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违心论 第8章(2)

蓦地一怔,发觉赫柔又来干扰他的思绪。他该注意的事不注意,竟又挂念着令他放不下心的小人儿。太危险。

心神不宁。

手机的讯号令他微愕。匆匆检视,有一通来自霍西雍的未接来电,一通来自婉儿姊姊的简讯。

婉儿姊姊似乎一离境,飞往家乡,才开始冷静,惊觉自己身在海外时,有多么地不像平日的自己。

她发觉自己与霍西雍,确实如赫柔所说,只是一时被浪漫氛围冲昏了头;霍西雍对她并不是认真的,她却一个人在那里陶醉不已,大作美梦。

她为自己在离去前对戈宁泣诉的那些蠢话致歉。她很惭愧,自己竟宁可相信一个陌生男人的说辞,也不信好妹妹的劝阻,甚至听从霍西雍的误导,扭曲了赫柔的本性。

赫柔仍是她宝贝的小妹妹,做事从不怀恶意。

P。S。她后来想起来了,霍西雍一词为什么有些熟悉,因为那是南法的一个地名,曾是中世纪前往西班牙雅各布墓朝圣的沿途小村,今已没落。

瓣宁大愕。地名?

霍西雍带他们一行人,低调地进入他的地盘上,想解决什么?

他猝地下车狂奔,狠狠咒诅自己为什么心不在焉地忽略了来自本能的警讯:危险!赫柔有危险!这危险不在他们将前往的大MAN那里,而就在这里!

他该死,怎么可以抛下赫柔一个人?

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原本说已经在车上等的人,并没有坐在前座?为什么他会一个人魂不守舍地坐在车里瞎等?为什么到现在才警觉到,霍西雍安排赫柔去大采购,自己却单独去买了什么?

钓具。

他怎会疏忽了,与钓具盒里形状相仿的东西,可以组合成哪种武器?霍西雍刻意吩咐赫柔去扰乱海关检查时的注意力,好掩护什么东西?

他全力猛冲的结果,差点在煞住脚步时倾跌。不对,不是这条石板路,两侧的石屋模样不符。要命,他刚才究竟由哪条路走回小便场的?

他沉默疾奔,深怕打草惊蛇,心中却愤恨呐喊:赫柔呢?

大MAN聘雇霍西雍的目的,是要灭口,因为赫柔牵连太多、动作太多?但那些动作其实全是他在背后操作!大MAN决心要和他交涉之前,先解决掉中间的变量,就是赫柔?

你也不希望她在场?

他居然这时才听懂霍西雍的弦外之音。霍西雍打算在动手之前,探探看他这里还有没有生意可做。

我厌恶这种工作。

霍西雍也不想动手,徒惹麻烦,但必要时他仍会照做,了结大MAN的委托。

我向来站在利字这一边,随时可以倒戈。

要是高先生这儿没什么合作的可能性——

瓣宁急于冲刺,根本没法同时分心回拨手机内的号码给霍西雍。他慌到连手机都拿不稳,一度失手砸落地面。

吧!这是死巷,他应该在前一条岔路转弯!

万一她移动了位置,他跑回原地又有什么用?他已经比霍西雍慢了一步行动,还来得及救回赫柔?或者他早已动手,目前正在善后?

这是霍西雍的地盘,他自有成千上百个方法让人消失得无影无踪,或制造意外,合理收场,不留痕迹。

快点回拨,告诉霍西雍,他愿意合作!他这里比大MAN更有利可图,放过赫柔!

可是他按不稳按键,跑到满眼凌乱,四处转望,找寻方才观看风景的角度,回忆自己所处的方向。垂眸一扫手机,他差点愤恨摔烂它。

对方未开机。

就在他要冲往巷底时,右侧石板路勾住了他的注意力:那正是他先前冷然离去的地方。是了,就是这里,连石砌小屋旁趴着晒太阳的老狗都仍和先前一样,半睡半醒,慵懒而满足。

他猝然放轻脚步,警戒前行。

一切都那么祥和、宁静。远处随风飘来的小鸟细语,娇声互诉着衷曲,混合着他刻意压下的急喘鼻息,传入他耳里。多么悠然、多么清幽的纯朴之境。

霍西雍必会使用灭音器。毕竟这里不是蛮荒之地,他不会想惊动警方。

瓣宁脑中一片混乱,拚命想东想西,免得思及她是死是活。

这趟已超出他平日从事交易的专业范围。回去之后他一定要修改合约——

他看到赫柔了。

她就在原地,就在他与她擦身而过的所在,蜷曲蹲着,小小的一团人影,不知在干什么。

他连呼吸已经僵住了都不自觉,小心翼翼地来到她的身边,没有勇气确认她的伤势、或是脉膊。

她被攻击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自卫动作?她哪里受伤?还活着吗?

“小柔。”

回应他的,是一张自膝上抬起的哭肿小脸,涕泗纵横,呆呆抬望着他,还陷在她自己的情绪中,不住哽咽。

打从他离开,她就一直这样地待到现在?被遗弃在路边,没有人关爱?

是谁这样恶待她,让原本活泼快乐的天真,变为神伤?

她真的错到如此不可原谅,非得狠狠折断她轻盈淘气的翅膀?她哪可能厉害到能够将几个大男人把玩在手心?

她只是顽皮啊。她几时心存恶意、机关算尽?何苦要用这么大的火气来惩戒她的单纯无心?就算她真有什么不对,有必要把她伤成这样?

她只是想跟他在一起啊。

“小柔,对不起。”大手轻轻牵她起身,缓缓将她拥入怀里。“对不起,对不起。”

她搞不懂状况似的,愣在他怀里,没有任何反应,眨着红肿双眼,掉落原先呆住的泪珠,间或无法自制的抽搐,一片茫然。

是戈宁吗?真是他回来了,还是她又落入自己的妄想?

“对不起。”收紧的双臂,松懈了原先难以言喻的恐惧。为什么他不好好珍惜她,尽让她受创?她老是被伤得不明不白,莫名承受,他自己又何尝因此好过?

他还要这样反反复覆地愚蠢到什么时候?

“小柔,不要再离开我。”

他知道,他是个别扭的男人,明明是他自己离开她,却叫她别离开他。但她听得懂他的意思,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们之间的阴霾过去了,不知名的罩顶乌云已经散去,她原来的戈宁回来了!

她好开心,高兴到紧紧抓着他,在他怀里放声大哭,同时咒骂……

不过幸好,她已经哭到倒嗓,又high过头,一堆咒他祖宗十八代的痛斥听来语焉不详,只是串串口齿不清的叽哩呱啦,鼻涕眼泪外加打嗝。

她就知道他只是一时发神经,终究会变回原来的戈宁。可是这期间的日子有多难过,他都不晓得。他这大混帐,她一定会跟他追讨这笔帐,叫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不管这是叫同甘共苦、礼尚往来、还是好东西要跟好朋友分享之类的,她都不会放过他,绝不善罢罢休!

她好喜欢戈宁,这个超级大混帐。

好喜欢好喜欢他……

瓣宁埋首在她头顶上,任由她在他双臂的捆拥中拚命倾吐没完没了的外星话。真正让她吓坏的、让她饱受折腾、让她坐立不安、让她伤心流泪的,不是敌人,却是她真心所爱的。

哎,他入戏太深,恐怕真会跳月兑不出去了。怎么办?

“好了,小柔,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他边吻湿答答的小脸边轻哄。

“一起走吗?一起?”

他任凭她惶恐地紧揪着他的衣领,眼对眼逼供,要一个保证。

“嗯,一起。可是我们得月兑队离开,跟霍西雍分道扬镳。”

“好!”浮肿的大眼,突然闪出少女漫画般的熠熠星光,璀璨夺目,仿佛其中充满了银河宇宙的无尽辉煌。“就我们两个,一起亡命天涯!”

这又是什么版本的突发奇想?

他没辙到差点笑出声,但她很认真,还是别伤了她春秋大梦的好。“OK,那我们快点闪人,免得霍西雍——”

“噢!”她抽了一下左肩,被左耳边上螫到了她的什么吓了一小跳。

蜜蜂吗?还是什么昆虫?超痛的说。

可是伸手一模,耳壳边的伤处是烫的,她模伤口的手上没有血,血却在她依偎的胸膛上蔓延,像朵红色的大花,迅速绽放。

她整个人惊呆,生平第一次亲眼目睹枪伤,就打在她的戈宁身上。戈宁也怔住了,不知这一枪怎会冲着他来,也不知中弹的后劲会这么大,骤然单膝跪落地上,重心不稳。

暖热的泉源自火烫之处翻涌,脏污了死黏着他不放的赫柔。

“戈宁!瓣宁!”

他还来不及叫她走,意识就被卷入一团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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