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儿。
她从来没有想过罗谦竟然会是个孤儿,不仅因为她周围从未出现过这类人,更因为他善良的个性和逆来顺受的好脾气。
甭儿,顾名思义就是被父母遗弃或父母死亡,没有亲戚朋友愿意收养孩子。
一般遭受此不公平境遇的人,不是都比较愤世嫉俗,比较猜忌冷漠,比较喜怒无常,认为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对不起他妈?但他却一点也不像孤儿,至少和她所想像中的孤儿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过她终于明白,他为何会住在那么简陋的地方,为何又要身兼两三份工作拼命赚钱了。
斑中毕业的学历,想必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单单一份工作的收入,要负担生活上所有的开支,包括房租水电,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再加上他摄影兴趣所需要支付的开销,他不身兼三职根本无法收支平衡。
但,他到底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身体?人又不是铁打的机器,就连机器都需要上油,定期维修,他这样日以继夜地工作赚钱,如果哪天真累倒了,又有谁能够照顾他?真是个大笨蛋!
夏筱婕的脚步猛然一顿,被自己怒气冲冲的情绪给骇到了。
她这是在做什么?干吗要这么激动、这么生气?即使他累倒、昏倒、并到,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根本不关她的事呀,她到底在气什么?
甩甩头,她将这股莫名其妙的情绪甩开,坐上摩托车,戴上安全帽,正打算发动车子离开时,却看见罗谦从便利店里走出来。
看见她,他朝她轻点了下头后,转身就走。
眼见他就要远离她,夏筱婕不由自主地叫出声,:“喂。”
听见声音,罗谦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她,略微迟疑了一下之后,才转身改变方向朝她走过来。
“有事吗?”他走到她面前,好脾气的问。
“你现在要去哪儿?持续中午的那份工作?”她蹙眉问道,无法阻止自己的多管闲事。
“中午的工作还有两个小时才开始,我应该会先回家眯一下。”他据实回答,并没有对她突如其来的交浅言深表示些什么。
“你要怎么回去?”
“乘公车。五分钟后有车。”
“等车五分钟,搭车几分钟?十五分钟?再从车站走回家,你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眯一下?”她忍不住轻讽地问。
“大概有一个小时。”罗谦笑了笑,好脾气地说。
夏筱婕瞪着他,有些气闷。她干嘛要管他有多少时间可以休息呀?那根本就不关她的事,不是吗?但——
“你有没有驾照?会不会骑车?”她问他。
“啊?”他眨了眨眼,一愕。
“啊什么?我问你有没有驾照、会不会骑车,如果有的话,你来骑车,先送你回去,我再去学校,反正我的课十点才开始,有的是时间。”她解释后,然后让出驾驶座的位置看着他,催促道:“还不上车!”
罗谦不知道该说什么,怔愣了一下才移动脚步,跨上驾驶座。
“谢谢。”他头也没回地开口向她道谢,声音不知为何有点暗哑。
夏筱婕的脸不受控制的热了起来,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我可以信任你的骑车技术吗?”她特意用轻松的语气问道,企图排除尴尬的感觉。
“可以。但安全起见,你还是扶一下比较好。”他叮嘱道。
“扶车后座,还是扶你?”她开玩笑地再问。
“都可以。”他认真地回答。这家伙真是没半点幽默感,她还以为他会跟她开点玩笑,说他不介意她扶他之类的。不过他大概也累到没力气开玩笑了吧?
想到早一分钟让他回到家,他就可以多一分钟休息的时间,她决定不再和他抬杠,直接伸手轻轻地扶在他腰上,说:“走吧。”
他的骑车技术真的还蛮不错的,既平稳又迅速,比她想象中还要快到达目的地。
“谢谢你。”罗谦下车后,对她说。
“不客气。”
“既然来了,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拿底片给你。”
突然听到这个,令她呆愣了一下,心里顿时生起一把无明火。
“你是不是很讨厌看见我?”她生气地质问他。
“什么?”他愣了一下。
夏筱婕生气地看他一眼,决定不理他,油门一催,就把车骑走了,连声再见都没有说。
罗谦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直到目送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后,这才慢慢的回过神来。
她怎么好端端的又生气了,他有说错什么话吗?现在把底片拿给她,他下星期二就不要多跑一趟来拿底片了啊,不是吗?
还有她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很讨厌看见她?她为什么这样问?难道他的表情很臭吗?他伸手模了模自己的脸,实在搞不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喝——”
猛然打了个哈欠,他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累摊了,还是赶快上楼去眯一下吧。否则他要怎样撑到午夜十二点?
“呵——”
又打了个哈欠,他抓了抓头发,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回家,睡觉。
星期二下午夏筱婕没课,结束早上的课和几个交情比较要好的同学一起吃过午餐后,心想反正也没事,便提早前往约会地点——罗谦所住的那栋危楼。
她绝不承认自己真的有点迫不及待,那也是为了能再次看见那一整面可以触动人心的照片,而不是为了他。绝对不是。
到达目的地之后,夏筱婕整个人突然间呆住,因为距离和他约定的时间还有将近两个小时,而眼前那扇生锈斑驳的铁门却是紧闭的。她既没有他的电话,门边也看不见门铃可以按。
所以,她这么早到这里是想干吗呀?
如果她站在楼下放声大叫罗谦的名字,他会听见吗?问题是,如果他根本不在家里的话怎么办?
她真是个笨蛋,大笨蛋,怎么会犯这种没大脑的错呢?现在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呆站在楼下,痴痴地等到三点吗?
她转头梭巡四周,看附近有没有可以打发时间的地方,例如咖啡店或泡沫红茶店之类的,结果是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间便利商店,大概在三百公尺外。
算了,聊胜于无,到店里买本杂志打发时间也行。
夏筱婕将摩托车停在他家公寓门前,希望如果他现在人在外头,回来时可以看见她的车,知道她人已经到了,免得她这一去一回,刚好与他错过。
收起车钥匙,她步行走向那间便利超商,却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在商店里看到他,但令她遏制不住叫出声音的却是——
“你的手怎么了?”夏筱婕瞬间跑到他面前,瞪着他包裹着纱布的左手臂叫问道。
罗谦眨了眨眼,呆若木鸡地看着来人,没想到她会突然冒出来。
“我们不是约三点吗?还是我记错了?”他回过神来,带着些许不确定的表情问她。
“你的手怎么了?”她再次追问,表情相当严肃。
“受伤了。”他看她一眼,回答道。
“谁不知道受伤了,我问的是受了什么伤,怎么受伤的?”
“刀伤,只是场意外。”他轻描淡写地交代。
昨天中午工作的火锅店里,突然有人上门寻仇,虽然寻仇的对象是来店里消费的客人,和火锅店本身无关、谁知他就是那么倒霉,莫名其妙地受到池鱼之殃,被砍了一刀。
“什么样的意外会让手臂受刀伤?”她蹙着眉问他。
他轻扯了下唇瓣,给了她一个微笑,然后直接转移话题说:“我没想到你会提早到,没把底片带出来,还在我房间里。你可能要跟我走一趟了。”
夏筱婕目不转睛地瞪着他,不禁又生气起来。
他真的很会惹她生气,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生气。
“我要买东西。”她大声说,然后不理他,径自转身拿了个篮子,开始搜刮架上的零食、饼干和饮料。结账时,总共花了七十一元。
“我帮你拿。”他非常有礼地表示。
反正他右手还好好的,她决定让他表现绅士风度。
两人一起走向他住的那栋危楼,他在她的摩托车旁停了下来,将装满零食的提袋放到摩托车的脚踏垫上。
“你这是在干吗?”她直接问他。
罗谦扬起不解的眉毛,回头看她。在干吗,放东西啊,他的动作有这么难以理解吗?
“那袋是我要带到你家吃的。”
“啊?”他一愣。
“上回到你家的时候,口渴的要命,想找杯水来喝都找不到。这次我学聪明了,自备。”她瞄了他一眼,故意把最后两个字说得很重。
罗谦有些尴尬,“对不起。”
平时他回家的时间大多在睡觉,水都在工作上班的地方喝个够,偶尔以防万一回到家口渴,就在公司里装瓶水回家喝。他压根儿没想过家里会有客人的一天,完全没准备,事实上,他家里连个杯子都没有。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意思是要跟他上楼吗?她不是只是来和他要底片的?怎么听起来,加上他手上这一大袋零食,她好像要在他家里开同乐会、会待很久很久的样子?
她……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