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獵人(下) 第9章(2)

她不知道,武哥剛剛到底和阿萬說了什麼,可她能從他的表情里,從他此刻的服裝中,看出了端倪。他已經不再穿著病人服了。

眼前的男人刮掉了胡子,身上的穿著很簡單,黑色的T恤、墨綠色的卡其褲,還有一雙登山靴,若是其他人看了,可能以為他只是打算去野外露營釣魚。

可她知道不是。

他手腕上有一支男表,而他從來不戴表的。霍香很清楚,那不只是支表。

心口,驀然抽緊。

她握緊了手上的報告,他眼角微微抽緊。霍香能看見,他黑色的瞳眸收縮著。

為了什麼?

她不知道,但她曉得一件事,只曉得一件事。

她放下那張顯示他已經復原的文件,繞過那張病床,走上前去,走到他身前,抬頭仰望著他。他沒有動,只是在她移動時,一瞬不瞬的盯著她,屏氣凝神的看著她。

霍香抬起手,撫著他剛硬的臉龐。

他有一張融合了東方與西方的臉,一雙深邃漆黑的眼,高挺的顴骨,有些扭曲的鼻梁,和方正的下巴,還有一張不說話時,看來有點嚴厲的嘴。

她的手指滑過那緊抿的唇,拂過他服貼在腦側的雙耳,探進他粗硬的黑發之中,將他拉了下來,吻了他。她呼吸著他吐出的氣息,將唇瓣貼在他冷硬的唇上,直視著他的眼,啞聲告訴他。

「我要一起。」

他凝視著她,黑瞳更深。

「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要一起。」她認真的、堅定的說著。

「我是個怪物。」他提醒她。

「我也是。」

她眼也不眨的回答,讓他心跳飛快。

「那是個殺戮戰場。」他粗嗄的說。

她知道,比誰都還要清楚曉得,所以更不想讓他一個人去。

他說他不是好人,他一直告訴她,不需要被武哥操弄擺布,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要回去,打算回到那場游戲里。

游戲還沒結束,耿念棠還在那里,莫光也是。因為結束那個游戲,是正確的事,是對的事。所以,他才要回去。

「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

霍香看著眼前的男人,撫著他的唇,凝望著他。

「如果你要救人,我幫你救人。如果你要殺人,我替你拿刀。我會成為你的盾,我會成為你的矛,就像你是我的一樣。如果要活,我不要一個人活,如果要死,我們也一起,死了不管是上天堂,或下地獄,我們都一起。」

剎那間,無法呼吸。

如果可以,他只想將她藏起來,包起來,裝箱寄到月球去,只要能保護她的安全就好。可她不會肯的,這女人是個傻瓜,才會挑了他,選了他。

哪個不好,就要他。

再忍不住,阿萬伸出雙手,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

她不驚不嚇,只是低頭親吻他。

他抱著她上了床,月兌掉了才剛剛穿上的衣。

她可以看見,他的身上也有傷,新傷舊痕都在其上,她忍不住傾身親吻他。

阿萬和她唇舌交纏,伸手一把拆掉了裝在床頭的監視器,扔到了窗外,然後月兌掉她身上的衣服,低頭親吻她的身體。

現在上才午,不到十點,陽光透窗而進,將一室照得通透明亮。

霍香可以清楚看見他,還有自己赤果身體上所有丑陋的疤痕,她忍不住想遮掩它們,卻被他拉開了手。

他用那雙炙熱如火的黑眸看著她,低頭親吻她身上那些傷疤,他一路吮吻、舌忝舐著它們,留下一道又一道炙熱的火焰,讓她感覺自己整個燃燒了起來,燒得她頭暈目眩,無法思考,不能反抗。

他一路往下,月兌掉了她的褲子,將她剝個精光。她有些驚慌,這里很亮,太亮了。

他和她緊緊糾纏在一起,直到一切都熱到融化,亮到發光。在這一刻,他知道,他再也不會放手,不會放開她。

躺在床上,霍香久久無法回神。

窗外陽光在天上閃耀,她胸中的一顆心,還在激烈的跳。

然後,阿萬將她抱了起來,走進浴室,和她一起洗澡,一起擦干身體,吹干頭發,再重新穿上了衣服,一起整理行李,吃了東西。

阿萬在拿行李時,看見她撿起那張早被他忘記,已掉在地上的文件。她把它們撕成小小的碎片,拿到馬桶里沖掉。

苞著,她朝他走來,握住了他朝她伸出的手。

他還是想將她打包送到月球上,或任何能讓她安全無恙的地方。可是他不曾再試圖阻止她,或試圖說服她。

沒有用的,他早該知道。

二十分鐘後,當他握著她的手,一起出現在機場時,他沒有理會韓武麒那錯愕驚訝的表情。那男人還沒張嘴,他已經搶先吐出一句。

「閉嘴。」

那識相的家伙,聰明的揚起嘴角,緊緊閉著他的嘴,沒有提及早上自己堅持要求將她打包送回紅眼去的交換條件。

他想要保護她,比誰都想。

可是,當他朝她伸出手,當她握住他的手,一切都顯得再正確不過。人生,他媽的就是一坨狗屎。

但只要有她,他可以忍受它。

看著眼前這嬌小的女人,他知道,不管將來會發生什麼事,不管此行前去是生是死,這個女人都會和他在一起,無論上天下地,都一起。

多年後

阿萬在夜半中醒來。

當他睜開眼,可以看見小小的舷窗透著街上昏黃的燈光。枕邊的人已不在,他能聞到熟悉的香味飄進房里。

他從床上坐起來,推開門走出去。

船艙里,女人站在那開放式的廚房中,拿著一雙長長的筷子,熟練的翻著油鍋里的炸物。手上的銀鈴因她的動作,低低的輕響著。

回來之後,他又給了她一串鈴鐺手鏈,她毫不反抗的戴著,只是第二天早上醒來,他發現她拆了其中一顆銀色的小鈴鐺用皮繩綁起來,套在他手上。

他沒有拆下來,即便後來耿念棠看到之後,曾取笑過他男人戴什麼鈴鐺,他還是沒有拿下來。他知道為什麼她要讓他戴著鈴鐺,理由和他的一樣。

他希望她不需要再有取下它的時候,她希望他不要再遇到危險。

倚在一旁,阿萬看著她動作俐落的將那些炸好的糕渣撈起來,濾掉熱油,擱到廚房紙巾上吸去殘油,再挪到盤子上。

她的頭發剪短過,又留長了,此刻正盤在腦袋上,但仍有些許發絲溜了出來。看見他,她不自覺揚起嘴角。

心頭驀然一暖。

她不是對誰都會笑的。

那麼多年過去,她面對人時,還是常常面無表情,她不是故意的,只是已經習慣了這樣,但她會對他笑。他走上前去,關掉了火,端起那盤糕渣,牽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縮坐到沙發上,吃那盤糕渣。

他沒問她為何半夜醒了,他知道為什麼,她作了惡夢,又不想吵他,所以才干脆起來弄吃的。做這東西讓他心情好,她一直記得,然後不知何時,她也養成了這習慣。

她沒有開大燈,偌大的空間里,只有料理台上亮著微弱的燈光。

阿萬和她擠在老舊的沙發上,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著那外酥內軟的糕渣,很快就將它一掃而空。忙完了,吃飽了,她的心情也放松了下來,昏昏欲睡的枕在他肩頭上。

寒冷的空氣,從敞開的天窗透了進來,他抓下她披在沙發上的織毯,罩住她和自己,然後從口袋里掏出一顆薄荷糖,喂到她嘴里。

含著那甜甜涼涼的糖,她嘆了口氣,小手環上了他的腰。

「阿萬?」

「嗯?」

「我吵了你嗎?」

「沒有。」他伸手拿下她頭上的簪子,讓她盤著的發散落下來。「我餓了,正想起來弄點吃的。」男人的話,讓心口微暖。

這些年來,他沒和她說過什麼甜言蜜語,他不是那種會把情話掛在嘴上的人,可他做的總是比說的還多。他伸手探進她的黑發里,用手指梳開她的長發,輕輕揉按著她緊繃的腦袋,讓她更加昏昏欲睡。

然後,他突然笑了起來,低低的笑著。

她好奇抬眼,只見他噙著笑,垂眼看著她說。

「我以前睡在沙發上時,每次醒來看見你,都很好奇,你的頭發,模起來是什麼感覺?」她一愣,不知他曾這樣想過。

「什麼感覺?」她忍不住問。

「好軟,比棉花還軟,像雲一樣。」這話,莫名讓臉熱了起來。

他低下頭來,親吻她,偷了她嘴里的糖。

那讓她臉更紅,但他沒有更進一步,只是繼續摟著她,和她一起蜷縮在有點太小的沙發上,靜靜的待著。她知道,不是他不想。

是因為她這幾天不方便,他才忍了下來。

這個男人,對她的身體狀況了若指掌,有時連她自己也忘了,他卻記得比她還要清楚。有一陣子,她覺得他是怕她懷孕,怕有了孩子,會遺傳他的能力。

可最近,她又覺得,好像不是那樣。

他知道她月事來的日子,也知道可能讓她懷孕的危險期,他從來沒有特意避開那段時間,或做過任何避孕的動作。

他只是在她不舒服的那幾天,避免做一些會讓她更加不適的事情。

「阿萬?」

「嗯?」

「你想要孩子嗎?」

他停下了幫她按摩後頸的動作,她抬眼朝他看去,眼前的男人黑眸深深的看著她。

「你不怕嗎?」

「怕。」她老實坦承,看著他道︰「我不知道怎麼養小孩。」

這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讓他心頭緊縮。

他還以為,她是怕那孩子會遇到不好的事情,會有悲慘的遭遇。可她不是,她只擔心她不知道怎麼養孩子。

阿萬撫著她的小臉,啞聲說︰「如果有了,就生下來,我們可以一起去問耿叔他們,那幾個老頭,都養大了那麼多個,一定知道該怎麼做。」

「所以,你希望有孩子?」她再問。

他坦承道︰「我不知道,我以前覺得這世界很糟,但現在又覺得其實也還好。」她將臉偎到他掌心里,悄聲又問︰「如果我一輩子都生不出來呢?」

在暗影集團時,她被強迫吃過、打過太多的藥,她知道,那或許是她為何至今沒有懷孕的原因之一。

「生不出來……」他說著,低頭又吻她,以唇瓣摩挲著她的唇,悄聲道︰「你就是我一個人的了。」一顆心,莫名暖熱。

情不自禁的,她朝他伸出手,跨坐到他身上,攀著他的脖頸,和他唇舌交纏。

她能清楚感覺他腿間熱燙的yu/望抵著她,但他一直忍著,她不方便,可她已經不再是當年什麼都不懂的女人了,她伸手解開他的褲頭,握住了他,然後滑到了地板上,跪在他腿間,用雙手和嘴取悅他。

他強壯的大腿緊繃著,大手抓握著她的肩頭,想要阻止她又做不到。沒有多久,他就顫抖著呻/吟著釋放了出來。

當他伸手將她拉到懷里時,他的心仍在狂跳,一雙眼黑得像無月的夜,又像有火在燒。她喜歡自己可以這樣影響他,她喜歡他用這樣火熱的眼神看著她。

「誰教你的?」

「紅紅,還有娜娜。」她看著他,說︰「我問她們要怎麼讓你好過一點,她們拿了幾本小說和書給我參考。」

阿萬擰起眉頭,卻又在瞬間松了口氣,至少那兩個女人不是給她有影像的東西,他發現自己無法忍受她看著別的男人,學習這樣的知識,即便受惠者是他。

「下次……」他收攏鐵臂,抵著她的額,粗聲道︰「別問她們,你問我就好。」

「噢,好。」她乖乖點頭,頓了一下,才說︰「你沒讓我這麼做過,我以為你可能不知道。」

阿萬瞬間臉冒三條黑線,他黑臉微紅,好氣又好笑的啞聲道︰「那是因為,如果你這麼做,會讓我太快就失控。」

「噢。」她應了一聲,才恍然過來,跟著小臉慢慢也紅了起來,然後又重復應了一聲,「噢。」她難得羞澀的模樣,讓他再次揚起嘴角。

「我比較喜歡和你一起。」他撫著她濕潤的唇,親吻她,告訴她,「兩個人,比一個人好,感覺更好。」霍香聞言,心更暖熱。

是的,兩個人,比一個人好,感覺更好。

以前,她的人生就像黑白老片,除了黑與白,沒有色彩,可這個男人將她從那灰暗的世界中拉了出來,他為她開了門,讓她上了船,替她的世界染上顏色。

她很清楚,如果不是遇見他,她很可能也會和克萊兒一樣,就算終于知曉了七情六欲,也會屈服于恐懼之下,變成另一個獵人。

因為他,所以她才能繼續當霍香,一直是霍香。情不自禁的,她伸出雙手環抱著他。

這個世界這麼大,但她只想待在他懷里,听著他逐漸放慢的心跳。阿萬將這傻得無比可愛的小女人,緊擁在懷中。

敞開的天窗,在這時飄落了白色的片片雪花。

「下雪了呢。」她縮在他懷中,悄悄說。

「嗯,下雪了。」他點頭,微笑。

兩個人,誰也沒起身,沒去關窗,只是相擁在一起,靜靜看雪花飄落。這一生,他與她,不求更多,只求一起。

一起生,一起死,魂魄也相依……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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