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家的晚餐时刻显得非常热闹,餐桌上好几道的家常小菜,西红柿炒蛋、麻婆豆腐、卤笋丝、蒜泥白肉、珍珠丸子、清蒸鳍鱼、冬粉汤……因为出席的还有非台湾本地的外国人,所以聂妈妈还临时从食谱上恶补一道“培根蛋女乃烤派”的法式风味料理,希望能迎合外国人的口味。
聂日晴则是下班顺路买回来一份日式寿司加菜,不久之后毅恩牵着宝琳和丹也到了,宝琳手里抱着甜点盒,打扮得像个小鲍主,粉红色的小礼服配上蕾丝,是最能衬托小女孩的俏丽,只是她表情颇不甘愿,像是被人强拉来参加家庭聚会;丹年纪虽小,也学姊姊拿着一个很小很小的纸盒,小心翼翼捧着,成套的儿童西装和梳整齐的头发,一个小绅士也堂堂问世,两颊有好可爱的笑涡,在他咧嘴笑时,镶嵌在童颜上。
“他已经有两个小孩啰?”聂小弟一看到那两名神似毅恩的外国小孩,不自觉吹吹口哨。“哇,一结婚就升格当娘耶。”
“之前的南先生不是很好吗?怎么找了一个离过婚又不会讲中文的男人?”聂妈妈爱女心切,有满肚子的嘀咕。
“妈。”聂日晴以肘顶顶聂妈妈的手臂。
“怕什么,他又听不懂。不过那两个孩子真的好漂亮,妈再去弄一些小孩子会喜欢吃的炸鸡块。”
“妈,不用忙了,满桌子都是菜了。”聂日晴拉住聂妈妈要往厨房钻的忙碌身躯,将她推到餐桌旁坐下。
“可是桌上没什么菜……”
“很多很多了,等一下还要切蛋糕耶,留一点胃来吃甜点吧。”聂日晴对于自己母亲这种一有客人来就非得要将整个冰箱食材都清空才满意的性格感到好气又好笑。
“好吧。”聂妈妈对于桌上菜色不够大鱼大肉而感到汗颜。
“怎么了?”毅恩问着聂日晴。
“我妈决定再杀一头猪,再砍一只鸡来加菜。”聂日晴做出一个翻白眼的夸张动作。
“这里已经很丰富了。”
“我也这么说,但是东方人的好客就是这样。不过一方面因为你们是外国人,她很担心你们吃不惯我们的家常菜。”
“加拿大的中国餐馆妳又不是不清楚,数量很多,我也常有机会吃到中国菜。”所以中国菜对他来说,并不是初次尝试。
“不过我记得你讨厌吃,不是吗?”她还记得他说他不喜欢中国菜油腻腻的感觉。
“是不特别偏爱,但是我喜欢和妳一起吃,妳吃饭的样子很幸福。”
聂日晴应该要很庆幸家里人不懂英文,所以不会知道她脸颊泛红的主因是来自于毅恩的话,不过她也没忘记这屋子里还有另外两个懂英文的小家伙。
“姊,南先生就出局啰?”聂小弟是第一个不客气夹菜的人,也不管客人开动了没,先抢先赢。“还是他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在战局里面?”
“少啰唆,吃你的饭。”聂日晴用珍珠丸子塞他的嘴。
“妈也觉得南先生比较好,至少我们说什么他会懂,而且他和妳爸爸还有同样的兴趣,聊起来比较快乐。”
“是女儿选老公,又不是我选老公,和我有同样兴趣有什么用?”聂爸爸开口了。
“岳父和女婿要处得来才好呀。而且他孩子都这么大了,小晴,他到底几岁结婚的?该不会他现在四十几岁了吧?”
“他三十一岁,几岁结婚我没问,按宝琳的年龄来算,可能二十三左右结的吧,我没问。”这也不重要好不好?
“他为什么离婚?妳要小心一点,离过婚的男人比较不好,要是好男人,没有女人舍得跟他离婚的。”原本聂妈妈对毅恩印象还不差,可是经历过上回聂日晴失态大哭,指责他就是伤害她宝贝女儿的罪魁祸首,毅恩在她心目中的好感立刻归零,现在再看到他带小孩出现,零分继续往下扣。她自己的女儿都还这么孩子心性,有什么办法去担任别人的后母?
“妈,走到离婚这一步又不是他乐见的,谁会希望自己的婚姻有不好的下场?我不知道他前妻怎么看待他,但是我认识的毅恩是个好人。”聂日晴知道毅恩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她仍是看着他在说的,只是毅恩投过来的眼神却在笑--尤其是她越说,他的笑容越大,好像明白她在赞美他一样。
“上回边哭边骂他的,不知道是谁噢?”才刚咽下堵嘴珍珠丸子的聂小弟又不怕死地调侃,第二颗珍珠丸子再度狠塞进去。
“爹地,为什么他们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宝琳对满桌的菜皱起淡金色细眉,她不喜欢吃这些东西。“什么时候可以吃蛋糕?”
“吃饱饭才能吃蛋糕,妳不多吃一些吗?”
“我不敢吃。”宝琳噘嘴,她从没有吃过中国菜。
“这个丸子很好吃,瞧,丹很喜欢呢。”
“好吃。”丹不会用筷子,所以毅恩用单筷替他叉了颗珍珠丸子,他正津津有味地咬着,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丹显得很高兴。然后聂爸爸夹鱼肉、聂妈妈夹蒜泥白肉给他,他全都开开心心吃得一乾二净。
宝琳扁扁嘴。“里头包什么?起司吗?”小鼻子凑近珍珠丸子嗅呀嗅的。
“肉泥和葱,像饺子里的馅一样。”回话的人是聂日晴。“外头那一圈是糯米,这是很好吃的点心,我妈自己做的。”
“爹地,我可不可以不要吃?”宝琳没理聂日晴,径自把她的珍珠丸子放在丹的盘子里。
“妳吃看看,不可以都放到弟弟盘里。”毅恩将珍珠丸子夹回她盘中。
“我想喝女乃油浓汤。”宝琳瞧也不瞧珍珠丸子一眼,再度提出任性的要求。
“要喝汤吗?有冬粉汤。”聂日晴替宝琳舀了蛋花冬粉汤。“很烫,小心喝。”
“爹地,这不是女乃油浓汤……”
“这种汤也很好喝,妳看,透明的面。”毅恩轻声哄她。
“人家只要喝女乃油浓汤啦……”宝琳丝毫没得商量地道。
“宝琳?米勒!”
毅恩只不过连名带姓叫她,声音大了一些些,宝琳却先抢先赢地号啕大哭起来,彷佛刚刚才被打完一顿一样凄厉。
“毅恩,你吓到她了。”聂日晴阻止毅恩对宝琳的任何一句教训。
“我没有吓到她,她只是在借故发挥。”
“她是个孩子罢了。”没有一个孩子不会借故发挥、没有一个孩子不会任性吵闹、没有一个孩子不会对好恶表现得这么明显。
“她的态度让我很不喜欢。”
“那你要怎么做,打她?骂她?让她更认为是我教唆的?”
“妈咪……宝琳要妈咪……”宝琳抽抽噎噎在哭,边哭边打嗝,豆大的泪珠滴滴答答落个不停。
“我看你还是带孩子到外头餐厅吃饭好了,我想她会自在一些的。”聂日晴提议--应该说是要求,她替毅恩拿起西装外套,赶人的味道很重了。“答应我,好好跟她说,别骂她。”
“桑,我好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他又不是故意要让聚会变成这样的。
“替我向妳的家人说对不起。”
“别担心,他们不会介意。”
“丹,爹地刚刚拜托你要送爷爷的生日礼物在哪里?”
丹从餐盘里抬头,被麻婆豆腐辣红的小嘴红咚咚的,塞满食物的嘴说话很含糊,原先女乃臭味十足的童音更不清不楚了。“在腿上。”丹放下汤匙,先在他的小西装上抹干净手,才捧起一直被他小心翼翼放在腿上的精致包装盒给毅恩看。
“好,跟爷爷说生日快乐。”毅恩在进聂日晴家前就和丹练习了好几次送生日礼物外加一个生日Kiss的表演,丹已经都学会了。
“不是吃蛋糕才送吗?”丹的小脸上写满困惑。
“来,先送给爷爷,爹地要带你们去吃饭。”
“可是丹已经在吃了。”丹根本就没弄清楚情况。
“你是笨蛋!吃这么快乐干嘛!快点啦!我们要回家去了--”宝琳哭着骂丹,还拍了他的脑袋一拳,丹被莫名其妙骂笨蛋,眼一红、鼻一酸,也跟着哇哇大哭。
小孩子永远是最无法掌握的定时炸弹,什么时候要点燃,什么时候要引爆,都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一时之间,屋子里两个孩子同时哭泣声,几乎足以掀动屋顶。
聂日晴开始觉得一切变得混乱,她以为她的爱情应该很单纯,在爱情的世界里就只有一男一女,可是这个世界会逐渐放大,彼此身边的亲人朋友都会成为其中的一分子,当这些变成了阻力,那个世界彷佛就会被撑破。
“我快要没有自信了……”在毅恩抱走两个在比谁的哭声大的孩子,聂日晴瘫坐在沙发上,没有胃口填饱自己根本什么也没吃的肚子,她喃喃自语地叹气。
她没有自信能和毅恩的孩子相处,她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女人,做不来那种用时问和温情来感动孩子,让孩子接纳她的事,她甚至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在哪一天宝琳再长大一些,懂得与她叫骂时,她不会一巴掌招呼过去,成为大家眼里的坏后母……
“要当人家后母本来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如果孩子喜欢妳也就算了,要是不喜欢妳,妳的处境就会很尴尬。”聂妈妈坐到她身旁,不断轻轻拍抚她的手背。“一定非要选择他吗?”做妈妈的总希望女儿能找到最合适的人,就怕女儿受了委屈。
没有一个人,非要另一个人才能过一生……有条歌是这么说的吧,并不是失去了谁,就会让一个人的人生完全没有其它意义,她同意这句话,没有什么人、事、物,是放不下的,只要咬牙舍得,就一定能狠心舍得。
可是毅恩也在努力呀,失去前一段婚姻,让他变得极度小心,如果她在他心目中根本就不重要,可有可无,他何必要放弃他多年来的坚持,愿意为她再试一次,就只想要将她留在他身边?他何必为难他自己?
宝琳和丹,又何尝不努力?对他们而言,父亲和母亲都是最亲密的人,他们想要两者都拥有,完全是人之常情,她的介入,虽然是在毅恩与洁西卡离婚之后的事情,但是孩子们怎么会懂这些?他们只知道若没有第三个人卡在父亲和母亲之间,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父母还是有可能再度在一块,把他们的家庭补得圆满,他们必须要适应父亲和母亲各自都要拥有他们的新家庭,他们在心态上害怕焦急又有什么不对?
那么,她凭什么成为想要坐享其成的那个人?凭什么想等毅恩将所有一切都处置好,她再理所当然接收?
如果她连一丁点的努力都不付出,有什么资格要求收获?
她的爱情,会不会这样被打败,要试了才知道!
“嗯,非他不可。”
聂日晴给了聂妈妈答案,异常坚定。
聂日晴今天请了一天事假。
由于大老板就是毅恩·米勒,他免不了紧张地采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或是出了什么大事,聂日晴安抚完反应过度的男人,并答应晚上陪他吃饭,毅恩才像个放下心中大石的孩子,心满意足地挂上电话。
聂日晴回台湾之后首次放弃将十几件的衣服全挂在身上,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一点也不觉得寒冷,台湾的气候暖和得甚至有些燠热,好像许久没遇到夏天。
简单将自己的黑发绾起,加上她用红木筷子加工自制的簪子固定,换上带有东方味道的旗袍式短洋装,确定露出来的手臂和小腿都感觉不到任何寒意,她才真的觉得自己的心已经从加拿大的雪地里回来了……
她化好淡妆,提起三个纸袋出门。
聂妈妈躺在沙发上看回放的连续剧,听到聂日晴房门轻掩的声音而转头觑她。“小晴,妳要出去?大衣、围巾都挂在阳台,自己去收。”
“今天不冷呀。”聂日晴边套鞋边笑道。
闻言,聂妈妈要不吓得坐起来才有鬼,瞧见女儿婀娜的身材包裹在剪裁合身的洋装下,纤匀白皙的手脚终于暴露在久违的阳光下,她都快忘了原来自己女儿的身材这么赞--没办法,老是看她加上十几二十件衣服,圆滚滚的模样都快成了她的正字标志。
“我和人有约,午餐晚餐都不回来吃,不用准备我的。”少准备她一人份的,可以少煮两大碗的饭。
“小晴,妳一点都不觉得冷?不要手套也不要围巾?”
“嗯。”她看看手表。“我出去啰。”
开大门,出门。
“终于变回原来那个小晴了……”聂妈妈好感动。
冬天真的过去了--
聂日晴今天约会的对象是洁西卡和孩子们,她单独提出邀请,洁西卡也答应得很干脆,双方约在洁西卡的旅馆里,再由聂日晴尽地主之谊带他们去吃饭。
十一点的约,聂日晴十点三十分左右就到了。
“欢迎,抱歉,我还没打扮好,我没想到妳提早到了……”洁西卡湿发上包着浴巾,她才刚洗完澡,连妆都没上,但素颜也是相当美丽动人的。“喔……妳穿这样好可爱!我一直觉得中国风的衣服好漂亮……”洁西卡亲昵地将聂日晴拉进屋子里,绕着聂日晴打转,不断赞叹。
要是毅恩看到她这种打扮,一定会马上扑上去的。
“我带了一件和我身上同款不同色的衣服给妳。”聂日晴从纸袋里拿出红色旗袍式小洋装。她知道外国人对于中国风味的衣服有种特殊偏好,有时随便写了几个中文字的T恤都让他们爱不释手,虽然他们从不特别去了解那些中文字代表什么意思。
“真的是要给我的?”
聂日晴点头,将衣服递给她。
“太好了!我今天就穿这件衣服跟妳去吃饭!”洁西卡兴奋地接过衣服,在身上比画,也不好意思让聂日晴久等,她赶忙回浴室去吹干头发以及换好衣服,大约十分钟过后,洁西卡像个小女孩高高兴兴跳出来。
“还有这个。”聂日晴手上有根自制发簪,她晃晃手,上头的珠花跟着叮当作响。
“我的头发可以绑成妳那样吗?”洁西卡惊呼,看到聂日晴肯定的颔首,她欢呼一声,立刻在梳妆台前坐定。
聂日晴只是简单几个动作,洁西卡的金发立刻被完美固定在脑袋上,她轻轻晃脑,那根发簪扎得很牢,她加大动作,除了红色珠子串成的珠花摇晃得很撩人之外,她的发型连半根发丝也没乱掉。
“好看吗?”
“好看。”聂日晴诚心地说。洁西卡真的是个相当美丽的女人,从外表看,完全不像生过两个孩子。
“妳比较好看啦,因为妳是东方人,这种味道很适合妳。”洁西卡很喜欢自己簪起发的模样,在镜前瞧了好久,才终于心满意足地替自己上妆。
“这件是给宝琳的,和妳那件是亲子装。”聂日晴在桌上放了小尺寸的短洋装,“丹的话就比较没女孩子衣服可爱。”不知道为什么中国风的男孩童装就非得搞得像老员外的寿衣,挑了好久才挑到一件勉强好看一点的蓝色中山装。
“我最喜欢替宝琳和丹打扮了,我去叫他们出来试穿。”洁西卡顾不得自己粉底液才上完半张脸,蹬蹬蹬跑进房里,拎着宝琳和丹出来。
聂日晴一点也不意外看到宝琳突然僵硬的笑脸。
“我帮丹穿,宝琳交给妳啰。”洁西卡立刻分配好工作,抱起咯咯直笑的丹,替他着装。
聂日晴和宝琳两人互望,流转在其中的氛围虽然不至于冰火不容,但也足以用沉默尴尬来形容。
“妈咪,我可不可以穿爹地买的那件黄色小鲍主装?”宝琳的意思换个方式翻译就是,我才不要穿她手上那件衣服。
“可是妳不觉得跟妈咪穿一样的衣服很可爱吗?妳看,这样耶!”洁西卡站起来旋转一圈,彷佛一只彩蝶。宝琳是个爱漂亮的小女孩,瞧见妈咪穿起来好看,心里当然也很想要穿得一样可爱,可是她不想收受聂日晴的贿赂。
“那妈咪,我自己穿?”宝琳询问洁西卡,彷佛就坐在她面前的聂日晴是不存在的人。
“让桑帮妳嘛。”
“宝琳要自己穿。”小女孩坚持。
“从这边套上去,手从这里出来,穿好再让妳妈咪替妳扣扣子。”聂日晴大略解释衣服的穿法,就将衣服交给宝琳,让她自己去处理,也不矫情地想讨好宝琳。
宝琳抓过衣服,跑回房间去换。
“妳很苦恼宝琳的反应?”洁西卡看在眼里,有些了然。
“她也会这样对妳的未婚夫吗?”聂日晴一直很想问这个问题。如果宝琳是痛恨破坏父母复合希望的第三者,那么洁西卡的未婚夫应该也有同样的困扰,她想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让宝琳接受他,甚至即将成为她的新爸爸。
“鲍比没有这个苦恼。”
“为什么?”难道是她聂日晴长得比较可憎吗?
洁西卡替丹扣好改良中山装的盘扣,笑了笑。“谁教童话故事里,虐待人的都是后母而不是继父呢?”
翻遍各大出版社的儿童读物,使坏凌虐主角的角色通常都是“后母”担纲,要不就是把前妻孩子当下人使唤,再不就是嫌前妻孩子是眼中钉、肉中刺,巴不得除之而后快,每个孩子都是看儿童故事成长,被洗脑洗成这样,也难怪宝琳排斥聂日晴远比鲍比还要严重。
“好吧,我自首,我挑给孩子们读的课外读物清一色都是在说后母的坏话,然后在王子与公主从此以后过着幸福快乐日子的结局加上批注--瞧,后母就是这么可怕、这么坏。”洁西卡勇敢坦白自己教育小孩的偏激。没办法,谁教她的身分是前妻,和后母誓不两立。“那时会把这种话当睡前故事是因为我好气毅恩,我已经用财产和孩子想要留住他,他还是签下离婚协议书,虽然离婚是我先开口,但我只是想要他挽留我,可是他没有,我知道是因为我伤害他很深,深到让他即使必须付出所有财产和孩子监护权,他都愿意,只希望赶快结束我们的婚姻关系……”
洁西卡停顿了下,望着聂日晴,不确定她提到她和毅恩那段婚姻会不会让聂日晴难受。
“我不是在向妳挑衅,妳别误会。”洁西卡替自己辩解。
“我知道妳没有这个意思。”因为她看到洁西卡在谈那段婚姻时的失落。
“谢谢。或许是我在不知不觉中,将我对毅恩的怨对传递给孩子,让他们像我一样排斥毅恩再婚,可能我心里还幻想自己和毅恩还能复合,自己想霸占着米勒太太的位置……不过都是以前的事了,因为先再婚的人是我。”
“妳是因为赌气而要嫁给别人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找到一个愿意爱我比爱他自己更多的男人,我不想放弃这种幸福的机会,毕竟我没有那么忠贞的爱情去等待毅恩,我只想抓住眼前这些。”洁西卡将聂日晴当成姊妹淘,分享她的心事。“毅恩这个男人呵,已经不是我的了,在好久以前。桑,对不起了,我捅出来的楼子,就要让妳收拾了。”她歉意地笑。
无论是她伤害毅恩,让他不敢信任婚姻,或是她讲战僳童话故事吓孩子的事情,她都诚心道歉。
“可能我这样的说法并不好,但是我才是要说谢谢和对不起的那方,谢谢妳放开毅恩,还有,对不起,这个男人我要了。”虽然感谢人家离婚很不厚道,但是聂日晴也不想骗人,就是因为毅恩和洁西卡结束了婚姻关系,她才有可能和毅恩发展下去。
“桑,妳回答得好直接,让我的心有一点痛耶。”洁西卡作势捂着胸口,苦皱着俏丽容颜。
“妳就要嫁人了,不可以再眷恋前夫。”聂日晴佯装板起脸,教训情敌。
“呜。”洁西卡假哭。
接着,两个人都笑开了。
“宝琳是个好孩子,请妳不要太早对她厌烦,她只是很害怕,这个孩子一觉得有人要伤害她之前,就会敏感地先拒绝人,她本性不坏的。”洁西卡在止住笑声之后,缓缓说道。
“我不会的,我需要和她谈一谈,让她知道我对她并没有恶意,我也不是以凌虐她为目的而和她爹地在一块,我想要的很单纯--”
就想要和毅恩在一起而已。
那些凌虐前妻孩子、殴打前妻孩子的累人事,就交给闲闲没事又心理不正常的人去做吧。
“现在是好机会,妳和宝琳单独谈谈吧。”洁西卡用下颚努向宝琳换衣服的房间。“我想,这也是妳来找我最大的目的,不是吗?”
“嗯。”
今天这个约会,就是为了宝琳而来。
她原本是想要向洁西卡请教和孩子们相处之道,再针对问题所在来解决宝琳对她的敌意,现在她已经清楚宝琳反感的并不是“聂日晴”这个人,而是她将来的“后母”身分,那么她也有头绪,大概知道怎么跟宝琳面对面聊一聊。
房间里的宝琳正和短洋装奋战,小脑袋好不容易套进领口,右手就是穿下出袖口,挫败地不断低呜。
一听到门被打开,她以为是洁西卡,撒娇地嚷:“妈咪,这件衣服好难穿,帮我……”宝琳转头,脸上表情僵住。
进房间的人是聂日晴,她帮右手卡在衣服里的宝琳将衣服拉好,让宝琳的双手可以从袖口里伸出来,宝琳一句话都不吭,双手一获得自由,也不管洋装布料还皱积在肚子上,她穿着蕾丝小内裤就要往外跑。
聂日晴长手一捞将她捞回原地,先帮她整理好裙襬,再拉来两张椅子,把她抱上去坐好,自己则坐在她对面,摆出谈判架式,宝琳不服输,用琉璃般的蓝眸瞪她。
一大一小的女孩像在比谁先低头。
“如果妳不乖,我一定会打妳。”聂日晴突然道。
宝琳瞪大双眼,以为聂日晴是说她再不听话,她就要教训她,倔强的小脸染上死白的恐惧。
“我妈咪在外面……妈咪……妈咪救……”救我这两字还来不及月兑口,聂日晴却逼近过来。
“要是妳任性耍脾气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我一定会打妳。”聂日晴续道,是补充她刚刚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呀?”
“我不跟妳做保证,保证我不会动妳一根汗毛这种事,小孩子不乖本来就要管教,放任妳叛逆下去,要是以后杀人放火怎么办?今天换成是我自己生的孩子,我也同样会这样做,而不是因为妳是洁西卡生的,我就多打妳两下,妳懂吗?”
不懂。宝琳根本听不懂,聂日晴到底在说什么呀?
“我也会叫妳帮忙扫扫地、擦擦桌子、除除草,绝不会让妳像仙度瑞拉一样,有从早到晚做不完的家事,家事本来就要由家人来分担,不可能要我一个人揽下所有工作,妳、丹、毅恩,大家都一样,分工合作才有最大的效率,妳明白吗?”
明白才怪。宝琳还是不理解她突然跑进房间来,又自己劈哩啪啦说一堆话到底想表达什么。
“妳就是要告诉我,妳会打我,也会叫我做家事?”宝琳反问。
“我讲这么多,妳只听到这两句话吗?”聂日晴失笑,果然小孩子的理解力比较差,她实在不该拐弯抹角。“我只是要告诉妳,我不会恶意凌虐妳,妳读过的童话书里,那些后母的手段我都不会用在妳身上,妳不用害怕,妳要相信妳爹地,也要相信妳爹地的眼光。”
宝琳终于了解了。
聂日晴是想要跟她求和?
她想告诉她,她不是一个坏后母?
“妳不会把满满一盆的豌豆倒进灰堆里,叫我一整晚不准睡,一定要把豌豆拣出来,不然明天早上就没有早餐吃?”
“当然不会。”这是灰姑娘的桥段,后母凌虐人的手段之一。
“妳不会把我所有的漂亮洋装都丢掉,只准我穿灰灰脏脏的破衣服去厨房睡?”
“毅恩怎么可能舍得让他的宝贝这么可怜?”要是她敢做,少不了和毅恩爆发争吵吧?
“妳不会把我和丹带到森林里丢掉,让我们在森林里迷路?”
“不会。”那是糖果屋的故事,后母凌虐人的手段之三。“那些童话故事里都缺少了一个好父亲,宝琳,妳觉得妳爹地他不会在妳难受的时候、害怕的时候、受委屈的时候站出来保护妳吗?”
“我爹地当然会!他爱我呀!”宝琳充满自信地大叫。
“那么妳为什么还会害伯呢?妳认为我打得赢妳爹地吗?”要比蛮力,她恐怕连毅恩一根指头也比不过,她如果要欺负他的小孩,誓必要先撂倒他,她不觉得自己有这种神力。
如果毅恩看到孩子被欺陵而不吭声,那么她会嫁他才怪!
宝琳咬着唇。“……可是爹地也爱妳……他如果听妳的话,不要我和丹……还是妳也生了宝宝,我和丹就变得不重要了……”扁起的嘴在蠕动,还有很多委屈话没从小嘴里吐出来,眼泪却先掉下来。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不要生宝宝,反正有妳和丹就够了。”聂日晴双掌捧起宝琳的脸蛋,笑着觑她,让宝琳看出她的认真。
宝琳很惊讶会听到这种答案。
“可是……我和丹是跟妈咪住,一个月只有几天陪爹地住耶,那我和丹没来的时候,妳和爹地就没有小孩可以玩了……”
“所以妳和丹要更常回来玩。”
“……不然……”宝琳低着头,像在思考什么困难的大问题,再抬头,认真的表情作出重大决定。“不然妳生一个妹妹好了……我想要一个妹妹,不可以生弟弟,男生最讨厌了。”
童言软语,听在聂日晴耳里格外窝心。
孩子就是孩子,心思单纯,她开始觉得她没把握和宝琳当一对感情融洽的后母继女,但她有把握能和宝琳做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也许在不久之后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