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明知故问!”蕊仙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树大招风,都因你而起,还不快想法子解决!”
“呵。”齐磊只是笑了笑,两只手从袖口里伸了出来,各夹着一张银票,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但要说使钱,我想我也不会输人吧?”说着他便离开窗户旁边,开门走出来,将两张银票分别塞到蕊仙和老鸨怀里,笑笑地对老鸨道:“妈妈,您今天可是捡了个大便宜,两头赚呢!”丢下这句话,他就朝着不会经过大厅的楼梯走去,看样子他是想脚底抹油,从留春楼后院“月兑逃”。
“你就这么走了?”蕊仙看着他的背影问。
“不然呢?”齐磊回过头来。“要我跟他硬碰硬吗?那你恐怕待会儿就得通知齐家前来收尸了。”语毕,他还故作虚弱地咳了两声,戏做到足,脚下却也未停,一下就从楼梯口消失了。
“磊少爷真是的!”老鸨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没办法,现在就看蕊仙的了。“女儿啊!你说接下来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凉拌哪!”蕊仙瞋怒地咬着下唇,有些气齐磊的不负责任,却又奈何他不得,拒绝重金求画这种事儿已不知是第几回,然而以往来求画的人多半还有点水准,齐磊心情好时还会亲自下楼拒绝,可遇上这种只想拿名家名画来撑场面、博赞美的草包,也难怪他宁愿溜之大吉了。
正在烦恼着不知如何解决的当儿,楼下忽然又传来那男子的大声抱怨。“喂喂喂!你们到底还要本大爷等多久啊!是嫌钱少不够诚意啊”
蕊仙和老鸨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就在眼神对上的那一刹那,蕊仙忽然心生一计。“有了!”她双手一拍,便钻进了房里,那老鸨连忙尾随进房,看她想做什么。
只见她看也不看那些摊放在书案上的画作,而是走到书架旁抽出一卷画来,摊开在桌上,原是一幅牡丹,蕊仙笑了笑,拿起齐磊随手搁在案上的刻章,便在右下角处落款,将印渍吹乾后,她便把画重新卷好,郑重其事地收入一只匣子中。
“好啦!走,咱们交画去。”
“女儿啊!你这唱的究竟是哪一出戏啊?”那老鸨看不明白,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地问着。
“你别管,反正是你叫我想法子的。”蕊仙一边说,一边往楼下走去。
只见那个来买画的胡大爷早就已经等得不甚耐烦,一只手托在下巴上,一只手不住敲着桌面,他带来的手下也个个面色浮躁,彷佛就在等主人失去耐性时一声令下,好把留春楼给捣烂了似地,直到听见楼上传来喀喀达达的下楼声,众人这才表情一振。
“我道是谁,声音这么宏亮又元气,原来是胡大爷亲自驾临,真使留春楼蓬荜生辉哪!”蕊仙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传来,十分有节奏感,再加上她那甜腻的声嗓,更让男人听着听着都酥到骨子里去了。
那胡大爷自不例外,看着蕊仙走过来,那副娇娆妖媚真真迷煞众人,再看到她手中捧着一只画匣子,不由得结结巴巴地月兑口而出:“妈……妈的……原来齐……齐磊是个女人!”
蕊仙闻言,杏眼圆睁,差些就噗一声笑出来,看来这姓胡的不只是个草包,显然还单纯到近乎蠢的地步。“胡大爷真是爱说笑,齐公子怎么可能是女人?”
那胡大爷知道自己出了糗,连忙尴尬地纵声大笑,企图用笑声掩饰过去。“哈哈哈,本大爷当然知道齐磊不可能是女人,我只是开玩笑罢了,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听到他自圆其说的一番话,倒也很有默契地陪着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之后,那姓胡的才止住吧笑。
“我说……那个齐磊到底干什么去了,让本大爷坐在这儿等这么久?”
蕊仙笑道:“还不是老毛病犯了,连下床都难呢!否则哪敢乾晾着您哪!胡大爷既然这么赏识齐公子,自然也对他的事略知一二,那位爷儿打小身子骨就不好,一个月里能打起精神作画的天数也是屈指可数……”话还没说完,胡大爷就打断。
“哈哈哈,这么点小事本大爷当然知道,就是不晓得齐磊什么时候会咽气,他的画才这么值钱嘛!不然本大爷怎么愿意花大钱买他的画?哈哈哈哈哈!”
蕊仙强耐住翻白眼的冲动,笑道:“大爷真是个明白人……”
“那是自然,什么都瞒不过本大爷的火眼金睛!”受了蕊仙两句假意奉承,胡大爷更是得意洋洋,瞟了一眼蕊仙手上的画匣子,他道:“这是?”
蕊仙闻言,这才装作一副突然想起的模样。“瞧我糊涂的,见识到大爷您『非凡』的风采,竟连正事也忘了。”她一边说,一边将匣子放到桌子上打开来,取出画轴。
“这莫非就是齐磊的画?”
蕊仙未答,那胡大爷就从她手中一把将画给拿了过去,摊开来看个究竟!
“好好好!”连着三声好,嗓门之大差点把留春楼屋顶都给掀了。“本大爷从没看过这么漂亮的画!瞧这牡丹,画得还真他妈的活生生是朵牡丹!”
不是牡丹,难道还是牡蛎吗?蕊仙忍不住嘲讽的想着,嘴巴却道:“胡大爷喜欢?”
“喜欢喜欢,当然喜欢。”姓胡的一脸喜孜孜的。“我还以为求画有多难,等我把这画拿回去挂在大厅,好教那些想买画却买不到的家伙乾瞪眼!”
蕊仙闻言,伸出手砰一声合上了匣子,然后轻轻一推,将匣子推回胡大爷面前。
“这幅画,您若是喜欢就拿回去吧,钱不钱的未免太俗气了,齐公子向来是以画会友,遇着投契的人,人家要银货两讫,他还不乐意呢!”
“噢?这么说来,齐磊已经把我当朋友看了?”还不待蕊仙回答,姓胡的自己又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把画带走了,你替本大爷转告一声,要是他身子爽快了,本大爷请他喝酒!”
“是是是!奴家必当转告。”蕊仙眉开眼笑地挥挥小手帕,送客是也。
胡大爷心情好得不得了,带着手下们离开了留春楼,直到人都走光了之后,蕊仙才吁了一口长气,而后忍俊不禁的狂笑出声,笑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我说蕊仙啊!你这到底变的是什么把戏啊?”那老鸨不明究理地探问着。
蕊仙止住了笑,冷冷地道:“哪儿来的活宝,不过是个阉人的干儿子,竟也好大架子,想学名士派装风流?我不整整他,他还道自己真是皇亲国戚呢!”
“什么?你整他?你怎么整了他?”
“嘿,连妈妈都看不出来,那草包看得出来?”蕊仙打着哈哈,笑了一会儿又道:“放心吧,要是被捅破了,还有齐公子呢!”
“这……还把他拖下水?他可是给了咱们消灾费的啊……”
“那就怪他给得太少吧!”蕊仙摆了摆手,事情暂且解决,她可要回房补个回笼觉喽!
安顿好行李住房之后,元碧纱便带着容家兄妹到外头走动,不只是容家兄妹对久违的京城风光感到新鲜,不停四处张望,就连她自己亦是兴奋莫名。
从来她也很少上街,生活皆以服侍齐磊为中心,虽然自齐磊离家后,她的时间一下子空了许多出来,她却也没有因此而感觉到轻松,除了帮忙分担齐家的杂务之外,更是每天都在担心齐磊的身体健康,毕竟看不到人就会想得更多。如今为了陪伴容家兄妹而到外头来闲荡,倒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了。
“碧纱姊姊,那是观音寺吧?”容宛儿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世伯母说这儿挺灵验的,咱们去拜拜好不好?”
“拜拜?你想求什么?”容禺玄看着妹子,意有所指地道。
容宛儿脸上一红,别过头去。“不告诉你!”
“那咱们就别进去了。”容禺玄双手一摊,转身准备朝反方向走开。
“大哥最讨厌……”容宛儿瘪着嘴,恼怒地看着容禺玄。
元碧纱忙打圆场。“只是拜拜,要不了多久时间的。”
容禺玄倒也顺水推舟。“好吧!既然碧纱都这么说了。”他一摊双手。
就这样,三人在两人赞成、一人没意见的情况下进入寺中,因为是临时起意来拜拜,理所当然也没准备什么东西,容禺玄对寺庙周遭人事物的兴趣似乎远胜于祈神拜佛,因此他迳自散步去,只有元碧纱和容宛儿留在大厅中烧香。
三炷清香烟袅袅,盼把人的祈求上达天听,元碧纱闭目冥思,一旁的容宛儿也很认真的喃喃自语了几句话,后睁开眼睛,瞅到元碧纱一脸虔敬模样,便拉了拉她袖子,好奇地开口。
“碧纱姊姊,你那么认真,许了什么愿?”
元碧纱微微一笑。“那你呢?你又许了什么愿?”
容宛儿一呆,有些羞赧,忙道:“我才不说呢!是人家先问你的,你倒把问题推回给我。”
元碧纱倒也不逼她,坦然答道:“嗯……我希望磊少爷万事安泰,齐家老爷、夫人身体康健……”
“碧纱姊姊怎么老是想着别人,你都不为自己求些什么吗?”容宛儿歪着头问。
元碧纱一愣。“这就是我的愿望啊……”
“碧纱姊姊人真好。”容宛儿笑道:“总是想着磊哥哥。”
元碧纱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说。
她是总想着齐磊,只因不想着他,她不晓得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齐夫人曾说齐磊十分依赖她,但如今看来,其实反而是自己依赖着他吧?
只要齐磊好她就好,靠着被对方需要来肯定自己存在的价值,但如今,齐磊已远离了她,她是否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内心的疑惑越来越大,越来越踰越自己的本分,应该吗?
叹了口气,她缓缓起身,将香插到香炉中,再度合十而拜,期望老天爷至少能给她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