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上外袍,青耘自己去应门。\"淮?在这个时辰有什么事,要把我叫醒?\"
\"非常抱歉,少爷、是这样的,我们里里外外都找不到芝娘,不知道她跑去哪里,所以想问问少爷……\"和芝娘同房的丫环有些胆怯地说。
\"芝娘?\"虽然她人就在自己房中,但青耘不想让人发现他们一起过夜。
于是他说:\"我怎么会知道她人在哪里,你去别的地方找找。\"
\"是。\"
丫环明显如释重负,快步转身离去,想必她也是被逼硬着头皮来碰碰运气。青耘继而一想,她明知此举可能会让他发火,还来问他,那一定是有非比寻常的事发生了,才会令她即使冒这个险也非要找到芝娘不可。
\"慢着,你急着找芝娘做什么?\"
被叫住的丫环回头惶恐地说:\"我……我是要通知她,林总管……方才他被人发现吐血倒卧在房间的地上,现在已经叫来大夫诊断,就连老爷子也都赶去探望,还吩咐我们把芝娘叫过去。\"
芝娘她爹?糟糕……这事要是传进屋里……
青耘脑中才窜过这念头,身后已经爆出声音:
\"我爹他……你说我爹他怎么了?快、快告诉我!\"
\"芝娘?你,你真的在少爷房里?\"在邵家是老资格的丫环,诧异的目光轮流望着青耘和芝娘,再看到两人衣衫不整的模样,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看来自己在无意间掌握到一个重大的秘密。
\"我爹他不要紧吧?\"顾不得同伴别有深意的问话,芝娘被吓得睡意全失的脑子里,只回荡着爹爹吐血倒卧的噩耗。
\"总之,你快点换件衣裳,跟我来吧、\"丫环咳了咳,回避不去看芝娘那仅披着一件薄衫的身子以及身上颇为明显的点点红痕……
她心中暗道:我就说嘛,少爷对芝娘特别好,原来就是这个原因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两个人?不过我知道了这件事,往后少爷该不会故意刁难我吧?甚至找借口把我从邵家赶出去?
因此,丫环在等待芝娘去更衣时,特别奉上极尽陷媚之能事的笑容,对青耘说:\"少爷,您放心,我们下人是不长嘴巴的。今天的事您尽避包在我身上,我绝对不会把我看到的事说出去的。\"
她以为这样总可以获得少爷的一点赏赐或称赞,万万没想到青耘只给她一抹冰冷的眼神说: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林总管的病情更重要吧。\"
吃了根硬钉子:丫环有些自讨没趣,她讪笑着说:\"那我该通知的也通知了,还得回去复命呢,就不等芝娘了。请少爷告诉她,林总管现在人在他自己的房间里,要她快些过去吧。\"
倘若不是一心挂意着芝娘的情况,青耘也许会有多一点的余力注意到自己正犯下的失误,可惜他此刻除了担心芝娘之外已无暇顾及其它。
是他拦阻下芝娘的,纵然没有人能保证昨夜芝娘替她爹爹熬了药,送给林总管喝,林总管的病况就不会恶化,但毫无疑问的这件事在将来必会成为芝娘心头的一大创伤--毕竟昨夜他们俩耳鬓厮磨的同时,林总管也正为病痛所苦。
他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祈祷林总管安然无事,他要是不能熬过这一关,恐怕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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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
芝娘奔到床畔,看到面如槁灰的爹亲时,盈眶的热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奔流下来,林总管勉强地睁开眼,虚弱地朝女儿伸出一手,芝娘立刻以双手紧紧地握住。
\"爹,我是芝娘,您知道吗?女儿就在这儿,您要振作一点。\"
\"芝……娘……吾儿……\"
\"爹,您不要说话了,好好休息,女儿就在这里守着,您一定可以好起来的。\"哽咽着,竭力不让哭声发出,强忍着被泪水模糊的视线,芝娘不断地在心中说着:娘,您在天上一定要保佑爹,千万不要再让她们把爹从我身边带走了。我已经失去了您,我不想再失去爹啊!
\"……我有件事……非告诉……你不可……\"林总管断断续续地,气若游丝地说着,\"……在老爷……那里……爹以你的名……存了……咳咳咳……\"
\"爹!\"
看着爹亲口中再度溢出的暗红色的血,芝娘好像又倒回十多年前,娘离开她时的那一天,那时娘也一样,生命之火仿佛随时会熄灭般,渐渐变得涣散的眼与逐渐冰冷的手,不论她怎么哭叫,娘都没有再醒过来。
\"……那是要……给你做嫁妆……爹……要你好好……嫁个可靠的……不要留在……邵府做……奴才……\"
\"您在说什么呢?爹还在这儿,不是吗?只要爹爹还在,女儿哪儿也不去、爹,快不要说了,您得休息啊。\"芝娘放开了爹亲的手,起身冲向一旁的大夫说:\"求求您,大夫,快救救我爹,我给您跪下、给您磕头,请您一定要医好我爹!\"
\"姑娘,你快点起来吧,老夫能做的绝对会做的,只不过老夫也非神仙,没办法妙手回春……\"
\"不、不,爹一定有救的,爹不会就这样离开我的,我不信……\"
可是在场的人,从邵老爷子,邵青耘,到几名关心总管的家仆,任何人都看得出来,林总管恐怕是熬不过这一关了。虽说生死有命,人都会经过生老病死这一关,不想开点不行,可一旦降临在自己周遭的人身上,特别是自己的亲人时,谁也无法看得开。
哪怕徒劳无功,也要做最后的努力,拯救--
\"……吾儿……\"
一听床上的人呼唤,芝娘马上跪爬到爹爹身边,\"爹!\"
\"……这辈子……爹爹……对不起……你娘……和你……\"林总管仰着无神失焦的双眼看着天花板说,\"……可是爹……没有后悔……我能做的……想做的……都已经做了……\"
\"咚\"的一声,手无力地垂放在床上。
\"不要!芝娘不要爹死,爹你一定要好起来。
爹!\"
不管她再怎么哭叫,床上的人已经失去和她说话的力气了,紧闭双眼一动也不动的模样,使大夫赶紧上前探视林总管的鼻息,最后说:\"还活着,不过--恐怕再撑也没多久了。\"
芝娘闻言,绝望之下她昏了过去,幸亏青耘眼捷手快,迅速抱住她。
\"都是我不好,竟没发现林总管病重到这种程度,我知道咳嗽是他的老毛病了,每次问他要不要给大夫看一下,他嘴巴上总是说没什么、没什么……\"一旁,邵老爷子摇着头说,\"这半个月来我都在外头忙,还把家务都交给他处理,害得他心力交瘁。\"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林总管的病况这么严重,邵府上下谁也没有发觉,要说谁对谁错、谁好谁不好,那么邵家每个人都难辞其咎,青耘默默抱着芝娘往外走,转头对邵父说:\"我想她醒来后一定不会愿意离开她父亲的身边,所以隔壁房借她躺一下。\"
\"好,你去吧。林总管这边有爹在。\"
掉过头,邵老爷子跟大夫说:\"这也许有些强人所难,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尽力抢救他。林总管对我、对邵府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人,也是家人。花多少银两,需要什么药材都没关系,只要能救得回他就好了。\"
多年主仆一场,能为他做的最大努力,竟只有如此,邵老爷不得不感慨--无论赚得多大的财富,爬到多高的地位,这世上无法随心所欲、称心如意的事,依然多得让人吃惊。
稍晚。
芝娘幽幽转醒后,第一句话就是:\"我爹呢?\"
\"还昏迷着:\"青耘递了杯水给她说,\"方才爹又找了别的大夫替你爹看诊,那位大夫精通针灸之术,说不定能为你爹的病带来曙光。\"
\"我要去看爹。\"焦急地想要下床,芝娘的脚才碰到地面,新生的黑暗再度来袭。
\"你不要焦急,方才大夫也看过你的情况了,说是气急攻心,得静养一下。\"
\"静养?我现在哪有时间躺着,当爹的生命垂危之际,你竟要我眼睁睁地在这儿发呆吗?\"说着,芝娘推推他的身躯,\"不要挡着我,让开!\"
\"你去了又能帮上你爹什么忙?你是精通医术的大夫吗?当你看到林总管受病痛折磨时,能做的还不就是在旁边哭哭啼啼地,徒增大夫的困扰而已。\"青耘不得不说出重话,一径的温柔在此刻是行不通的,伤心过度失去理智的芝娘根本听不进耳里。
\"我是爹的女儿,我有权利在爹的身边,你为什么要这么坏心眼?走开!你走开!\"抡起拳头,她盲目地捶打着惟一可供泄愤的对象。
\"好,既然你说不听,我只好把你绑在这张床上,直到大夫说你可以下床为止、这是为了你好!\"
\"呜呜,我讨厌你、我恨你……\"
\"那就恨我、厌我吧!如果这么想会令你觉得好过一点的话。\"
她闻言,崩溃地哭倒在他怀中。\"青耘、青耘,我该怎么办?要是爹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我往后再没有亲人……这世上我就是真真正正的孤儿了……没有爹、没有娘……\"
\"哭吧!把所有的不安、痛苦都哭出来,我就在你身边,你还有我,我哪里也不会去,会一直陪伴着你的。\"
他心疼地抱着她,要是自己的力量能分给她,就算全部都给她也无所谓。她是这样柔弱无助,却要承担这么多的悲伤,自己难道无法再为她做什么吗?如果他能再坚强一点、再可靠一点,是否就能成为屏护她免受风雨打击的围墙呢?只是现在懊恼自己没有累积更多的力量,也是于事无补。
\"叩\"、\"叩叩\"的敲门声响起,仓皇离开他怀抱的芝娘,七手八脚地擦着自己脸上的泪痕。多讽刺啊!现在的他别说是什么围墙,根本是个无法把两人的关系公开地摊在众人面前,还要让她时时刻刻担心着他人目光的--无能情人。
青耘一咬牙,吞下胸口的苦涩,先起身去应门。\"爹-\"
等在门外的邵老爷向他点点头、\"爹爹有句话想私底下跟林芝娘说,所以就过来了。吾儿,你先到外头去等我一下。\"
\"您有什么话,非得现在说吗?芝娘人还很不舒服。\"
扬起一眉,两张神似的面貌,只因年纪的不同而有截然不同的魄力。所渭姜是老的辣,显然略胜一筹的邵父,盯着儿子说:\"你什么时候不当我邵府的公子,做起了林芝娘的贴身保镖来了?\"
脸一暗。\"……我只是不想爹再刺激她。\"
\"噢?你未卜先知,先想到爹要说什么话了吗?\"拍拍儿子的肩膀,邵父说,\"去外头等着吧!爹没有理由要伤害她,起码看在林总管的分上,我也是把她视为咱们邵家的一分子。\"
青耘怀着一丝不安地回过头,真的没关系吗?爹要和芝娘谈的,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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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已经从林总管口中听到了,他的确托付我一笔丰厚的银两,足以帮你办个体面的嫁妆,金额可以让你和夫君两人在乡下购地置产,过着自给自足的平淡生活。\"
说完,邵老爷子看了看红着一双眼,低头不语的她。
丙然是个祸害啊!当年,林总管带着年纪方小的芝娘前来请求他收留时,他就已经看出这丫头五官清丽,是个美人胚子,长大后将会吸引不少狂蜂浪蝶的注意。而也正如他所料,那承袭自她爹,娘的美貌,十几年后日渐成熟并掳走了儿子的心……
想起那名兴冲冲地前来通风报信,得意地说着儿子与林芝娘的\"奸情\"是怎么被自己揭穿的丫环,邵老爷子心头就充塞着不快。
(我自己的爱子,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理所当然的我这个为人父亲的最清楚,岂轮得到他人插嘴?更不必说被奴才拿来作为逢迎谄媚的工具,再愚蠢也该想到这种管不住自己嘴巴的下场,就只有滚回家去喝西北风罢了。)
不必那丫环多此一举,他也早巳知道青耘与林芝娘……的事。事实上在邵府屋檐底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说他是控制欲极强也好,缺乏对他人的信赖也行,总之任何与自己有关的、在自己周遭的,不巨细靡遗地掌握到每一分,他就会有夜难安寝的忧虑。
以为光靠赔赔笑脸,就能在人才济济的朝廷中蹿升的人,不过都是些无能的笨蛋而已。他可是不惜出卖自己妹妹给年老的皇上,也要让邵家跻身受宠的一族,一个拥有不断扩大的野心,外表却能保持内敛谦冲的男人。
和这样的自己有着最相近本质的,在十几名的儿女(当然没算进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中,也就青耘一人了。
无论是处世的手腕,对待自己敌人不留情的手腕以及绝不让自己的真面目暴露在众人面前,让人有机可乘地抓住自己弱点的性子,一切的一切都神似他这个做父亲的,而且青耘还拥有自己当年所没有的霸气--那是优渥环境与长期处于上位才可培育出来的气度。
这份霸气,将是未来邵府要在宫廷中更上一层楼所需要的!
多年来他不惜给予青耘最好的一切,聘请最高明的西席,将爱子锻炼为文武双全的伟岸男子,博得众人爱慕的美公子,为的就是盼望青耘会成为青出于蓝更胜于蓝的邵府当家,承继他所奠立的基业,发扬光大。
因此他绝不容许儿子的背叛,也不会放任这已然形成的毒瘤日益变大……
林芝娘,看在忠心耿耿的林总管分上,姑且容忍她到今日。但如今林总管也来日无多,该是想办法将她由爱子身边铲除的时候了。
假使林芝娘不是林总管的女儿,青耘也不是这样宠爱她,他也许会考虑让她留下来,成为青耘的家妾--以爱儿的年纪与身份,早该娶妻纳妾了,至今未娶的理由,正是青耘不停地找借口推托。
无奈的是,如果把林芝娘纳为青耘的妾,一是对不起多年来辛勤为邵家卖命的林总管,林总管曾说他希望女儿能嫁给一个好人家的青年为妻,哪怕对方不是拥有万贯的家财,也胜过在大产人家中争权夺势,和人共享夫君,因为他看太多这种活得不幸的女子了。
二来,青耘太疼林芝娘,真的正了她的名,只怕会招致未来青耘正室的妒意,引爆家族内的纷争……这也是他不愿意见到的。
所谓\"家和万事兴\",不是他要自夸,但他多年来不论足家中的妻妾或养在外头的,都一视同仁地宠爱,而她们也都很有分寸,从不争风吃醋地吵闹,所以邵府才能如此-飞黄腾达。
因此,除非青耘娶林芝娘为正室,才能解决这些麻烦,可惜以林芝娘的身份这又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早巳想好足以匹配青耘的对象……
美貌,才能都是其次,但她一定得有能帮夫的家世与财势,好比最近才被赏赐公主头衔的杨门千金,或是天下首富的宋门千金。
而林芝娘绝对会是他为爱子铺下的坦途前方,一颗碍眼的石头。
\"我和你爹爹相识时,我们都还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呢!我当时就认为你爹出身贫苦,但才气纵横,要不是生在那样的家庭,他这辈子绝不会只做人家的奴才,替人卖命过完一生,你爹爹也应该抱有一样的看法,所以他才会把毕生的积蓄留给你,要你月兑离做人奴才的日子,找个人嫁了。\"
邵老爷子以长辈的口吻说道:\"我非常赞赏你爹爹这种人要往上爬的骨气,没有哪户人家一开始就大富大贵的,英雄不论出身的想法固然好,可是像我们这样的凡人都是靠祖先一点一滴的庇荫,慢慢累积成就、若说你爹爹是第一代,你就该是承续努力的第二代,芝丫头,你很聪明,应该懂得老爷我在说什么吧?\"
见她低垂的头,动也不动,但交握的双手正微微颤抖,这表示自己所说的一切都有传入她的耳中才是。
加把劲,邵老爷叹气地说:\"你要不要接受你父亲的好意,我是无权过问,不过这也算是你爹的遗愿,你就好好考虑吧!如果你答应,那替你挑选夫君的事就包在老爷子我的身上,我会给你找个有前途的好青年,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开始时就没期待林芝娘会马上点头接受。再怎么说,她和青耘的关系也不是一天两天而已,会有所眷恋也是意料中事,不过只要仔细想想利弊,相信她不会拒绝的。
\"我等你的回音。\"
起身朝门口走去,邵老爷子才碰到门扉,身后的芝娘已开口说:\"老爷子不必担心芝娘在爹爹走后,会继续留在这边给您添麻烦。我早巳想好了,爹爹离开邵家时,也就是我离开的时候。\"
回答来得意外地快,邵老爷子非常高兴地点头说:\"真是孝顺爹爹的好女儿。你能接受你爹亲的好意,相信林总管也会非常欣慰。那么我就命人去放风声,要媒婆帮你留意有没有什么好对象了。\"
\"不。\"抬起坚毅的小脸,芝娘坚定地说:\"我要一个人回老家去,重新把卖掉的祖产与家都买回来,一个人过日子。\"
邵老爷子愕然地望着她。\"你在说什么傻话,这样是不行的!没有男人家在身边,你以为自己一个姑娘家能独立过生活吗……\"
芝娘没有回答他,深深地一鞠躬说:\"谢谢老爷关心,芝娘要去探望爹爹了。\"
她是当真的?
邵老爷子皱起眉,看来林芝娘也遗传了她爹的顽固个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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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娘的爹在病榻上并没有拖过几天。就像大夫所言,病入膏盲、回天乏术的林总管,从那天清晨昏迷以来,尽避用尽上等药材,也请多位大夫尽最大努力,他也没有能够再清醒。
最后他所交代的话,也成了真正的遗言。
\"请节哀顺变。\"
听到这句话,芝娘红肿着眼睛,对前来致丧的人深深一鞠躬,还礼。
丧礼是在一间小寺庙中举行,但其实也称不上什么仪式,聚集了生前和林总管较熟悉的三两好友,以及一身披麻戴孝,早巳哭干泪水的女儿芝娘,邵老爷子、邵青耘等人,在住持的带领下先为林总管诵经祈福。
飘着细雨的灰蒙天气,稍嫌冷清却肃穆的场面,在众人上前为他撒下一怀黄上作为告别后,林总管度过了这人生的最后阶段。
\"你可要多保重,芝娘,不要太伤心了。\"
一个个散去的人们在离去前,也不忘关心地问候一下她……但芝娘的响应只是单纯地鞠躬,还没有办法轻易从失去父亲的打击中回复,她关闭的心扉谁也无法开启,包括邵青耘。
事后他追问过爹亲到底和芝娘谈了些什么,邵父只说那是和林总管的心愿有关,他没有必要知道。
有问题,不必动用他的直觉,光从爹亲闪躲他的眼光,他就可以嗅出爹爹在计划着什么,而且是不能让他知道的事、综合以上两个疑点,推论得到的答案不是非常明显了吗?
想借着林总管之死,把芝娘由他身边带走。
我岂会轻易地就接受如此荒谬的事!
芝娘少了爹在身边,正是脆弱而需要保护的时候,自己绝不允许任何人在这时企图把他和她分开,在她爹爹重病时,他跟芝娘说过,她还有他,他会一直在她身边,现在就是实践诺言的时候了。
\"芝娘……天色也都暗了,大伙儿都回去了。我们也该走--\"他伸出手给她,却遭到无情的推开。
青耘缓缓地蹙起眉。\"我知道你想多留在自己爹亲身边的心情,不过一整天下来你一定也累了,想要探望林总管的话,以后随时都可以来,现在还是以自己身体为重,先回去吧。\"
\"不……\"
\"芝娘,你要听话啊!\"
她摇着头,再次地说:\"不,我不,我不回邵府了。\"
\"你说什么傻话,不回邵府你打算去哪里?再说,你身上连银两都没有带,根本走不出这京城,你不懂吗?\"也许青耘心中有想过这一刻迟早会来,但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又急。
情急地扣住她的手臂,他怕自己一不留神,她就会消失。\"是爹跟你说了些什么吧?告诉我,是他要你离开的吗?他怎么说的,告诉我!\"
\"这和老爷没什么关系,是我自己决定好的。\"
\"你胡说,我不信!\"
\"少爷,您握得我手臂好痛,请您行行好,放开我。\"
求情的眼眸,是那样引人爱怜而又可恨的……
曾经对他发出欢喜吟声的双唇,今日也冰冷地抿起……这唇、这鼻、这耳,每一处自己曾经那样爱过一次又一次的……未来再也不会允许他的碰触,而即将离他远去吗?
索性……跟她一起走!
要是她无论如何都要离开邵府的话,那么他也不想留在没有她的邵家了,和她一起……管它是天涯或海角,都好!
\"我跟你去。\"青耘眯起火热的眸,真挚地说,\"假使你无论如何都要现在走,那我就跟你一起走。不回邵府,去任何你要去的地方,走,我们一起走!\"
似乎不曾想过他会有这样举止的芝娘,惊讶地望着他。
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的青耘,扣住她的手臂说:\"还等什么?继续站在这儿发愣,很快邵家的人就会注意到我们没跟上前去,他们会来找我的、快,走吧!\"
双腿不由自主地被他拉着跑--
芝娘听着自己心脏的跳动从绝望的低落一转为高扬的幸福,因为她从没想到他会在这关键的一刻选择了自己,过去她一直不敢把他的话当真,总说服自己不可把戏言当真。
可是在这一刻……
我可以相信你吗?青耘。
你对我说过的话,都是真的吗?
如果都是真的,那么我想我这辈子也别无所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