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好事多磨 第五章

位于天母的高級俱樂部里一片暖昧歡樂的氣息,爵士樂讓人心跳稍快,好像不談個戀愛會對不起這個美麗的夏夜。

這樣的場所、這樣的夜晚,男人總是不停地搜尋獵物。吧台高腳椅上一雙雙修長白哲的美腿交疊,細肩帶洋裝光滑臂膀,可是男性的目光卻全都不約而同地集中在同一個方向——

砰地一聲,九號球精準而清脆地進袋,四周口哨、掌聲齊飛。

依綠緩緩地從撞球桌旁起身,撫順裙擺,拿巧克抹抹球桿,仿佛剛才那超高難度的球,她閉上眼楮也可以輕松打進。

男性目光集中在她身上,不只是因為她球技奇佳、球風帥氣,簡直不像那縴縴玉手打出來的,最重要的是,她是個美女。俐落強悍的球技搭上精致五官、柔順秀發、縴合度的身材,這是多麼沖突又協調的畫面,怎不教他們傻眼?

為了應付想得到美女青睞的男客們,酒保手忙腳亂,一杯杯的馬丁尼、長島冰茶、藍色愛琴海……放滿桌面,艷紅琥珀、綻藍青綠的色澤讓人目不暇給,果然身為美女就是有這種優勢。

暗依綠雙手插腰,揚起嘴角,忍不住炳哈大笑。

這爽朗的笑聲照理說會嚇退不少人,但是由于酒精催化,她嘴咧得愈大,愈讓那些愛慕者覺得自然率性,一個個前僕後繼地黏上來。

依綠大樂,一旁的韓皇星卻黑了一張臉。

「我不信,你怎麼會變得這麼強?」韓皇星忍不住吼了。傅依綠打撞球可是三年前才跟他學的耶!怎麼可能比他還強?

罷才潘人浩一通電話,說找到依綠了,他匆匆趕來,竟然立刻連輸三盤,這是怎樣?!

他已經月兌掉手表、領帶、皮帶,接下來只好月兌襯衫了。他是不介意讓在場女性一飽眼福,可是竟然被「徒弟」傅依綠電得金細細,他的自尊不允許!

「不是我變強,是你變弱了。」依綠落井下石。

認識這麼久,難得看見韓皇星挫敗的臉,可惜沒帶相機,不然把他打赤膊的模樣照下來,將來搞不好有機會可以拿來威脅他,哈哈。

「輸了就輸了,還不快月兌!」潘人浩晃晃高腳杯里的紅酒,興致也來了。「韓皇星,你真的很婆婆媽媽,是不是男人啊?」

韓皇星咬牙,解開扣子,用力月兌掉襯衫。一八一的身高,比例完美的線條,精壯結實的胸膛,光滑有彈性的古銅色肌膚,馬上讓現場女性目光一亮。

「高興了嗎?」韓皇星瞪了潘人浩一眼,然後環視周圍愛慕眼光。「便宜你們這些女人了。」

他的態度自然,仿佛身處邁阿密海灘,赤果上半身是天經地義的事。其實平靜的表情下,心里正不停地詛咒——

Shit!耙讓我這麼丟臉的人,世上只有這兩個。潘人浩、傅依綠,你們給我記住!

「哈哈——他現在一定很想殺掉我們。」潘人浩大笑,手搭上依綠肩膀,動作是那麼自然。

「對啊,我好怕喔——」依綠也跟著笑。迷蒙的燈光下,她側頭看見他有力的臂膀架在她肩上,那重量讓她抿嘴偷笑,他們之間的感覺終于回來了。

罷才在街上巧遇,她的改變不知為何竟讓他的態度有些陌生,現在一切尷尬都悄悄地化開了,她小小地感動起來。

「你用美人計對吧!罷才打球的時候故意趴那麼低,我都快看到你的肚臍了,傅依綠你心機有夠深!」韓皇星眯細眼,開始碎碎念。

「嘿,你開始沒品了。」潘人浩損他。

一旁的夏冰荷當了太久的啞巴,插不上嘴,只有瞪著潘人浩放在傳依綠肩膀上的右手,心里開始不是滋味。

暗依綠的外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讓夏冰荷的危機意識全部爬了上來。

雖然早就知道他們三個人感情好,可是在舊金山時傅依綠簡直就是男人婆,根本不足為懼。現在她變了個人出現,潘人浩眼光就一直不在自己身上,這鐵定有問題!

暗依綠什麼女性直覺都沒有,完全沒感受到夏冰荷不友善的目光,今天的重逢讓她好開心,她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快三個月了。

「要不然你想怎樣?」依綠向韓皇星挑釁。「再來一盤,輸的月兌光光?」

韓皇星一沖動差點答應下來,還好他立刻懸崖勒馬。

這賭注對他太不利,萬一傅依綠輸了,他也不會真的讓她月兌,可是要是他輸了,這兩個人一定不會放過他……天啊……真是進退兩難,可是不答應又顯得他很沒種……

「要不然我們叫一堆酒來,輸的干一杯,打到桌上沒酒為止!」

潘人浩適時提議,讓韓皇星暗暗松了一口氣——

「說這麼輕松,你以為你可以嬴我?你給我上來,我們打一盤!」

男人去球桌旁廝殺,夏冰荷和傅依綠這里也沒閑著,三不五時有人要酒保送酒來,又遠遠地對她們挑眉示意。

夏冰荷微微頷首,綻露甜美笑靨,她拿起酒杯,優雅地啜了兩口,轉頭看傅依綠瀟灑地仰頭飲盡,酒杯用力蹬在桌上,玻璃杯馬上缺了一角。

她簡直要昏倒。傅依綠就算變美了,還是一點女人意識都沒有嘛……

天哪!她竟然在桌底下撩起裙子,還抓癢!

「穿這絲襪好熱。」見夏冰荷盯著她的動作看,傅依綠理所當然地解釋。

「喔……」夏冰荷應付地笑笑。「好久不見了,你變好瘦。」

這氣氛真悶。傅依綠是她男友的好朋友,她應該大方點,跟人家培養一下感情才對。

「對啊,我瘦了大概五公斤吧?」依綠口中回答著,眼光卻始終跟著潘人浩。他拿球桿的樣子沉穩,看起來好帥。

眼光瞟向一旁的YSL菸盒,她抽起一根菸點燃,湊過嘴吸了一口,品嘗那熟悉的味道。

她點菸動作熟稔、彈菸灰動作率性,怎麼看都像一個男人,夏冰荷看著不禁失笑。

把這樣一個人當對手,她是不是危機意識太強了啊,是不是她太愛潘人浩,所以才草木皆兵了起來?

「你怎麼變瘦的啊?」來個女人的話題吧,女人的友誼不都是這樣建立的嗎?而且她自己維持身材維持得超辛苦,還真想知道傅依綠這樣狂瘦是吃了哪種牌子的減肥藥。

「喔,我每天游泳三小時,一天一餐,肚子餓就吃水果、灌開水……」

依綠回憶著這三個月來她是怎麼減肥的。剛開始只是為了穿件洋裝,後來是因為一通電話,她才下定決心。

就是跟潘人浩講的那通電話。那時他開玩笑地說,要她重新投胎當個美女,男人才會愛她。這話反而讓她燃起了希望,如果她變瘦了,如果變成他喜歡的那型,那他會不會就對她另眼相看,而不會只當她是兄弟、當她是男人?

「那還滿健康的嘛!」她還以為會有什麼特殊方法咧。

「然後完全不吃甜食,每天還要慢跑三千公尺,上健身房一小時,有氧舞蹈半小時……」依綠繼續細數。

「好了、好了……」夏冰荷阻止她,覺得自己都快吐了,這種減肥方法簡直是自虐。「恭喜你減肥成功,可以當個漂亮的新娘子,喔……現在就很漂亮了。」漂亮到她懷疑傅依綠跑去整容。如今仔細看來,也不過是瘦了、皮膚變好、頭發燙了離子燙……對了,她身上這粉紫洋裝也很美,不知去哪買的。

「新娘子?喔……哈!」想到這件事,依綠笑了,新郎結婚了,新娘不是她,她可樂得很,政治婚姻怎麼可能會是她努力變美的動力。

夏冰荷撇嘴。「我可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好笑的,傅老氣翻了,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麼生氣。」

就是因為傅依綠消失了,讓所有人都找不到,她才會和潘人浩、韓皇星一起回來台灣。除了公事,最重要的還是找到傅依綠,好跟傅老交差。

「我猜得到。」她微笑看著潘人浩放下球桿走近,很顯然他贏了,因為韓皇星的臉色不太好看。

看出她想結束這話題,夏冰荷也很有默契地適時閉上嘴,傅老在他們之間是個嚴肅的話題,不適合在此時提起。

兩個男人還沒走近,他們就听見潘人浩的笑聲。他笑得跟大男孩一樣,走到桌旁,拿了杯酒遞給身後的韓皇星,後者滿不情願的接過一飲而盡。潘人浩側頭,看著見底的酒杯,一臉得意。

依綠怔怔地看著潘人浩,他眼角有著淡淡魚尾紋,好看的唇形微微上揚,他讓她痴迷,讓她心髒都快停止跳動,可是她卻永遠只能靜止不動地望著他。

潘人浩推推韓皇星,挖苦道︰「不用喝得這麼急,待會兒夠你喝的。」回頭對上依綠眼神,他對她笑,從她手上拿走抽了一半的YSL,自然地湊上自己的嘴。

看見他薄唇咬著的是她剛才嘴巴踫過的地方,依綠的臉頰唰地紅了,整個頸子熱燙,覺得自己快要暈過去。

還好室內光線昏暗,沒有人發現她的不對勁,就算有,也會誤會是酒精作祟。

夏冰荷蹙眉,卻沒說什麼。他不當傅依綠是女人,她可以理解,她不需要小題大作,何況潘人浩也不像要佔她便宜,那神態自然得就像從菸灰缸拿起菸來就口,根本沒關系。

韓皇星眼尖。「喂,你搞什麼,干麼抽依綠的菸?省錢啊!」

「哈哈——」潘人浩朗笑,今晚的他喝了不少,心情正好。「有什麼關系,我們是好哥兒們,一起抽根菸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們連褲子都可以穿一條,還可以在同一張床睡覺,你說對不對,依綠?」

暗依綠心里苦笑,點頭。

潘人浩又把手放在她肩頭,他的氣息吹拂在她耳邊,他們之間毫無距離,她覺得胸口悶了起來。

就算她處心積慮改變自己、就算她再怎麼了解他的喜好、就算他們感情再怎麼好,他也不會用看夏冰荷的眼神來正眼看她一次。

她捏著自己的裙擺,感覺心里某部分開始往下墜。但只要他笑,她就會不明所以地跟著開心,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听到潘人浩口中兄弟兩個字,韓皇星想到一件事,笑了出來。「為兄弟兩肋插刀,為美女插兄弟兩刀嗎?我記得你說過。」

潘人浩一拳掄上他胸膛。「我才沒講過這種話!」

依綠笑起來,接著說道︰「兄弟如手足,美女如衣服;誰穿我衣服,我砍他手足。」

「Hey!Givemefive!」韓皇星鬼叫一聲,跟她擊掌。

「依綠,你竟然跟這家伙同一國,我好心痛!」潘人浩痛苦地捧胸,逗得他們很樂。

夏冰荷掩嘴笑了。難得看到人浩這麼開心,他玩瘋了,在她面前不曾如此。他們三個感情太好,她根本也沒機會插話,坐在這里感覺好悶。

「還沒講完勒,最經典的是——」韓皇星顯然存心要報輸球之仇。「美女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誰動我手足,我穿他衣服。冰荷,這是你男朋友講的喔,他簡直是禽獸。」

「靠!這幾句明明是你後來加的,竟然賴到我頭上!」潘人浩惱羞成怒回了他一拳。

韓皇星擋住他的拳頭,拿起了酒杯遞給他笑著。「好嘛好嘛!我也是男人,我可以了解的。」他再拿了杯給依綠,要她附和。「依綠,你說對不對?」

韓皇星從沒當依綠是女人,她變了個樣,在他眼里看起來也不過像個穿裙子的男人,所以伸手搭她的肩也是再自然不過的一件事。

潘人浩把酒一飲而盡,搖著空了的酒杯,透過玻璃杯緣,他看見韓皇星手搭在依綠的肩上,不知道為什麼,那一瞬間總覺得依綠被佔了便宜。他完全忘了剛才自己也做過相同的事。

「人浩,我們回去飯店睡覺了好不好?」夏冰荷拉拉他。

「再等一下可以嗎?」他貼在冰荷耳邊,手環過她縴腰。「一個月沒見到依綠,我們要好好聚一下,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們還不知道要喝到什麼時候。」

冰荷扁嘴瞪他,他淺笑,湊過身親了她臉頰,迷離燈光下,他們模樣登對,感覺恩愛。依綠感覺香菸燻到眼楮,鼻頭酸澀,只好移開視線。

「我送冰荷出去,你們等一下。」

潘人浩牽著冰荷的手往外走,冰荷回頭微笑跟他們揮手說再見,他們也跟她道別。

「人浩這次栽了,你看他什麼時候對一個女人這麼好過?來台灣也處處帶著她,跟她說話輕聲細語,連要她先走都會用哄的耶。」韓皇星拿酒杯敲敲依綠手上的杯子,隨意說著。

她回神,喝下了好一大口不知名的酒。「你們住哪?這次會來多久?」

「我們住晶華,大概會定下來一陣子,一直到這里的事情全搞定。」韓皇星頓了一下,輕描淡寫地問道︰「你打算躲傅老多久?」

好友之間總是有一種默契在,雖然韓皇星完全沒逼迫的意味,依綠也知道這件事有多嚴重。

暗氏企業橫跨國際,總公司在舊金山,品牌代理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潘人浩和韓皇星拿到MBA學位後,馬上進駐公司,是里頭最年輕的生力軍。而夏冰荷則是後來才被傅氏企業挖角進去,沒多久,就和潘人浩變成一對戀人。

其實要在台灣開發新市場,也不需要動員他們三人。只是三個月前,傅氏企業要結合戚氏企業——台灣最大的代理公司,免不了要來場政策婚姻以示忠誠。傅家只有一個女兒傅依綠,這任務她當之無愧,于是便獨自來到台灣準備結婚,但她卻在婚禮前夕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遠在舊金山的傅老氣炸了,女兒一向听話,怎麼會突然搞失蹤?依綠不讓人聯絡,只偶爾發封mail到公司交代事情,手機關機,完全找不到人。

這就是為什麼他們三個人會一起出現在台灣。

暗依綠得听命嫁給完全不認識的人,韓皇星他們當然也替她抱不平,當傅老找不到她時,他們也暗自替她松口氣。

今天相遇的感覺其實很矛盾,好友重逢當然開心,可是他們又必須要跟傅老交差,這種感覺並不好過,所以他們只能酒一杯一杯的喝,把這個話題暫時丟到一邊去。

「別說了。」依綠不想討論,抬頭,剛好潘人浩回座。

潘人浩惡作劇地舉起手,作勢要劈她頭殼,這是習慣性動作,她也笑嘻嘻地沒要躲,可是他卻在接觸到她的目光後,把手縮了回來。

化了點薄妝的依綠,睫毛看起來好長,她對著他無防備地笑著,嘴唇是女敕女敕的粉紅色。他莫名其妙地移開目光,胸腔里好像爬了好幾只螞蟻,偷偷騷動了起來。

頭一次意識到依綠的性別,這種感覺好詭異!潘人浩蹙眉,不知不覺中被韓皇星又灌了一杯酒。

「依綠,他臉紅了。」韓皇星不可思議地盯著他。認識潘人浩十年有了,極少見他臉紅,潘人浩的臉皮有正常人一百倍厚。

「你是不是喝太多了?」依綠伸手觸上潘人浩的臉,他沒動,卻感覺熱浪漫過耳邊。

「哈,這點酒而已,能灌得醉我?」他舉起酒杯,三個玻璃杯在半空中撞擊。

「喝吧,難得我今天心情好。」

韓皇星納悶,搞不懂今天的潘人浩在high個什麼勁。

依綠也有點擔心地看著他,酒精滑下喉頭,有些辛辣。他說心情好……是為了她嗎?

潘人浩得意地對依綠揚眉,卻感覺自己思緒漸漸遲鈍而且視線模糊。

啊,糟糕,不會是真的要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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