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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恶劣关系 第八章

人是种很善于虚情假意的动物。

打个比方来说,分明是恨不得搬砖头将彼此砸烂的死对头,却能在公开场合谈笑风生,外加勾肩搭背,一副感情深厚的亲昵样。

但心底的感受,却是伪装不了的。

梅绝招垮着一张脸,瞪着不小心在学生资料室外头走廊巧遇的方怡德,脸上硬生生掐出和蔼可亲的笑容,心底却毫无笑意。

明知道方老师是个敦厚尽职的好人,若是真要寻找交往对象,像这般安分守己的好男人,肯定比混迹黑帮的叶君武好上千百倍。

但……她怎么也没办法勉强自己对方怡德产生兴趣或性趣。

多少次想用力勉强自己转移注意力,别再有事没事便念念不忘绝非善类的叶君武,却发现自己意志力薄弱得可悲,稍一恍神,思绪便轻飘飘地飞回那些与他相处的片段。虽然从头到尾没有一丝浪漫的氛围,却还是能引得她不自觉地泛出甜甜的微笑……

“梅老师在找学生资料啊?”方怡德轻轻将手上的盆栽置回走廊栏杆下,一面微笑着开口。

梅绝招努力将盘据在心底的某张面孔驱离,端出招牌客套笑脸。“把之前借的学籍卡归档。方老师好像很喜欢园艺?”不是第一次瞧见他照料沿着走廊摆放的盆栽了。

“小小的兴趣而已。”方怡德微笑颔首,改变了话题:“据说校方修改了对叶君武的惩处,不将他退学了?”

“是啊。”收到叶君武的就医证明书后,校方乐得取消处分。多一个学生,就多了几万块学费嘛。“算他运气好。”

“我倒希望他被退学。”

“呃?”

方怡德一句无情的话,让梅绝招倏地止住脚步,愕然望着方怡德毫无波纹的表情。

“妳不认同吗?”方怡德的脸上依旧是笑意盈盈,“有些学生天生就不求上进,自甘堕落,让他留在校园里,只会影响其它单纯的同学。身为老师,当然希望校园愈纯净愈好,不要受到负面的影响。”

“这样啊。”难道他也是用这般轻鄙的态度,面对学校内不擅念书、拖累升学率的学生们?

梅绝招再也撑不住脸上的笑容,索性任其垮成一副冷淡样。她在心底恶狠狠地将方怡德这个名字打上数十个叉叉,决心今后与此人彻底疏远,免得“受到负面的影响”。

“对了,妳今天晚上有没有空?我朋友送给我一张餐厅的折扣卡……”

方怡德话才说到一半,梅绝招口袋里的手机正好响起,她直接接听电话,完全下在意方怡德未竟的话语。

“喂?喔,老三。怎么样,妳找到资料啦?嗄?现在?干嘛这么赶着拿给我?不能回家再看吗……喔,好吧,我到校门口等妳。”

边与梅快招对话,梅绝招脚下毫不迟疑地直往楼梯口行去,将方怡德远远地甩在身后,头也不回地。

遥望着梅绝招消失在转角的背影,方怡德耸耸肩,嘴角那抹笑意却丝毫不带遗憾。

终于回来了。

叶君武感慨万千地环视阔别十余天的校园,虽然谈不上想念,脑中却翻搅着纷乱思绪。

其中最强烈的一项,毫无意外的是--

“梅绝招!”叶君武抬腿踢开教师办公室大门,热情洋溢地朝梅绝招办公桌的方向大喊:“我回来了!梅……”咦?没人?

“梅老师有课。”坐附近的老师好心告知这位从没学生样的学生。“她桌上有贴课表,你可以过来查一下。”

“喔。”他一腔热情顿时冷却,懒洋洋地拖着步子走向办公桌,伸长脖子瞅视那张表格半晌。

原来是他们班上的课表。那他待会儿回教室就可以见着她了,嘿嘿……

不经意地,他的目光扫到一张平躺在作业簿上头的纸条。他皱了皱眉头,罔顾隐私权,直接抓起纸条阅读。

梅老师:

我的朋友送给我一张Teresa西班牙餐厅的折扣卡,想邀妳今天晚上一块去尝鲜。不知妳是否愿意?

方怡德

……方怡德?!

叶君武一张原先吊儿郎当的脸,陡地阴沉下来。

他瞇着眼、注视纸条上头的名字半晌,霎时火冒三丈地将纸条撕了个粉碎,气急败坏地往门外冲。三秒后,他又折回教师办公室,大手一捞,将整堆纸片一并塞进口丧浬。

然后,飞也似地奔向教学大楼。

“黑板上面是四种复合形容词的公式,第一种是名词加动词过去式,像是贩卖机coin-operatedmachine就是这一型……”

“梅绝招!”

斑三良班的教室大门被粗暴地踹开,早已老朽的门板不堪摧残,嘎呜一响后直接朝地面倾倒。整班学生目瞪口呆地注视门口那名来势汹汹的壮汉,安静半晌,骤然爆出欢呼之声--

“武哥!你回来了!”

叶君武挺起胸膛,不可一世地朝大家挥手致意。梅绝招手执粉笔,站在讲台上冷眼瞪视他。

当自己选议员、接受民众喝采啊?

“原来你出院了。”

纵使内心波涛万丈,但她还是力求自持地以冷淡的表情望着他,镇定的语调听来平板无感情。才瞅了一眼,她便故作漠然地敛回视线,唯恐与叶君武那双热切的眸子对上,会让她瞬间忘了自己的身分……

但一思及老三方才交给她的那包数据,因见着叶君武而沸腾起来的情绪又遽然冷却,她脸色一凛,望着他的目光温柔不再。

“托妳的福,让我多躺三天。”她那一掌威力甚猛,巴得他鲜血淋漓,伤口的缝线悉数绽开。

“好说。”梅绝招干笑。“愿你记取这血的教训。既然回来上课了,就给我乖乖坐回位子上……你在干嘛?”

叶君武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碎纸屑,迈着大步将手掌凑近梅绝招鼻尖--

“说!妳怎么跟这个人搞在一起?”

“啊?”梅绝招瞪着那堆纸花,一头雾水。现在是怎样?要她玩碎纸拼图游戏吗?

叶君武的脸色超级阴暗。“这是我在妳桌上看到的纸条。”

梅绝招一张脸顿时沉下来。

“你敢乱动我桌上的东西?国小没念过『公民与道德』是不是?!”居然还把偷看过的纸条撕得粉碎,怎么会有这么欠揍的人!

“写纸条的人叫方怡德。”叶君武完全略过梅绝招的质问,执拗地坚持要讨得答复。

“……那你直接把纸屑拿去垃圾桶丢掉吧。”原来是方怡德写的,那……真高兴有个人来撕了纸条,她乐得装无辜不响应对方。

“妳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叶君武一张脸冷得像是要泛出霜花。

她要与谁吃饭,他都可以不在意,但为什么偏要与方怡德扯上关系?

“我干嘛要回答你的问题?”

梅绝招皱着眉,转过身去,拿起粉笔便想继续上课。叶君武却不甘愿就此放过她,大脚一跨,硬是踏上讲台,伸手扯住梅绝招的手臂,逼她与他正面相视。

“说话。”叶君武一反先前浪荡不羁的态度,脸色凝重地紧紧抓住她的手,那力道虽不至于使她疼痛,却也毫无挣月兑的余地。

梅绝招一声不吭地恨恨抬头瞪住叶君武,全无屈服之意。

僵持半晌,发觉无法以强硬的态度逼出答案,叶君武悻悻然松开手,泄愤似地将手中的纸片往后一掷……

白色纸片如雪片轻缓飘散,叶君武迈着大步踱回积尘已厚的座位上,脸色却比隆冬寒霜更凛冽。

“武哥息怒啊。”阿得尾随一旁扬风递凉水,“今天梅老师好像心情很差。”其实武哥也不大对劲。更年期有这么早来吗?

叶君武眉头深锁,完全漠视阿得殷勤的问候,祇是深深地望了梅绝招一眼,眼神里有失望、有痛心。

整节课过得沉闷非常,叶君武更是一反常态地沉默,只是执着手机,不停地接收简讯与传送消息,眉头随着简讯一封封传入,渐锁渐深。

“今天上到这里,下礼拜的周考范围包括第一册全册,记得回去重看。”

梅绝招啪地一声合上书本,步下讲台前,朝教室后方扬声一喊:

“叶君武,请你跟我出来一下。”

校园一隅。

茂密的榕树下,梅绝招寒着一张脸,冷峻的表情与惯常轻松的格调回异。

叶君武不发一语,冷冷地注视着梅绝招自脚边抓起一只厚重牛皮纸袋,一甩手便扔到他怀里。“你看看这是什么!”

睇一眼梅绝招太过严肃的表情,叶君武抽出纸袋里成迭的A4纸,才瞥见第一行便了然于胸;他草草翻阅过后,便将资料递还给一径冷着眼瞅他的梅绝招。

梅绝招双手环抱胸前,没伸手去接。

“所以?”收回伸出去的右手,叶君武扬眉,迎向梅绝招忿忿的目光。

“你的目的是什么?”梅绝招开口,语气是刺骨的寒冷。

“妳不用管。”叶君武云淡风轻地撇开梅绝招的逼问。“妳怎么会弄到这些档案?”将他的背景条列得巨细靡遗,不像是一个高中教师办得到的事情。

“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也无须答复你。”

老三中午专程将资料送来时,还脸色铁青地盘问她怎么会惹上这么一号黑道头子。想起数据内记载的各种事迹,梅绝招的眼神渐露厌恶之色。

“你想在这里吸收后段班的学生去替你卖命、当你的小弟?嫌自己造的孽不够多,想连这些小孩也拖下水?”

“我手下的人够多了,不需要这些小表帮忙。”无视梅绝招仇恨的眼神,叶君武扬眉一笑,“放心,我的目的不是带坏学生,妳不必摆出这么不友善的态度。”

“是吗?”梅绝招冷哼一声,却想起梅快招叮嘱她远离叶君武时,那极为紧张的神色。

由于负责的层级不同,老三并不直接干涉与叶君武有关的事项,却为了她而特意搜集相关信息。根据老三所言,叶君武与一起毒品案件有高度相关,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警方却一直暗中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为了避免受到牵连,老三一再叮嘱她要与叶君武划清界限,离得愈远愈好;若是忧虑学生安危,索性随便替他安个罪名、踢出学校,别让黑社会的势力在校园内生根……

老三殷殷劝告着,听在梅绝招耳里,却是刺心的疼痛。

虽然早就知道叶君武的底细不会太清白,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是雄霸一方的帮派大哥;更甚者,又与毒品交易扯上关系,教她怎么能不心寒?

他热情澎湃的追求悄悄攻占她芳心,毫不矫饰的真诚让她渐渐卸下防备。当她开始正视日渐滋生的情愫,却偏偏发现自己爱上的,是个毫无良知、甚至危害社会的黑帮分子……

“既然不是真心想念书,就请你滚出校园。”她轻轻敛下眼睫,掩盖隐隐抽痛着的情感,连声音都不再坚决果断。

“办不到。”叶君武撇撇嘴。“我有我的理由,很多事情,妳到时候就知道。”

梅绝招气极。“如果是光明坦荡的理由,为什么不能说?”

“说了就会破功,妳饶了我吧。”叶君武干笑两声,表情一凛,“还有,为了妳自己好,离那个叫方怡德的人远一点。”

“人家请我吃饭是我家的事,跟你无关。”

她冷冷响应,不断提醒自己要与他保持距离,才不会在愈陷愈深的同时,在理智与情感间撕裂自己。

“如果我告诉妳,之前我被杀的手下与他有关,妳会不会谨慎一点?”

“什么?!”这怎么可能?

梅绝招错愕地抬眼瞪视叶君武凝重的表情,怔忡片刻,她吶吶地开口:

“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唬到我。你记住,从今天起,我会盯牢你,只要你犯下任何差错,我就将那份数据直接送给校方,让他们开除你。”

她应该毫不留情地抱起纸袋,立刻快步走向训导处,要求校方马上开除这名恐将作奸犯科的学生。但她却只是咬了咬下唇,转身离开叶君武,甚至替他留下余地……

目送梅绝招渐行渐远的背影,叶君武轻吁一口气,抓起手机,按下快速键,彼端的人出个声,叶君武随即开口:

“喂,照你说的办。嗯,就这样。”

将手机塞回口袋,叶君武在踱回教室的同时,又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走路的姿势大摇大摆,却丝毫末发现背后有一道锐利肃杀的眼光,正目不转睛地注视他……

半夜十二点。

梅绝招抓着一串钥匙,在黑漆漆的教职员大楼里窸窸窣窣地踮起脚尖细步前进,她双手在墙上反复模索,终于碰着一块像是开关的突起物。轻吁一口气,打开电源,亮晃晃的日光灯霎时照明了她的视野。

“以后要多吃红萝卜才行。”她嘟嘟嚷嚷地念着。自恃十项全能,就是一到晚上视力就特别差的弱点,让她每每碰上黑夜,便比一般弱女子还无助,只能说是自幼挑食得来的报应。

顺利将钥匙对准锁孔,喀一声,教职员办公室大门应声而开。梅绝招吹了一声口哨,伸手捻亮电源,踏着轻松的步子走向自己的座位。

为了闪躲方怡德锲而不舍的邀约,她足足装死了一整天--假装上厕所、伪装各节都有课,方怡德一有疑似将与她攀谈的迹象,她立刻拿出手机做出聊天聊得正热络的投入貌;一到下课时间,她更是避难似地逃之夭夭,却忘了自己的手机与皮包都还搁在座位上。

好险临到睡前,她惊觉自己的随身物品有短少,这才飞车赶回学校,向校警说明来意后,借了钥匙进办公室取物。

周休二日的假期里,信用卡、现金这些东西搁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难保不会遭人偷了去。她只是一介清贫教员,可不想负担被盗刷后数十万的庞大债务。

“幸好还在。”

瞧见自己的物品都还好端端地躺在桌上,梅绝招心中一块大石落下。正想将东西塞回手提包,却眼尖地发现钱包似有异状。

钱包上面的双头拉炼,聚合在钱包正中央,而非她一向惯用的右侧。

家里有个警察姊姊,让她从以前就养成仔细敏感的生活习惯,有意无意间,会特别留意常人易忽略的小细节。她拾起钱包,细细端详;拉开拉炼,里头的金钱无一短少,金融卡等物品也都在。

拿到了她的钱包,却分文末取,放回原处前,还不忘将外观还原为未遭人碰触的原貌,心思细腻得像是一桩预谋。

擅动她钱包的人,为的显然不是钱。

那对方的目的会是什么?

梅绝招略一思索,随即拿起手机。毫不意外地,手机里的电话簿与通讯记录都遭人翻找过一次,对方谨慎的个性过了头,没注意她从不上键盘锁的习惯,还鸡婆地替她锁定键盘,反倒泄漏了秘密。

是谁处心积虑在窥探她?

梅绝招抿了抿唇,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曾招惹了谁,唯一的嫌疑犯,恐怕只有叶君武一人……

但他的动机是什么?她身上有什么值得他刺探的信息?

一道闪光突然攫住她的视线:梅绝招在第一时间匆匆转头,就瞥见像是手电筒射出的黄色光线,在对面全暗的教学大楼内缓慢游移。

是小偷吗?!这笨贼,难道没瞧见教职员大楼这端还有光线亮着,就这么闯进来偷东西?

梅绝招的心思一下子从手边的钱包,移向邻栋大楼的不明光源。她草草将物品塞入手提包,轻手轻脚关上电源,反锁大门后,模着墙壁走下楼,转移阵地至隔壁大楼。

一样是伸手不见五指,梅绝招却顾不了那么多,硬是模黑前进。

她右手扶着墙壁,将呼吸压得极浅,脚步声轻柔得几不可闻。光线的源头来自五楼……她暗自数着楼梯层数,沿着墙角转出楼梯问,以她模糊的视力,努力在暗夜中搜寻来人踪影,却忽略了脚下一张被弃置在走廊的低矮课椅,一个踉跄,硬生生被绊倒在地。

“噢!”梅绝招低低申吟一声,伸手推开该死的路障,使劲伸直因擦伤而刺痛不休的膝关节。才勉强站起身,就听见前方教室一阵课桌椅碰撞声;昏暗中,一个人影自教室大门闯出,直冲向楼梯间。

“站住!”

眼见被自己跌倒声惊扰的窃贼就要逃走,梅绝招大喝一声,不顾膝上肿胀的伤口,呼地尾随对方往楼梯奔去。

不知名的偷儿脚程甚快,绕着楼梯飞也似地奔跑着,腿上带伤的梅绝招苦于无法缩短两人间的距离,追赶半晌,她右手支住楼梯扶手,倏地一个纵身翻越,身躯直朝下方的窃贼扑去。

窃贼没料到她有这么一着,毫无防备的身体遭她压个正着:两人纠缠着滚下楼梯,梅绝招忍着肩膀腰际碰撞的痛楚,手肘牢牢扣住对方颈项,双脚则压制住其躯干。挣扎间,她的尾戒划过对方脖子,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坠落之势,直至两人狠狠撞上墙壁才终止。

“不准动。”感觉窃贼试图挣月兑她的箝制,梅绝招冷冷警告。这么一滚,她浑身无一处完好,瘀血般的疼痛感抽动着,手上却丝毫不见松懈,依旧是牢牢控制住来人,“你是谁?来学校做什么?”

遭她制住的窃贼在听见她出声后,怔了怔,头颅意图转动,她却加重手劲,压住对方喉咙,硬阻止他转头。“不要乱动,否则脖子断掉别恨我。”

“……梅……绝招?”

盗贼艰难地咳了两声,从被勒住的声带中痛苦挤出断断续续的问话。

梅绝招闻声,错愕至极。怎么怀里的偷儿知道她的名字?!

被梅绝招控制住行动的窃贼抓住她发楞的当儿,右手一挥,将紧捏住他脖子的双手拨开,身躯趁势往反方向一翻,摆月兑所有束缚。梅绝招匆忙伸手一击,试着挽回颓势,手掌却反遭擒住,对方一扭,她的手腕立即被反锁在背后,疼得她冷汗直曰目。

“抱歉了。”窃贼贴近她,在她耳边留下一句毫无诚意的道歉,紧接着将她用力一推,在梅绝招险险稳住脚步、转头欲追时,对方已顺利逃至一楼,动作迅速地离开现场。

“可恶!”

梅绝招抓住自己受创的腕关节,恨声咒骂着。

一跛一跛地踱下楼,梅绝招仍气恼着方才明明已擒住、却又意外月兑逃的窃贼。更意外的是,对方居然喊出她的名字;那声音意外地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出自何人……

若不是单纯因财起意的窃贼,那么又会是为了什么?

她沮丧地拾起方才因追缉窃贼而随手扔在一楼角落的手提包;弯腰的同时,却又发现偌大的操场上,有个人影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迅速往校门口移动。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学校里头是埋了金矿还是藏了珠宝,怎么一个晚上里,鬼鬼祟祟的人出现得这么多?

将方才追捕失败的气一并出在眼前人身上,梅绝招蹑手蹑脚、却又脚程极快地移动至靠近对方之处,趁隙抓住对方的手腕反手一扭,动作与先前制住她的偷儿如出一辙。

“说!到学校来干什么?”

出乎她意料之外地,对方居然毫无惊慌之意,被抓住的手腕顺着她施力的方向一旋,神奇地恢复了自由。他动了动手腕,略带迟疑地转头--

“叶君武?!”她失声叫喊出来。

“妳怎么在这里?!”

叶君武的讶然显然不下于她。他一双浓墨般粗眉拢聚眉心,脸上净是不悦。“干嘛晚上跑回来学校闲晃?”

“跑回来闲晃的人是你吧?!”

梅绝招气呼呼地。她是励中合法聘用的教师,夜间返校取物也没什么不对,更何况她已知会过校警,又不是翻墙进来的!“你在这里干嘛?偷东西吗?”

她眼尖地瞧见叶君武身上罩着的黑色夹克内,明显有一团隆起物。她很清楚叶君武并无痴肥的外貌,那团鼓起来的东西绝对不会是赘肉。

“你偷了什么?”

见她咄咄逼人的泼辣样,叶君武张口欲言,却又忽然打住。

校门口原先打着瞌睡的校警却选在此时苏醒;他转身伸了个懒腰,惊见操场上有两名不明人士正纠缠着,赶忙抓起警棍往腰带一插,气势汹汹地吹着哨子,往两人站立处跑来。

“糟了!”叶君武啐了一声,抓起梅绝招的手就往校园一处僻静的角落跑。

“喂……”

梅绝招还没来得及抗议,就整个人硬被扯走,被迫跟着快跑。搞什么!她又不是小偷,为什么要躲避校警?

叶君武顾不了梅绝招在后头的哇哇鬼叫,径自靠到环绕校园的围墙边,找出他先前已破坏铁丝网的位置,用力将梅绝招扯到面前,再将她使劲往围墙上头送。

“干什么啦!”

梅绝招气得想抬腿踢死这个莫名其妙的黑道头头,却见校警即将追上两人,没来得及细想,她手腕撑住围墙,轻松翻身跃过。她一落地,叶君武也紧跟着翻过围墙,降落在她身侧,立即拉着梅绝招的手肘,没命似地往邻近的公园跑,直至灯光昏暗处,两人才停下步子稍歇。

“你、你到底偷了什么东西?!怎么躲成这样?”梅绝招双手压着大腿喘气,却不忘侧头逼问身旁的嫌疑犯。

“妳还真的把我当小偷了咧!”

叶君武大口吸气,声音闷闷地透着委屈。不管他做了什么,梅绝招永远戴着有色眼镜检视他,活像他只会干些男盗女娼的下流事似地。

“要不然呢?这么晚潜入学校……喂,叶君武,有人来了!”

梅绝招眼尖地瞅见公园入口处有三、五名明显不似善男信女、看来凶恶的来人走入。这三更半夜的,总不可能是阿伯阿桑进公园遛狗闲嗑牙,难不成他们的目的是……叶君武?

叶君武抬头一瞟,脸色大变。“梅绝招,妳救不救我?”

“救!怎么救?”梅绝招也慌了。情况变得太过复杂,她没想到居然有人冲着叶君武而来,纵然她不了解情况,却也无法撇下他不管……

“过来。”

叶君武双臂一伸,霸气地将梅绝招纳入怀中,脚下移动数步,到了一旁的相思树下,让怀中佳人背倚树干,双手转而捧住她的脸。

“你在干什么?”梅绝招一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

“嘘。”叶君武以食指轻轻抵住她的唇。“他们走过来了……”

猝不及防地,叶君武的头一低,吻上梅绝招因欲语而微张的唇,温存而细腻地在她鲜女敕的唇问游移。见她毫无抗拒之意,他更大胆地探入她生涩的唇齿间,忘情吮吻。

梅绝招吓傻了!

起初是全然的错愕与意外,她直勾勾地瞪着这张靠她太近的脸庞片刻,由于瞪得太用力,又唇上接触、摩擦的感觉太陌生,让她……一瞬间忘了呼吸。

然后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任着这个男人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手在她后颈轻柔摩挲,脑中再也想不起任何事情……

真是够了。

楚昊谦拉长一张俊脸,没好气地瞅着在树下忘情拥吻的人儿。还真激情啊……叶君武使这么一招,到底算不算趁人之危?

“谦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小苞班小刘在楚昊谦左后方,为难地搓着手发问。方才武哥分明看见他们走来,也认出了他们……可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武哥不与他们会合,反而莫名其妙地拖了一个女的到树下亲热?

“不怎么办。”楚昊谦冷眼注视借机将心上人吻得天昏地暗的叶君武,后者趁隙张开眼睛,发现这一票人全都楞在前方,还腾出一只手朝他们往外挥动,摆明了不要他们破坏他的好事。“都在这儿看戏吧。”

“可是武哥说……”小刘好为难。明明说好在这儿接应武哥,人都到了,现在的情况却让他如坠五里雾中。“要不然我去问问他好了。”

不识时务的小呆瓜往前跨一步,打算尽忠职守请示武哥圣旨,却被武哥原先沉醉在热吻中而无暇睁开、此刻却陡地瞪大的双眼吓退两步。

“就叫你在这里看戏嘛。”

楚昊谦抓住小刘,瞧见叶君武恶狠狠朝他们伸出一根中指,好心劝告下属:“看见没?你现在胆敢过去,今天就变成你的忌日了。”

“可是……”

“还可是?”楚昊谦摇头。小刘虽然相当尽责,缺点就是笨了些。他抽出一张千元大钞,塞到小刘手上,“带弟兄们去便利商店,买点吃的喝的回来。”

“嗄?”小刘听得更迷糊了。

楚昊谦绽出一张坏坏的笑脸。

“今天晚上,我们就在这里观赏武哥的现场蚌人秀吧。”

希望叶君武发现他们就地露营之后,不会把他们全吊死在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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