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首次见识到白云合的恐怖,是在十四岁武试的前三日,她自不量力地向白云合提出来场“无关生死,不计输赢”的切磋。
她知道白云合很强,但万万料不出他强到令人胆寒!
白云合自始至终都将右手置於身后,仅以单手与她相对。他说他不擅长用剑,剑法却流畅无比,每一刺、每一挑都俐落且毫不留情,令她无法招架。
最令她骇然的是,白云合那惯有的浅笑不曾稍稍卸下,那抹笑既自信又冰冷,让她脑海中浮现出阎罗的模样没错,霎时她将白云合的形体与阎罗完全相叠!
一个白衣的嗜血阎罗!
那场“无关生死,不计输赢”的比试差点毁掉了她的右手,也让她在武试中落败於黑无常之手。
虽然她如愿取下了白无常一职,但她知道自己败了,败给了那天甩在阎罗俊脸上的那番话。
“这是另一种向我表达反抗的方式?”阎罗冷冷注视她许久,似笑非笑的唇畔是残酷无情的弧度。“更有骨气,你何不乾脆让白云一剑刺穿你的心窝,省得浪费我拧断你颈子时的力气?”他已经告诫过她,别妄想能胜过白云一丝一毫,而她竟还主动向白云挑战?
这愚蠢的举动这比她武试时败给黑无常更教他怒火中烧!
很好,她总是尽其可能地反抗他的一切,挑战著他薄冰似的耐性!
她静静盘腿坐在修武居场中,任阎罗含焰的眼神及寒冰的言词责难。
长指挑勾起她的下颚,逼迫她对上暗绿魔瞳。
“记得你说过的话?”
“要杀要剐随便你。”她重复当日的誓言,闭上双眼,等待厚实的掌掐断她细白的脖子。
“反抗。”阎罗脸庞贴近她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让我瞧瞧你能反抗到何种地步!”
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身子已让结实有力的臂膀抱起。
“你要做什么!?”她惊呼,与近在咫尺的墨绿冷眸相对。
“你的命随我处置。”阎罗冷冷提醒她,勾起残酷笑痕,“我太纵容你的任性及反骨,是我高估了你,你不是练武的料子。或许,另一种身分更适合你。”
她任他搂抱在臂间,慌乱是她眼底唯一存在的情绪,攀附在他肩上的十指死白地战栗,不明的恐惧席卷而来。
另一种身分?以杀人为业的阎王门除了杀手一职之外还能有什么身分!?
他大步跨开,毫不在意沿途魑魅魑魉好奇又不解的道道目光,她低垂著头,披散的青丝成为最后一道破碎又薄弱的掩护。
她想求救、想求饶,所有翻滚在脑海的念头却让仅存的傲气硬生生压下,连同眼眶里打转的泪。
她索性闭紧眼帘,隔绝一切透过水眸所能见的污秽及不堪,而急促的心跳声却越发清晰,来自於他的举动。
伴随著他的足音,她无法分辨身处何方,直到她被放置在软柔的锦被之上、直到属於他的炽热体温覆在她身上、直到偏执激狂的唇舌擒获她的唇,那神似於他的霸道气息及毋需亲眼见到便能清楚勾勒成形的暗鸷压力,让她确定,这里是他的寝房,她未曾到过的禁地。
仿佛要将她吞食入月复的力道啮咬啃食著如蚌壳般紧合的唇,冷硬的厚掌顺著肌理分明的颈胛溜滑而下,钻入白衫里。
即使闭眼不看,她依然能感觉那道浓灼的魔绿目光落在脸庞的情景。她抡紧双拳实於身侧,仿佛拳儿间所掌握的是她仅剩的自尊及顽强,若是松了丝毫力道便会烟消云散。
他的唇舌放弃攻陷倔强的牙关,转移阵地吻上小巧耳垂,大掌已然剥除层层碍眼的衣裳,握住一只小巧凝白。
“这般单薄的身子,恐怕一压便会断了骨头吧?”说话的气息吹拂在她敏感的颊边,带著炙人的笑意。
她无语,不理会他挑逗的问句。
阎罗凝视著她不肯放松、僵硬得犹似死尸的娇躯,单手勾起她腰间一并坐起,如瀑的长发在背脊间晃荡一片惊人美景,也使他更俐落褪尽衣物,她靠在他肩上,突地张开嘴狠咬上结实的臂肌。
白牙正巧陷落在他左臂骇人的阎王儿面刺青上。
阎罗不怒反笑,同时低头在她身躯同处烙下吻印。
每一吻咬间连随著一声迸出喉间的沉笑,而她兀自不松口,傻傻的以为如此举动便能将他加诸自身的羞辱反击予他。
游移探索的手离开她匀称身躯,沿著她的臂膀抚逗,在触及她右手臂包扎著剑伤的布巾时,眯起危险双眸。
无名的怒意涌上他深刻五官,他加重掌间的力道,长指扣住她双腕钉握在枕畔,十指一摊,包裹住她握得发白的拳,他彷佛将注意力全数落在不肯屈服的指头,试图扳开硬石般的拳。
她难挡巨龙之力,被迫与他十指交缠,他的掌心贴著她的,但得不到她的回应。阎罗贴著她的脸,近到彼此的气息犹若相交不分。
在他挺身贯穿她的同时,怜我吃疼地握紧双掌,也一并牢牢握紧掌间的他。
她的身体在抗拒他,却推阻不掉他强力又霸道的占有。
不!她不害怕!她绝不承认发颤的身躯及不稳的气息是因为恐惧他异常的强逼。
贝齿深陷发红的唇瓣,朱艳的血滴点缀其间。
“哭什么?”他问得好轻好柔,混杂些微激喘,温暖的唇瓣覆上她眼帘吮去懦弱的珠儿,“你合该是我的。”
她合该是他的……早在他买下她的那一刻起,她的命、她的发、她的唇、她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了他而生存。但她竟不自量力地反抗他、违逆他,所以这是她应得的惩罚吗?
从头到尾她压根没有选择的权利,不是吗?
顺著他一手勾勒的未来向前行,练武、杀人全无法由她自主,而现在,他连她的身体都要一并接管……
眼眸越合越紧,却越发清晰感觉到他在她身上放肆的律动及喉间粗重的喘息。手臂上的剑伤好疼……身子好疼……心……
也是。
麻痛感袭上她的咽喉,是他的吮啮,像只狩猎的狂兽扣住猎物挣扎求生的弱点,再稍稍施力便会扯裂她。
而她就是无力逃离生天的弱者。
在迷雾魂消之际,他的嗓音带著勾引笑意窜入她耳内,字字如雷贯耳——
“你这辈子,只能陪著我一同沉沦幽冥地狱,不得超生。”
※※※
沉沦幽冥地狱,不得超生……
她上辈子或许犯下不可饶恕的重罪,导致今生必须倾其所有来偿还前债。他所说的不得超生,就是她现在的处境吧。
何其不公呀!虚无前世的记忆之於她,犹如梦醒烟散般不明,而她却必须为此空虚不实的过去偿罪?
睁开无眠的杏眼,她的螓首枕在他臂上,他的发参杂其间,缕缕墨黑细丝牢牢缠缚她,像一张绵密的网,令她无力挣月兑逃离。仰著颈,对上他沉稳静寝的容颜,她从来没如此贴近凝睇过他,或者应该说她从不敢如此贴近打量他,她知道他是相当好看的,深刻轮廓及异色鹰眸在在显示他外族的血统,高扬不羁的剑眉如同展开双翼的空中霸主,又傲又挺。
她的目光落在薄长的唇,想像著以往句句似冰的话语由此而吐的情景,想像著以往勾勒出不带笑意的弧线,那时的他最骇人、最令人不寒而栗。
“你在逼我恨你吗?”她喃喃自语,指尖在触及他双唇之前又丧气地收回。他总是如此不顾她的意愿,一意孤行。
“我的无能及失败,你满意吗?我的反抗及挫折,你享受吗?”她垂下眼睫,在眼窝处画出微暗的扇贝阴霾,“将我逼到如斯地步,难道你真不担心我终有反击的一日?”
他依旧没醒,均匀的吐纳是他唯一的反应。
怜我轻巧撑起身躯,果身坐在床沿,失神地看著纠缠散落在地上的黑、白衣衫。她该为自己逝去的贞节痛哭失声吗?或是趁著阎罗沉睡之际,亲手终结他罪恶的性命?
叹口气,她弯身捡起白衫,一件件套回冰冷轻颤的身上。悄悄推开房门,耀眼的日芒直透瞳仁,她举手眯眼,彷佛在烈日的照射下她便会烟消云散般的躲避,像个鬼魅这想法令她害怕,她终於如他所愿变为沉沦暗夜的魔物吗?
穿过重重院落,她刻意避开魑魅魍魉聚集的数个场合,毕竟昨夜阎罗大剌剌将她抱回房去的那幕恐怕早在其间传开。是心境改变所带来的影响吗?她在不经意间遇上的魑魅魍魉朝她展露善意笑容,也让她心虚不已,彷佛自己赤果果摊在众人眼前,供人指指点点。
昨夜的一切不该带来任何改变,她的新身分仍是阎王门的“白无常”,毋庸置疑。她不会因为身子归了他,便理所当然将他视为夫君、视为她的一切。
嘻嚷声在转角不远处传来,她缓缓走在石栏旁,瞧见数名魑魅魍魉领著十来位五、六岁小娃儿,若她料想不差,这些天真傻笑的娃儿将来也会成为如她一般的杀手,甚至更加突出。
怜我蓦然一僵,眼瞳直直盯著小娃儿又笑又跳的模样,双手不自觉朝月复部抚去,冷汗滴滴滑落。
小娃儿!
她怎么忘了?当日她月信初来,鬼医以轻松的语调朝她讲解一番“做人道理”。经过昨夜—若、若有一个小生命在她体内成形可如何是好?
阎罗绝对不是一个会因孩子而欣喜若狂的好爹亲!倘若他心狠手辣地强逼小生命重蹈她的覆辙……
怜我刷白了脸蛋踉跄数步后,猛然朝白云合的“文判居”飞奔而去。
※※※
文判居南侧是一池小塘,数枝孤傲的清莲摇曳其上,说美不美、谈雅也不雅,白云合却迟迟未将小塘填平做为他用,因为这小塘是红豆专司用来放生些青蛙、泥鳅及长寿龟的宝地。
今年武试结束,小红豆竟异常缠腻起白云合,那袭优雅白衫身后不难随眼见著一身火艳的小丫头跟前跟后。或许是由於这场武试里红豆被青魈一脚踹入冰凉的湖水,白云合勤劳捧上热汤,轻轻松松赢回小丫头的注意力。
怜我右脚甫踏入文判居,便听到清朗的吟唱声及红豆开怀的咯咯轻笑。
“取红花,取白雪,与皂洗面作光悦。取白雪,取红花,与皂洗面作妍华。取花红,取雪白,与皂洗面作光泽。取雪白,取花红,与皂洗面作华容。”
这是北齐时期流传的愿面歌,词意是为亲儿之间的疼惜与期望,不难听出白云合隐含浓厚的望女成凤之情。
白云合取来洁净白巾,擦拭清洗完毕红豆的小脸蛋,顺便偷偷捏拧豆腐般的女敕颊。“好了,别再下池塘里弄脏,否则二小叔可不帮你洗。”
“二爷。”怜我踌躇半晌,才开口打断眼前令人欣羡的天伦之乐。
“怜我姊!”红豆喜孜孜地打招呼,随即跳下白云合的大腿朝她奔扑而至。
“欸。”她应声,但有些尴尬。
“有事?”白云合觑瞧她一眼,自然没遗漏那双眸间焦急的情绪。他俯身朝红豆招手,“红豆,去帮二小叔和姊姊泡壶茶来,别忘了点心。”
支开她的意味浓厚,可惜天真清“蠢”的小红豆听不出来,捣蒜似的猛点头。“我去找鬼医爷爷拿茶具。”
“小心茶烫。”在红影急奔之际,白云合不忘提醒小丫头,他可不希望见到一颗烫熟月兑皮的小红豆。
“好——”跑远的尾音在半空中缭绕不止。
白云合领著怜我来到内厅,静静等著她开口。
怜我绞捏著衣袖。这种事要如何向一个男人开口?可是放眼望去,她只能想到白云合,只敢想到白云合。
白云合打破沉默,“你臂上的伤好些了吗?”想到自己是害她受伤的罪魁祸首,他难得善心大发地轻声询问。
“好、好多了。”她再度噤声。
凤眼扫过她失措及欲言又止的脸庞,昨夜阎罗骇人的举动早已闹得满门风雨,加上不经意瞧见她领口遮掩不住的紫红吻痕,他心底早先有谱。
“昨夜,他在你房里过夜?”他开门见山,直接切入主题,否则照她闷葫芦的性子,八成愣愣地站到日头西沉还开不了口。
怜我急忙摇头否认。
白云合见著她向来无波无绪的固容上呈现羞赧及慌乱,轻笑出声,“那是你在他房里过夜?”
她垂低螓首,不答。
“你不会是来向我举发他的恶形恶状吧?”白云合佯装无知,眨眨眼间。
“不……我是来……请您……”话尾消失在闭合的唇瓣,又是一阵沉默。
白云合摊开纸扇,“小红豆随时会回来,我可来不及想出下个打发她的藉口。”
怜我紧合上眼,头几乎压垂到胸前,鼓起最后的勇气道:“我害怕经过昨夜会、会……所以可不可以请二爷替我去药铺抓、抓些药……”短短数个字让她说得支离破碎,又恐怕白云合听不明她的话意,她补充道:“是避妊那种药……”
“我明白。”白云合解除她的困窘,不再戏弄饱受他那阎王老哥摧残的丫头,“依他现在的性子,的确不适合有任何子嗣。你别担心,这件事我会替你办妥,明天晌午再上我这一趟,我将药交给你。”
怜我松了一口气,随即又道:“请二爷务必亲自去,别、别假他人之手……”她不希望让其他人有丝毫猜测乱想的机会。
“安下心来,我知道如何做。”白云合起身踱步至门扉前,目光略略左右打量,确定绝不会有突然冒出头的魑魅,才对她道:“为难你了。”
“不,我才要向您道谢,我知道要您一个大男人去药铺抓这种药,会带给您困扰,可是我想不出任何能帮我的人,除了您之外。”怜我诚恳地道。
白云合是阎王门内唯一一个亲眼见识阎罗加诸於她的点滴,也是最了解她困境的恩人。
白云合摇摇头,“我清楚阎罗的为人,也明白你的性子,两块硬石互击,谁也占不著好处。”
“我的顽抗微不足道,甚至伤不了他,到头来只摔得自己头破血流。二爷,您了解他,那您可否告诉我——为什么他要选中我?买下我?教养我?逼迫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抬头,眸子布满迷惑与苦楚。
“他没向你提过?”
“没有,他什么也不说。”所以她完全不明白,不明白自己为何必须承受一切。
白云合垂下黑睫,仿佛思索著该如何陈述关於阎罗的一切。
许久,优美的唇线轻轻开启,“你的错仅在於——你勾起他相似的回忆,一个关於他的回忆,一个他曾经无力更改的回忆,他想由你身上扭转他认定的结局,但他错了,你永远不可能是他,永远也不可能体会到他所思所想。或者该说你压根没有错,若真有,大抵也是你的迟钝。”
“迟钝?”怜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疑惑低喃。
“从他买回你的头一日,若你已发现,你不会过得如此苦痛。”白云合并不点破,仅稍稍暗示。
“由不由他买下,决定权不在我身上。”她也曾希冀是由白云合买下她,那么今日的情况将完全不相同,她也不会如此惆怅。
“我并非指这档事。”白云合撑颊轻笑,“而是你的名字。”
名字?怜我默念三次那个充满讽刺的名字,扁扁嘴道:“我当然懂,他不会放过任何羞辱我的机会。怜我、怜我,在这血腥的阎王门内谁能怜我?”多嘲弄、多讪笑的称谓,无时无刻提醒著她,这是个永难达成的奢求。
“你可曾想过,你不可能时时唤著自己的名字,你的名字是由别人口中吐出。”他可不能再说清楚,否则恐怕会坏了兄弟多年感情。
“我不懂。”二爷说话总是一语双关,让性子直来直往的她无法跟上迂回曲折的心思。
“等你到了我这年龄却还无法想透,我会明白告诉你。”白云合瞧见由远方急速朝此狂奔的红色身影。“红豆,用走的!”
他靠在门扉,差点教红豆扑倒的身子吓上三跳,最后乾脆跨开步伐上前接过茶盘并抱起小小红豆。
怜我瞧著眼前一幕,泛起好深好深的羡慕及——
嫉妒。
※※※
偷得浮生半日闲。
青魈、蓝魁、黄魉、白魅趁著武判官前脚跨出阎王门门槛,他们后脚也跟著抹油开溜,四个半大不小的男孩穿梭在人山人海的市集。
平日除了练武就是习字,哪曾见著这般繁华景象?市集里玩的斗鸡、角抵、卖艺……吃的糖饼、黍糕、栗、馄饨……看得四人眼花撩乱。
“我要吃馄饨圆圆。”青魈拉住黄魉的衣角,指著香气逼人的摊贩。
黄魉小心翼翼自怀里掏出银袋,左数右数只拼凑出四人所有积蓄——十五文钱。
他咽下贪嘴的唾液,“咱们四个人吃不够银两,先忍忍,说不定前头会有更多好玩新奇的东西。”说完,他拉著青魈的手,快步离开馄饨小摊。
蓝魁与白魅正满脸趣味地瞧著广场上又是吞剑又是劈石的江湖卖艺。黄魉与青魈勉强挤进入群中,眼见大石块在肉掌猛劈下一分为二,众人皆鼓掌叫好,只有青魈扁扁嘴,投给卖艺者一个不以为然的目光。
“雕虫小技也敢来讨生活?我也能劈,而且还能比那大个儿多劈两块。”
“小声点。”白魅急忙转身捂住青魈那张不知控制音量的大嘴。
可惜速度不够快,场间的大个儿眯起危险的眼,指著青魈道:“小兄弟,你要不要也试试?”
青魈不服气,抡起拳头大跨一步,“试就试!”
“完蛋大吉——”黄魉与蓝魁哀号不已。
大个子及夥伴抬来另一块完好无缺的大石,摆明了要看青魈吃瘪。
青魈提足车气,大喝一声的同时右掌成剑形劈砍在上头。
静默片刻,全场爆出如雷巨响那块石头不仅裂开,甚至化为数十片碎石。
“谢谢大家捧场!谢谢!谢谢!”青魈死不要脸地朝四周揖身,仿佛他才是卖艺的正主儿。
大个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喝间:“你是哪条道上的?”
青魈胸脯一拍,“阎——王——唔!”最后一声消失在黄魉及蓝魁重重拍击在唇上的双掌里。
黄魉急忙打圆场,“盐嘛,大夥都吃过,就是咸咸的,是不?”他问向蓝魁,后者猛点头,半拖半拉地将差点露馅的大嘴公架离现场。
白魅忙不迭跟上,忽略身后一道利芒般的邪恶眼光紧盯著四人逃离的方向。
四人一直跑到另一条大街,黄魉气喘吁吁地赏青魈一个又重又猛的爆栗。“你白痴呀?差点害死咱们了!”
“咱们不能泄漏丝毫与『阎王门』有关的字眼。”蓝魁说到关键字眼仅以唇形带过。否则回府光承受武判官的拳头及阎王的白眼就够他们四人受的。
“一时、一时兴奋嘛。”青魈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咱们……咱们找个地方休息好不好……”
四人找到一间茶馆,叫了壶凉茶,嗑起瓜子。
旁边国著小小一群百姓,其中心处坐著一名拉二胡的说书老者,侃侃而谈著三国时期的精采战事,每每提及曹孟德战败,众人响起欢呼,说书老者更加卖力地加油添醋,将曹兵说成十恶不赦的贼子,而获得百姓喜爱的蜀兵倒成了维持正道的唯一英雄。
讲完一回合,二胡声拉刷数下,说书老者道:“下回待续。”存心吊人胃口,也是说书人最高竿的本领。
“魏老,再说说其他的。”场边有人吆喝。
“大夥想听什么?”
众人左右互瞧,黄魉身后冒出一个清浅笑声,“说说阎王门,如何?”
唉听到敏感字眼,四个魑魅不由得转头腼瞧开口的人。
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发觉四人的目光时日以善意的颔首。
说书魏老口沫横飞地讲述著这个武林中最神秘、最恶邪的杀人组织,彷佛他曾亲眼见识阎王门的点滴,说起故事头头是道,对於阎王门内头儿们的描述更是详细,只不过与魑魅魍魉的认知差距颇大。
“阎王是名四十出头的恶人,早年在山寨当土匪头子,长得满脸横肉;文判官就好些,蓄著长胡,一副无害的善良老者模样;武判官呀,那可恐怖了,身长九尺,大掌收拢能捏碎十来颗脑袋,嘴里还能喷吐火光……”
“这老家伙在胡说些什么呀?”蓝魁凑近白魅,咬牙切齿道:“把武判说得像个妖魔鬼怪,呿!你听听,白无常身长八尺,舌能抵胸——咱们的白无常可是个娇滴滴的大姑娘耶。”
“说书嘛,趣味就好。”白魅不时偷觑身后的男人,他老觉得有股怪怪的不安感来自那名年轻男人,他虽无法看清男人脸上的表情,但他老觉得男人在笑……是一种充满阴谋的笑。
彷佛有个他们看不清的阴谋如黑雾般在周围成形——
白魅机伶伶打个冷颤。
天外飞来一掌牢牢盖在白魅的肩头,瞬间涌起的香气让他踉跄一震,猛然回神时才发觉那只手的主人翁是黄魉。
“你怎么了?”
“没,只是身后的男人好怪……”他小声应答,抽抽鼻翼,发觉方才的香味竟消失无踪。是他的错觉吗?但那邪异的感觉太过清晰。
三人同时转向身后木桌,哪里还有人影?“他走了。”
白魅也回身瞧,那股恶意的气息仍旧未散,至少不安感减去大半,他暗笑自己突生的怪异念头。
“说书说到哪里了?”他回过神,问向蓝魁。
“阎王与铁血捕头龙步云大战三百回合,阎王使出一招『索命鬼掌』袭向龙步云胸口,龙步云反击一招『龙腾四海』,打爆一座高山和两座深湖,只差两人没飞天遁地。”蓝魁懒懒重复说书人夸张的形容,活似两人皆非凡人。
“好离谱,他真以为主爷是妖魔化身。”原来龙步云也非人哉。
“是很离谱,不过恐怕真有一个龙步云想与咱们交手一场。”黄魉道。
“他敢?咱们阎王门里卧虎藏龙,可不单只有主爷们耐打,官差胆敢惹上咱们,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青魈自信得很。
“我也不认为官差能奈何咱们,不过小心为妙,你没听说过『骄兵必败』吗?”黄魉喝完最后一口茶,“别听这胡乱添设的故事,别忘了咱们还得替红豆买些玩意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