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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惡劣關系 第八章

人是種很善于虛情假意的動物。

打個比方來說,分明是恨不得搬磚頭將彼此砸爛的死對頭,卻能在公開場合談笑風生,外加勾肩搭背,一副感情深厚的親昵樣。

但心底的感受,卻是偽裝不了的。

梅絕招垮著一張臉,瞪著不小心在學生資料室外頭走廊巧遇的方怡德,臉上硬生生掐出和藹可親的笑容,心底卻毫無笑意。

明知道方老師是個敦厚盡職的好人,若是真要尋找交往對象,像這般安分守己的好男人,肯定比混跡黑幫的葉君武好上千百倍。

但……她怎麼也沒辦法勉強自己對方怡德產生興趣或性趣。

多少次想用力勉強自己轉移注意力,別再有事沒事便念念不忘絕非善類的葉君武,卻發現自己意志力薄弱得可悲,稍一恍神,思緒便輕飄飄地飛回那些與他相處的片段。雖然從頭到尾沒有一絲浪漫的氛圍,卻還是能引得她不自覺地泛出甜甜的微笑……

「梅老師在找學生資料啊?」方怡德輕輕將手上的盆栽置回走廊欄桿下,一面微笑著開口。

梅絕招努力將盤據在心底的某張面孔驅離,端出招牌客套笑臉。「把之前借的學籍卡歸檔。方老師好像很喜歡園藝?」不是第一次瞧見他照料沿著走廊擺放的盆栽了。

「小小的興趣而已。」方怡德微笑頷首,改變了話題︰「據說校方修改了對葉君武的懲處,不將他退學了?」

「是啊。」收到葉君武的就醫證明書後,校方樂得取消處分。多一個學生,就多了幾萬塊學費嘛。「算他運氣好。」

「我倒希望他被退學。」

「呃?」

方怡德一句無情的話,讓梅絕招倏地止住腳步,愕然望著方怡德毫無波紋的表情。

「妳不認同嗎?」方怡德的臉上依舊是笑意盈盈,「有些學生天生就不求上進,自甘墮落,讓他留在校園里,只會影響其它單純的同學。身為老師,當然希望校園愈純淨愈好,不要受到負面的影響。」

「這樣啊。」難道他也是用這般輕鄙的態度,面對學校內不擅念書、拖累升學率的學生們?

梅絕招再也撐不住臉上的笑容,索性任其垮成一副冷淡樣。她在心底惡狠狠地將方怡德這個名字打上數十個叉叉,決心今後與此人徹底疏遠,免得「受到負面的影響」。

「對了,妳今天晚上有沒有空?我朋友送給我一張餐廳的折扣卡……」

方怡德話才說到一半,梅絕招口袋里的手機正好響起,她直接接听電話,完全下在意方怡德未竟的話語。

「喂?喔,老三。怎麼樣,妳找到資料啦?嗄?現在?干嘛這麼趕著拿給我?不能回家再看嗎……喔,好吧,我到校門口等妳。」

邊與梅快招對話,梅絕招腳下毫不遲疑地直往樓梯口行去,將方怡德遠遠地甩在身後,頭也不回地。

遙望著梅絕招消失在轉角的背影,方怡德聳聳肩,嘴角那抹笑意卻絲毫不帶遺憾。

終于回來了。

葉君武感慨萬千地環視闊別十余天的校園,雖然談不上想念,腦中卻翻攪著紛亂思緒。

其中最強烈的一項,毫無意外的是--

「梅絕招!」葉君武抬腿踢開教師辦公室大門,熱情洋溢地朝梅絕招辦公桌的方向大喊︰「我回來了!梅……」咦?沒人?

「梅老師有課。」坐附近的老師好心告知這位從沒學生樣的學生。「她桌上有貼課表,你可以過來查一下。」

「喔。」他一腔熱情頓時冷卻,懶洋洋地拖著步子走向辦公桌,伸長脖子瞅視那張表格半晌。

原來是他們班上的課表。那他待會兒回教室就可以見著她了,嘿嘿……

不經意地,他的目光掃到一張平躺在作業簿上頭的紙條。他皺了皺眉頭,罔顧隱私權,直接抓起紙條閱讀。

梅老師︰

我的朋友送給我一張Teresa西班牙餐廳的折扣卡,想邀妳今天晚上一塊去嘗鮮。不知妳是否願意?

方怡德

……方怡德?!

葉君武一張原先吊兒郎當的臉,陡地陰沉下來。

他瞇著眼、注視紙條上頭的名字半晌,霎時火冒三丈地將紙條撕了個粉碎,氣急敗壞地往門外沖。三秒後,他又折回教師辦公室,大手一撈,將整堆紙片一並塞進口喪浬。

然後,飛也似地奔向教學大樓。

「黑板上面是四種復合形容詞的公式,第一種是名詞加動詞過去式,像是販賣機coin-operatedmachine就是這一型……」

「梅絕招!」

斑三良班的教室大門被粗暴地踹開,早已老朽的門板不堪摧殘,嘎嗚一響後直接朝地面傾倒。整班學生目瞪口呆地注視門口那名來勢洶洶的壯漢,安靜半晌,驟然爆出歡呼之聲--

「武哥!你回來了!」

葉君武挺起胸膛,不可一世地朝大家揮手致意。梅絕招手執粉筆,站在講台上冷眼瞪視他。

當自己選議員、接受民眾喝采啊?

「原來你出院了。」

縱使內心波濤萬丈,但她還是力求自持地以冷淡的表情望著他,鎮定的語調听來平板無感情。才瞅了一眼,她便故作漠然地斂回視線,唯恐與葉君武那雙熱切的眸子對上,會讓她瞬間忘了自己的身分……

但一思及老三方才交給她的那包數據,因見著葉君武而沸騰起來的情緒又遽然冷卻,她臉色一凜,望著他的目光溫柔不再。

「托妳的福,讓我多躺三天。」她那一掌威力甚猛,巴得他鮮血淋灕,傷口的縫線悉數綻開。

「好說。」梅絕招干笑。「願你記取這血的教訓。既然回來上課了,就給我乖乖坐回位子上……你在干嘛?」

葉君武從口袋里掏出一把碎紙屑,邁著大步將手掌湊近梅絕招鼻尖--

「說!妳怎麼跟這個人搞在一起?」

「啊?」梅絕招瞪著那堆紙花,一頭霧水。現在是怎樣?要她玩碎紙拼圖游戲嗎?

葉君武的臉色超級陰暗。「這是我在妳桌上看到的紙條。」

梅絕招一張臉頓時沉下來。

「你敢亂動我桌上的東西?國小沒念過『公民與道德』是不是?!」居然還把偷看過的紙條撕得粉碎,怎麼會有這麼欠揍的人!

「寫紙條的人叫方怡德。」葉君武完全略過梅絕招的質問,執拗地堅持要討得答復。

「……那你直接把紙屑拿去垃圾桶丟掉吧。」原來是方怡德寫的,那……真高興有個人來撕了紙條,她樂得裝無辜不響應對方。

「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葉君武一張臉冷得像是要泛出霜花。

她要與誰吃飯,他都可以不在意,但為什麼偏要與方怡德扯上關系?

「我干嘛要回答你的問題?」

梅絕招皺著眉,轉過身去,拿起粉筆便想繼續上課。葉君武卻不甘願就此放過她,大腳一跨,硬是踏上講台,伸手扯住梅絕招的手臂,逼她與他正面相視。

「說話。」葉君武一反先前浪蕩不羈的態度,臉色凝重地緊緊抓住她的手,那力道雖不至于使她疼痛,卻也毫無掙月兌的余地。

梅絕招一聲不吭地恨恨抬頭瞪住葉君武,全無屈服之意。

僵持半晌,發覺無法以強硬的態度逼出答案,葉君武悻悻然松開手,泄憤似地將手中的紙片往後一擲……

白色紙片如雪片輕緩飄散,葉君武邁著大步踱回積塵已厚的座位上,臉色卻比隆冬寒霜更凜冽。

「武哥息怒啊。」阿得尾隨一旁揚風遞涼水,「今天梅老師好像心情很差。」其實武哥也不大對勁。更年期有這麼早來嗎?

葉君武眉頭深鎖,完全漠視阿得殷勤的問候,祇是深深地望了梅絕招一眼,眼神里有失望、有痛心。

整節課過得沉悶非常,葉君武更是一反常態地沉默,只是執著手機,不停地接收簡訊與傳送消息,眉頭隨著簡訊一封封傳入,漸鎖漸深。

「今天上到這里,下禮拜的周考範圍包括第一冊全冊,記得回去重看。」

梅絕招啪地一聲合上書本,步下講台前,朝教室後方揚聲一喊︰

「葉君武,請你跟我出來一下。」

校園一隅。

茂密的榕樹下,梅絕招寒著一張臉,冷峻的表情與慣常輕松的格調回異。

葉君武不發一語,冷冷地注視著梅絕招自腳邊抓起一只厚重牛皮紙袋,一甩手便扔到他懷里。「你看看這是什麼!」

睇一眼梅絕招太過嚴肅的表情,葉君武抽出紙袋里成迭的A4紙,才瞥見第一行便了然于胸;他草草翻閱過後,便將資料遞還給一徑冷著眼瞅他的梅絕招。

梅絕招雙手環抱胸前,沒伸手去接。

「所以?」收回伸出去的右手,葉君武揚眉,迎向梅絕招忿忿的目光。

「你的目的是什麼?」梅絕招開口,語氣是刺骨的寒冷。

「妳不用管。」葉君武雲淡風輕地撇開梅絕招的逼問。「妳怎麼會弄到這些檔案?」將他的背景條列得巨細靡遺,不像是一個高中教師辦得到的事情。

「你不回答我的問題,我也無須答復你。」

老三中午專程將資料送來時,還臉色鐵青地盤問她怎麼會惹上這麼一號黑道頭子。想起數據內記載的各種事跡,梅絕招的眼神漸露厭惡之色。

「你想在這里吸收後段班的學生去替你賣命、當你的小弟?嫌自己造的孽不夠多,想連這些小孩也拖下水?」

「我手下的人夠多了,不需要這些小表幫忙。」無視梅絕招仇恨的眼神,葉君武揚眉一笑,「放心,我的目的不是帶壞學生,妳不必擺出這麼不友善的態度。」

「是嗎?」梅絕招冷哼一聲,卻想起梅快招叮囑她遠離葉君武時,那極為緊張的神色。

由于負責的層級不同,老三並不直接干涉與葉君武有關的事項,卻為了她而特意搜集相關信息。根據老三所言,葉君武與一起毒品案件有高度相關,雖然沒有直接證據,警方卻一直暗中留意他的一舉一動。

為了避免受到牽連,老三一再叮囑她要與葉君武劃清界限,離得愈遠愈好;若是憂慮學生安危,索性隨便替他安個罪名、踢出學校,別讓黑社會的勢力在校園內生根……

老三殷殷勸告著,听在梅絕招耳里,卻是刺心的疼痛。

雖然早就知道葉君武的底細不會太清白,卻怎麼也沒想到他竟是雄霸一方的幫派大哥;更甚者,又與毒品交易扯上關系,教她怎麼能不心寒?

他熱情澎湃的追求悄悄攻佔她芳心,毫不矯飾的真誠讓她漸漸卸下防備。當她開始正視日漸滋生的情愫,卻偏偏發現自己愛上的,是個毫無良知、甚至危害社會的黑幫分子……

「既然不是真心想念書,就請你滾出校園。」她輕輕斂下眼睫,掩蓋隱隱抽痛著的情感,連聲音都不再堅決果斷。

「辦不到。」葉君武撇撇嘴。「我有我的理由,很多事情,妳到時候就知道。」

梅絕招氣極。「如果是光明坦蕩的理由,為什麼不能說?」

「說了就會破功,妳饒了我吧。」葉君武干笑兩聲,表情一凜,「還有,為了妳自己好,離那個叫方怡德的人遠一點。」

「人家請我吃飯是我家的事,跟你無關。」

她冷冷響應,不斷提醒自己要與他保持距離,才不會在愈陷愈深的同時,在理智與情感間撕裂自己。

「如果我告訴妳,之前我被殺的手下與他有關,妳會不會謹慎一點?」

「什麼?!」這怎麼可能?

梅絕招錯愕地抬眼瞪視葉君武凝重的表情,怔忡片刻,她吶吶地開口︰

「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唬到我。你記住,從今天起,我會盯牢你,只要你犯下任何差錯,我就將那份數據直接送給校方,讓他們開除你。」

她應該毫不留情地抱起紙袋,立刻快步走向訓導處,要求校方馬上開除這名恐將作奸犯科的學生。但她卻只是咬了咬下唇,轉身離開葉君武,甚至替他留下余地……

目送梅絕招漸行漸遠的背影,葉君武輕吁一口氣,抓起手機,按下快速鍵,彼端的人出個聲,葉君武隨即開口︰

「喂,照你說的辦。嗯,就這樣。」

將手機塞回口袋,葉君武在踱回教室的同時,又擺出一副吊兒郎當的姿態,走路的姿勢大搖大擺,卻絲毫末發現背後有一道銳利肅殺的眼光,正目不轉楮地注視他……

半夜十二點。

梅絕招抓著一串鑰匙,在黑漆漆的教職員大樓里窸窸窣窣地踮起腳尖細步前進,她雙手在牆上反復模索,終于踫著一塊像是開關的突起物。輕吁一口氣,打開電源,亮晃晃的日光燈霎時照明了她的視野。

「以後要多吃紅蘿卜才行。」她嘟嘟嚷嚷地念著。自恃十項全能,就是一到晚上視力就特別差的弱點,讓她每每踫上黑夜,便比一般弱女子還無助,只能說是自幼挑食得來的報應。

順利將鑰匙對準鎖孔,喀一聲,教職員辦公室大門應聲而開。梅絕招吹了一聲口哨,伸手捻亮電源,踏著輕松的步子走向自己的座位。

為了閃躲方怡德鍥而不舍的邀約,她足足裝死了一整天--假裝上廁所、偽裝各節都有課,方怡德一有疑似將與她攀談的跡象,她立刻拿出手機做出聊天聊得正熱絡的投入貌;一到下課時間,她更是避難似地逃之夭夭,卻忘了自己的手機與皮包都還擱在座位上。

好險臨到睡前,她驚覺自己的隨身物品有短少,這才飛車趕回學校,向校警說明來意後,借了鑰匙進辦公室取物。

周休二日的假期里,信用卡、現金這些東西擱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里,難保不會遭人偷了去。她只是一介清貧教員,可不想負擔被盜刷後數十萬的龐大債務。

「幸好還在。」

瞧見自己的物品都還好端端地躺在桌上,梅絕招心中一塊大石落下。正想將東西塞回手提包,卻眼尖地發現錢包似有異狀。

錢包上面的雙頭拉煉,聚合在錢包正中央,而非她一向慣用的右側。

家里有個警察姊姊,讓她從以前就養成仔細敏感的生活習慣,有意無意間,會特別留意常人易忽略的小細節。她拾起錢包,細細端詳;拉開拉煉,里頭的金錢無一短少,金融卡等物品也都在。

拿到了她的錢包,卻分文末取,放回原處前,還不忘將外觀還原為未遭人踫觸的原貌,心思細膩得像是一樁預謀。

擅動她錢包的人,為的顯然不是錢。

那對方的目的會是什麼?

梅絕招略一思索,隨即拿起手機。毫不意外地,手機里的電話簿與通訊記錄都遭人翻找過一次,對方謹慎的個性過了頭,沒注意她從不上鍵盤鎖的習慣,還雞婆地替她鎖定鍵盤,反倒泄漏了秘密。

是誰處心積慮在窺探她?

梅絕招抿了抿唇,卻怎麼也想不起自己曾招惹了誰,唯一的嫌疑犯,恐怕只有葉君武一人……

但他的動機是什麼?她身上有什麼值得他刺探的信息?

一道閃光突然攫住她的視線︰梅絕招在第一時間匆匆轉頭,就瞥見像是手電筒射出的黃色光線,在對面全暗的教學大樓內緩慢游移。

是小偷嗎?!這笨賊,難道沒瞧見教職員大樓這端還有光線亮著,就這麼闖進來偷東西?

梅絕招的心思一下子從手邊的錢包,移向鄰棟大樓的不明光源。她草草將物品塞入手提包,輕手輕腳關上電源,反鎖大門後,模著牆壁走下樓,轉移陣地至隔壁大樓。

一樣是伸手不見五指,梅絕招卻顧不了那麼多,硬是模黑前進。

她右手扶著牆壁,將呼吸壓得極淺,腳步聲輕柔得幾不可聞。光線的源頭來自五樓……她暗自數著樓梯層數,沿著牆角轉出樓梯問,以她模糊的視力,努力在暗夜中搜尋來人蹤影,卻忽略了腳下一張被棄置在走廊的低矮課椅,一個踉蹌,硬生生被絆倒在地。

「噢!」梅絕招低低申吟一聲,伸手推開該死的路障,使勁伸直因擦傷而刺痛不休的膝關節。才勉強站起身,就听見前方教室一陣課桌椅踫撞聲;昏暗中,一個人影自教室大門闖出,直沖向樓梯間。

「站住!」

眼見被自己跌倒聲驚擾的竊賊就要逃走,梅絕招大喝一聲,不顧膝上腫脹的傷口,呼地尾隨對方往樓梯奔去。

不知名的偷兒腳程甚快,繞著樓梯飛也似地奔跑著,腿上帶傷的梅絕招苦于無法縮短兩人間的距離,追趕半晌,她右手支住樓梯扶手,倏地一個縱身翻越,身軀直朝下方的竊賊撲去。

竊賊沒料到她有這麼一著,毫無防備的身體遭她壓個正著︰兩人糾纏著滾下樓梯,梅絕招忍著肩膀腰際踫撞的痛楚,手肘牢牢扣住對方頸項,雙腳則壓制住其軀干。掙扎間,她的尾戒劃過對方脖子,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墜落之勢,直至兩人狠狠撞上牆壁才終止。

「不準動。」感覺竊賊試圖掙月兌她的箝制,梅絕招冷冷警告。這麼一滾,她渾身無一處完好,瘀血般的疼痛感抽動著,手上卻絲毫不見松懈,依舊是牢牢控制住來人,「你是誰?來學校做什麼?」

遭她制住的竊賊在听見她出聲後,怔了怔,頭顱意圖轉動,她卻加重手勁,壓住對方喉嚨,硬阻止他轉頭。「不要亂動,否則脖子斷掉別恨我。」

「……梅……絕招?」

盜賊艱難地咳了兩聲,從被勒住的聲帶中痛苦擠出斷斷續續的問話。

梅絕招聞聲,錯愕至極。怎麼懷里的偷兒知道她的名字?!

被梅絕招控制住行動的竊賊抓住她發楞的當兒,右手一揮,將緊捏住他脖子的雙手撥開,身軀趁勢往反方向一翻,擺月兌所有束縛。梅絕招匆忙伸手一擊,試著挽回頹勢,手掌卻反遭擒住,對方一扭,她的手腕立即被反鎖在背後,疼得她冷汗直曰目。

「抱歉了。」竊賊貼近她,在她耳邊留下一句毫無誠意的道歉,緊接著將她用力一推,在梅絕招險險穩住腳步、轉頭欲追時,對方已順利逃至一樓,動作迅速地離開現場。

「可惡!」

梅絕招抓住自己受創的腕關節,恨聲咒罵著。

一跛一跛地踱下樓,梅絕招仍氣惱著方才明明已擒住、卻又意外月兌逃的竊賊。更意外的是,對方居然喊出她的名字;那聲音意外地熟悉,一時間卻又想不起出自何人……

若不是單純因財起意的竊賊,那麼又會是為了什麼?

她沮喪地拾起方才因追緝竊賊而隨手扔在一樓角落的手提包;彎腰的同時,卻又發現偌大的操場上,有個人影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迅速往校門口移動。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學校里頭是埋了金礦還是藏了珠寶,怎麼一個晚上里,鬼鬼祟祟的人出現得這麼多?

將方才追捕失敗的氣一並出在眼前人身上,梅絕招躡手躡腳、卻又腳程極快地移動至靠近對方之處,趁隙抓住對方的手腕反手一扭,動作與先前制住她的偷兒如出一轍。

「說!到學校來干什麼?」

出乎她意料之外地,對方居然毫無驚慌之意,被抓住的手腕順著她施力的方向一旋,神奇地恢復了自由。他動了動手腕,略帶遲疑地轉頭--

「葉君武?!」她失聲叫喊出來。

「妳怎麼在這里?!」

葉君武的訝然顯然不下于她。他一雙濃墨般粗眉攏聚眉心,臉上淨是不悅。「干嘛晚上跑回來學校閑晃?」

「跑回來閑晃的人是你吧?!」

梅絕招氣呼呼地。她是勵中合法聘用的教師,夜間返校取物也沒什麼不對,更何況她已知會過校警,又不是翻牆進來的!「你在這里干嘛?偷東西嗎?」

她眼尖地瞧見葉君武身上罩著的黑色夾克內,明顯有一團隆起物。她很清楚葉君武並無痴肥的外貌,那團鼓起來的東西絕對不會是贅肉。

「你偷了什麼?」

見她咄咄逼人的潑辣樣,葉君武張口欲言,卻又忽然打住。

校門口原先打著瞌睡的校警卻選在此時蘇醒;他轉身伸了個懶腰,驚見操場上有兩名不明人士正糾纏著,趕忙抓起警棍往腰帶一插,氣勢洶洶地吹著哨子,往兩人站立處跑來。

「糟了!」葉君武啐了一聲,抓起梅絕招的手就往校園一處僻靜的角落跑。

「喂……」

梅絕招還沒來得及抗議,就整個人硬被扯走,被迫跟著快跑。搞什麼!她又不是小偷,為什麼要躲避校警?

葉君武顧不了梅絕招在後頭的哇哇鬼叫,徑自靠到環繞校園的圍牆邊,找出他先前已破壞鐵絲網的位置,用力將梅絕招扯到面前,再將她使勁往圍牆上頭送。

「干什麼啦!」

梅絕招氣得想抬腿踢死這個莫名其妙的黑道頭頭,卻見校警即將追上兩人,沒來得及細想,她手腕撐住圍牆,輕松翻身躍過。她一落地,葉君武也緊跟著翻過圍牆,降落在她身側,立即拉著梅絕招的手肘,沒命似地往鄰近的公園跑,直至燈光昏暗處,兩人才停下步子稍歇。

「你、你到底偷了什麼東西?!怎麼躲成這樣?」梅絕招雙手壓著大腿喘氣,卻不忘側頭逼問身旁的嫌疑犯。

「妳還真的把我當小偷了咧!」

葉君武大口吸氣,聲音悶悶地透著委屈。不管他做了什麼,梅絕招永遠戴著有色眼鏡檢視他,活像他只會干些男盜女娼的下流事似地。

「要不然呢?這麼晚潛入學校……喂,葉君武,有人來了!」

梅絕招眼尖地瞅見公園入口處有三、五名明顯不似善男信女、看來凶惡的來人走入。這三更半夜的,總不可能是阿伯阿桑進公園遛狗閑嗑牙,難不成他們的目的是……葉君武?

葉君武抬頭一瞟,臉色大變。「梅絕招,妳救不救我?」

「救!怎麼救?」梅絕招也慌了。情況變得太過復雜,她沒想到居然有人沖著葉君武而來,縱然她不了解情況,卻也無法撇下他不管……

「過來。」

葉君武雙臂一伸,霸氣地將梅絕招納入懷中,腳下移動數步,到了一旁的相思樹下,讓懷中佳人背倚樹干,雙手轉而捧住她的臉。

「你在干什麼?」梅絕招一雙眼瞪得如銅鈴般大。

「噓。」葉君武以食指輕輕抵住她的唇。「他們走過來了……」

猝不及防地,葉君武的頭一低,吻上梅絕招因欲語而微張的唇,溫存而細膩地在她鮮女敕的唇問游移。見她毫無抗拒之意,他更大膽地探入她生澀的唇齒間,忘情吮吻。

梅絕招嚇傻了!

起初是全然的錯愕與意外,她直勾勾地瞪著這張靠她太近的臉龐片刻,由于瞪得太用力,又唇上接觸、摩擦的感覺太陌生,讓她……一瞬間忘了呼吸。

然後她下意識地閉上眼楮,任著這個男人一手攬住她的腰,另一手在她後頸輕柔摩挲,腦中再也想不起任何事情……

真是夠了。

楚昊謙拉長一張俊臉,沒好氣地瞅著在樹下忘情擁吻的人兒。還真激情啊……葉君武使這麼一招,到底算不算趁人之危?

「謙哥,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小苞班小劉在楚昊謙左後方,為難地搓著手發問。方才武哥分明看見他們走來,也認出了他們……可他就是不明白,為什麼武哥不與他們會合,反而莫名其妙地拖了一個女的到樹下親熱?

「不怎麼辦。」楚昊謙冷眼注視借機將心上人吻得天昏地暗的葉君武,後者趁隙張開眼楮,發現這一票人全都楞在前方,還騰出一只手朝他們往外揮動,擺明了不要他們破壞他的好事。「都在這兒看戲吧。」

「可是武哥說……」小劉好為難。明明說好在這兒接應武哥,人都到了,現在的情況卻讓他如墜五里霧中。「要不然我去問問他好了。」

不識時務的小呆瓜往前跨一步,打算盡忠職守請示武哥聖旨,卻被武哥原先沉醉在熱吻中而無暇睜開、此刻卻陡地瞪大的雙眼嚇退兩步。

「就叫你在這里看戲嘛。」

楚昊謙抓住小劉,瞧見葉君武惡狠狠朝他們伸出一根中指,好心勸告下屬︰「看見沒?你現在膽敢過去,今天就變成你的忌日了。」

「可是……」

「還可是?」楚昊謙搖頭。小劉雖然相當盡責,缺點就是笨了些。他抽出一張千元大鈔,塞到小劉手上,「帶弟兄們去便利商店,買點吃的喝的回來。」

「嗄?」小劉听得更迷糊了。

楚昊謙綻出一張壞壞的笑臉。

「今天晚上,我們就在這里觀賞武哥的現場蚌人秀吧。」

希望葉君武發現他們就地露營之後,不會把他們全吊死在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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