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回去。”派恩挑眉。
曲线的思绪骤顿,迷糊的脑子霎时清醒过来。
“我不要!”黑眸里,看得见骨子里那股叛逆,“这一次,你休想阻止我!”
“我会让你回去的。”他转身抓住她的手,扣紧她的腰贴上自己的。
她有点恼火地在他的怀里摆动挣扎着,“就算你阻止得了这次,也阻止不了下一次。”
派恩一阵窒息。
趁他惊惶之际,曲线挣月兑他的怀抱,后退到数步之远。容颜冷若冰霜,如扑克一般无表情。
“你这些所作所为,和阻止一个要离开你的女人有什么区别?你只为你自己着想,有没有替我想过?你只在乎自己现在不能没有我,却没有想过如果你将来要离开我,我该怎么办?”控诉着的声音带着悲伤和愤怒。
派恩僵持在当场,受伤的情绪闪过深不见底的蓝眸。
“你想阻止我是吗?好,我给你机会!赛一场,如果我输了,我任你处置。如果你输了,马上离开香港。”中西混血儿才具备的深凹形黑瞳,暗暗透射着悲愤和决绝。
派恩神情凝重地站着,嘴抿得很坚毅,就这样一直注视着她。
皮肤苍白无色,在灯光下看得见皮肤下细小的血管。长发被夜风撕扯得凌乱,那是一种脆弱又冷傲的美。
曲线屏息等待,内心却被他刚才的停车技术所征服,但她也不是普通角色,而且,这条山路是她的绝对空间,她没理由会输。
夜色里的男人,像夜色一样沉默着。漫长的注视后,他眼中掠过一抹坚决。
“一言为定。”
跑车瞬间化作两道闪电冲了出去,街道两旁的人们也在那一瞬沸腾了,口哨声此起彼伏。
曲线的手档变速竟然会如此精确,是派恩始料不及的,要比无档变速更加的准确,那就奠定了可以超越一切的速度。
她先一步松开了离合器,也就先一步抢占了马路的中央位置,用熟练的操作技术,阻挡着他的超越。
她通过反光镜向后看去,银灰色跑车紧紧地跟随在她的车后,不离不弃。漆黑的天空下,风驰电掣,两旁的物体一闪而逝。
一直被他从身后注视着,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和以前紧张刺激的比赛不一样,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幸福感。突然好像就这样一直开下去,没有尽头。
内心起了变化,她强迫自己冷静,把心一横,骤然将车速飚升。场面呈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速度感与刺激感。
黝黑的柏油桥面,狭窄的弯道,两车并驾齐驱……银色跑车忽然刹车失灵,向路边的围栏上一头撞去……
急促的急刹车和巨大的碰撞声几乎是同时响起,似乎把什么东西割裂了般。
曲线魂飞魄散地冲下车,响声撕扯她的视野听觉。
“派恩……”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铺天盖地袭来,如万箭穿身,椎心刺骨。
跑车在经过几个空翻之后与水泥地面接吻,伴随着一声低沉的破碎之音,震撼人心的火焰将整个夜晚点燃。
曲线圆睁的眼顿时失去焦距,眼前一黑,整个人倒了下去。
在昏迷过去的一刹那,一道紫色的光影穿过火海,像是一道闪电,那种速度远远超出了人类的目力……
在那一瞬间之后,派恩躺在病床上,全身绑上绷带。赛恩特静静站在床边。
当曲线冲到床前,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整个人瞬间呆掉了。
她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困难,一阵昏眩袭来,她顿时支撑不住,全身骨头好像快散掉似的,整个人摇摇欲坠。赛恩特及时扶住她。
“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要醒过来……”
她口唇颤动,颓然倒在床边,痛苦地祈求着,手指紧紧握着派恩的手掌。
“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要和你赛车,你就不会……如果你醒来,我什么都依你……”她痛苦地哭着,剧痛让她几乎晕厥。
派恩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曲线变得更加脆弱敏感。她坐在床边,紧紧盯住派恩的目光中失去了光泽,仿佛一团死灰,呆呆的。好像在她的世界里,除了忧伤,什么也看不见。
半个月后,派恩终于醒来。她突然像被注入了新生命似的,整个人处于亢奋状态。对派恩又抱又亲,嘘寒问暖,一如他们圣诞前夕相恋的那段日子。
随着派恩的身体渐渐好转,她的热情却渐渐冷却下来,虽然依旧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但话语和亲昵的动作越来越少。
这天傍晚,曲线坐在床边,静静为派恩削着苹果。派恩安静地看着她充满女性化的动作。雪白粉女敕的手腕上套着铂金手镯,相比于飚车那晚一身黑色打扮的冷美人,此刻的她一袭粉红碎花的雪纺裙,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沉默了许久,她突然开口:“赛恩特说你就可以出院了。”
“是的。”爱怜的眼光对她寸步不离,他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你什么时候离开香港?”她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望着手中的苹果。手镯因为轻微的动作而发出柔和的音韵。
心略微一痛,但他不露情绪,不答反问:“你希望我离开?”
“你输了,不是吗?”她还是不看他,害怕被那双充满忧郁却又无比温柔的眼睛征服。
派恩背靠着枕头,专注地凝视着她低垂的容颜,眼神晦涩。良久,他才发出声音:“是。”
他承认,声音却那么苦涩、那么无力。他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失败至极,胸口被一股沉积的痛楚压迫着。
他的认输并没有让曲线快乐。她仍在怪他毁了自己五年的心血,她还是不愿意原谅他,所以赶他回纽约,其中,赌气的成分居多。
为了喘口气,她匆匆离开病房,来到医院的后花园。
纤长的手指用力抓紧栏杆,她只想用这种方式抑制住眼中满蓄的泪水。突然,一道温和的声线缓解了她的紧绷……
“我希望刚才的话,只是你一时赌气说出来的。”
她回头,赛恩特竟意外地站在她身后,什么时候的事?!
面对她的诧异,他微微一笑,沉稳、优雅而静谧,“知道他为什么要在那么狭窄的弯道上超越你吗?”
“那是他的最后机会。”伤心的嗓音里有一种古怪的声音。
“你错了。如果他要超越你,随时都可以。”
她的鼻尖一酸,被风吹冷的眼睛隐隐地红了。
“你的确是一流的车手,即使对男人来说,你都是最强劲的对手。但以你的实力,要打败F1的世界冠军还要磨练十年。”
她忍住泪意,疑惑地回视他,“只要会开车的人都知道,世界冠军是森纳维尔。”
“没错,五连冠的确是森纳维尔。但是,世人并不知道,森纳维尔只是一个代名词,而不是一个人。每年获得冠军的森纳维尔都不是同一个人。”
曲线内心一震,“不可能。大家看到的森纳维尔都是同一个人。”
“哈里·胡迪尼在观众面前让大象消失,知道是怎么变的吗?”在短暂的笑容之后,赛恩特以不变的优雅继续着,“是误导。大脑相信眼睛看到和耳朵听到的,十多亿双眼睛看到的,只不过是表面的森纳维尔。”略微停顿,他又道,“上一年的森纳维尔,是派恩·索博尔。”
曲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苍白的脸一片震惊。
“不可能……”
赛恩特微微一笑,“回到刚才的问题,为什么他要在那个狭窄的弯道超越你。原本他一直紧跟在你身后,是要护着你安全到达终点。他准备在临近终点的最后一刻超越你。但比赛进行中,他突然收到消息,前方有车辆驶来,所以他改变原定计划,决定立刻超越你,挡在前面逼你减速。只是没想到,他的车子竟然会失控撞上防护栏。”
曲线听了,心脏刺痛不已,泪水倏忽而下!
“因为极速拐弯超越对手让车子失控是很正常的现象,但以他的技术来说却是十分低级的错误。如果我估计没错,当时失控的是你。在赛车世界中,任何一个细小的错误都会导致局势骤变,所以作为车手必须精密地掌控一切细节,而要做到这一点车手必须具备平和的心态。你情绪不稳定,心态发生变化,反应自然也随之起伏。所以车子掌控不好,不能精确把握狭窄惊险的车道。在两辆车并驾齐驱、紧紧挨着却进退两难的情况下,你的车子很容易失控。不过,只要对手的车子月兑离轨道,给你足够的空间控制车子,你就不会有任何危险。所以派恩将车子撞上防护栏,让出位置使你安全驾驶过去。”
泪水开始泛滥,滑过脸颊,洁白的牙齿轻咬着有些风干的嘴唇,她的双手在微微的颤动。
“如果你认为他之前的行为是自私,那现在的行为是什么?你真的认为他是自私吗?他爱你更胜于自己的生命。为了你,他可以放弃一切。如果你幸福,他会放你走。其实,自私的是你自己,你一直只想到自己,从没有替他想过。如果他失去你,他会怎样?你可以解月兑,却留下他一人在这世上痛不欲生。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你说爱他,却没有真正为他做过什么,唯一做的只是逃避。你在伤害自己的同时也伤害爱你的人。”
她无法言语,两行泪水从眼睛里肆意滑落。
“普通人的生命很短暂,为什么还要自己去缩短它?如果是为了能和自己爱的人一起老死,那么缩短生命又何妨?”
“……”她被泪水刺痛得闭上了眼睛。
“没有人能保证明天的事,也没有人可以保证爱一个人多久,但只要我们学会珍惜,懂得责任,这份爱就会长久。每一天,都好好去爱去珍惜并且不后悔,只要所爱的人快乐,又何必在乎自己得到多少回报。”
好久,她抬起泪眼,透过朦胧的视线望着他,那充满智慧的眼睛深邃且明亮,配合了成熟的风采。逼人的气势,令人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敬意。
“知道吗?我很想讨厌你。”
赛恩特淡淡一笑,幽雅地走到一旁,抬起头仰望着漆黑的天空,不语。一双黑如夜的深邃眼睛,隐约透着幽深的紫色,像是可以穿透人心。
“为什么他不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她伤心反问。
“因为,他的双腿已经无法行走了。”
四个月来,曲线找遍了全世界的名医,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无能为力。
眨眼间,已经十月份了。秋天的感觉越来越浓,秋风已有冷意。中央公园的树木也由夏天的浓绿慢慢转为黄色。
两人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曲线偎依着派恩,在飘落的黄叶中,手里拿着一本书。柔顺乌黑的长发,有一半都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飘散着一股清雅的女子幽香。她的双眼闭起,长长的睫毛微微地抖动着,双腿蜷起偎依在他怀中,如此温柔……
“在这里睡觉会感冒。”派恩低语,他伸手模着她的脸颊,俯首吻着她。曲线没有睁开眼睛,温柔地回吻他。
“很快就到冬天了。”她发出叹息。银杏树黄叶无声地飘落,地面上都是可爱的扇形落叶,将路面染成一片金黄。娇躯微微动了动,但还是不舍得离开他的胸膛,“我讨厌冬天!如果没有你,我便不知道要将自己摆放在哪里了,我一定会被冷死的。”只要看到他,她的生命就有种“完整”的感觉。
派恩笑她的孩子气。
“尼泊尔那边的战争又爆发了。”她静静道。
派恩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一个月前,她跑去嘉米尔高原寻找“穆先生”——一个神话般的人物,拥有不可一世的力量。传说,一般人根本见不到他,除非是处于水深火热的战乱和瘟疫中的人们,才有机会见到他。
他轻轻拥着她,视线落在她手腕的镯子上,“你很喜欢这对镯子?”
“嗯。”她几乎戴不离身,“将来有了女儿,我将这个送给她。”她抬起右手腕,一脸的幸福。
派恩沉默,托起她的下颌,想要吻她的唇。但是突然改变心意,吻上她的额头。这款镯子是母亲亲自为她设计的,其实,她应该也猜出来了。
“我们结婚吧。”她突然开口。
“为什么?”他呼吸一窒。
“因为在我想吻你的时候就可以吻你呀!”她调皮一笑,揽住他脖子亲吻他,手腕上的镯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因为我要一辈子照顾你;因为我要每个圣诞节都有你陪在身边;因为我是你最宝贝的布女圭女圭;因为……你是我生存的理由。”
派恩凝视着她,眼中闪着难以掩饰的惊讶和欣喜。
“我是个自私的人。一直以来,只管发泄自己的愤怒,从来没想过伤害自己爱我的人会有多难过。以后,我会好好活着,为了爱我的人,还有我爱的人,好好对待自己。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终于明白,最残忍的人不是他,而是自己。最痛苦的事并非被他阻拦,而是离他远去。
四周一片寂静,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
“你愿意娶我吗?”求婚的话语从那美丽的唇瓣张合之间轻声倾吐。
好久,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
“那你有求婚戒指吗?”她得意一笑,明眸皓齿,美得迷人心醉,“可是我有哦。”
她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里面放着一款白金素圈的对戒。戒指上没有任何钻石珠宝点缀,却尽显精巧和尊贵。她握起他的左手,将其中一个刻着他名字的戒指套在他的无名指上,“这是我亲自去南非挑选的铂金,并亲手设计的戒指,名字叫‘无名指曲线’,意思是‘结婚戒指’。”
派恩笑了,醉人的微笑温柔而多情。他拿起另一只戒指为她戴上。
“我爱你!”他慢慢覆盖她的唇,痴情缠绵地吻着她。
当他离开她的唇,她抬起头,迷人的眼眸中有一抹令人心醉的笑意慢慢地荡漾开来。
“我也爱你!”
快乐的日子、悲伤的日子……活在他深刻爱情里的她是多么的幸福。这个男人比任何人都爱她,也被她所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