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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傾奴婢 第十章 命運交叉,是罪惡還是無辜?

天地間狂風大作,樓宇內呼嘯聲此起彼落,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蘇念恩端站在廊外,背手而立,風吹起他的袍尾,身形異常消瘦。院中花草發顫,任風蹂躪,原本經過一春的滋養而越漸茁壯的花蕊「呼」地被風打散,仿佛在一瞬間枝頭群花,敗落蕭風中。

「少爺,」蘇安取了件披風披上他的肩頭,「您還是進去吧!您這樣,蘇安心里也難受。」

「咳咳……」蘇念恩回過身來,望住蘇安,「蘇安,你跟了我幾年?」

蘇安不知他有何用意,瞥頭思索了片刻,「二十年了吧,打從少爺兩歲起,蘇安就跟著少爺了。呵呵……那時我也還是個女乃娃子呢!」

「二十年……我們是一起長大的。」蘇念恩輕輕邁開腳步,一步步仿佛都在思考般,「我的身體,你了解嗎?」

「少爺,」蘇安皺眉道︰「依胡大夫之說,您的毒三副藥便可除,為什麼現在又這樣問了?」

「咳咳……我原本身體就虛弱,這幾年雖說有了起色,但畢竟底子差。這次中毒必定傷了元氣……咳咳……」蘇念恩望出廊外,一枚含笑的花骨朵滾到他腳邊,他擰眉輕笑,「不知還能不能好起來。」

「能,一定能。」蘇安扶住蘇念恩的身子急道。

「蘇安,」蘇念恩又怔怔望向蘇安,「如果我不是蘇念恩,不是這蘇家的大少爺,你還願意跟著我嗎?」

蘇安扁扁嘴,別過臉,「如果少爺不是少爺,蘇安又怎麼會認識少爺。」

如果少爺不是少爺?蘇念恩垂首笑道︰「是我糊涂了。」言罷,便緩緩踱進房。

如果他不是蘇念恩,或許,更不會認識柳絮了。蘇念恩想著,心里一抽,不由自主地動手倒了杯熱茶,他的心在想起她的那一刻,居然會是那麼痛,那麼無措。想起剛在大廳外的那一幕,他的手不禁抖了抖,他能放手嗎?柳絮的心,真的飛到了蘇及第身上了嗎?一樁樁疑問難解。還有林玉,她究竟又想怎麼樣?她究竟是想把柳絮怎麼樣?而自己,為什麼在見到柳絮跟蘇及第一起在大廳外的時候會做出讓林玉留下來的決定?是自己在發脾氣,是自己在向柳絮示威,還是自己心有不甘?也罷,自己的眼楮盯住林玉,總好過她處處去發柳絮的難。

屋子外「 啪啪啦」一陣響,雨點打在牆頭,打在屋頂,打在植物的葉上,發出撩撥人煩惱的聲音,亂亂亂!

驀地,他一放杯子,「剛才林玉叫柳絮做什麼?」

蘇安一愕,「去買梅肉。呀,這可糟了,柳姑娘走的時候應該還沒下雨吧……少爺,少爺你去哪里?」

蘇安還說著,蘇念恩就急惶惶起身奔出門外。

大雨已然滂沱,地面雨水將剛才的殘花落葉沖得狼狽至極,這雨來得猛,來得凶。雨水「嘩啦啦」仿佛是從天上潑下來,地上一時難以行人。天際幾絲白光閃過,晃如天空破了道口子,明晃晃的閃電出其不意地在各個角落出現,這場初夏的雷雨,來得恐怖,氣勢洶洶。冷不防,「轟隆」一聲,一個驚天響雷劈下,伴隨著天際「旮旯旮旯」的聲音,似乎在周圍都埋下了炸藥,危難一觸即發。這第一聲雷經過一個秋冬的沉寂,正以如濤的魄力朝人間涌來,接下來,雷聲便開始在四面發作。好一場酣暢的雷雨!

與此同時,蘇家的另一處屋子里,卻無人關心這雨下得如何。

林玉倚在床榻上,半眯著眼,對于來人無動于衷。

蘇及第站在一旁,細眼正迸射陰鷙,「你給我起來!」

林玉幽雅地一轉身,拿背對著蘇及第,手上的拳頭卻是緊了又緊。

「林玉!」蘇及第上前一把將她從床上拉起。

林玉緩緩抬頭,眸子里流光異彩,「小叔子就是這樣對我的嗎?」

蘇及第一愣,「你真以為你是我嫂子嗎?如果蘇念恩承認你,你就不會住這偏廂了!」

「你希望我跟他住一起?」林玉垂下頭,哼笑幾聲,「那可怎麼辦,不能如小叔子的意了。」

蘇及第大手一置,把林玉扔回榻上,「我警告你,你的責任是抓住蘇念恩,讓柳絮對他徹底死心。如果再有今天這樣子的事情發生,我就……」

「就?就把我怎麼樣?」林玉直起身子望住蘇及第。

「就把你殺了!」蘇及第冷笑,「不要妄想我會對你生情!」

「好,」林玉伸長了脖子,眉眼一笑,「我答應!」

蘇及第細眼一眯,泄露幾絲迷惑,她當真這麼容易就答應了?

「但是,你也要做到承諾,事成之後,將得到的蘇家財產分給我們林家四成!」

疑惑轉瞬變為明朗,果然是林家的女兒,識時務!

「這個你不用擔心,蘇念恩那里,我早已做了手腳。事成,自然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林玉突然變了變臉,「柳絮在你心里就那麼重要?哪怕是我爹把提成從三成加到四成你也不介意?」

蘇及第轉身,隨手撢了撢身上衣物,「這個,你就用不著管了。」說完,便大步出了屋子。

她真是問了個蠢問題!林玉縴縴柔荑猛地捶在床榻上,她林玉的東西,誰也不準搶!

大步踱出門外,外頭雨勢已成密簾。蘇及第微皺了眉,這麼大的雨?雨點隨風飄進游廊,他的身上浮起點點潮濕,不一會兒袍腳便已濕透。他加快了腳程,三步並成兩步消失在盡頭。

街面上人們抱頭鼠竄,這雨可下得真夠大的,才跑了沒幾步就全濕透了。人人趕著跑進商鋪的屋檐下躲了起來,人一多,也開始七嘴八舌談起了天。

「唉,可能是王掌櫃那一家的冤魂在作祟了。」

「是呀是呀,一家老小就這麼死了,能不冤嘛!」

「說來也真奇怪了,成衣鋪一向就忌火的,怎麼就會燒起來?」

「你們看,那姑娘怎麼回事?」硬生生插進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眾人撇了話題紛紛把目光投向街面。

柳絮單薄的身子上衣服里里外外都淌著水,但她依舊面無表情地走在街上,也不跟眾人一樣,先避一避風雨。長發成縷成縷垂至腰間,一張臉白得嚇人,嘴唇發紫,目光呆滯。

「姑娘,這麼大風雨,你倒是先躲躲啊!」有人不忍地喊道。

腳步依舊不急不緩地踏在地面上,濺起微小的水花。躲?躲得掉嗎?

「姑娘,姑娘……」

「沒想到這姑娘長得這麼標志,卻是個聾子!」

「你看她眼大無神,興許還是個瞎子呢。」話題開始圍著她打轉。

正熱熱鬧鬧地談著,突如其來一陣狂風,刮得眾人不得不撩起衣袖遮擋撲面的雨珠。

柳絮慢慢走著,也不為這狂風所嚇。突然眼前一黑,腳步戛然止住。

「哎呀……王掌櫃索命啊!」有人驚叫。

柳絮緩緩起手扯下剛才隨風撲到臉上的東西,雙手不禁顫抖不已。

「那東西據說在王家衣鋪的廢墟里成堆成堆呢!」

「哪有這麼邪門,你會不會看錯啊?」

「我是老了,眼楮可沒花。那上頭的金色蝴蝶,我死也不會忘記的……」說話的人打了個哆嗦,又道,「昨天夜里,這東西可在王家衣鋪里亂飛呢!」

「越說越懸乎……」

「是了是了,我也听說有這事呢!現下他們一家是陰魂不散啊……」

那繡著金絲蝴蝶的帕子躺在她的手心,綠色的部分已經不完整,帕面上沾著稀稀拉拉的木灰。烏黑的眸子里漸漸有了波動,她的瞳孔慢慢放大,最後一提步沖到正興致勃勃談天的眾人面前,「你們說什麼?這帕子是什麼人的?」

原來這姑娘不聾也不瞎,眾人驚呼,可被她的質問嚇死了,「這個是前面那王家衣鋪的東西,怎麼飛這里來了!」

「他們怎麼了?」黑眸里春水蕩漾,她咬牙問道。

「昨夜大火,全燒死了!」

「是呀是呀,一家五口,連著那裁縫,全死了!尸體還躺在衙門呢……」

身子禁不住地打了幾個猛顫,死了?手掌用力緊了緊帕子,她縱身又奔入雨中,狂奔著往回跑。

「原來這姑娘不聾也不瞎,卻是個瘋子!唉……」

風更肆虐雨更密,她一路狂奔,冷意從每一個毛孔里侵入,她從未覺得如此膽寒。

雨水模糊視線,額上的發貼在腦門上,將雨水引流到她眼楮里,鼻子上,嘴巴中,滿頭滿臉的濕。她跌跌撞撞地沖向蘇府,不管這大街上有多少雙眼楮在看著她。驀地,就在她模糊的眼楮里,兩個身影正站在蘇家大門底下看著她。那個身穿月牙白坎肩,擁有一雙輕佻細眼,看似輕浮紈褲,實則攻于心計,城府極深的男人是誰?不就是蘇及第嗎?

柳絮沒有多想,沖上台階,一把拉起蘇及第就又跑回大街上。

旁邊執傘的人微微顫了顫,一雙漆黑的眸子看著他們遠去,沉沉呼出一口氣,帶著點點喘息。

「少爺!」蘇安打著傘從大門里跑出來,尋著蘇念恩的目光將兩個人跑遠的身影一下子收到了心里,他吞了吞口水,似乎欲言又止。

她連看也沒看他一眼,就拉走了蘇及第?蘇念恩想著,神情還沒有從錯愕中恢復。她冒著這麼大的雨既然回來了,為什麼又要拉著及第出去?而且一句話也沒有說?隱隱從柳絮反常的行為里嗅出一股異樣,但他卻說不清楚是什麼。

「少爺!」蘇安又猛地拉了蘇念恩一把。

「蘇安?」蘇念恩方才回神,蘇安會追出來也是必然,自己竟然執意要為柳絮去送傘,也難怪他會如此急。他暗笑,既然他懂送傘,在這里遇見蘇及第也就更不是怪事了。

蘇安走到蘇念恩的另一邊,為他擋去不斷飄進來的雨珠,吞吐地道︰「有一件事,不知道蘇安當不當講。」

「有事就說吧!」蘇念恩輕笑道。

蘇安看了看主子又垂下頭去,「少爺就少記掛著柳姑娘了吧,柳姑娘她……」

黑瞳殊地斂住,「咳咳……說下去。」

「昨天我帶胡大夫去柳姑娘那兒,正好撞見她……跟及第少爺抱在一塊!」蘇安閉上眼楮不敢去看蘇念恩。

心猛地一沉,這麼說,他的猜測沒有錯了?蘇念恩不自覺地退了一步,當這樣不堪的猜測與事實正好吻合的時候,他的心為什麼這麼狼狽?他不是已經打算放手了嗎?如果柳絮是真的將心放在了蘇及第身上,他亦無悔,定成人之美。可是可是,為什麼這麼不舍得?真正面對這樣的選擇時,他卻是那麼的不想放手,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把柳絮從自己的心里挖走,仿佛是已經長到心上的一塊肉,這塊肉讓他呼吸,讓他生存,如今要狠心割了她,他清清楚楚地體味到了疼痛,還沒有割,卻已經痛進了骨髓。

「回去吧!」蘇念恩沉沉道。

「少爺?」蘇安抬頭,少爺不應該是這樣的反應是不是?他應該像昨晚那樣大聲吼出來,把脾氣發出來不是嗎?他定定看著他的少爺,自從柳絮來到蘇府,他的少爺就一日不得安寧。本來以為少爺心心念念的人到了這里,便可以令少爺快樂,沒想到啊……他蹬了蹬腳,咬牙道︰「少爺,您有氣就出在蘇安身上吧!不要憋在心里……」

蘇念恩搖頭輕笑,微微扯了一下蘇安的袖子,示意他趕快回去。

「少爺,您還有我不是嗎?」蘇安喃喃道,一手扶著蘇念恩一手打起傘一步一步踱遠。

「柳絮你干什麼?你干什麼?」暴雨聲中傳來蘇及第的質問。

柳絮一言不發,依舊拖著蘇及第往前頭跑,雖然腳步越來越沉,雖然她已經拖不動蘇及第,雖然她的眼里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但她還是使勁跑,使勁拖,使勁瞪著他。

「你到底想干什麼?」拉了他就是這樣瞪著他?那仇恨埋怨的眼神令他很不悅。他一下子揮掉柳絮抓著她的手,立在原地冷冷看著她,許久,終于又軟下聲來,「你到底要拉我去哪里?」

「衙門!」

雨不停地打在她的身上,她全身的衣物狼狽,還隱隱發顫,蘇及第心疼地傾身為她打傘道︰「為什麼去衙門?」

「你問我為什麼?」柳絮揚手「啪」一聲打掉他的傘。

狂風怒卷,那單薄的油紙傘隨著柳絮再也遏止不住的怒吼向天邊飛去,「啪」地落在蜷縮在一角躲雨的乞丐身邊

「你為什麼要殺人?為什麼?」

賓圓的黑瞳一唳,蘇及第趕緊將柳絮拖進自己懷里並捂住她的嘴巴,「你想讓全揚州的人都知道嗎?你想讓我死嗎?」他低問。

柳絮拼命掙扎,他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嘴巴,她的鼻子,她難以呼吸了。她睜大了眼,用力攀住他的手掌,可是要解除他的桎梏是何等的妄想。她雙手拍打著,雙腳蹬著,雙目流著熱滾滾的眼淚,感到自己的力氣甚至靈魂在一點點地消失,意識在偌大的恐懼里一點點渙散。她真是不想活了,居然想著拉他去衙門,他的手上沾染了那麼多鮮血,難道會在意多一點少一點嗎?她死不足惜,但是這樣可怕的人留在蘇念恩身邊,那是多大的威脅啊!

這真是可笑,他那麼不信任她,而她卻還在為他著想。柳絮柳絮,你不是已經打算退出這個混亂的戰爭里了嗎?為什麼還要踟躇其中不肯離去?只要你答應蘇及第不將這些事說出去,你就能活了,他會不忍心殺你的。可是啊可是,他手上所背負的是人命,是血債啊,而你,竟也是這血債里的同謀,你也是凶手,你也是!

她閉了閉眼,終于停下所有的反抗。

蘇及第捂著她的手掌驀然松了,一絲驚駭閃過他的腦際,他在干什麼?殺死鴛鴦的那天夜晚,他也是先將她悶死,再掛到白綾上的,他現在也想這樣殺了柳絮嗎?

禁錮柳絮的雙臂倏地松了,她軟軟地倒在了地面的水泊中。

怔怔望著自己的雙手,蘇及第覺得一陣惡心,這雙手已經除去了多少人?將還要除去多少人?現在,連柳絮也不肯放過了?他狠狠一拳揮在自己的心窩。

柳絮微微睜開眼,這一拳分毫不差落在她的眼里,她微微勾起發白的唇,「光天化日之下你也敢殺人,你現在這樣,又算什麼?」

「柳絮,我不是故意的。」蘇及第顫顫說道,雨水淌進他的嘴巴,讓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含糊不清。

「咳咳……」柳絮被雨水嗆了幾口,她將臉埋進地面的水泊里,小聲嗚咽,「為什麼不殺我?為什麼要停下來?」

「不要這樣柳絮!」

水從她的鼻子里灌進去,從她的嘴巴里流進去,淌進她干涸枯澀的喉嚨里,她會被這攤水淹死嗎?

「柳絮!」蘇及第一把將她從誰里撈起來,「你想死嗎?」

柳絮張開眼楮,細細的目光睨著他,落下一絲莞爾,「我死了,就沒人知道秘密了。」

「我不會殺你,我怎麼會殺你?」他一把將她攬進懷里,濕透的衣衫里漸漸透露出他若有似無的體溫,驚得她的身體連連顫抖。

為什麼他不是念恩呢?柳絮閉上眼楮,默默纏上他的腰,「為什麼要殺鴛鴦?她做錯了什麼?」

蘇及第尚沉浸在她抱住他的喜悅里,听了她的垂問,又一怔,緩緩道︰「她不該在你的面前說我的不是!」

「喝……」柳絮抽了一口氣,慢慢回想起鴛鴦那天到底說了些什麼——

柳姑娘,你怎麼喚及第少爺二少爺,這在老爺面前萬萬叫不得。

就是這句話嗎?

「就因為一句話,她便要付出生命的代價?」她茫然地望著蘇及第。

蘇及第恨恨道︰「她千不該萬不該是在你面前說的這句話!」

好,好啊!原來是她害了鴛鴦。

「那衣鋪里的火,是不是也是你放的?」

蘇及第點頭,「是,這天底下不能有任何人知道這件事,除了你!」

真好,她是這樣被器重,這樣被信任!

柳絮突然猛地推開蘇及第,仰天大笑,腦子里盤旋的是自己差點撲倒在鴛鴦尸體面前時,蘇及第是怎樣當著鴛鴦的尸體像沒事人一樣對她注視,對她微笑,昨天晚上他又是怎樣地含情將那塊沾染罪惡的帕子送給她?他怎麼可以做到這樣無畏?他怎麼可以做到這樣坦蕩?他的良心究竟在哪里?

笑著笑著,她又哭了,可是他殺了那麼多人,卻僅僅是因為一句話,一句實話,一句善意的提醒,而且,是因為她!如果不是她,如果沒有她,這句話出現在任何人面前都沒有罪,都不會有罪。然而正是因為她的出現,讓這句話,變得罪大惡極!這是什麼道理?

她踉蹌地退了幾步,「你是魔鬼……」

「你說什麼?」

「你覺得你這樣把我帶入地獄很快樂嗎?」

「我?」

柳絮疲倦的雙目注視著他的臉龐,幸好這張臉是蘇及第,不是蘇念恩,要不然,她該如何去接受?如果做這些事的是蘇念恩,那她會有什麼樣的心境?她很高興他不是,也很遺憾他不是!

「你讓我的雙手沾上了你的罪惡,讓我也背負起了這彌天大罪你懂嗎?」但是顯然,蘇及第是不會懂的。柳絮抖得厲害,她緊緊抱住自己的軀體,緩緩蹲了下去,「不要來招惹我了,求你再不要……」

嚶嚶的哭泣聲不禁讓蘇及第又回到昨天晚上,她在她的房里,那麼無助地啜泣,那麼悲傷。難道他的愛,真的就那麼讓她難以接受?還是,還是因為蘇念恩?

「告訴我!」蘇及第抓起她的手腕將她從地上拉到自己眼前,「是不是蘇念恩是不是他?」

柳絮閉著眼楮不承認也不否認。

「我知道是他我知道是他,你們都一樣!是,我可能不是蘇家親子,但是你們憑什麼這樣對我?爹這樣,蘇家的奴才這樣,難道連你,唯一一個肯喊我二少爺的人,現在也要這樣對我了嗎?啊?你說話呀?」

柳絮蒼白了臉,任他搖晃她的身體,仍舊不回答她。

「你……」蘇及第面色鐵青,猛地按住她的頭,霸道地吻住她的嘴。

那吻就像現在的狂風一樣,怒吼著肆虐在她的唇上,不斷掃蕩著她緊閉的檀口。他涼透了的手掌倏地捏住她昨日耳垂上的傷口,她吃痛地微哼,這一哼,便讓他的舌在她的口中如入無人之地,一路橫沖直撞。

柳絮沒有反抗,她任由他吻著,宛如一具被人玩弄的玩偶。

良久,蘇及第才怔忡地放開她。血,是血,他們兩個人的嘴里都滲出殷殷的血液,順著雨水一道流進地面的水泊中。

是誰流血了?

蘇及第起手模了模嘴唇,一股難以擺月兌的痛朝他襲來,她居然咬他?!她當真那麼不肯接受他?

他慢慢捶下了手,慢慢放開了她,「真的這麼難嗎?」

柳絮搖擺了幾子,猝然倒了下去,嘴里不斷涌出鮮血。

「柳絮,柳絮——」

大雨滂沱,淹沒了大地里的一切聲音。

「啪!」蘇安扔下傘慢慢扶著蘇念恩坐到榻上。

蘇念恩微閉著眼,面上有些潮紅。

「少爺——」蘇安忐忑地喚道。

「嗯……」濃濃的鼻音里有些許庸懶,蘇念恩側了側身睜開眼看著蘇安,「我沒事,你下去吧!」嗓音清淡中帶了溫軟,繼而又閉上了眼楮。

蘇安靜靜看著蘇念恩,這是個他不認識了的蘇念恩,跟隨他二十年,打從他懂事起,無論他怎麼失魂落魄,他都不會借酒消愁。但是面前的這個蘇念恩卻會。

榻上的人輕聲咳了幾下,不安地翻動著身子。

蘇安斂了斂眉,剛才從大門口回來就徑自去了廚房,他在那兒一杯杯地喝,喝的卻都是無言的苦水。柳絮在他心里,真的這麼重要嗎?蘇安取來裘毯輕輕蓋在他身上,又看了幾眼,便出去喚人端了盆炭火過來,蘇念恩的衣服早已被大雨淋濕,他又不肯換衣服,這樣執拗的蘇念恩又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呢?蘇安撇頭想了想,大概從當年他執意要救下柳絮的時候就開始了吧!

蘇安隔著火盆燻上來的熱氣,端詳著微醺的蘇念恩,他的少爺,能好起來嗎?

「少爺少爺……」丫鬟急慌慌跑進來。

「噓!」蘇安起身將丫鬟拖出門外,「什麼事情這麼慌慌張張的?」

「不得了了蘇安。」丫鬟拉住蘇安大叫。

「什麼事你非要這麼大吵大嚷的才行?」

丫鬟吐舌這才低聲道︰「柳姑娘出大事了!」

蘇安一下拍掉丫鬟的手,抱胸挑眉懶懶道︰「她能出什麼大事啊?少爺跟及第少爺可寵著她呢!」

「怎麼說你都不信,及第少爺剛剛抱著她回來,兩個人嘴巴里都流著血!」丫鬟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再說一次!」門內有聲音沉沉道。

蘇安一驚忙奔到房里,蘇念恩正掀開裘毯下榻。

「少爺,你要干什麼?」蘇安扶住蘇念恩急道。

「剛才丫鬟說什麼?柳絮怎麼了?咳咳……」蘇念恩抬頭望著蘇安,他梏住蘇安的肩膀一使勁,便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柳姑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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