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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說願意 第7章(1)

這是董媚芝一生中,所受的最大恥辱!

三個小時前,她的丈夫——馮靖邦,強暴了她,奪走了她的處女之身。

六個月前,她在父親的安排下,嫁給了只見過兩次面的商業鉅子馮靖邦。

這不是一樁普通的婚姻。她——董媚芝,父親董彥是香港著名的房地產大亨。而她除了父親賜予的榮耀姓氏外,還包括了美麗、智慧。董媚芝在上流社交圈,是無人不知的花蝴蝶,她高貴又驕傲,征服了無數公子哥兒,卻又不屬于任何人。

圖著事業上的利益與方便,董彥「安排」她嫁給馮靖邦。馮靖邦英俊多金,是許多名媛的丈夫人選,但她董媚芝可不以為然。她清楚地知道婚姻附帶的生育;及不得不舍棄的自由,和慢慢消耗掉的青春與美麗。她絕對不能忍受變成一個面黃肌瘦、小骯突出,整天泡在女乃瓶尿布里的黃臉婆,絕不!

包何況,生性自由且驕縱的她,不願意乖順地听從別人的安排。于是,她軟硬兼施,為的就是希望父親放棄要她與馮靖邦結婚的「荒謬」念頭。但,嬌也撒過了,淚也流過了,氣也嘔過了,情也求過了,食也絕過了,家也蹺過了,一哭二鬧只差沒上吊,董彥還是堅持他的決定,絲毫不肯妥協。于是乎,她大小姐只得自探門路,模清馮靖邦的底,以免不明不白地嫁過去,最後死得太難看。

打探之下的結果讓她松了一口氣。原來馮大公子個性沉默寡言,事業心甚重,埋在辦公桌上的時間是他一天時間的三分之二。她屈指算計,扣除吃飯喝水、洗澡拉屎、交際應酬,他在床上的時間不會超過五個小時,而且,如此繁重的工作一天下來,不累死人也去掉半條命。睡都睡不夠了,應該不會去想到「那件事」吧!

熱熱鬧鬧的婚禮在五月舉行,賓客如雲,場面浩大,馮董聯姻,氣死了許多紈跨子弟,妒死了多少名門淑媛,大家的焦點,全都在這一對璧人身上。

董媚芝即使不情願嫁給馮靖邦,卻也在此刻感到無比驕傲。原來,馮靖邦也是個搶手貨,那他們兩人還真是登對,她嘲諷地想著。

她低頭看著手上閃耀動人的結婚戒指,此刻,她已從董小姐變成馮太太、馮少女乃女乃。她不屑地望向那些投來嫉妒眼光的淑女們——她個人喜歡簡稱為「俗女」,還以她們勝利的笑容。那甜死人的笑容,迷倒了眾男士,氣死了諸美女。

新婚之夜,她連頭飾都來不及摘下,便刻不容緩的找馮靖邦「聊天」。

「我是不可能為你生一兒半女的,你知道的,我一點也不想結婚,跟你結婚是我爸的意思。我不願被束縛,但婚姻帶給我的束縛已經夠大了,所以,希望你……不要再給我束縛、壓力。」她十分「講理」地說。

他看著她許久。「例如?」

她深吸了一口氣。「孩子!」

他的反應出乎她所意料,驚訝、憤怒、不可思議——都沒有,簡直就是面無表情。

「隨你。」他拋下一句,走出他們的新房,向書房移去。

蜜月旅行的機票有兩張,去的只有董媚芝。而馮靖邦,早就投入工作中,甚至忽略了嬌妻的存在,這倒也讓董媚芝落個清閑。

不久之後,董媚芝再度出現于社交圈,仍然引人注目,仍然艷冠群芳,仍然高貴美麗。除去了「董小姐」,她有更尊貴的「馮少女乃女乃」身分。

如此的一對「賢伉儷」,終于在半年後有了變化,而且還是嚴重的變化。

那晚,馮靖邦還是去參加應酬,不過這一次,他被灌了許多酒,迷迷糊糊地開了大門;迷迷糊糊地打開董媚芝的房門;迷迷糊糊地看見董媚芝光果著身子坐在床上擦著保養乳液;迷迷糊糊地撲向她那完美無瑕的雪白身子;迷迷糊糊,非常地迷迷糊糊——

董媚芝被他突來的舉動嚇著了,等她反應過來時,馮靖邦已經欺到她身上,嗆鼻的酒味傳進她的鼻子。她使出全力,又打又捶又踢,又叫又罵又哭,卻仍阻擋不了馮靖邦施在她身上的力量。

她死命的掙扎,卻引起他更多的。直到傳來撕裂般的痛楚時,她才停止掙扎。頓時,馮靖邦俊逸的輪廓,變成了撒旦,但他絲毫不顧慮她的感受,只是一直地向她推進。董媚芝面無表情地看著馮靖邦忽遠忽近的臉,任由他的蹂躪,直到他癱倒在她身上。

她竟然被她的丈夫強暴了!

她並沒有如同大多數的女人,馬上沖進浴室,用力地搓洗一身的污穢。與其說她是不甘心自己的落紅在這種情況下出現;不如說她是擔心馮靖邦的精子與她的卵子結合。

她怕!真的非常害怕!

有了孩子之後,她的人生就完了。徹底的完了!

母愛!?不不不!她一點都不同意這個名詞。孩子,是女人一生的羈絆;女人為了丈夫與孩子而失去的,實在是太多了。她是這麼愛惜自己的人,絕對不要!

偏偏,今天是她安全期之後的危險期!

她馬上從床上跳起來,顧不得疼痛,顫抖地扳著自己的手指頭。

接著,她臉色慘白地把自己扔回床上。不會這麼巧吧?天要她亡嗎?

是了。馮靖邦的精子與董媚芝的卵子,在董媚芝的子宮內著床了,而這個單方面縱欲下的產物,即是馮羽桑。

董媚芝知道孩子的存在,是在三個月後,她笑著離開醫院。她轉性了嗎?不!她仍然痛惡。只不過,她沒有選擇墮胎,她要生下這個孩子,來報復馮靖邦。

于是,她開始大量的抽煙、喝酒,不進米飯,心情暴躁惡劣,硬是穿著束月復把已隆起的月復部掩住。她的丈夫並沒有明顯的喜悅,仍然沉迷于工作,她的小泵——馮靖柔,每天炖了一大堆的補品,卻全被董媚芝拿去喂家里養的杜賓犬。

看到馮靖柔焦急無奈的表情,她興奮的想大叫。不過,她的報復才正要開始呢!

當醫生告訴她胎兒可能會保不住時,她才開始進食。她可不要這個孩子小產,不然她這幾個月來所受的苦不是白費了?何況,這個孩子是她用來報復馮家的工具呢!

馮靖邦是獨生子,馮家上下一定很希望她為馮家生個後代。而她董媚芝,決定好心地替馮家生個公主,但非畸型即夭折,她要讓馮家的人痛苦,以懲罰馮靖邦所犯的「錯誤」!

她就要當母親了,而且還是個最自私病態的母親。

這個帶著詛咒與憤恨的小生命,提前一個月來到世界。

二千五百公克,全身沒有一處不健全,沒有任何器官有毛病。

不僅馮靖柔,連醫生都感到不可思議,認為她是上帝創造的奇跡。

除了馮靖柔,沒有任何一個人真心等待她的到來。她法律上的父親,早在一個月前就飛往德國談生意,而懷她生她的母親,因生產的痛而哭鬧不休。

她在保溫箱里度過了她生命里的第一個十天。她的父親仍在國外,她的母親則在生產後的第二天就返回娘家調養,唯一出現的,是她的姑姑馮靖柔。

馮靖柔從護士手中接過輕如羽毛的佷女;瘦小的娃兒,卻有一雙大且黑的眼。

烏桑野如火,

雪羽幻雲薄。

馮靖柔抱著手中的娃兒,突然想起這句古詞。「羽桑……」她反覆念著。

「羽桑,你就叫羽桑吧!」她開心地笑著︰「我們馮家的寶貝兒馮羽桑,多美的名字呀!」

***

董媚芝在兩個月後始回到馮家,但她連看也沒看馮羽桑一眼,甚至,在她听聞羽桑除了瘦弱,一切健康以後,更氣得破口大罵,恨不得掐死她。

但她換上華麗的禮服,很快地又出門了。

沒錯!「馮少女乃女乃」又再度出現在各種高級晚宴、舞會,而且一次比一次更耀眼迷人。依然玲瓏有致的身材,是她節食兩個月的成果。

馮靖邦也回來了。在佣人們的提醒下,他才到馮靖柔一手布置的嬰兒房,看他的女兒。但不到一分鐘,他連抱一抱她都沒有,就提著公事包又離開了。

馮靖邦和董媚芝走了之後,馮靖柔抱著小羽桑哭泣。二十二歲的馮靖柔與小羽桑一樣,誕生于最美麗的六月,一樣情感細膩,一樣多愁善感。

「爸爸媽媽只是忙,不是不愛你……」她柔聲安慰著小羽桑,但一直滑下的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

***

六歲的馮羽桑很文靜。

她沒有正式與她的母親見過面,每次母親一回到家,就猛按汽車喇叭,直到佣人把羽桑藏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後,她才肯進屋。

好幾次,羽桑躲在角落、門後,探出一顆小小的腦袋瓜,偷窺她的母親。

在她單純的世界里,有兩個最美麗的女人。一個,是最疼愛她的姑姑馮靖柔;另一個,便是她的母親董媚芝。

她看著母親身上華麗的衣服、時髦的發型、美艷的妝,然而,她始終沒機會,也不敢喊她一聲「媽」。

她不懂為什麼每次母親一回來,佣人就要把她關在房間里,並警告她不能出聲。等到母親又出門後,她才可以自由活動。

苞母親相比較,她的父親好得多了,至少她不必在父親回來時被關在房里。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他、叫他,偶爾……父親還會抱抱她呢!

馮靖柔從未在她面前講過父母的壞話。

「爸爸為了給你買玩具,工作得好辛苦呢!」

「你的媽媽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人,你長大後,也會跟她一樣漂亮。」

「他們這麼忙,都是為了愛你呀。」

「媽媽是太忙了,不是不理你。她常常在晚上偷偷看你呢!」

「爸爸說一有時間就要帶你出國去玩喔。」馮靖柔總是如此說。

天真的馮羽桑什麼都相信,或者是說,她願意相信馮靖柔的話,好讓自己釋懷。

馮靖柔一直沒有結婚。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她沒有結婚,是為了小羽桑。可憐的小羽桑父不疼、母不愛、只有姑姑睬。所以,已經訂了婚的馮靖柔,毅然決然地跟未婚夫解除了婚約,打算全心照顧小羽桑,代替董媚芝給她最多的母愛。

除此之外,馮靖柔還保留了一個沒有人知道的秘密,一個重大的秘密——

***

夜涼如水。盡避緊閉門窗,開了暖氣,這棟大屋子,仍是寒冷的;異常寒冷。

十一歲的馮羽桑再次從夢中驚醒。房間里一片昏暗,她並不想開燈,因為她早已忘了黑暗的可怕;甚而,有比黑暗更可怕的事,在她周遭發生。

案母相互怒罵的吼叫,伴隨著玻璃物品破裂的聲音,大剌剌地傳進她的耳膜,震動著她的听覺。她坐了起來,瑟縮在角落。敏銳的直覺,脆弱的情緒,讓她忍不住顫抖。

隨著門板用力摔上的巨響,她的眼角,也滑下一串淚。她不用看也猜得到,摔上門的是她年輕貌美的母親;因為她听到母親怒罵的吼叫和高跟鞋踩在花崗岩地板上的聲音。

她不知道,父母為什麼能有這麼多的爭執和精力?從她有記憶以來,父母幾乎天天吵、天天罵,用盡全天下最難听的字眼後,有一方會忿忿離去;而那一方,往往是她高貴的母親。

她多希望能夠得到父母的關愛,哪怕是一點點也好。真的,只要一點點就好,可是他們不給,從來不!

她依然記得,母親第一次正眼看她,是在她上學之後,那種眼神,跟姑姑完全不一樣。年紀尚小的她,唯一會的形容詞匯,就是「生氣」——母親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生氣。

十一年,她沒有看見母親對她和顏悅色過,從來沒有。慢慢地,母親的愛對她來說變成一種奢侈,一種嚴重的奢侈。甚至,她已經開始感到沮喪——

對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來說,真的很殘忍。

汽車聲由遠而近,終至她家的大院子。一分鐘之後,她听到一聲聲擔心又關愛的呼喚。

「桑桑!桑桑!」

她的房門被打開,乍現的燈光讓她的眼楮感到刺痛。等到她慢慢適應而睜開眼時,一抹熟悉的身影落在她眼前,強忍的情緒終于崩潰,她撲向眼前的人,想尋求一處可以棲息哭泣的天堂。

馮靖柔心疼地摟緊她,讓她在自己的懷里可以完全的哭泣。

她一回到家,就听到佣人淡淡地說先生和太太又吵架了,顯然已經習慣如此的戰亂。細心的她,馬上想到了羽桑。

她揉著羽桑烏柔的發,無比憐惜地︰「桑桑,他們又嚇著你了嗎?你別怕,都是姑姑不好,我不該出去那麼久,還留你一個人在家里。」她的動作溫柔,繼續編她那一百零一個謊言。「你也知道,爸爸媽媽事業都忙,每天要處理好多事情,跟好多客戶吃飯,最近景氣又這麼差,難免影響到情緒,所以,講話就大聲了點。你別擔心,我會勸他們的。」

馮靖柔永遠如此,盡心地替她的哥哥嫂嫂保持他們在女兒心目中的完美形象,盡避她的哥哥嫂嫂從來不曾感激過她。

馮羽桑听了十一年,對馮靖柔的話深信不疑,因為馮靖柔這麼疼她,絕對不可能會騙她。所以,她讓自己做個孝順的乖女兒,在父親節和母親節時,和姑姑一起出門為父母挑禮物,親手繪制卡片。但,隔天總是會在字紙簍里看見她辛苦繪成,而已被撕裂的卡片。但馮靖邦和董媚芝卻不知道,他們在撕裂卡片的同時,也撕裂了羽桑幼小純真的心靈。

「他們每次都這樣,讓我睡不著覺。」羽桑柔弱的聲音緩緩逸出。

馮靖柔一听,更摟緊了懷中的羽桑。「好好好,以後姑姑都陪著你,都不和你分開。」

馮靖柔的承諾,給了她完全的信任,終于,又一次,馮羽桑哭睡在馮靖柔懷里。

但是……第二天,情形仍然沒有改善。

晚餐時,正在吃飯的父親與剛回來的母親見面,又吵了一架。然後,溫吞的父親摔下碗筷,母親奪門而出。

馮羽桑不知哪來的勇氣,追了出去。她拉住董媚芝正在開車門的手——第一次;但她來不及感受,便被董媚芝一手推開。

她不灰心地又拉住董媚芝的手,死命地拉著,深怕又被甩開。

「媽,你不要走好不好?」她流著淚,苦苦哀求。「桑桑很愛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又被董媚芝甩開了,而且力道之大,讓她跌倒在地上。

「賤貨!」董媚芝鄙夷地指著她的鼻子,一個字一個字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恨不得你馬上死在我面前!」

董媚芝一秒鐘也不願多待地駕著車揚長而去,馮羽桑宛若一具沒有靈魂的軀體,完全沒有生氣地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門邊的馮靖柔早已泣不成聲。

這一次,馮羽桑沒有哭泣;但她對馮靖柔的話,開始感到懷疑……

馮靖柔沮喪地放下話筒。遲疑了兩秒鐘之後,她決定驅車前往馮羽桑就讀的貴族小學。

半個小時前,她接到他的電話。沒錯,他——薛禾康,她的前未婚夫。

薛禾康,是她這一輩子唯一愛的男人,但在兩人婚期已定後,她卻為了照顧羽桑而親手放棄。

當馮靖柔提出要解除婚約之時,兩人大大地吵了一架,馮靖柔揮淚而去。在事隔多年後的今天,他的一通電話,仍然牽動著她的每一根神經。

然而,就在她準備出門去見他之時,學校打來了一通電話——桑桑出事了!

她還是一如當年,選擇了桑桑。

她匆匆忙忙地來到桑桑的教室,再轉至保健室。

她的桑桑面色慘白地躺在白色床單上,小小的鼻孔上塞著衛生紙,鼻梁上貼著一小袋冰塊。

她握著桑桑的手,等著老師的解釋。

馮羽桑的級任導師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訥訥地說︰「這位是羽桑的音樂老師,趙老師。」她介紹著身旁一臉驚嚇,不比羽桑好到哪里去的年輕女老師。

這時,馮羽桑睜開一雙明眸,看著馮靖柔。馮靖柔不管他什麼罩老師、造老師,她幫桑桑換掉衛生紙。

「桑桑!你能講話嗎?」她輕聲問。

馮羽桑看了看趙老師,點頭。

馮靖柔以幾乎是命令的語氣說︰「趙老師,請你說明桑桑流鼻血的原因。」

趙老師嚇得都快哭出來了,她甫踏出校園,進入這所私立小學任教,當然也不曉得馮羽桑嚇人的家世。

「我……教小朋友唱歌,但是……羽桑她不唱……我很生氣,就打了她。不知道是不是……我出手太重,她血流不止……對不起。」

馮靖柔若有所思。羽桑的級任導師則又開口︰「馮小姐,趙老師她也不是有意的。羽桑她一向文靜乖巧,我也不知道……她今天是怎麼回事?」

馮羽桑拉了拉馮靖柔的手,低聲道︰「她要我們唱『甜蜜的家庭』。」馮靖柔聞言一驚。

「我們家有大客廳,也有好花房,可是沒有兄弟姊妹。爸爸媽媽……也沒有課本寫得那麼好,我真的不會唱這首歌……」

馮靖柔抱起了羽桑,走出保健室︰「桑桑馬上辦轉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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