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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嬌郎 第2章(2)

兩人一進踏進御花園,四名皇宮護衛立刻拎著燈籠奔來。

「站住!什麼人膽敢私闖皇宮內苑?」

臉埋在任已星懷里的嵐音發聲︰「是我,靜山公主。」

一听那聲音,護衛忙拿高燈籠,一看清楚來人,每個人都驚呆了。

其中領頭發聲︰「公主殿下!您怎麼會……」

「燈籠給我。」她手朝衛士臉前一伸。「好了,這兒沒你們的事了,回去吧。」

「但是……」衛士狐疑地望著任已星。這人面生,這會兒又抱著他們尊貴的公主,實在教人不安心。但一望見嵐音警告的眼神,衛士一凜,立刻躬身告退。

「留意腳下。」嵐音提高燈籠指示,「御花園正中有一方碧水。岸旁沒欄。當心別踩著了。」

「草民不懂,公主為何刻意要草民送您回宮。」臨初,他以為是她腳疼不便。加上來時沒乘轎。才使喚他送。可方才。她分明可叫護衛抬轎送她,但她卻只跟他們要了盞燈籠?

嵐音斜睇。「是你把本公主腳弄疼,不叫你抱叫誰抱?還是你真這麼討厭本公主,連陪我這點路也不甘願?」

「草民不是這意思。」

「好了算了,你不用解釋了。」嵐音打斷他,反正他這會兒說的,也不會是甚麼好听話。「走快點,我累了。」

「是。」任已星噤口,專心一意趕路。

她刻意要他送,當然有她的目的,就是要在他身上烙下印記一此人為靜山公主所有。別怪她暗要心機,她只是不希望他愛上她之前,突然跑個女人出來壞她好事。

兩人還沒靠近啟祥官,底下宮女們早傳信息通知瑞草。兩人才剛靠近宮門,瑞草已經迎了上去。

「我的好公主,您怎麼——您沒事吧?!」

「為事。」嵐音示意任已星放她下來。「只是腳有些疼,剛才任公子看過了,沒問題了。」

瑞草大駭。「腳疼,這怎麼成?小的立刻差人去請御醫大人……」

「回來。」嵐音眼一瞟鄰旁的任已星。「沒見著有客人,還不快去備茶。」

「但您的腳……」

「草民不渴。」任已星幫忙說話。「這位女宮說得沒錯,公主的腳傷要緊,不知公主可否再讓草民仔細看它一次?」

嵐音送去一瞟。瑞草會意,悄悄退下。

任已星攙著嵐音落坐長背靠椅,他拂拂雙袖,蹲下,恭敬抬起她小腿細查,只是越查,一雙濃眉越是緊蹙。

「或許是草民的能力出了問題,隔了這麼久再探,奇怪,草民還是沒能察覺異狀……」

嵐音心底暗笑,他若廄覺得出異狀,才真有鬼哩!

「我在想,說不定是你太累了。」嵐音縴手觸上他臉。

任已星一嚇,身子一晃。

「你一路舟車從翠雲山來到皇宮,也費了不少時間,出點差錯也是應然——?」她給他個台階下。

任已星不疑有他,或許真像她說的那樣,是他太累,才一直查不出病灶。

「既然查不到就起來吧。」她托他站起。「對母皇有沒有派人通知你什麼時候見你?」

「明日早朝結束後。」

「那見了我母皇後,我要你馬上過來。」她斜睇他驚訝的臉。「你那什麼表情?你不是說你今晚查不出我腿出了甚麼問題,明天當然還得再來。」瞧她說得多理直氣壯!

任已星憨直地回道︰「是,公主教訓得極是,是草民粗心。」

這呆瓜,這麼簡單就把他給拐著了。嵐音偷笑。

她哪里是腳痛,她不過是拿腳傷當借口,硬拗他明天還得再來。

這時瑞草領著宮女送來茶湯與茶點。嵐音拉著任已星坐下。「陪我喝盅茶。我就放你回去歇息。」

說時,她邊摘下頭上牡丹花簪他襟上。

任已星低頭看花,又抬頭瞅她濫瀲笑容。她眸里的冀盼令他想不出理由推辭,這麼一遲疑。聰慧的瑞草已放好茶碗,幫他斟了杯茶。

淡褐色的茶水如泉似地注入白瓷茶碗,一抹熟悉味兒沁入鼻間,任已星認出眼前茶湯,是出自他娘親——也就是前御醫,親手調配的。

這茶,他在翠雲山也時常喝。

一抹溫柔勻開他原本的拘束,嵐音朝瑞草眨了下眼,虧她聰明,知道要拿前御醫調配的藥茶出來獻寶。

瑞草回嵐音一朵笑,這點小事哪兒難得倒她!

「話說,你娘生下你後,便被聖上召進宮里——你從小爹娘就沒在身旁,你不覺遺憾?」

「草民從沒這麼想過。」任已星抱拳一躬。「能為大武王朝、為聖上盡點棉薄之力,是任家代代‘御林使’的榮幸,豈敢怨怪。」

「是我就會怨。」嵐音眸子朝外一睨。門外,是宮殿造林人細心布置的假山美景。她並不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只是一出生就備受榮寵的她,肩上的沉重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像。

「別人可以成天淘氣玩耍,我卻得在翰林夫子的戒尺下啃讀四書五經,一出差錯就得挨板子,長大了也不能到外頭玩,至多只能偷溜出去騎馬,若想上個街市,還得勞師動眾。搬差一大堆人。」她一瞟他。「你從沒質問過老天,為甚麼是你生在任家,為甚麼是你當‘御林使’?」

任已星搖頭,「不曾。」

嵐音挑眉。

「或許是草民天性,比起上街玩耍,草民倒比較喜歡留在房里研究藥理、種種草藥……況且姥姥在在提醒草民,任家所以能久居翠雲山,享受一切便捷,全是聖上恩典。草民白小就認定要努力習醫,將來好成為公主您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當我夫婿,不是更能順理成章待我身邊?」嵐音引誘。

任己星不吭聲。不能怪他不識好歹,而是根深柢固的尊長之別一時難以撼動,他無法想像自己成為駙馬爺的情狀——那不是他會想的事。

「天晚了。若公主沒其他吩咐,草民想先行告退。」

「等一等。」嵐音朝瑞草使個眼色,後者忙進房取了個東西出來,遞到嵐音手上。

「這木牌拿著,以後你想進啟祥宮,只要把它拿給衛上們看就行了。」

「這——草民不敢收。」

「我就是要你收著!」嵐音不由分說硬將木牌往他手里塞,滿意地笑了。「好了,你可以回去了,瑞草,找人送他。」

「是。」瑞草望著任已星一福。「往這兒。」

送走了任已星,瑞草重回大廳,只見嵐音支著下顎,一臉若有所思。

瑞草小聲探問︰「公主,不是說今晚不回啟祥宮?」

哪壺不開提哪壺!嵐音一戳瑞草腦袋。「你沒看那家伙躲我跟躲鬼一樣?」

瑞草瞪大眼。「您是說任公子他拒絕公主您……」

嵐音想了一下。「我認為那不叫拒絕,只算還沒接受。」

「兩者有甚麼差別?」瑞草听不懂。

「差別可大了!」嵐音想起任已星觸踫她腿時的怔忡,偷笑了一下。

「他這人脾氣硬,腦子也跟石頭一樣拐不過彎。沒听他剛說的,他白小認定他是我的左右手,是‘御林使’,我忽然要他當我夫婿;他當然不接受。」

「那怎麼辦?」

「這還用問,當然是想辦法叫他愛上我!」嵐音眼一橫。「對了,你幫我想想,甚麼法子能讓他時時刻刻記掛我,連睡著也惦著?」

「這個嘛……」瑞草歪頭沉思,突然瞄到嵐音的腳。「對了。公主的傷?」

「我騙他的。」說起這嵐音就惱,她簡單解釋所以想這爛法子原因。「不這麼說。他哪肯接近我?」

瑞草忍俊不禁,想不到堂堂大武公主,也有吃癟的時候。

嵐音怒瞪。「敢笑我,你不要命啦!」

「公主息怒、息怒。」瑞草陪笑。「剛才小的想到個點子。雖然可能沒法馬上讓任公子一下對公主您魂牽夢縈,但多少也可增加點感情。」

「說來听听。」

「人說蛇打三寸,要討好人就要投其所好。」

這她曉得。「可他剛說,他沒事就愛研究藥理,你總不會要我跟他一塊研讀醫書?」

「不用這麼麻煩。」瑞草搖手。

「公主忘了,前御醫錦娘大人,她曾跟您一塊在文淵宮後邊闢了塊藥圃。」

對啊!瑞草沒說她還真沒想到。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嵐音還小,很愛找前御醫錦娘跟她夫婿花繼揚玩,所以錦娘就在文淵宮後闢了塊地種藥,每天帶嵐音上那灑水摘藥的。偶爾還會陪她一塊抓蟈蟈蛐蛐兒玩耍。只可惜好景不常。錦娘跟花繼揚相繼死後,嵐音怕觸景傷情,久而久之就把那藥圃淡忘了。

「這主意好!你明早先派人過去打理,再準備點整拾的工具,記得不要弄得太干淨,太干淨反而礙事。」

「瑞草懂的。」瑞草拍胸脯保證。這點小事,她一定會安排得妥妥當當。「那……公主這會兒應該可以回寢房歇息了吧?」

嵐音眼一睨。「可以。」

「哪瑞草馬上去準備。」瑞草彎身一福,率先跑離大廳。

※※※

翌日,早朝一結束,穿著黑色朝服的任已星被女官領進「金鑾殿」後方的「華和殿」,明武帝正坐在桌案後讀閱奏章。

「草民任已星見過聖上,聖上萬歲、萬萬歲。」

明武帝抬頭看他。「起來吧。」

「謝聖上。」

明武帝外貌和公主極像,只是臉龐較嵐音圓潤,眼眸卻是同樣犀利清明。任已星心里贊嘆,真不愧是掌管百官的大武皇帝,果真大氣雍容,一見就知不是平凡人物。

明武帝語氣感傷地說︰「你娘生前常跟我提起你。每次只要你姥姥寫信來。她就會端著信在我耳邊不斷不斷復誦。雖然這是朕頭次與你見面。但感覺。卻好像認識很久了。」

任已星沒意料會听見這種話,表情—愣。

「可惜錦娘早走。不能親眼瞧你長大成人。」明武帝離開桌案,走到任已星身邊。

說來任已星身世也算坎坷。「御林使」既然被稱為「大武四神」。自然得護守在皇帝身邊,所以前御醫任錦娘與夫婿花繼揚成親產子後,便雙雙赴京在明武帝身旁效命。任錦娘本想只要捱到兒子長大。她便能將護守大武的棒子交給他,她就能與夫婿搬回翠雲山。同姥姥—樣,照顧撫育任家再下一代的「御林使」。

只可惜一切流為空想,先前說過任錦娘中了流箭身亡,而愛妻如命的花繼揚也沒多留太久,一年後便傷痛成疾,黯然殯命。

「想想時間還過得真是快,這麼眨眼,你娘也走了十年了。」明武帝自腰問取出錦娘遺物,一只繡著任家家徽「藥牛餃草」的香囊。任已星湊近看,再一瞧明武帝哀痛神情,便知他娘與當今聖上,定是情同手足的好姐妹。

他一面覺得難過,一面覺得榮幸。難過是他無緣熟記爹娘容顫。榮幸是因還有人深深牢記著她,且這人還是當今大武皇帝。

「我失態了。」明武帝深吸口氣,換了個輕松語氣。「對了。我今早听了個消息,說靜山公主昨晚跑到你房間去了。」

「是……」任已星表情狼狽,他怎麼樣也沒想到聖上竟會如此開門見山。

「別擔心,朕並不是要責備你,朕只是想問你,你對嵐音那丫頭印象如何?」

這要他怎麼答?任已星心里念頭轉了幾轉,實在猜不透聖上話中涵義,只得先挑安全的話講︰「公主性格爽朗慧黠,可以料想將來會是個極好的皇君。」

「這種場面話大可免了。」明武帝揮手。「朕想知道的是你是怎麼看待她的?她今早跑來朕寢宮,莫名其妙丟了一些話,說她已經找好駙馬人選,要朕好好幫她瞧一瞧……」明武帝繞著他走了一圈。「她也說過,你一直在排拒她。」

「恕臣直言,臣並非排拒公主,只是沒敢妄想成為公主夫婿。臣以為聖上定能幫公主安排比臣更好的對象。」

明武帝覷瞧他臉。「意思是你不喜歡那丫頭?」

「不是。」這點任已星很肯定,「臣只是為大局著想。」

明武帝看著他心想,莫非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我那丫頭,日後就勞你多多照顧了。」

「不敢當,能為公主分憂解勞,是已星榮幸。」

「唉!」明武帝搖頭嘆氣,回頭一望氣派華麗的「華和殿」。「朕不確定你知不知曉。要坐上那個皇座,得需有過人之能。歷代大武王,包括嵐音在內,身上都有特殊感知能力,像朕剛才拿著你娘的香囊,你知有多少跟你娘有關的回憶。會瞬間涌入朕心底?」

任已星搖頭。雖然同樣是有天賦之人,但他能力集中在輔育植栽與療愈上,對于感知能力,他實在無從體會。

明武帝解釋道︰「所有久用過的東西上頭,都會殘有思念。身為一個王,就是得一一品讀感應東西里的回憶。像你娘是個溫柔善良的女人,她留下的遺物,自然是充滿溫情。但你要曉得,世上人不全像你娘一樣。」

他明白聖上意思了。「聖上意思是,或許可能品讀到極不堪的回憶?」

明武帝點頭。

「會……很痛苦嗎?」

聖上點頭。「嘔吐、目眩、手腳發冷,甚至昏睡數日,端看感覺到了什麼。」

任已星腦子閃現嵐音熠熠如星的眼瞳,難怪昨夜她一臉郁郁地問他,怨不怨怪老天的安排。

「聖上辛苦了。」

「朕是已經習慣了,況且再過幾年。嵐音繼位,朕就可免了這辛苦,但她,卻才是開始。」

「臣明白了,臣在此保證,定會竭盡全力護持公主、護持大武。」

「有你這幾句,朕就放心了。」明武帝拍拍他肩,隨後說道︰「任已星接旨。」

任已星雙袖一拂,曲膝跪拜。「吾皇萬歲萬萬歲。」

「朕命你為御醫院判,太醫院東側有棟空樓,朕會派人帶你過去,你就暫居該處,有需要盡避吩咐下去,用不著客氣。你就趁嵐音登基之前,好好熟悉太醫院事物,有什麼不懂盡避請教御醫大人。」

任已星叩首謝恩。「微臣接旨,多謝聖上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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