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夜之私语 第八章

“你们今天过得怎么样?”诺亚问着走进了客厅。他的父亲这会儿正在看一部约翰·维尼的老电影,而科特妮蜷在沙发椅上,头戴耳机,正在翻着杂志。科特妮一把拽下了耳机,道格拉斯抬起了头。

“今天闷极了,”他愤愤不平地抱怨道,就好像一个病人,觉得其他人也该和他一样行动受到限制。“我看了会儿书,然后打了个盹。你这一整个下午都在哪儿?”

“我早上带了些文件去卡特家。然后跑了几个腿,遇到了高登。山德士。”

“我不太信赖山德士,”道格拉斯说,然后着急地又问,

“你在卡特家时,有没有看见思珑?”

“实际上,我看见了。”诺亚啼笑皆非地答道。“我到那儿时,正赶上卡特发起挑战,要和她比赛,好看看她都在那些自我防卫课上学到了什么。”

“真是太令人遗憾了,女人不上自我防卫课就不会在街上感到安全!可怜的小思珑。她就像只鸽子一样可爱而温柔。”

“你可爱的小半子把卡特摔了个大马趴。两次。”

道格拉斯一时愣住了。“真的?不过,我仍然为现在这个时代的女性感到遗憾。想想,她们生活在被非礼的恐惧中。”

诺亚哈哈笑了起来。“把你的遗憾留给那些非礼她的人吧。空手道也好,其他她用在卡特身上的功夫也好,如果思珑不是黑腰带级的,她也一定非常接近那个水平。”他看了一眼他的手表。“我有一个电话要打。”

“你今晚出去吗?”道格拉斯问,这才注意到诺亚穿了西装还打了领带。

诺亚回答是,于是父女俩都眼巴巴地望着他,好像他丢下他们两人相互照顾,把他们遗弃给了不可知的命运。科特妮听上去更尖酸。“那么,今晚的幸运女士是谁?”

“我和湃瑞斯还有思珑一起吃晚饭——”

“这个男人简直不知羞耻!”科特妮高声尖叫起来。“他竟然泡他们姐俩。这是!”

“——还有保罗·李察森。”诺亚又说,丝毫不理会她,而对他的父亲说道。

“他是谁?”

“思珑的朋友。”

“可怜的家伙,”科特妮嘲讽地说到,一边把她的耳机戴回了头上。“他将会把他的女朋友拱手让给棕榈海滩最当仁不让,最具杀伤力的英俊单身汉。”

科特妮的预言一点都不准。事实上,诺亚觉得,在海洋俱乐部的时候,思珑·雷诺兹几乎忽视了他也是在座四人中的一员,这原本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是他开始被她渐渐吸引。她坐在他的对面,身着性感的黑色晚礼服,令他很难想象眼前这个矜持的金发美女竟是早上把卡特摔了个大马趴的头发蓬蓬的运动好手。

当他倾听着她和湃瑞斯或者保罗·李察森谈话的时候,诺亚简直无法想象他昨晚竟然错把她当成一个无聊或者愚蠢的人。但是当他直接向她发问的时候,她看上去却不能或者不愿意拼凑出一整个长句。如果他不直直地盯着她看一会儿的话,她根本就回避看他。

李察森是另一个谜。尽避他是思珑的男伴,但是他却一直注意着湃瑞斯,而思珑看似并不介意。湃瑞斯也出乎他的意料。诺亚认识她多年,但是今晚她同两个陌生人谈笑风生,比同他或者其他人在一起时,都要活泼。而且,诺亚还有一种感觉,尽避他觉得不可能,那就是湃瑞斯打从心里喜欢上了她妹妹的男朋友。

如果他不是觉得被当成了一个局外人,诺亚会对整个晚上都如痴如醉的。

海洋俱乐部的舞池和餐厅是分开的,当中隔着格架,上面摆满了热带植物。他们在等着上甜点的时候,诺亚决定要邀思珑跳舞,这样她就不能那么轻易地忽视他的存在了。他实际上预想到思珑会拒绝他的邀请,所以他站起身,走到她的椅子边,这才开口邀请她跳舞。

她猛地一抬头,惊愕地瞪着他道,“哦,不,谢谢。我想还是不用了。”

诺亚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气恼,他看着李察森,“请她跳舞,你是不是也遇到过麻烦,还是只是我?”

“有时候。”他咧嘴笑着坦言道。接着他看着思珑,开玩笑地说道,“如果你让诺亚站在这儿的话,他会看上去像一朵壁花的。你知道,男人也有情绪。行行好,和他跳一曲吧。”

诺亚注意到她是多么缓慢多么不情愿地站起身,他也注意到她毫不留意在去舞池的路上她经过的每一个男人都在盯着她看。根据他的经验,漂亮女人对于她们自身的吸引力总是很在意的,而她竟然毫不在乎或者浑然不知,这点更增加了她对他的吸引力。当他在舞池里环住她的时候,她尽可能地远离他,并且把她的眼光聚焦在他衬衫的第三颗纽扣上。

思珑太紧张了,她的整个身躯感觉好像一块胶合板。诺亚。梅特伦整个晚上就像只鹰一样盯着她,现在她又被迫要和他跳舞。他让她如此紧张,以至每次他直截了当地问她问题时,她都说不出一个整句来。他长得实在太帅气,在前往舞池的路上,女人们都用嫉妒的目光在看她,而男人们也在盯着她,寻思着对于他那样的男人她到底有什么吸引力。他是萨拉的美梦,但却是思珑的恶梦。

她意识到她越是忽视他,他越是对她感兴趣。于是她想,在逻辑上成立的把他打发走的最好办法,就是表现得对他感兴趣。但是思珑做不到,因为这需要和他调情,或者至少是直视他那双迷人的闪亮的眼睛,而两者思珑都不敢尝试。

诺亚随着音乐机械地移动着,试着从最近的记忆里找出一个像思珑一样跳舞时同他保持距离的人,但是直到搜寻到预备学校,他不得不放弃了。他决定要用有些挑逗的谈话让思珑放松。“在贝尔港,男士们是怎样想办法给你留下好印象的?”

思珑对他男中音里这一前所未有而略带亲密的语气感到有些错愕,她月兑口而出,“他们没有。”

“这让我觉得好多了.”

“什么?”

“他们也没办法让你留下好印象,这让我觉得好多了。那样的话,我就可以抚平我受伤的自尊心,因为我知道无法打动你的不止我一个。”

有一秒钟,他以为她不会费事回答;接着,她终于用她那双漂亮异常的蓝紫色眼睛锁定他,“我的意思是,他们从不想任何办法。”她望着他说道,好像他表现得有点愚蠢。

诺亚突然放弃了他生活中通常谨守的那些世故的人际交往守则,改用了单刀直人的问话。“能告诉我一些事吗?”

“我试试。”

“为什么你完全能够而且愿意和任何一个人交谈,除了我?”

思珑感觉自己很傻,而且知道自己听上去也的确是这样。

“我无法解释。”

“但是你注意到了?”

思珑点点头。

诺亚低头注视着她最终望向他的那双有着长长睫毛的眼睛,忘却了在这一刻之前他曾是多么的沮丧。他笑了。“我能做些什么,好让你放松?”

思珑听出那话里有很明显的性感成分,而这让她十分不安。“你在和我调情吗?”她直直地问道。

“不是很成功。”他也同样直言相告。

“我希望你不要试,”她坦诚地说道。等把语气变得更柔和了一点,思珑又说,“不过如果你会来贝尔港的话,我倒有一个朋友想介绍给你。萨拉对你来说非常合适。”

她竟然想用一个女朋友来打发他,诺亚不敢相信,他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事,而且对他是个侮辱。“还是让我们回到沉默吧。我再也受不起了。”

“很抱歉。”

“我也是。”他草草地答道。舞曲一结束,他就把她送回了餐桌边,而思珑知道他再也不会来打扰她了。她应该感觉松口气,可是她感觉……失望。他邀请湃瑞斯跳舞,一等他们离开,

保罗皱着眉头转向了她。“你和梅特伦有什么问题?”

“我没有问题,真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他想和教调情。”

“那就和他调情。”

思珑用手指转着手中的酒杯。“我不擅长调情,而他游刃有余。”

“那么,就在梅特伦身上练练。假装他是你正在调查的人,只要在问他关于他自己的问题时冲他微笑,然后记住在他回答的时候也朝他微笑。直视他的眼睛。不,不是那样!”他说着,忽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你看上去像一个紧张症患者。”

“那你告诉我我都该问些什么?”思珑回嘴道,他的笑声有点扎人。

“今晚他来接我们之后你第一件感到好奇的事是什么?”

“我在想他弄来这辆劳斯莱斯要多少钱!”

“好吧,别问这个问题。”保罗警告她,又笑了起来。

“我们真的没有很多共同点。”思珑说道,又被他的高兴劲弄得很不舒服。“他是来自另一个宇宙的有钱的、被惯坏的贵族。看看他穿的西装吧。你觉得值多少钱?”

“也别问他这个问题。”保罗说。

“我才不傻呢。不过,我很高兴你认为这很有趣。”

她听上去真的受伤了,于是保罗严肃了起来。“思珑,你有工作要做。我想知道今天早上他拿来的那些文件都是什么。跟他讲和吧。更好的话,和他做朋友。朋友会告诉对方一些事情。你父亲把梅特伦当作朋友,所以毫无疑问他会对梅特伦提到一些事,如果他和我们说起的话,我们也许会发现我们感兴趣的东西,而那些东西在梅特伦看来可能无关紧要。明白吗?”

思珑决定利用接下来他们呆在一起的片刻谈谈其他的事。“如果你有兴趣,我知道了整幢房子的安全系统布局。”

“我有兴趣。”

音乐渐轻,思珑快速地又加上其余她想让他知道的情况。“还有一点——湃瑞斯今天问我关于你我的关系,我告诉他我们并没有在谈恋爱。”.

她告诉了他她都说了些什么,以及为什么要这么做,保罗点了点头。“行。这很好。事实上,如果她和梅特伦都知道这点的话,事情将会朝着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发展。”

“湃瑞斯喜欢你,”思珑严肃地说道,“她认为你值得信赖。”

“我也喜欢她。”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知道。别朝我皱眉头。看上去有点奇怪。”思珑舒展开眉头,换上了一副笑脸。“好多了。你把注意力集中在梅特伦身上。我会照顾湃瑞斯。”

在这点上,思珑既没有渴望也没有机会遵照保罗的指示,因为接下来的整个晚上梅特伦都非常冷漠地对她以礼相待。

科特妮把脑袋伸向厨房,里面一个矮胖的六十多岁的女人正在把打碎的山核桃搅成馅饼糊。“早,克罗蒂。人都在哪儿?”

“你哥哥打算在露台上吃早餐。”她头也没抬地说道,“你父亲也在外面。”

“我想吃华夫饼干。我真高兴你不是经常生病。昨天我们自己弄的早餐,我把我的面包圈都烤焦了。”

“你能活下来真是奇迹。”克罗蒂接茬道,一点都没有同情的意思。

“等我有自己的专用厨师时,我会请一个法国大厨!”

“好,那样你就会从那些油腻腻的食物里获得不少脂肪你会自作自受的。”

科特妮对于每天早晨她们像例行仪式一样的斗嘴感到很满足,她咧嘴笑着回到了门廊。“我想我还是愿意吃法国吐司,而不是馅饼。”

在外面,她来到了一辆餐车边,上面有克罗蒂摆出来的一扎新鲜橙汁。她倒了一杯橙汁,然后踱步来到露台的二层,那儿诺亚正坐在餐桌边,读着他手边一堆报纸中的一张,顶上撑着一把明黄色的遮阳伞。

“昨晚你和思珑·雷诺兹进展得怎么样?”

“没什么。”

“你在开玩笑。”科特妮毫不掩饰地高兴地说道,一边坐到了他身边的一把椅子上。“你出局了?”

他把报纸翻到金融版,这才回答她的问题。“我失事了,化成灰了。”他头也没抬地咕哝着。

“那女人一定瞎了!”

诺亚把她的话错当成对他的忠诚,于是朝她浅浅地一笑。

“谢谢。”

科特妮立刻纠正了他的错误。“我的意思是她一定是瞎了,要不然就是她不识字,因为很显然她没有看过你的财务报表。如果她看过,现在她一定会坐在你的大腿上。”这番话并没有激起他的什么反应,于是她向右扭过头,目光穿过草坪,一直望向了海滩。“我们的爸爸在哪儿?”

“上次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草坪边的花坛里挖泥巴。”

科特妮朝后靠了靠,在一堆树丛中寻找着她的父亲。“他现在并不在干那事。他正站着好像在看什么人。我打赌他是在等思珑!他昨天见到她就是这个时候。”

科特妮留意到,这话引起了诺亚的注意。他在坐椅上扭动了一子,朝着太阳眯了眯眼睛。

“你出局了,并不意味着他也会。也许她喜欢年纪大的人。我想见见这个女人。我想我得去那儿和他待在一块。”

“不,你不行。别让我们难堪。”

“我想让我们难堪。”

诺亚觉得,关于为什么他们的父亲会在草坪边的树丛里晃悠,她说对了,他厌恶地叹了口气。“罗杰·奇曼刚刚打电话找他。到那儿去,告诉他有个电话。像他那样站在那边,简直愚蠢。”

“嫉妒了?”

“够了!”诺亚尖声地警告她;接着他又立刻为他的语气后悔了。“你能按我说的做,不要再和我争了吗?”

“可以,”科特妮突然笑着回答,她看到他的父亲正在朝某人招手,而且开始往前走。很快,一个穿着运动短裤和短衫的金发女人在海滩上跑进了科特妮的视线,并且停下来和她父亲交谈。“不管用什么方法,我要把他带回到这里来。”她兴高采烈地保证道,人一边已经滑出了椅子。

思珑给了道格拉斯·梅特伦好几个理由为什么她不能接受他的邀请,在露台上和他共进早餐,但是他毫不理会她的反对,非常有风度地坚持着,指出她的家人都是些晚睡的人,然后他就用手握住了她的手臂,硬拽着她往前。

从海滩延伸出两百码的距离是一片有坡度的令人赏心悦目的草坪。草坪的尽头是一个三层的露台。顶着遮阳伞的桌子,双人躺椅,摆着明黄色靠垫的铁制白色坐椅,被精心地安放在每一层上,很是漂亮。等他们走近露台的时候,思珑这才意识到其中一张桌子已经被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孩给占了。

思珑不用看他的脸也能肯定这个男人就是诺亚·梅特伦。她只见过他三次,但是他轮廓清晰的身材,乌亮的黑发,还有他宽阔的双肩,都已经深深地烙在了她的脑海中。她的神经系统对他的出现起了反应,恼人地分泌了少许肾上腺素。

思珑正试着在最后一刻找出个理由仓皇撤退,桌边的女孩子一下跳了起来,从露台的台阶上快步跑下来,径直朝他们走来。

“你这就会见到我的女儿,科特妮。”道格拉斯轻快地说,把思珑的手肘捏得更紧了,好像他感觉到她想逃跑,并且很自动地将此归罪于眼下他的女儿要过来。“这是一段很多人都难以忘怀的经历。她母亲是我的第四任妻子。一个非常可爱的女人,但是生下了科特妮之后,她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想要孩子。科特妮只看见过她几次,所以她从没因为母亲的影响而受益。为此我们很容忍她。”

这个十几岁的孩子又高又瘦,电烫过的深色头发在左耳边扎了一个粗粗的马尾辫。由于道格拉斯的告诫,思珑满以为她是个任性、骄傲、暴躁的女孩子,没想到她蹦蹦跳跳、兴高采烈地走过来,与思珑想象中相距甚远。科特妮的第一句话也不符合思珑的想象。“你是思珑,对吗?”思珑点了点头,于是科特妮伸出手。“我想死了要见你。我是科特妮。”

思珑不仅吃了一惊,而且还被这孩子热情、淘气的微笑,还有她那双似曾相识的灰色眼睛给深深吸引住了。“很高兴见到你。”思珑说,和她握了握手。

“人们有时候开始会这么觉得,但是通常他们都会改变主意。”

思珑在贝尔港总是和十几岁的孩子打交道,她有种感觉,如果她不是顺着科特妮开诚布公的交谈,她会表现出对她缺乏兴趣,而不是彬彬有礼。“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想说就说。”

“不,亲爱的,”道格拉斯温和地表示了异议,“那是因为你从来都不想。”

科特妮并不搭理他,几步冲上了露台的阶梯,强迫他们也快步跟上她。“诺亚会非常高兴见到你的,”她预言道,一行人从一旁向他走去。“诺亚,看我找到了谁——”

思珑发现,他并不高兴见到她。他扭过头瞥了他们一眼思珑看见他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接着他放下报纸,有礼貌地站了起来。“早上好,思珑。”他十分得体地说,毫无半点热情

“我在海滩上伏击了她,”道格拉斯坦白道,在诺亚对面为思珑拉了把椅子出来,接着把自己安置到了她的右手边。科特妮在思珑的左边坐了下来。一个端着盘子的女人出现在露台上,盘子上放着咖啡壶和杯子。

“克罗蒂,我们有四个人用早餐。”他对她说。“思珑你想吃点什么?”

“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思珑回答,试着不去想诺亚看上去有多不友好,这顿早餐让她会多么不自在。她不需要担心。克罗蒂还在倒咖啡的时候,科特妮已经把话头给挑起来了。她把下巴搁在握成拳头的手背上,看看道格拉斯,又瞅瞅诺亚,最后把目光落到了思珑的身上。“作为唯一一个在棕榈海滩被两个叫梅特伦的男人追求的女人,你有什么感觉?谁更有胜算?”

思珑想她一定是误解她了。她眨了眨眼睛。“怎么?”

“科特妮,别——”道格拉斯开始要干预了,不过科特妮的解释让他改变了主意。“诺亚说昨晚思珑把他给毙了。”

道格拉斯颇有兴致地冲思珑一笑,“真的吗?”

“不,我——”思珑飞快地看了一眼诺亚,他正对着科特妮怒目相向,但是科特妮却一点都没被吓倒。

“是的。”科特妮对她的父亲说。“诺亚今天早上是这么说的。”她又转向思珑,说道,“我问他昨晚和你进行得怎么样。他说他失事了,化成灰了——”

“不,”思珑绝望地冲口而出,“你误会了。他——他甚至还没起飞呢——”

她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直到道格拉斯拍膝大笑起来。思珑觉得如果她再控制不住局面,那么接下来《爱丽丝漫游奇境》里的柴郡猫嘁要现身了。既然诺亚看来是这张桌上另一个还算正常的人,她把目光对准了他。“我是想说,”她非常清晰而简短地解释道,“你不可能失事,化成灰的,因为你甚至没有试着去——去——”

他的灰眼睛一亮,被逗乐了。“去起飞?”

“就是这样。”思珑加强了语气。她坐在这张桌边还不到两分钟,但是她感觉已经千辛万苦地杀出了一个地雷阵。“谢谢,”她充满感情地又加了一句。

诺亚本打算找个借口不吃这顿早餐,但是思珑一脸谢意,让他觉得有趣,于是改变了主意。“现在别谢我。更糟的还在后头。”

“诺亚,我猜你昨晚没进入状态。”科特妮总结道。

“我想是的。”他说。

科特妮决定把矛头指向更容易攻击的思珑。“诺亚说你有空手道黑腰带,而且他看见你把卡特摔了个着地——”

“那不是空手道,”思珑打断了她,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很意外。

“那是什么?”

“那是在自我防卫课上教的一些武术动作。很可能是取自于跆拳道或者柔道。”

“你会空手道吗?”

“是的。”

“你有黑腰带吗?”

“我教女子防身术。”思珑回避了一些事,“是志愿者。”

“你可以教我一些动作,让我防身吗?”

“需要防备你的是我们,”道格拉斯略带嘲讽地说。

思珑赞同他的说法,但是她无法拒绝这个放浪不羁的女孩儿。“是的,如果你想的话。”

“答应了?”

“我答应。”

为了拖延时间,思珑嘬了一小口水,一边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转移科特妮的注意力,别再由着她的兴致问东问西的。当她听到科特妮自发地说,“眼下,很多人都问我在学校里念些什么课,我的大学计划是什么”的时候,几乎呛了一口。

她略带犯罪感地偷笑着,看向别处,正巧遇上了诺亚洞悉的目光和他同情的微笑。她曾经想象他过着一种幽雅的闲适生活,远离普通人的压力和困扰,而现在她意识到,他也得忍耐一个早熟孩子的狡黠,这让他看上去非常平易近人,非常招人喜欢。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达和态度都开始柔和了,她朝他笑了笑,然后转向了科特妮。她想说些真实而不浮华的话,.于是停顿了一下,诚心诚意地说,“我打赌你的智商一定远远超过普通标准。”

“说得对。诺亚也是。现在,告诉我昨晚你们去哪儿了?你在什么地方把诺亚给毙了,让他失事,还化成了灰?”

“我们去了海洋俱乐部,而且我没有——”思珑无助地说。

“我们在跳舞。”诺亚虔诚地要说明情况。“我竭尽所能想和她调情,但是她自告奋勇要介绍一个她的女朋友给我。”

道格拉斯大声笑了起来,而科特妮则瞪大了眼睛打量她。

“你真的对他出众的外表和令人咋舌的财富毫无反应?或者——你只是在欲擒故纵?”

思珑委屈地看着诺亚,而他正在等着听她的回答。

这整场谈话太不可思议了,思珑用手捂着脸,斜靠到了椅背上,开始笑了起来。她笑得这么厉害,以至把其他人也都逗笑了。而当她想加以解释的时候,其他人脸上的表情又让她笑出声来。“首先,我不知道怎么调情,”她告诉科特妮,“如果我有一个……一个电话,我会在舞池里给我的朋友萨拉打个电话……问问她……”

“问她什么?”科特妮急切地想知道。

“我会问她,对一个问我如何……如何给我留下好印象的男人,我该怎么回答。”

“你可以说珠宝。”道格拉斯立刻提议道。“你可以提出要一个钻石手镯。”

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建议让思珑又朗声大笑了起来。“棕榈海滩的有钱女人都是这么做的吗?”她忍住片刻的笑说道。她不再那么矜持了,抬眼看着诺亚,“如果我……我提出钻石手镯,你会怎么做?”

诺亚注视着她柔软而惹火的嘴,随即把目光固定在了她的脸上。在她红褐色浓密的睫毛下,她亮晶晶的眼睛是两抹令人惊叹的薰衣草的蓝色,因为无邪而迷人;粉色的红晕在她光滑的两颊上显得再合适不过。有几缕头发从她的法式发辫里散落了出来,在鬓角边像金丝线一般闪着光。生动,不矫揉造作,她从内心发出的光闪耀在脸上。他肯定,她是他见过的最健康最美丽的女人。在他的端详下,思珑开始有些尴尬,笑容从颤抖的双唇上渐渐隐去,长长的睫毛向下扑闪着,好藏起她的眼睛。

“我又想了想,”道格拉斯开玩笑道,他正确地解读了诺亚的想法,“思珑,别说什么手镯了。你可以直接要一根钻石项链。”

这之后,时间过得飞快。等早餐餐盘从桌上撤走的时候,思珑几乎觉得她就是这个家的朋友了,而这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科特妮。根据民主意义上的平等,这个直言不讳的女孩把注意力从思珑身上移开,用一连串同样毫不相关、而通常又是令人忍俊不禁的评论,将火力集中到了她父亲、然后是她哥哥身上。无人能够幸免,于是在早餐结束的时候,她的三个牺牲品已经心手相连,共同分享着无助、同情和欢笑。

在短短的这段时间里,思珑从科特妮那里出乎意料地了解了很多关于这两个男人的情况,包括诺亚和一个叫乔丹娜的女人有过三年的婚姻,乔丹娜令他对婚姻彻底失望,而道格拉斯曾有两个妻子都和思珑差不多大。

科特妮显然一点余地也不给她的父亲,而他则由着她去。不过,诺亚有他的分寸,思珑注意道,那些分寸很明显同他的工作有关。他毫不理会科特妮对他个人生活的冷嘲热讽,甚至一些同他有关的女人,但是一旦她开始谈论他的“生意伙伴”,诺亚就会沉下脸,声音也变得阴郁。“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说这些。”他警告她.

让思珑惊奇的是,这个不知收敛的十五岁女孩竟然说了半截,不再说下去了。

克罗蒂拿来了咖啡,要给思珑再倒上一杯。不过思珑看了看表,摇摇头。“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烤饼,”她对这位厨师说,克罗蒂一听满脸是笑。“我得走了。”她对其他人说。“大家都会找我的。”

“等等,”科特妮赶在她要离开之前说,“你为什么要学武术?”

“补偿我不够高。”思珑轻快地说着,一边挪开椅子站了起来。接着她冲着年轻的女主人笑了笑,说道,“谢谢,这会是最令我难忘的一餐。也谢谢你让我感觉自己好像是你们家的一员。”

思珑发现,科特妮看上去一时语塞了,这可是自她把目光专注在思珑身上后的第一次,不过诺亚站了起来,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我送你回家。”

科特妮和道格拉斯一声不响地注视着两人在草坪上肩并肩地走着。

科特妮把她的光脚支在诺亚的椅子上,两脚交叉,扭动她的脚趾端详着红褐色的亮闪闪的指甲油。“好吧,”她终于开了口。“你现在认为思珑怎么样?”

“我觉得她很可爱,而且非常令人愉快。”道格拉斯回答道。“同时,我认为,”他平静地接着说,一边在咖啡里加了一勺糖,搅拌着。“你的一些话说过火了。以前,你在陌生人面前总还保持着一定的适可而止,但是今天早上,你没有。”

“我知道,”科特妮欣然同意他的说法。“我实在太棒了。为了我今天取得的成果,诺亚应该把我的零花钱加倍。”

“你认为你取得了什么成果?”

“就——像——这么明显!我让思珑全身心地放松。她开始那么矜持,但是谁又能责怪她?我的意思是,她在棕榈海滩一个人也不认识,她甚至连她的家人都不认识。她这辈子生活在一个小城镇里,她不懂怎么调情,而且我打赌她从来都没什么钱。”

“我肯定卡特一定让她和她母亲生活得很舒适。”

“哎,如果你听了她怎么回答我的问题,而不是盯着她大而漂亮的——”

“科特妮!”

“——眼睛。我是想说『眼睛…她信誓旦旦地说道,“不管怎么样,如果你听了她说的话,而不是盯着她看的话,你会发现她的母亲在一家服装店当店员,思珑念的是一所当地的大学,还打零工。你听明白我说的了吗?你知道我想用这些说明什么吗?”

“还没有,但是我正大步跟着你的思路在走,想赶上你。”

他的愚钝让科特妮不禁愤愤地转了转眼珠。“想想她说的关于她自己的一切,你能想象诺亚有多让她不知所措吗?我是说,他不仅身材高大,皮肤黝黑,长相英俊、性感,而且他还非常有钱和世故。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想让他看上去更普通,更容易让她接近。”

“啊,我知道了。”道格拉斯带着嘲弄的口气说道,“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你认为有必要把她的前妻称为一个来自西部的巫师』,并且暗示他的情妇有龅牙?”

“我从没把妮可称作是他的情妇!”科特妮义愤填膺地表示抗议。“『情妇』这个称呼让人听上去高人一等,会吓跑思珑的。我只称她为『妮可』。”

她俯,查看着涂抹过的趾甲上有什么瑕疵,大叹了一口气。“可怜的思珑。诺亚要对她施展他的魅功了。他会带她去他的游艇,为她花尽心思,用不值钱的小玩意迷花她的眼,然后再把她骗到床上。她会爱上他,女人们总是那样。然后她就会发现,他像钉子一样硬,他真正关心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赚钱。他会钻在他的生意里,而没空理她。她会生气,而他则会厌倦,于是他会甩了她,让她伤心。你知道,”她兴高采烈地总结道,“如果我不是他忠诚而尽职的妹妹,我会警告思珑他真是个十足的混蛋!”

当他走在她身边的时候,思珑以为在早餐时已经克服的羞涩与矜持,又开始回到了她的身上。但是诺亚让她又平复下来,他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出海,接着又告诉她那次在那苏海滩道格拉斯和科特妮差点在风暴中翻船。

离她父亲住处两栋房子远的地方,一群小孩子正在建沙堡。年纪最小的是一个可爱的正蹒跚学步的大概一岁半的小男孩,他连路也走不稳,却非常卖力地跟在两个稍大的男孩后面,提着自己的水桶冲向海浪。回来的时候,经过思珑身边时却人一歪,摔倒了,水洒到了沙子上。

“要帮忙吗?”思珑问,蹲了下来。他的小拳头还紧紧地攥着水桶的手把,人已经仰面朝天了。他望着她,难过地大哭了起来。思珑把他扶起来,帮他收拾干净,笑着搂住了他。“别哭,小痹乖。”她拍着他的背安慰道,此时她早上攀谈过的那个保姆,走过来停了下来。“别哭。我们会帮你的。”

他安静了下来,用沾满沙子的小拳头揉搓着眼睛,打了个嗝。思珑放开了他,抓住了他的小手。“我们会帮你的。”她再一次向他许诺,然后看着诺亚。“我们会的,是吗?”她说。

诺亚低下头,望向她那双恳切的蓝紫色眼睛,接着又看了看小男孩满是希冀的棕色的双眸。他一声不吭地捡起了水桶。思珑朝他笑了。小男孩也朝他笑着。这一刻,他的脑海中仿佛把这个画面摄下了一帧快照。

他要她。

“有孩子在身边真是太开心了。”思珑说道。几分钟后他们离开了那个仍在修建中的沙堡,孩子们现在已经有了充足的水源。

“有你在身边才开心。”他耸了耸肩膀,纠正她,让思珑一震。

“谢谢。你不喜欢孩子吗?”

“不客气。我不喜欢孩子。”

“真的?”他们早餐谈话时的熟稔和随意让思珑顺口问了个问题,但话一出口,她就觉出不够礼貌。“这就是为什么你从来没要过孩子?”

“科特妮出生时,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她治愈了我所有的幻想,不论是我想要一个孩子,还是一个孩子想要我做父亲。”

“我不是想要窥探你的隐私。”思珑诚心诚意地说道,“我不该问这个问题。”

“你可以问我任何你想知道的事,而且我会尽可能坦诚和直接。我喜欢那样。”

自从早餐时间开始,思珑就在心理上作好准备要倾尽全力施展调情的本领,但是现在他需要的是诚实和坦率,不过这既不可能,又有点让人心惊胆战。“好吧。”她心虚地说。

“这是你得到我信任的机会,我也可以问你任何事,而且你也会诚实和坦率。”

“我不敢肯定这是个好主意。”思珑底气不足地说道,而他则高声笑了起来。

“我们可以试试,行吗?”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让她在树篱边停了下来。后面就是她父亲在海滩上建起的围栏。

“你是说,现在?”

“现在。”他出人意料地直言不讳地答道。“我想乘你在这儿的时候和你相处一段时间。就从今晚开始。”

“我不能。”思珑回答,她自己听来都觉得惊慌失措,愚蠢之极。

“为什么不能?”

“有三个非常重要的理由。”她说,试着控制住了自己的声音。“湃瑞斯,保罗,还有卡特。”

“湃瑞斯昨晚告诉我你没在和保罗谈恋爱。我也没有和湃瑞斯在恋爱。既然我们都没有和卡特有什么感情上的瓜葛,我不认为这是什么障碍。”

“我的意思是,我要花时间和他们在一起。”

“我们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还有什么事会阻碍我们彼此了解吗?”

“什么彼此了解?”思珑闪烁其词地问道,但是他立刻看透了她的计策。

“我们别玩游戏了。我已经全玩过了,而你虽然知道怎么玩,却不喜欢这么玩。”

为了拖延时间,思珑开始把玩她刚才在海滩上捡的小贝壳,并且假装端详它。他一言不发地等待着,直到她别无选择,只能迎着他的目光。于是,他说,“我喜欢你,有一点是因为你坦率而诚实,让人觉得清新。但是,你单独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什么事在扰乱你。是什么?”

思珑思忖着,如果她告诉他事实的话,他会认为她有多诚实和多令人感到清新。当我和你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扰乱我的是这样一个事实:我不是个室内设计师,我是个便衣警察;我不是来这里和我父亲重聚的,我是来监视他的。保罗不是我的朋友;他是一个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为了同样的原因来到这里。哦,另外,他也希望我能找出一些关于你的情况。她一点都不纯良和诚实;事实上,她可能是他遇到过的最具欺骗性的人。她被他如此吸引,以至于只要一想到他在得知事实真相后的反应,她的胃就会绞痛起来。

“我吸引你吗?”他直率地问道。

直觉告诉思珑,他已经知道了答案。“你知道吗,”她颤抖着声音说道,“让我们别太诚实了。”

他俯,在她嘴上轻轻一吻,笑着。“这样,有点越轨了。第一步是最艰难的。现在事情就好办多了。”

思珑瞪着他,满脑子都是不可思议,渴望而又恐惧。

思珑多半以为诺亚会在后门口和她分手,但是他跟着她来到了屋里。她能听见保罗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大笑。这笑声在这样一栋满是深色木头、迂腐地端着架子的房子里,显得陌生而不和谐。“听上去,他们都在餐厅。”她对诺亚说道,一边循着声音走向了大厅的另一头。

全家人已经吃完了早饭,湃瑞斯正在和保罗一起翻阅一本像册,保罗站在她身后,人倚在她肩膀的上方。“那个网球拍和你人差不多大。”他笑着说道。

“她那时才三岁。”艾迪斯插了一句。“我开始上网球课时,也是这么大。”

诺亚和思珑进来的时候,他们都抬起了头。卡特的笑容凝固了。“你们今天早上都在一起吗?”

“我父亲和科特妮在海滩上拦下了思珑,强迫她和我们共进早餐。”诺亚平静地说道。

卡特松了口气,又恢复了他的幽默感。“思珑,对道格拉斯最好留点神。他可是个颇受女性欢迎的男人。”

艾迪斯从来就不具有完全的幽默感,思珑注意到这个老女人似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诺亚。“诺亚,你得给那个孩子套上个笼头。她的举止实在是有些野蛮。"

“她只是孤独,还有些无聊。”思珑温和地提出了自己的反对意见。“她非常聪明,在这儿一个人也不认识,又总是被成年人包围着。她唯一的消遣就是做些惊世骇俗、或者惹人生气的事情。孩子们总是这样。”为了对于公开与她争执表示歉意,思珑拍了拍艾迪斯的肩膀,说:“早上好,曾祖母。”老妇人习惯性地皱起了眉头,脸上的怒色渐少,也不那么

令人畏惧了。“早上好。”她立即答道。

“思珑很喜欢孩子。”诺亚加入了谈话,一边拿起边柜上的银色咖啡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甚至科特妮。”

“我不喜欢孩子。”艾迪斯不客气地提醒他。“我记得,在这点上你和我是相同的。”

“的确是这样。”诺亚附和道。

“这是我反对你和湃瑞斯结婚的唯一理由。”

这个非常私人的话题使得在边柜边的仆人从一扇边门退了出去。于是思珑决定也跟出去。“我得去洗个澡,”她说道,这是她由拱门退到大厅时脑子里闪出的第一个理由。“我拿水罐的时候,在手指上粘上了枫浆。抱歉。”

保罗站了起来。“我得去我的车上拿点东西。”他说,但是等他走出餐厅,他只去到了大厅另一头的客厅。他从咖啡桌上拿起一本杂志,翻看了起来。

“我是认真的,诺亚。”餐厅里,艾迪斯严肃地说道。“我活了九十五岁,不是要看到我们这个家在湃瑞斯这儿断了香火。”

“你忘了思珑了吗?”诺亚问,试图提醒她思珑也是这个家庭的一员,同时避免就他和湃瑞斯之间并不存在的婚约展开一场讨论。

“我没忘了思珑,”她承认道,看上去有点无辜。“我想我认识她的时间还不长,所以没能很自然地想到她。不过,你说得对。”

诺亚十分满意她的回答,但是卡特接下来的话却引来了一连串令人震惊的反应,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不管思珑有没有孩子,她永远也不可以继承家族的香火。”卡特简短地说道。“这个想法太荒谬了。她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雷诺兹家族的人,而且要开始教会她,也已经迟了三十年。她孩子的身上会有她成长的影子,还有她的价值观,而不是我们的。”

“她可以学。”湃瑞斯勇敢地插话道。

“湃瑞斯,我没有问你的意见。尽避你也许已经完全把她当成我们家的一员了,但是其他人不会这样。我们的朋友们不认识她,从来没听说过她,而且他们也永远不会接受——”

“我有一个办法能解决你的问题,卡特。”诺亚打断了他,语气锋利。“你今晚有什么计划?”

“思珑和保罗在这儿的那些晚上我都没什么特别的安排。”他说道,诺亚的语调让他暗吃一惊。“我猜想湃瑞斯和你可能会想用几个晚上和他们一起去市中心,做一些年轻人爱做的事。”

“好。既然大家今晚都没什么特别的安排,你可以办一个派对,把思珑介绍给你的朋友们,而且让他们完全接受她。”

“不可能。”卡特嘲弄地说道,摇着头表示了不同意。

“这至关重要。”诺亚冷冷地反驳道。“你拖的时间越是长,就会有越多关于她的猜测,还有你为什么会害怕别人见到她。我父亲肯定已经向他的朋友提到她了,人言可畏啊。”

“理智一点吧。思珑在这儿只会待两个星期,接着她就会离开。而且,我想派对对思珑来说既费力也费神,压力太大。”

“她只需要在重压下忍耐一下就行。”诺亚对自己嘲讽的口气毫不掩饰。

“我觉得给思珑办一个晚会是个绝好的主意。”湃瑞斯说道,虽然她父亲冰冷的盯视令她畏缩,但是她毫不退让地迎着他的目光。

“湃瑞斯,”他警告她,放低了声音。“你的态度开始招人烦了——”

“你犯错的时候总是很烦心,卡特,”艾迪斯说,“碰巧我也同意诺亚和湃瑞斯的想法。我们应该举办一个晚会把思珑介绍给每一个人,而且越快越好。”

“好吧,”他说,一边挥了挥手。接着他开始回击湃瑞斯。她从没有这样反对过他。卡特冷冷地指出她这样做引起的负面结果。“你说想乘思珑在这儿的时候,和她尽量多待一些时间。可是你做不到,你得把这些时间花在组织思珑并不会喜欢的晚会上,而且你还得邀请那些只会冲着她目瞪口呆而不会接受她的人。”

“他们会接受她的,”诺亚冷冷地说,“如果你表现出你希望他们这样的话。如果你担心你的影响力不足以确保这个场面,那我会乐意在晚会上利用我的影响,反正我们认识的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诺亚就这样应战了,接着他用柔和的声音对湃瑞斯说:“你不用牺牲你和思珑在一起的时间,湃瑞斯。我会让斯诺敦太太来办这个派对,并且负责所有的细节。

“湃瑞斯,我想你该有个宾客名单,可以给我吗?”她点了点头,于是他又说,“太好了,那么你所有要做的就是告诉你的人今天把房子收拾停当,我会让斯诺敦太太做其他的事。”

“我会来安排那些下人。”艾迪斯发话了。“思珑和湃瑞斯白天可以去做头发,或者干点其他什么会让年轻女人在参加晚会前花上一整天的事。”

思珑刚巧在艾迪斯说话的时候走了进来,看到湃瑞斯脸上的笑容和卡特的怒目圆睁,不由满月复狐疑。“我们是要开派对吗?”她问道,于是每个人都住了口,看着她。

“我们要为你举办一个晚会,会非常棒。”湃瑞斯惊喜地说道。“诺亚,非常谢谢你自告奋勇让斯诺敦太太帮我们的忙。我想她恐怕得用电话邀请宾客。”

“斯诺敦太太喜欢挑战。”

“我真的不需要一个晚会,”思珑小心翼翼地斗胆说道,

“我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

卡特看着其余三个人。“我说了她会那样想。”他不无胜利地说道。

思珑正想强调卡特的这个想法,诺亚却傲气十足地对她说,“这不是你要做的决定。把你介绍给朋友们,是这个家合乎礼仪的做法。而派对是最理想的一个途径。”

思珑感觉到两个男人之间正涌动着敌对的暗流,她想不通为什么一个简单的聚会会导致这样一个局面。她想不理会诺亚的命令而固执己见,但是湃瑞斯看上去是如此兴奋,她不忍心再作什么反对了,同时艾迪斯看上去这么顽固,她知道再争辩也无济于事。

“那样的话,”她不置可否地冲诺亚笑了笑,“我想邀请科特妮。”他点了点头,于是她从房间也从这场争论中退了出来。她看了看湃瑞斯,“我要上楼洗个澡。”

湃瑞斯把椅子朝后挪了挪,站了起来。“我把宾客名单、寄圣诞卡的名单,还有其他资料都存在了电脑上。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个邀请名单。”她告诉诺亚。让思珑惊喜的是,湃瑞斯在走道里追上了她,勾住了她的手臂,对她说,“这会非常有意思的!早上我们一起去买东西,做头发,再按摩一下。保罗说他还有些小事要办……”

思珑想到自己将像一个新鲜事物一样被展出,任由一群陌生人观察、评论和猜测,感到沮丧极了,她不觉跟着湃瑞斯绕过了楼梯,来到客厅后面右边的一扇紧闭的房门前。湃瑞斯垂下手打开门,这时思珑才想起她还要洗澡,于是朝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她意识到她都看到了什么,立即改变了主意。敞开的房门后显露出一间宽敞的,装饰着豪华护墙板的房间,这只可能是卡特的办公室。盖利·迪士勒就常常从这间房间跑出来的。

房间的另一头是一张雕花的桃花木书桌,背后的墙上有个嵌入式的餐具橱和书橱。湃瑞斯走到桌边,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一把钥匙,随即打开了墙上的两把门锁。她拉开门,思珑目

不转睛地盯住了藏在里面的电脑显示器。荧屏亮着,电脑待命,一条闪烁的短信提示使用者键人密码。

湃瑞斯轻巧地坐到桌边一把栗色的高背皮转椅里,她转过身,面向电脑。

思珑站到湃瑞斯身边,兴奋得心跳加速。“我的密码是FRANCE。”湃瑞斯毫无顾忌地说。

思珑看着湃瑞斯从一个叫“地址簿”的电脑文件夹里拖出一个文件,“棕榈海滩宾客表”,把它发给了打印机。她弯下腰打开右膝边另一个柜子的门。里面有一个高速激光打印机,和电脑的中央处理器。

思珑看了一眼中央处理器,但是她主要的兴趣在荧屏上的那些图标,它们显示了卡特都使用什么程序,以及通过电脑他可能在查看什么信息。思珑只瞥到了一眼,湃瑞斯就从打印机上取下了一页纸,坐起了身,挡住了思珑看电脑屏幕的视线。“你觉得卡特会介意我晚些时候用一下他的电脑吗?”思珑尽可能随意地问道,“我想查查我的电子邮件,还想发几个短信。”

“听你叫他的名字真有点怪。”湃瑞斯笑着向她吐露道,“不会的,我肯定他不会介意你用他的电脑,除非他自己在用。”

“他经常用吗?”思珑问,越来越兴奋了。

“是的,但是时间不长。他能接入旧金山银行里的电脑,可以知道都在发生些什么事情。大多数时间,他用这台电脑就是干这个事,还有一些其他生意上的事。”

思珑知道那家银行就是旧金山的“雷诺兹信托”。“他还做些其他什么生意吗?”

“我不知道。父亲不喜欢讨论生意。他说太复杂了,曾祖母或者我都弄不懂。”她从打印机上取下了剩下的几页,关上并且又锁上了门。然后她把钥匙放回到了书桌右侧最上层的一层抽屉里,又从桌上的皮制笔筒里拿出了一支铅笔。

“我会把这个交给诺亚。我已经打扮好可以出门了……”她暗示道。她们离开卡特办公室的时候,她高兴地说,“我们会玩得非常开心的。白天我们可以尽情享受,回到家盛装打扮,准备你的初次『登场』。"

思珑在楼梯口和她分手,上楼回自己的房间。湃瑞斯拿着晚宴名单来到了餐厅,坐到了桌边。她勾出了名单上的几个名字,然后看着她的父亲和曾祖母。“你们想邀请多少人?现在才通知,一半的人会另有安排。所以我们得请两倍于我们希望的人数。”

“规模弄小点,”卡特叫了出来。

诺亚并不理会他,看着湃瑞斯。“勾出你特别想邀请的人,其余的我来选。那些人我们都认识。”

湃瑞斯在长达十一页的名单上的每一页都选出了一些名字,然后把整个名单都交给了诺亚。

“我会让斯诺敦太太负责其他所有的事。”他一边许诺,一边站了起来。“七点对你来说行吗?”

“可以。”艾迪斯说,“天气这么好,我希望我们能举行一个花园晚会。”

“我得看看我能做些什么。”诺亚说,他已经转身离去了。

“把这该死的晚会搞得小点。”卡特提醒他。

艾迪斯的思路猛地转到了钱上。“不用豪华奢侈,”她在他后叫道,“让他们吃点冷盘就可以,别弄什么豪华大餐。我的两个仆人可以当侍应生和吧台服务生。我们就不用付这钱给宴会公司了。”

“我会处理这事的。”诺亚扭过头咕哝了一句。

“我们需要香槟。”湃瑞斯提醒他。

“国产香槟。”艾迪斯下了命令。

他正走到拐角,准备下楼的时候,湃瑞斯赶上了他。“诺亚,”她担心地说,压低了声音,“也许我们可以等等再举行晚会。”

他绷紧了牙关。“你在担心什么?花费吗?还是你们家的秘密终于要大白天下?或者你担心思珑会和你竞争?”

她退后了一步,仿佛挨了他一个巴掌。“你在说些什么?”

“你想说什么?”他不甘示弱。

“我——我宁愿等等,筹备一个风光的晚会,而不是像我父亲还有曾祖母说的那样胡乱地把一些不上品的东西搀和在一起。我父亲头脑发昏。我们总是带给别人光鲜的东西,如果思珑的派对不能做到这点的话,人们会以为她对我们不重要,所以我们不花心思。出色的宴会公司都需要充足的时间定菜单、雇人,而且现在他们也都会有其他安排。除此之外,还有鲜花,音乐,桌椅,餐布——这些几天都不够,更别说几个小时了。”

诺亚对她的怒气一下全消,表情缓和了下来。“很抱歉我误解了你的动机。”他温和地说道,“我该明白这些的。细节上的事都留给我来办吧。”

诺亚大步走进房间的时候,科特妮和他的父亲都不约而同抬起了头。“怎么样?”她急切地问道,注意到他脸上坚定的表情,还有急速、豪迈的步伐。

“卡特要为思珑举行一个晚会。”他立即回答道,“斯诺敦太太在楼上吗?”

科特妮耸了耸鼻子,一副不屑的样子。“她还能在哪儿?她跟着你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一栋房子到另一栋房子,一个宾馆到另一个宾馆,随时听命于你,一天二十四小时…”

科特妮的说法显然是夸张了,但是诺亚没工夫和她辩理。诺敦太太的妹妹住在离棕榈海滩四十英里的地方,每年两次他来棕榈海滩的时候,她总是会做他的陪同。这样的安排可以让双方受益。诺亚交代给斯诺敦太太做的事情不多,即便是在他度假的时候,而作为每天几小时工作的回报,诺亚会出钱让斯诺敦太太去看望她的妹妹。

“早上好,”诺亚一走进图书室,斯诺敦太太就在文件柜前转过身和他打了个招呼。图书室有诺亚在棕榈海滩的办公室两倍那么大。

“你妹妹怎么样?”

“很好。”

寒暄了一番,诺亚坐到了他的书桌旁,点头示意她坐到他的对面。“我们要举行一个派对。”他宣布道,一边把一本便笺薄和一支笔从桌上推给了她。

“我以为你是说卡特·雷诺兹会举行这个派对。”科特妮边说着边一坐到了斯诺敦太太旁边的椅子上,还把腿搁到椅子的扶手上,摇晃了起来。

诺亚并不理她,于是斯诺敦太太拿起了本子和铅笔。“晚会什么时候举行?”她问,笔头已经触到了纸面。

“今晚。”

她顺理成章地得出了自己的结论。“一个小型的晚宴?”

“规模更大一点。”

“大多少?”

诺亚并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他浏览了一遍雷诺兹家在棕榈海滩的朋友名单,拿起一支钢笔,把那些他个人并不喜欢,以及他想象中思珑不会喜欢的人划去;接着他将名单滑过桌面给她。“我想,大约是一百七十五个人。”

“时间这么紧,而且还要设晚宴,我想你是要把派对放在你的一个什么俱乐部里?不过,我真的认为时间不够——”

“我想把它设在卡特·雷诺兹家的草坪上。”

她冲他眨了眨眼睛。“你想在今晚办一个户外的晚宴派对,一共一百七十五人?这就是说要雇宴会公司——”

他对这个问题并不以为然。“你可以做成自助餐的形式,就像上次我们在这儿做的,但是你得安排足够的服务生,好让他们用盘子把吃的端给那些不愿意站队的客人。我要所有的东西都是一流的。”

“那自然,”她说,但是看上去有些着慌。

“得准备足够的香槟——唐·佩里尼奥香槟。哦,还要那些冰块做的东西,摆在桌上会很好看——”

“冰雕?”她迟疑地问道。

“是的。当然,还有鲜花。”

“是的。”她有气无力地重复着。

“我们还需要一个乐队。你知道这些常规的东西。以前你为我做过几十次了。”

“是的,可是时间从没有这么紧!”她叫了起来,因为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她力所不能及,她看起来好像要哭出来了。

“梅特伦先生,我真的不认为我可以做到这么多。”

“我没有想让你做这件事,”他不耐烦地说道,“我们在这儿刚买下了两个宾馆。让他们做。”

尽避这仍会是一项艰巨的工程,但斯诺敦太太这会儿却看到了出路,于是她立刻非常娴熟地担下了这个责任。“我会指示宾馆经理们的。”她大声说道,满脸笑容。

“我肯定,你会的。”他有些嘲弄地回答道。“你得打电话邀请那些客人。告诉他们你是为卡特的晚会打电话给他们,晚会上他将会向大家介绍他的女儿思珑。”

她点了点头。“我需要帮手。我们旧金山办公室有两个女职员,能非常得体地用电话作最后一分钟的晚会邀请,您大可放心。我可以把名单传真给他们,不过电话可就都是长途了。可以吗?”

“可以。”

“还有一个问题:我们邀请的这些人很可能一下就得出结论,他们在最后一分钟得到邀请,是为了凑数,而并不在原先的来宾名单之列。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会很不愉快,于是会拒绝邀请。”

诺亚伸手取饼她为他打开的邮件,放进了桌上的皮盒子。

“那就告诉他们,我们这才发现原先的那些请柬没寄出去。如果你愿意,就把责任推给邮局吧。人人都这么做。”

科特妮把腿从扶手上晃了下来,站起了身。“听上去好像又是一个令人乏味的棕榈海滩派对。我真高兴我的名字不在那名单上。你别想把我拽到这样的派对上。”

诺亚把目光从手里的信上移开,抬起了头。“思珑特别要求邀请你。请你别让我来拽你。”

诺亚满以为她会跳起来,吵个脸红脖子粗,没想到她看上去是一副吃惊的模样。“思珑邀请我?你在开玩笑。”

“不,我没有。”

“那我想我可真没什么其他选择了。”她像烈士般壮烈地说道,“我是说,如果我不去,围绕着她的只会是一群无聊透顶的人。”

她正准备离开,又转回了身。“诺亚?”

“什么?”他头也不抬地问道,仍旧在看着手里的信。

“你为什么要为思珑做这些事?为什么卡特,艾迪斯,还有湃瑞斯不去张罗?”

“卡特现在的表现就像一个狗娘养的纨绔子弟,而艾迪斯又老又小气,不能信任她作的任何决定。湃瑞斯愿意管这事,但是她要对付他们两个还太女敕,结果就会是遂了他们的愿。如果不是办一个体面的派对,把思珑得体地介绍给大家,她在这儿就永远也抬不起头来了。”过了好一会儿,诺亚才意识到科特妮还没有离开。他恼火地抬起头,发现她正在研究着他,脑袋歪到了一边。“还有什么事?”他不耐烦地问道。

“这解释了他们为什么都不过问这事。不过没有说明为什么你会管这事。”

诺亚被她寻根究底的问题弄得烦躁起来,他瞪着她。“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立刻回敬道,“我想我为她感到遗憾,因为卡特就像一个势利小人,谈到她的时候好像她是个穷亲戚。把我给惹火了。”

『她的确是个穷亲戚,”科特妮干脆地说,“而你也是个势利小人。”

“谢谢,”他嘲讽地说道,“你说完了吗,或是你还有些不明不白的话想说?”

“事实上,我是有话想说。”科特妮答道。“我看过一部电影,说的是,一个有钱男人有一个大电影公司,花了一大笔钱把一个金发妓女,变成一个大牌电影明星。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他想娶她,但是首先他得把她变得有身价,这才配得上他。”

“见鬼,这都跟哪档子事有关?”

科特妮耸了耸肩膀。“只是一个想法。”

“如果你是在暗示,我想和思珑结婚,或者我他妈的在乎其他人对她的想法,那在这两点上你都错了。现在,走开,我要工作了。”

等她走了,诺亚把同一封信的第一段重新又看了两遍。接着把信扔到桌上,仰身躺进了椅子里,目光灼灼地瞪着对面墙上的印象派画作。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力促为思珑举办这样一个派对,这完全与他的个人目标相左。今天晚上,其他的男人将见到她,他们会陶醉在看她的目光中,像他一样着迷于她的只言片语。他们会发现她身上的撩人之处——她不以为意的美貌和令人开怀的坦率,这些已经深深打动了他,而且他们会意识到在这个表面下,还有很多潜藏的东西。想到这些,他觉得好笑,自己竟然感觉已经拥有了她,而这派对会是个阻碍。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向卡特发脾气,而且会把自己当作她的保护人,除了她身上的坦诚朴实,亲切还有自尊,他仍然觉得他要保护她,甚至在她自己的父亲面前。

思珑下楼的时候,保罗正等在前厅,他已经准备好要迎接被湃瑞斯兴高采烈地描绘为自得其乐的一天了。“我本打算先送你和湃瑞斯,然后再去办我的事。保罗对她说,“但是湃瑞斯说她为你们俩计划好的美妙的行程不止一两个小时,所以我还是开我自己的车,你就和她坐她的车吧。他们已经把美洲豹开到大门口了。”

“我送你上你的车。”思珑边说边朝着大门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湃瑞斯的车就停在门口,但是保罗的车在车道上的更远处。等到他们来到车子的近旁,思珑才开口说道,“卡特办公室里有一台电脑可以连到他的银行。湃瑞斯说我可以用这台电脑,她还给了我她的密码。”

“别期望太高了。他处事谨慎,不会让湃瑞斯进入他的档案,或者登陆银行的电脑,”保罗说,“他会有自己的密码。”

“我知道。我只是向你报告我得到的情况。”

“我想要一份湃瑞薪交给梅特伦的晚会来宾名单和地址的拷贝。”

“我会问她要一份。”思珑说,“我会很诚实地告诉她,我想要那个名单作纪念,而且还可以帮助我记住每个人的名字。”

“好。”他朝开启的大门I~T——眼。“湃瑞斯出来了。顺便说一下,如果你还没发现的话,告诉你梅特伦才是为你力促这个派对的人。我想你也许会想知道。”

“我觉出卡特并不热心,但是如果他坚决反对的话,诺亚怎么可能力促为我举行这个派对呢?”

“你真该待在那儿,好好欣赏一下他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很让我佩服。”他坦言道。

湃瑞斯向他们走了过来,于是思珑压低了声音说,“是,但是如果卡特不希望他的朋友见到我,这和诺亚又有什么关系?”

“我想,”他会意地笑着说,“这个问题你已经知道答案了。诺亚·梅特伦是神魂颠倒了。”

思珑觉得一阵欣喜,因为诺亚在乎她,而更令她高兴的是,他竟可以占卡特·雷诺兹的上风。”

“我们会出去好几个小时!”湃瑞斯兴奋地说道,朝保罗的汽车走了过来。“思珑,我们有好多『工作』要做一一美容,护甲,按摩还有做头发。不过我们得赶快了,好多预药都是临时加出来的,所以我们得准时。”

“那就走吧。”保罗对她们说,接着便钻进了那辆他租来的车里。车驶离了房子好几个街区,他这才打开仪表板上的小储藏柜,取出了他的手机。他拨了一个号码,于是另一个联邦特工接听了他的电话。那人正坐在码头上,帽子的帽舌上别着鱼饵,手握一根钓鱼竿。“你能说话吗?”保罗问。

“我能说话吗?”那个男人生气地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口气重复了一遍。“保罗,你才是那个最后开口的人。你没告诉我你用自己的时间,自作主张地去了那里。我昨晚接到了大老板的电话,他一得知情况就给我来电话了,而且暴跳如雷。他认为你已经让你的个人好恶蒙蔽了你的判断,这个案子让你晕乎了。伙计,我是认真的,你的快冒烟了。你会毁了你的前程的,即使你找到了证据,雷诺兹的律师也会把它们丢出法庭,因为你取得的方法——”

“但是我没在找证据,而且它们真出现的时候,我也不会是搜集的那一个。”保罗打断了他,像任何一个被迫要对显而易见的事实作出解释的人一样,语气既不耐烦但又慢条斯理。

“我在这里只是思珑的『帮手』。我和卡特·雷诺兹决定邀请他女儿来这儿无关。而如果他女儿碰巧在她逗留期间发现一些犯罪迹象,很自然她会把这些报告给当局,无论我是不是在这儿。毕竟,她是个警察。”

“我不是那个你该说服的人,你得给那个老家伙打电话,说服他。”

“现在我正在休假。等我让他当上英雄的时候,他自然会平静下来。眼下,我在这儿要让自己做得像一个百分百在别人家度假的好客人。打网球,在游泳池边优哉游哉,用晚餐,跳舞。未经要求,我没有打开过一个抽屉,甚至一本相册。我没有告诉思珑到哪里去找,或者去找些什么。我从没对她说雷诺兹在用他的银行洗钱,我也从没告诉她他洗的都是谁的钱。我根本不需要,因为老天的安排,她已经被摆到了我恰恰需要她的那个位置。”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那位出色的旅伴已经赢得了一个非常忠实的爱慕者,没有哪个活着的联邦法官可以把她从他身上得来的证据排除在外,因为我和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是谁?,”

“诺亚·梅特伦。”

那个特工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满怀胜利豪情地轻声低语道,“中!”

思珑站在阳台的围栏边,被底下的景色深深陶醉了。后院整片的草地都被火把给照亮着,上面点缀着铺了白色亚麻桌布的餐桌,桌上摆放着鲜花和盛着蜡烛的玻璃碗。服务生穿着燕尾服,忙碌地在客人中传递着香槟和开胃菜,看上去今晚至少有两百个客人。草地的右侧整齐地排列着用鲜花装点的大宴会桌,左边靠近游泳池的地方,乐队正在一个可移动的舞台边演奏。在草地的正中,特设了一张桌子,上面是一组巨型冰雕,一群海鸥正在展翅翱翔。

“准备好要隆重登场了吗?”湃瑞斯问着,一边穿过思珑的卧房,径直走上阳台来到了她的身边。

“我没想到这个晚会会这么盛大精致。”思珑说。

“诺亚的秘书真是位魔术师。”湃瑞斯赞叹着,一边用赞许的眼光审视着人群。“我永远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撑起这么个大场面。走吧。”

“我很紧张。”思珑坦言道。

“我也是,”湃瑞斯摇晃着身体笑道,“以前还从没人穿过我的设计。让我们来看看整体效果吧。”

思珑在栏杆前转过身,跟着她进了卧室。她在原地慢慢地转了一个圈,让湃瑞斯鉴赏着。柠檬色的丝质长裙打着很多褶,思珑每走一步,裙摆就会在她的膝部摇曳生风。上衣很贴身,领口是方形的,在脖颈后面还镶着一个珠宝搭扣。“这一定是我最漂亮的打扮了。”思珑半是认真地说道。

“这衣服的颜色配你晒黑的皮肤简直完美无缺。”湃瑞斯说着,一边退后了几步,欣赏着整体的效果。“衣服真是太合身了。我觉得非常——专业。”

“你是个专业设计师。”思珑认真而又严肃地说道。

“父亲可不这么认为。他说我在浪费时间,那是上个月我在做……”

“别让他再这么对你。”思珑斩钉截铁地说道。“请别让他再这么对你。他不对。看看我。看看我们。”思珑加重了语气,一边走进了更衣室,站到了穿衣镜的面前。“你为我们俩设计了服装。”

两人肩并肩地站在了镜子前。湃瑞斯身着一件粉色的真丝刺绣长裙,深色的头发用金色的发卡向后挽起垂向两边。思珑的衣服则是浅黄色的,秀发如云般披散在肩膀上。

“这以后,我的婚礼礼服就会相形见绌了。”思珑一板一眼地说道。

“不,不会的。”湃瑞斯说,甩了甩脑袋好像要赶走她的不安。“因为我也会为你设计那件!”她从镜子前转过身。“来吧,思珑公主,去舞会的时间到了。父亲会在露台上等我们,他带着你把你介绍给每一个人的时候,我会和你在一起。”

诺亚就站在露台的边上,一群男人正在试图说服他买一个种马农场,他们打算以合资的形式把它买下来。

他背对这房子,但是他确切地知道思珑是何时出现在草坪上的,因为和他在一起的男人们都停止了交谈,变得瞠目结舌。他们周围的人也同样如此。

“天哪,看那儿!”一个男人大吸一口气说道。

诺亚慢慢地转过身,按捺着自己的期待,但是当他看见她的时候,他发现要呆在原地不动、眼看她同其他宾客谈笑风生是件多么困难的事。他站在那儿差不多有半小时的时间,目光追随着卡特在人群中穿梭,思珑挽着他的手臂,而湃瑞斯则在他的另一边。他看见思珑对每一个被介绍认识的来宾微笑;接着她仔细聆听人们对她说的每一句话,他注视着她用她与生俱来的大气和不做作的热情赢得了每个人的注目。

不过,科特妮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我想我得去救她。”她宣布,“卡特拖着她已经走遍了整个人群。”

“站着别动,”诺亚命令她道,“他很快就会把她带到这儿了。”

“她来了,卡特不在旁边,感谢上帝!”科特妮很快又高兴地嚷了起来;不过随即又沉下脸,因为诺亚的一些朋友看出了思珑的目的地,开始聚拢过来。“一群狼紧跟着就来了,包括我们的父亲。真恶心。”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她转过身把背对着那群男人,包括诺亚;接着她走上前去,把自己夹在了思珑和其他人之间。

“嗨,思珑。”她咧开嘴笑着说道,“诺亚说你希望我来,所以我在这儿。我甚至还为这个聚会穿了正装,你注意到了吗?”她问,一边把自己的裙摆拉向一侧,好让思珑看个全貌。

思珑看了看她的整套打扮——一条镶了花边的老式舞会短裙,长长的缎子无指手套,还有一双军队战斗靴。她看上去这么突兀,又这么可爱,思珑一下笑出了声,不由自主地把她搂到了怀里。“我真高兴你在这儿!”

“是的,不过你觉得我的打扮怎么样?”

“这——这就是你,”思珑回答。

“雷诺兹太太说我看上去就像一个打扮过头的难民。”

“她很老了,我不认为她能看得清。”思珑说,拼命忍住笑。

“你不去和诺亚问声好吗?”

思珑从派对开始的时候就没怎么想这事,不过现在这个时刻终于来了,她突然矜持起来。她抬起眼,柔柔地说,“你好。”

“你好,”他答道,灰色眼睛闪烁着的满是爱慕。

“你真的也得抱一抱诺亚,”科特妮插了进来。“你不会相信他为你张罗这个派对都做了些什么。”

“你什么意思?”思珑知道他力促卡特要举行这个派对,她还知道他的秘书很卖力地做了各种安排,但是她一点也不知道其他情况,直到科特妮告诉了她更多的细节.

“诺亚关掉了他底下一个宾馆的一问主要餐厅,因为这儿需要桌子和凳子,而且你竞可以打赌,宾馆里连一朵花都没剩下。看见那儿摆着食品的宴会桌上的大花座了吗?”

思珑费力地将自己的目光从诺亚充满笑意的灰色眼睛上移开,朝着科特妮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是的,我看见了。”

“今天早上,这个大花座还在大厅的大桌子上——”

“够了,科特呢。”

她并不理他“这是事实。而且我打赌整个地方连一张餐巾纸、一个服务生或者一把叉子都没留下——”

诺亚呵呵笑着,伸手从背后抓住她,用手轻轻地盖住了他妹妹的嘴,将她接下来兴奋的言词都给捂了个严严实实。“上次我要请你跳舞的时候,”他对思珑说,“你拒绝了我。你觉得我今晚的机会如何?”

他为她如此大费周章,把思珑深深地打动了,而且她已经陷入了他深沉的嗓音和银灰的眼眸中。“我想说非常好。”她柔声说道。

思珑在他的臂弯间滑进了舞池,在火光下,她第一次清晰而完整地看到了他,于是她的呼吸都停止了。他那雅致的深蓝色的西服和他高大健硕的体格配合得恰到好处,衣服熨帖着他宽阔的肩膀和瘦削的臀部,也勾勒出了他的长腿。紧贴着他晒成古铜色脖颈的是令人炫目的白衬衫,而同样让她炫目的是荡漾在他脸上的笑容,此刻他的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背后,将她拉近了自己的身旁。“喜欢你的派对吗?”他问道,这时乐队开始演奏“注视我的那个人”。

“非常喜欢,”思珑温柔地说道,试图不去注意他的腿贴着她时的感觉,或者他的臂膀在她的手掌下有多坚实,或者他深沉的声音有多让她心动。“我不知道为这一切该怎么感谢你。”

他有着浓密睫毛的眼睛意味深长地停留在她的双唇上。

“我们会想出一个办法的。”

思珑费力地寻找着托辞,又不无幽默。“我想我可以教你自我防卫术。”

他银灰色的眼睛回到了她的双眸上,啊角牵动起一个懒懒的笑容。“我需要这个吗?”

“可能。我比看上去要强悍。”

“我也是。”

思珑哑口无言了。

思珑对于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感到如此困惑,以致一时间她都没发现她是多么自如地在随他起舞,两人的身体是多么轻松地随着甜蜜而熟悉的旋律在摇摆。她对自己说,她对他的吸引是危险的,必须停止,.但是当诺亚的手轻轻滑过她的后背,手指斜倚在她的脊柱上,让她更近一步靠向他时,她忘了那危险。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舞而已,而且他很可能没意识到他都在做什么。

诺亚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他已经在想要做得更多。他注视着火光将她的头发变成流动的金色;她闻上去就像鲜花一样,而和她跳舞就像和一片云在起舞。当音乐结束,她略略移开了些距离,抬起头,诺亚凝望着她的脸,那精致如雕塑的脸颊,俏丽的鼻子,还有紫色的有着深色睫毛的眼睛,都让他开始感觉似梦似真。“等派对结束了,我会送科特妮还有父亲回家,然后我会回来。在海滩上和我见面。”

“为什么?”思珑震颤着问道。

“我们在那儿的时候会制造出一个理由的。”他脸上带着坏坏的笑容对她说。

他的“理由”再清楚不过了,而且思珑同样清晰地意识到,他希望她事先就明白。

保罗和湃瑞斯一直在跳舞,当两对人在舞池边相遇的时候,保罗提议他们交换舞伴。

“诺亚——”他刚要离开,思珑叫了起来。

诺亚被她呼唤他名字时轻柔的声音一下给镇住了.他停下来转过身。“什么事?”

“如果你接下去和科特妮跳支舞的话,就太好了。”

“科特妮?”他重复着,他从来也没有过要请她跳舞的念头。诺亚觉得又好笑又可怕,他想象着科特妮的战斗靴,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我会的。”

等这支舞结束,他在附近找到了科特妮。他满以为她会嘲笑他的邀请——而且一半希望她会这么做——诺亚说,“梅特伦小姐,想跳舞吗?”

她张大了嘴。“和你?”

“不,和服务生,”他嘲讽地说道;随即他便注意到她已经弯下腰在系一个靴子的鞋带了。在她准备去系第二个之前,她犹豫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你是认真的,是吗?”

他的心中顿生一阵犯罪感,他意识到她是多么渴望被邀舞。“我是认真的。”

在舞池里,她的自如简直令人惊奇。“你在哪儿学的跳舞?”

她转了转眼睛。“这是女孩子的玩意。我们生来就知道该怎么做。你会试着把思珑弄上床吗?”

“管你自己的事吧。”

“帮我个忙——让她去吧。你最后只会甩了她,就像你一直做的那样;于是她会伤心,而这样我们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她是个好人。我真的想成为她的朋友。”

诺亚凝视着他妹妹仰起的热切的脸庞,思珑精神上的宽容和慷慨让他自惭形秽,在这样一个派对上,她自己还处在重重压力下,要面对人们无情的挑剔的目光,但是她对别人的同情心竟还让她为科特妮的感受而担忧。他言辞凿凿地说:“思珑已经是你的朋友了。”

整个晚上剩下的时间,他都在和他的朋友们聊天,并且希望他们快些回家。时间看上去是那么拖沓,他突然想到要把思珑重新介绍给一些他的朋友,这样他就可以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了,但是除了在她和他父亲以及派对上每一个单身男性跳舞的间隙,他才能这么做。他和科特妮又多跳了两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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