不着,我输给你心甘情愿,你胜了开心,我也就开心。”
白冬天看他说的诚恳,于是又笑道:“你对我真好。”
“是呀,我还可以待你更好的。”金炫傧看着她,“我姓金,叫炫傧。”
“我知道。”她又是哈哈一笑,“你是个皇帝,对不对?”
金炫傧惊讶的说:“你知道我的身分?”
那为何还能如此自然的与他说话、赛跑,一点都没有畏惧的压力或者是讨好的心态?
“嗯。”冷欣有跟她说过呀,再说她也会觉得好奇而问,她知道他是个皇帝很奇怪吗?
“白姑娘,你跟我所见过的女子十分不同。”他深深的看着她,说道:“你知道吗?”
“我知道呀,你说了不是吗?”白冬天粲然一笑,“你等会要不要看我养的小痹?”
她突然改变话题,倒让金炫傧有些接不上了,“什幺小痹?”
“它是只好神气的黑鹏,是冷欣把它救来让我养的。”白冬天高兴的说:“我叫他小痹,它最近在学飞,我让它出去溜达,待会它就会飞回来了。”
金炫傧看她说的高兴,于是也说道:“是吗?那待会我一定要看看才行。”
“不过它现在脾气有点坏,会啄人,你要小心点。”白冬天说道:“它只认得我和冷欣,连小威它都不理呢。”
“小威又是谁?”金炫傧发现她三句不离冷欣,不免觉得下悦,对那个名字感到一阵厌烦。
“小威?它老骑在冷欣肩头上,你没瞧见吗?”
真奇怪,小威是越来越喜欢冷欣,老是跟着他,居然不来粘她了。
“原来是那只猴子!”金炫傧恍然大悟的说。
“是呀,小威很淘气的,它喜欢捉弄冷欣,上次呀……”
她话还没说完,金炫傧就说道:“白姑娘,我不喜欢听冷欣的事,我想多知道你的事。”那个人就不用再提了。
“什幺?”她有点迷惑,不大明白他干幺突然大声起来。
“你三句话不离那个人,让人有点不舒服。”东一个冷欣西一个冷欣,他听了就觉得酸意直冒。
“你不爱听我说话,那我不说就好了呀。”
“我不是不爱听你说话,只是不想听到冷欣的名字,尤其不想听你嘴巴说出这两个字来。”
白冬天讶道:“那是为什幺呀?”
“当然是因为……”看着她无邪的大眼,他却说不出自己对她一见倾心,因此无法忍受她嘴里挂着别的男人的名字。
他莫名其妙的说不出口。“总之你别提他,我就会开心了。”
“那我就不跟你说话啦!我不想害你不开心、不舒服。”她带着淡淡的、甜甜的笑说着,“可我也不能不说冷欣呀。”
“冷欣、冷欣……”她轻轻的喊了几声,“我永远都说不腻的,多喊一声我就多一分的快活。”
金炫傧一脸震惊的看着她心想,他早该想到了。
她早就心有所属,而且情根深种,在她眼里只怕他这个皇帝跟寻常人没两样!
只有她的心上人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她全心全意的相信他、崇敬他,而且永远跟随着他!
他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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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苏喜甄一脸歉疚的说:“真是对不起,欣儿他就是这样的性子,他不会说好听的话,还请你见谅。”
龙翠缕摇着头道:“至少他很坦白的说出他的想法。他说的对,是我太过分了。”
她为了完成女儿的心愿,用威势想逼冷欣点头迎娶福儿,没想到反而受了他的一顿教训。
靶情的确是无法强求,她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那是福儿要的。
她从来没有为福儿做过什幺事;,她对她的第一个要求就办不到了,她没办法给她一个心甘情愿的丈夫。
“其实福儿是不错,她对欣儿一往情深我也是知道的。”苏喜甄说道:“可是欣儿心里有人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
“是那天那个白姑娘吗?”龙翠缕对白冬天印象深刻,毕竟一开始她把她错认成了自己的女儿。
苏喜甄点头,“是呀。”她点头,突然看见白冬天穿过花架,朝这边走来,于是说道:“这幺巧,冬天来了。”
龙翠缕吩咐侍女道:“请白姑娘过来一下。”
苏喜甄一听,有点担心的说:“公主……”她有点怕她是要替自己女儿逼退情敌,要是白冬天真的不堪压力而自动退让,那该怎幺办?
龙翠缕一听她喊,就知道她心里想到什幺,于是笑着说:“我跟她说说话而已,不好吗?”
这幺快就急着保护这姑娘?她龙翠缕也不是恶人,她只是想问问,或许白姑娘对冷欣并无情意,那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冷夫人,你找我吗?”
婢女领着白冬天过来,苏喜甄亲热的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旁边。
“冬天,这是咱们家的贵客。你前几天见过一次的。”
“嗯,我知道。”白冬天乖巧的点点头,对龙翠缕一笑。
“真是个标致的好孩子,我跟着喜甄喊你冬天好吗?叫你白姑娘太生份了一点。”龙翠缕柔和的说。
“好哇,我本来就叫冬天呀。”
龙翠缕说道:“来,你来我旁边坐着,让我仔细瞧瞧你。”难怪冷欣会死心塌地的爱她,这样美丽的女孩,就连她也舍不得大声跟她说话。
“好。”白冬天依言坐到她旁边去,一靠近她就说:“你身上好香,那是什幺味道?”
“那是茉莉花的香味。”龙翠缕好脾气的说:“你喜欢吗?回头我叫人送一些熏香给你。”
“不是茉莉花的味道。”她甜甜的一笑,把脸凑在她衣袖上,“是太阳的味道,好舒服、好温暖喔。”
“这孩子真是有趣。”龙翠缕对她如此亲昵的举动一点都不觉得逾矩,反而还温和的模模她的手,“冬天,你今年多大啦?”
她想了一想,小脸有点困惑,然后才说:“可能十九也可能是二十,我也不知道。”
白一捡到她的时候,也搞不清楚她到底出生了多久,所以对她的年纪总是每次提到就换一个数字,弄到后来白冬天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几岁了。
冷夫人和龙翠缕都笑了,“怎幺会弄不清楚呢?”
“我爹有时候说我还小,才十九而已。有时候又说我是个大姑娘了,已经二十岁了。”她的表情天真、神态娇憨,看到的人也忍不住受她影响,跟着她感到开心,唇边都挂着一丝笑容。
“好糊涂的爹爹呀。”苏喜甄笑道。男人就是这样子,觉得孩子永远都长不大。
“是呀,我娘也这幺说呢。”一提到爹娘,她又有点想家了,所以笑容就悄悄的敛下了。
龙翠缕看她脸有愁色,于是说道:“冬天,怎幺了吗?是哪里不痛快了?”
“没有,只是想我爹娘。”
“原来是想家了?”苏喜甄道:“不要紧的,干脆将你的爹娘接下来和你团聚也不错呀。”
“还是你想回家一趟?”龙翠缕道:“我让人送你回去。”
虽然白冬天很讨人喜欢,但为了女儿的幸福着想,若是她肯离开那当然是最好的。
“我爹娘说冬天一到就会来看我。”白冬天说道:“如果我想家了,冷欣会带我回家,不用人家送我。”
“可是如果冷欣他没有空呢?或许他很忙,没有办法亲自送你回去。”
“不会。”白冬天摇头,坚定的说:“他答应我了,定会做到的,他绝对不会骗我的。”
苏喜甄正想说话,却被龙翠缕用眼神制止了,她继续对冬天说:“他请人代送也是一样的呀。”
“那怎幺会一样呢?”她还是摇着她固执的小脑袋,“冷欣说了这样就是这样,不会变的。”
“冬天,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其实也没什幺,他随口说说的,你怎幺净往心里放呢?”
“那不是一件小事,他也不是随口说说。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都清清楚楚的记得的。”白冬天说道:“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龙翠缕看着她,那样纯真的眼眸里是全然的信任,于是叹了一口气,“那如果冷欣不能送你回家的原因是……是因为他要跟别人拜堂成亲,他要娶新娘子,他不能跟你在一起了,你……”
“不会的!”她话还没说完,白冬天就飞快的打断了她,“不会的!”
龙翠缕和苏喜甄都惊讶她为何能说的如此确定,难道是两人情盟已订,决定相守到老?
“他不会,我知道的。”她的声音虽轻,但语意却很坚定,“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从我第一次在塔儿湖见到他时,当他从峭壁上平安下来时,我就知道我们这一辈子都会在一起,绝对绝对不会分开的。”
龙翠缕和苏喜甄都被她如此肯定而纯真的话震撼到呆住了。
“你怎幺能够如此肯定你们不会分开?”
白冬天一笑,“那很容易呀。因为我舍不得他,他舍不得我呀。”
她随口说的几句话,却是最坚贞最纯洁的,那是把自己一生的命运全盘托付给冷欣,不管是好是坏、是福是祸、是悲是喜,都有了跟他同在一起,不离不弃的打算。
龙翠缕一听她这幺说,忍不住心中一酸,因为曾经她也抱着跟她相同的想法。
她以为只要两个人相爱,就没有什幺力量可以分开他们。
可是她错了!
眼前这个明眸皓齿的少女,突然和她记忆中的自己重迭。
原来她也曾经如此天真过,相信只要努力爱就能幸福。
她忍不住热泪盈眶,眼泪扑簌簌的不断落下。
“是我说错话了吗?”一看她落泪,白冬天手足无措的说:“你别哭呀,我……”瞧她哭的伤心,她也忍不住想哭呀!
忙乱之中,她找不到手绢,于是抓起衣袖有点笨拙的为龙翠缕擦眼泪,“不要哭呀,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龙翠缕忍不住一笑,“没事,冬天别慌。我只是想到别的事而已,你真是个好孩子……”
白冬天这幺为她的眼泪着急,难道她没感受到她刚刚的敌意和咄咄逼人吗?
她越看她越觉得喜欢又心疼,于是张臂搂着她,两张如花容颜相映,就连花中之王牡丹也汗颜。
一旁的苏喜甄突然道:“你们两个长得真像。”她看了好久了,这时候两个人搂在一起更觉得相像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是母女呢。”
她突然想到了,那天在花园里她脑袋里一闪而过的是什幺事了。
那天相公和她说到福儿不像公主,那时候她想到的就是白冬天。
龙翠缕微微一笑,“我哪有这幺好福气呀。”
白冬天也有点黯然。如果她有自己的妈妈,那该有多好呢?那是种福气吧,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那是种什幺样的感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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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哐当,各种碎裂声和碰撞声不断的从龙福儿的房间里传出来。
整个房间在龙福儿的怒火破坏之下,凌乱的有如被狂风扫过似的。
“可恶!可恶!她是什幺东西!”她气得脸色发青,连平常爱惜的衣服都拉出来用剪刀乱剪泄恨。
“小姐,不要发这幺大的火呀!”东珠在旁边劝着,脸色明显的憔悴了不少。
“叫我不要发这幺大的火?姓白的抢我的驸马不够,现在连我的娘亲都要抢!我是个公主,她不过是个贱货,她凭什幺跟我抢,而你还叫我不要气!”她抓起剪刀就丢过去,“你干脆杀了我,去服侍她好了。”
昨晚她哭哭啼啼的要娘亲替她做主,娘亲说绝对会帮她到底,果然一早就找冷欣去了。
说到亲事毕竟是女孩子最重要的终身大事,她多少要矜持着点避一下,所以才没有过去听母亲和冷欣说什幺。
她在冷香园里满心得意的等好消息,没想到东珠却带回来她完全不能接受的消息!
她愤怒的要去质问母亲为何不尽力帮她,却看见了白冬天依偎在母亲怀里,而将军夫人还说她们两个像母女。
那是她的娘,不是白冬天的!不是、不是!
“我娘一点都不替我着想!还对姓白的女人那幺好!”她气得嚎啕大哭,将屋子里所有能砸的、能摔的、能撕烂的全毁得一干二净!
“我才是她的女儿!姓白的不是,她不是!”她怒火冲天的踢翻一个盒子,里面一副画轴就滚了出来。
画轴在地上打开来,里面是龙翠缕的画像,当年她和韩燕就是因此图而相爱。所以在她远嫁之后,将这幅图留给了女儿。
龙福儿双手抓住画,本来气得要撕开,东珠却已经急的扑过来,“小姐!这画不能撕!公主会伤心的……”
当年皇上下令毁去韩燕所有画作,彻底销毁他的一切,仿佛世上从来没有这个人似的。
而这幅画是唯一仅剩的,所以绝对不能毁于小姐的怒火。
龙福儿一听,突然冷静了下来,“我娘会伤心吗?”
她安静的坐在地上,想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东珠,把屋子收拾干净,我要请白姑娘来喝茶。”
“小姐……”东珠一脸忧心的看着她,为什幺她越来越怕自己的侄女?
“闭嘴,我叫你做什幺你就做什幺,少罗唆。”她反手一掌,清脆的打在东珠脸上,“快去。你楞着不动是想等本公主说请吗?”
埃儿、福儿!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自己什幺都不是,更不是金枝玉叶,那幺以她如此激烈的性格会做出什幺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