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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天傳說 第9章(2)

「小葭,你是不是不愛我?一點都沒有。」

「小葭,你回答我,你是不是不愛我。」

「回答我!」

「應慎,你知道的。」

「我知道什麼?我以為我知道,其實我什麼也不知道。」

「小葭,告訴我,愛不愛我?」

「應慎,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

「我不愛你。」

「那麼,你可不可以努力點,學會愛我。只要你願意,我可以等你。」

「對不起,我不能。」

哀著額角,頭疼欲裂。他一拳砸在牆上。那晚蒹葭的話,又在他腦海里回旋。

「秦律師嗎?幫我擬一份離婚協議寄給江蒹葭。條件?沒有。按照當初的協定來擬就行。」他說完將手機「啪」地摔在地上。

雖然努力是對的,但是自己的努力對于她而言是一種折磨的話,那麼,是不是該停止了呢?而且,那個人回來了,他的機會已經被上天收回去了。

蒹葭慢慢地走回家,突然發現對元應慎的感覺並不是原以為那樣,讓她有點混亂。而且,原來一直發誓要堅守的感情現在悄悄消失,她必須有段時間來消化這個事實。

罷一推開臥房門,突然被人從側面緊緊摟住。從飄入鼻腔的綠葉香氣,她辨認出來是元應慎。

怎麼啦?她仰起頭,想窺視他的神情。

他的下巴頂住她的頭頂,不讓她動彈絲毫。雙手收縮得更緊了。

似乎有一絲她所不熟悉的狂暴危險的氣息。

「怎麼啦?」她問道。平日清亮的嗓音有一絲嘶啞。

他沒有說話。驀地低下頭,狠狠地攫取她的唇,毫不溫柔地親吻著。

這樣陌生失控的他是她所不熟悉的。蒹葭拼命搖頭躲閃著,雙手死勁推開他,這反而更加激起壓抑在他心里的滔天怒火。

他將她壓在牆上,雙手反扣在背後。她根本無力掙扎,只能扭轉著身體,努力躲避他的侵襲。

黑暗中她的發絲也散了,小外套也掉在地上了,露出一大片春色。眼兒亮晶晶的,嬌女敕的雙唇微微張開喘著氣。這一切,讓他的身體里好像著了把火。

「住手。」她嬌弱地懇求,完全沒有往日的平靜從容,驚駭得眼淚一下子流出來。

看著她晶瑩的眼角,伸手替她擦去冰涼的淚水,她驚得瑟縮了一下。

他縮回手,看到蒹葭眼中疏離的表情心里一陣刺痛。自己究竟是怎麼啦?不是都要放了她,給她自由嗎?為什麼還這麼不甘心?他已經努力過了,還是這樣的結局。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強,這個道理他知道,為什麼還是放不開?

蒹葭看了他一眼,正要說話,口袋里的手機鈴聲開始響起來。是家里的電話。

「松手。我有電話。」

見他沒有松手的意思,她又補充一句︰「是叔叔打來的。」

「喂,是我。」

「什麼?」她的身體開始搖搖晃晃,「好,我馬上就去。」

身體如墜冰窟

他的表情又冷下來。看著她抖抖索索地將手機放在口袋里,眼淚一下子流出來。

「怎麼回事?」他又忍不住必心地問道。

「媽媽……媽……」她眼前一黑,身形一晃,頓時往地上倒下去。

蒹葭悠悠醒轉過來,發現自己躺在沙放上,他半跪在自己身邊,焦灼地看著她。

試圖微笑一下,眼淚又出來了,「媽媽,媽媽……」一邊說一邊坐起來,「我要去醫院,媽媽不行了。」

「要不要再休息一會?」她的樣子很虛弱。

「不,不用了。我必須馬上去!」

「知道了。」他站起來,伸過手去將她抱起來。

「你干什麼?」突然發現自己身體騰空,蒹葭慌忙抓住他的胳膊叫起來。

「陪你去醫院。」

「放我下來。」

「我不想讓你再暈倒了。」

他沒有表情的臉讓她覺得溫暖。又是這樣抱著她,她也記不清有多少次了。她恍恍惚惚地想。

罷一走到急救室門口,蒹葭的眼淚又洶涌而出。看著繼父疲憊地坐在醫院走廊的座椅上,瞬間好像蒼老了十歲。

「怎麼樣?醫生怎麼說?」蒹葭著急地問道。

老人遲緩地抬起頭,滿目哀傷。

蒹葭心已經涼了大半。

母親的病她也是知道的。她結婚後才三個月就反復發作了四次,每次都是勉強撿回一條命,但是身體的器官已經開始衰竭。醫生都提醒她要做好心理準備。

「進去多久了?」元應慎問道。

「不知道。」老人遲緩地搖了搖頭。

蒹葭焦急地盯著急救室的大門,臉色蒼白得跟鬼一樣,眼淚「撲簌撲簌」地成串地滴落在手上,衣襟上。

三天後,蒹葭的母親去世。解除了病痛的折磨。

那一天,仿佛回光返照般,昏迷了三天的母親清醒過來,雖然沒有力氣坐起來,但是能說話了。她才一張開眼,就看到蒹葭哭得紅腫紅腫的眼楮。這三天三夜,蒹葭一直守在醫院。即使護士好心地告訴她有全天候特護,蒹葭也不肯離開。只要一會想起母親對自己的關懷愛護,她就忍不住流淚。到最後,淚水流干了,眼楮干澀得狠狠地痛。嗓子沙啞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扁桃體已經發炎了,腫得很大。只要元應慎逼著她去休息,她就會淚汪汪地看著他,他明白她與母親相依為命的感情,加上眼楮里的哀傷和祈求讓他再也無法將強硬的態度進行到底。也只好徹夜陪著她。

母親清醒過來,輕輕地叫著她的名字,盡避聲音那麼微弱,她還是听得一清二楚。

「媽媽,媽媽。」她握著母親的手,眼淚又流出來。媽媽,她唯一的親人。失去了她,在這個世界上,她就什麼也沒有了。「小葭,要幸福,一定要幸福啊。」媽媽緩緩地說。她的手放在蒹葭的手心里,目光希冀地望著元應慎。

「媽,我會照顧好小葭的。」元應慎保證。

「不管發生什麼事?」

「不管發生什麼事。」

「小葭……」

「嗯……媽媽。」

「學會惜取眼前人。」

「媽媽,我會的。一定會的。」蒹葭的喉嚨嗚嗚的,她的嗓子上火,已經說不話來。只能拼命地點頭。

母親臉上慢慢泛起微笑,眼里閃爍著點點淚光,「好……很好……」

她的眸光又飄到病床的另一邊,感激地看著陪伴她十幾年的老人,「謝……謝……」

「小葭,替我照顧好你叔叔。」

「媽媽,我知道,我會的。」蒹葭用力地點頭。

可是母親已經看不到了,她的視線開始模糊。

「我累了,要好好休息了……」她慢慢地闔上眼楮。

蒹葭屏住呼吸,呆呆地看著手心里母親的手無力地滑落。

「媽媽……」她空洞地望著潔白的枕頭上,那張飽經滄桑又樂觀開明的臉,視線落到無名的遠方,身體開始變輕了,慢慢漂浮,漂浮……

「你醒了。」黃昏中,元應慎沖著她微微一笑。

蒹葭定定地盯著他,突然叫起來︰「媽媽,媽媽……」

元應慎再也忍不住了,將她抱進自己的懷里。她在懷里抽搐著,淚水迅速將他的衣衫浸濕。

「我要去看媽媽。」蒹葭在他懷里掙扎起來。

「你需要好好休息。你的扁桃體、氣管都發炎了,而且月兌水嚴重。我敢保證,你走不到十步就會倒下。」

「那你帶我去看媽媽。」蒹葭拉住他衣服請求道。

「你想又要暈倒嗎?」

「我保證我不會了。」

「那,先把這個粥喝了吧。」他滿眼憐惜地看著她。短短的幾天內,她就憔悴了好多,臉色黃黃的,眼楮陷下去一個圈,小巧的下巴變得更尖了,單薄得好像一張紙片,隨時都會飛起來。

元應慎從保溫瓶里盛出一碗豬肝瘦肉粥,用小勺小心地舀起,吹了吹,再放到唇邊試試溫度,最後才送到她口中。

「我自己來。」她伸過手去拿小勺,卻發現手顫抖得厲害,根本拿不住。

元應慎嘆了口氣,「還是我來吧。喝完粥養點力氣。你這樣下去,根本不行的。」

粥里面混雜了安眠藥,蒹葭喝完又沉沉睡去。

蒹葭再次醒來後已經比較平靜了,她怔怔地任元應慎攙扶著,一直保持沉默。喪事一切從簡,除了親戚和幾個特別要好的朋友,也沒有驚動其他人。元應慎主持大小事務,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龔逸夫來了,幫著處理了不少繁雜的事務。方宜亭和楊明皓也來了,看到蒹葭的樣子大吃一驚,平時那麼神采煥發的她此刻憔悴萎頓如枯萎的花。下葬那天,學生來了很多,靜靜地在老師的母親的墓前祭拜,又靜靜地離去。

天色陰沉,山風吹來,夾雜著蒙蒙細雨。來的親戚朋友們已經各自回家了,只有蒹葭還怔怔地站在母親墓前,元應慎靜靜地站在她背後。這是一塊環境清幽的墓地,四周環山,前面對著大海,潔白的墓碑上瓖嵌著母親的烤瓷照片。

「小葭,我們回去吧。」元應慎環上她的肩。她的發絲上滿是晶瑩細碎的水珠。

她抬頭看了看他,滿目的悲傷與脆弱。

「我已經是一個人了。」她像個在陌生城市迷路的小女孩一般茫然無助地說。

「小葭,你還有我。」他的懷抱縮了縮,低下頭溫柔地親吻她的額角。

「走吧。」

蒹葭輕輕地點點頭。

走到一半路,便看到叔叔佝僂著背,遲緩地走在山路上,蒼白的頭發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打理了。

蒹葭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將傘舉在他的頭頂。

叔叔回過頭來,茫然地看著她,「小葭……」

「叔叔,我們一起走吧。」她的嘴角動了動,露出些微的笑意。

「叔叔,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好不好?」

「謝謝你,蒹葭。不過不用了。」

「叔叔,我答應了媽媽,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不,我還能動。我想一個人在那棟房子里好好地陪你媽。」

「叔叔,請讓我照顧你,這是我心甘情願的。」

叔叔轉過頭,看到她那雙誠摯的雙眸,「我知道。謝謝你,蒹葭。先讓我一個人靜靜,其他的事以後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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