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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卿意,珍汝心 第二章 袖箭(1)

幾根枯枝扔在火堆上,篝火燃得更亮了,照得冷傲天手上的物事 黑潤澤。他細細端詳,忽听到細微步聲,抬頭見是夏煦折返。

他問︰「都處置好了?」

夏煦微微一笑,「總共二十七人,盡數點穴綁了扔在道上,明早自會有進城的人發現報官。」

「這便是所謂的能者多勞了,」溫芙衣剛月兌驚險,又有心情說笑,「煦哥哥,莫怪我們偷懶不幫你,只是都沒你那手點穴功夫,怕給人輕易解了去。」

夏煦還未答她,一旁冷傲天又問︰「死了幾人?」

他眼中浮起一抹笑意,輕輕搖頭。

竟無一人喪命?!

火旁幾人飛快交換個眼色,他們都出身正道名門,自小便被教導不能輕易傷人命,故而行事雖張揚下手卻仍有分寸。

使刀劍的那幾人自個心里都清楚得很,方才對敵之時他們盡挑了四肢手足下手,並未傷一條人命,只是沒料到白琬珠看似狠厲的袖箭竟也避開了那些人的要害。

冷傲天不做聲地翻弄手間物事半晌,道︰「此事便就這麼了了吧,雖說江湖慣例不扯上官府,但這群馬賊平素作惡多端,自個在官府留了案底,也怪不得我們借官府之手料理了。」

夏煦點點頭,問道︰「那位白姑娘呢?」

「她救芙衣時弄得一身狼藉,柳青帶她到附近水源沖洗了。」冷傲天突將手中物事扔給他,「你看看這東西。」

夏煦揚手接過,見是一個狀似弩弓的箭杼,制成了可套于臂上的圓筒狀,若是關外牧民的緊袖窄服這箭杼只能佩在衣外,可換了中原的寬袍便能隱于袖中看不出異狀。

他見這東西外表黝黑不起眼,手藝卻極為精細,孔中仍留有幾支短小袖箭,拆下看了,也只是一般的箭支,不矯飾也不淬毒,輕巧結實,倒是那灑然女子會用的事物。

「這是……白姑娘的?」

冷傲天「嘿」一聲,「沒見過這麼爽快的人,我才說想瞧瞧她的兵器,竟便解下給我了。她果真不是中原江湖的人,難怪我們會看走眼。」他生性有些武痴又自視甚高,只對身手上得了台面的假以辭色,便連這些世交中他單愛與夏煦計較也是因其他人功夫皆在他之下,只這夏煦探不清底細,幾次要求比試都被他笑著糊弄過去了。

「這東西造得甚為精巧,我所見過的機簧中也只有唐門的暗器可比,但那女子若沒有這等身手也不能將其威力融會貫通,因此你不在的時候,我們便都生了個念……」冷傲天突地停下,原來白琬珠與柳青也已返來。

夏煦回頭看去,見那身形瘦削的女子鬢邊幾分濕意,風塵既去便顯清爽許多,只那眉目間的疏淡之色總是不減的。

他覺她特別也正是這點,不管周遭發生何事,旁人對她如何,她總似並不放在心上。

白琬珠看他一眼,不經心地移開目光,卻瞧見另幾人也都在看她,她心知有異,便直截了當問道︰「諸位有話要說?」

那幾人對看一眼,少見開口的婁陌便道︰「師妹,你提出的,該你說。」

「什麼話!你們敢說自個沒有起念?」溫芙衣便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嚷了起來,飛快地瞅白琬珠一眼,又撇了臉去。

「還是我說吧,」冷傲天語調平平道,將箭支拋還白琬珠,「咱們都看中了你的身手,有心邀你同行。」

料不到他會這般說,白琬珠面上一怔。

「我們原先談的事,想必你也听見了。我們此行追查的惡徒身懷吸人內力的邪法,一近他身便不好辦,咱們幾人使的不是刀劍便是指掌,若有你的袖箭相助,此事風險便少了許多。」冷傲天不緊不慢地道。他待人行事只瞧武藝,白琬珠既得他認同,便是個人物,他可不像先前兩人那般拉不下名門世家的面子。

「之前你同夏煦說的話,也被芙衣這丫頭听到了,她道你一路飄泊並無目的,既然如此何不加入我們?自然,你大可拒絕,反正中原武林的事與你並不相干。」

白琬珠看溫芙衣一眼,見這紅衣姑娘神色尷尬地別臉,她心下暗忖︰原來她暗地便在注意那夏煦與我說話了,卻又是為何?

不經心環視,其他人也都在看著她,竟似一心等她答復。她從未踫過此等情形,不由有些躊躇,突听夏煦道︰「此事不妥,這次咱們本已是私自行動,不該再扯他人進來。」

「煦哥哥又這般說了!」溫芙衣急急駁他,似是擔心白琬珠當即會拒絕,「當初咱們說好要溜出來時,就你一人反對,說是太過魯莽恐有危險,現下我們邀白、白……同行,便就增了勝算,你又來反對!」她不知該如何稱呼白琬珠,含含糊糊地略過去了。

夏煦微蹙起眉,「可白姑娘與我們並不同路。」

「你不也說了人家並不急著趕路,大不了此事了結後咱們四大家再招待她游歷中原,這可是江湖許多人都不敢求的……你可想好了?」最後一句卻是對白琬珠說的。

白琬珠此時已瞧出來了,這紅衣姑娘不知為何極想她留下同行,卻又放不段。

她性子本就隨意,只覺這一干人好生有趣,心里突然便沒了猶豫,當下道︰「既然如此,我便承了諸位的好意,跟著開開眼界吧。」

此言一出,溫芙衣目中便現了喜色,只矜持著不表露出來。夏煦卻又蹙眉,終是不再多說。

白琬珠看他一眼,心忖︰這些人還是少年意氣,只有這人倒是真心為我著想。

只是在一干豪情壯志欲做一番轟烈壯舉的年輕人中,卻不免顯得迂腐了。

冷傲天道︰「我們要尋的那人在江湖上行蹤詭秘,見過他的人極少,只在邪派有些知交,據說此人現身時總以黑巾蒙面,但從口音可听出是塞北一帶人氏。這次江湖大會選在北地的邀天堡,消息都已放出去了,如今江湖上都在找這人下落。我們明日便到城中傲天堡的分舵問問,應能得些線索。」他是傲天堡的少主,功夫又是最好,便慣在這些人中發號施令。

眾人皆無異議,當下分頭歇了待次日趕路。

這些世家少年武功俱不弱,偏偏某些地方嬌氣得很,便連出行追查惡徒都要帶上幾頂帳篷。白琬珠露宿野地慣了,婉拒柳青的好意,仍是在火邊大石上躺下。

夏煦因要守夜也並不入帳,在篝火另一頭坐了。她便瞧見溫芙衣在帳門探了個臉看他們,面色不豫。

白琬珠恍然,覷一眼火光中安靜平和的長袍男子。

這麼一個沉穩的男子,怎偏就對了急性子姑娘的眼?

她心下莞爾,翻個身闔了眼。

第二日便收了帳篷上路,那幾人的馬昨夜都綁在帳篷後,拔樁牽了出來,再加上馱帶行李的馬匹,一行人七匹馬奔于荒原之上。風吹衣袂,白琬珠幾疑己身仍在關外。

惘然回顧,入目卻是硬石瘠草,並無漫天黃沙。

是了,她已離開大漠許久,那兒近西,此處卻是偏北之地,雖然都無耳聞中的江南柔綠,卻是兩個不同的地方。

她輕輕吁一口氣。

一旁的青衣女子見狀問︰「可是累了?」

白琬珠搖搖頭,對方便笑笑不再說話。

他們雖是邀她同行,態度卻不見有多熱絡,只都會與她說上一兩句話,帶些矜持與好奇地暗自估量她,這便是各門世家的行事。

白琬珠與這些人處了半日,各人脾性都已知些,知那冷傲天面冷心熱,言語直接,除武藝外其他事都不怎麼關心。望月莊的柳青嫻靜溫雅,偶卻流露巾幗不讓須眉的英氣。過雁樓那對師兄妹性格卻截然相反,師兄婁陌極傲極靜,只對他師妹和顏悅色,那師妹性子卻別扭得很,似是嬌俏可人,可見她與夏煦奔馬近了些便會翻臉瞪她。

白琬珠只覺這紅衣姑娘好生有趣。

相形之下,那喚夏煦的男子反倒疏漠許多,大多時便只作行止有度的沉穩模樣,仿佛昨夜送來烤肉言笑晏晏的樣子是曇花一現。

這荒野確如他所說一日便走完,接下就是山地村落,幾日行下來也只見著一個鎮子,而方圓數百里內也只得一座獨城。

塞北山高林深,氣候偏寒,多數人家皆以打獵為生,打下的皮子便托鎮上的皮貨商,或親自挑去城中賣與從南地來收購皮子的商人。除此之外還有做木材生意的,販賣馬匹的以及各色異族人等,不大一座城卻是熱鬧非常。

一干人行了數日進得城里時已是近晚,當下先在城中最大的客棧安頓,第一件事便是要來熱水洗去滿身風塵。

傲天堡在塞北產業頗厚,冷傲天自不會吝惜招待眾人,白琬珠便也不客氣,梳洗後就在上房睡下了。

她多日不曾安穩好眠,這一睡就似把連日的餐風宿露給補了回來,待睜眼時窗外天色竟已近午。

她吃了一驚,起身推門一看,近旁的房門皆都緊閉,廊上卻站了個長袍男子,負手望著檐外的天色。

听見動靜,那人轉目過來微微一笑,「白姑娘。」

白琬珠應一聲,見他遠遠站著並不過來,垂眼睨見自己仍散著發,她一哂,微掩了門入內將長發利落束起,打量身上再無不妥之處,不會叫這世家公子尷尬,這才走到廊上。

「姑娘可餓了?在下這就喚人送些吃食。」

「那倒不急,」白琬珠隨口道,「我卻醒晚了,冷兄他們呢?」

夏煦微微一笑,「芙衣愛看新奇玩意,拖了大伙去看西域人的戲法。他們本想等你一塊去,只是姑娘久睡不醒,想是累極,因此他們便自行去了。」

「是麼,夏兄怎不去?」

夏煦一頓,「數年前我拜訪傲天堡時已見過這戲法,並不怎麼感興趣。」

白琬珠本也在望欄外些許陰沉的天色,聞言不由回頭看他一眼,心道︰這人好生客氣!

本來,就算他們都出外了,知會店堂一聲便無妨。留下她一人雖是失禮了些,可幾人又非拘泥小節的性子,除了……眼前這男子。

白琬珠見慣大漠中豪爽的回族牧民,雖然也知曉一些中原繁禮,卻是頭一遭見到這般心思縝密的男子。

人生轉瞬,行事還要處處留意,這人不累嗎?

夏煦道︰「姑娘既不想用膳,何不讓人送些茶點上來,便擺張小桌在這憑欄坐了,也可看些北地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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