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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谁心知 第14章

重新回到公司上班,所有的人和事似乎都显得很平静。大家过完新年回来,都会笑嘻嘻地互相问候新年好。

澜溪也没少收到类似的祝贺,只不过大多数人如今对她的态度已经全然不如以前了。那时候她虽然身为公司股东,但实质上还做着部门主管的工作,别人对她也多是对待同事的心态。如今她是沈总的未婚妻,未来的老板娘,谁还敢在她面前造次什么?

可是当面不敢造次,不表示背后也对她毕恭毕敬。事实上人都有酸葡萄心理,如今整个东盛里面,关于顾澜溪这个女人的话题简直可以用精彩纷呈来形容,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

狐狸精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当得,何况还是像顾澜溪这样一个一而再再而三修成正果的厉害女人。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应该会对她心生鄙视之意才对吧?

午休时间,澜溪与雪杨一起在员工餐厅吃饭。

雪杨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听说,上午沈总亲自发话开除了财务科的两个人。”

澜溪对这种不相干的事并不感兴趣,只是随口应着:“怎么回事?贪污还是挪用公款了?”

雪杨摇摇头。

“那怎么回事?”财务科她所能想到的错误,最严重的也不过是挪用公款做假账之类的。

“跟你有关系。”

澜溪十分诧异,“我?”

“开除的是财务科的科长跟一个资深组长,听说是在背后说你的坏话,刚巧被沈总听到了。他于是二话不说,直接通知了人事部叫她们两个收拾东西走人。”

居然会有这种事。澜溪听着,感觉像在听故事。且不论沈嘉棠不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以她与他之间的关系,他好像还没有必要因为这等小事就用极端的方式来维护她吧?

雪杨见她走神,忍不住调侃道:“我还真不知道,几时你已经对他那么重要了。”

澜溪嗤笑了一声,回道:“我也不知道。”

想了想,她却是想起了一件事来,“财务科的科长,据说好像跟张光升之间有暧昧的吧?”

不用再往下说,雪杨也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澜溪抬起眼睛,对她露出一抹嘲然的笑。

晚上回家的路上,澜溪看着专心开车的沈嘉棠,展颜一笑道:“你没什么话对我说吗?”

沈嘉棠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指哪一件?”

她故意道:“哦,原来还隐瞒了很多件啊。”

他笑了笑没有回话。

“听说你今天为了我,特地开除了两名员工。”

他的眉梢动了一下,“你知道了?”

这么轰动的一件事,她是肯定会知道的吧?何况她还算是事件的半个主角。

“我该对你说声谢谢吗?”她笑得明媚。

“你不赞同我的做法?”他挑眉,看了她一眼。

“如果按人之常情来看,我应该说你太草率了。可是碰巧我看得要比人之常情远一点。听说财务科的科长为人十分谨慎,进公司这么多年一直表现得很好。想找到她的把柄并不容易,也真难为你牺牲形象,饰演了一回为了女人而迁怒的笨男人。”

他不得不对她的敏锐报以欣赏。

当然,他自然也听得出她话里的不满。

“澜溪,你我既然已经是夫妻,就要有并肩面对任何事的心理准备。何况你早已经身在其中,公司是我的,自然也是你的。”

澜溪将他话里的意思听得十分明白。她不满他打着她的幌子,连带着她也做了恶人。而他却在提醒她,如果他是恶人,她自然也逃月兑不了这个身份。

仔细想想,如果她因为这件事而生气,好像立场的确不怎么站得住脚。既然如此——

“不管怎么说,为了表达我的感谢之意,晚上我决定下厨做饭,当作犒劳你一下。”

沈嘉棠却是有些凄凉地想,她下厨做饭,就绝对不可能让他体验到被犒劳的感觉。当然说生不如死太夸张了,他还是从现在开始考虑着,该怎么样才能让她放弃厨房的乐趣比较重要。

正月里,沈兆彦去了趟B市。回来上班之后,他便约了沈嘉棠出来吃饭。

吃饭当然不是主要的。兄弟两个每次约着一起吃饭,必然都是有其他事情要谈。

沈兆彦当然没空再拐弯抹角,直接道:“大哥,这次我在B市遇到了一个人。”

沈嘉棠头也未抬,淡然一笑道:“仁安最近怎么样?”

沈兆彦也诧异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嘉棠伸手取了餐巾拭了拭嘴角,慢条斯理地道:“比你早一点。”

“那你有什么打算?”

沈嘉棠笑了笑,“对我来说,相安无事最好,但似乎是不大可能了。”

从知道仁安偷偷从巴黎回国时起,他就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平静了。不过无妨,他不介意多个朋友或敌人,对他来说,钟仁安想选择怎样一个身份,他都会尊重对之。

沈兆彦不忘劝诫一句:“公事上还可以慢慢来,但你跟顾澜溪之间,我建议还是早一点结婚比较好,省得再生事端。”

沈嘉棠摇头一笑。他跟顾澜溪之间的问题,又岂是一段各怀心思的婚姻就可以约束得了的?

“结婚证我们已经领过了,婚礼原本想推迟一点。不过反正最近公司也不忙,早一点将仪式办掉也好。”

沈兆彦十分佩服地道:“动作可真够快的。”他居然都不知道。

沈嘉棠笑看他一眼道:“我的问题算是暂时解决了,什么时候轮到你?”

沈兆彦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

沈嘉棠状似随意地道:“人必须学着往前看,看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不是总纠缠在一些过去的事上面。进或退,都只是一念之间的事。”

沈兆彦皱着眉道:“我会认真考虑清楚的。”

有钱无闲的人,所有关于婚礼的筹备事项想当然都会丢给婚庆公司去处理。

婚庆公司的工作人员来征询新人的意见,澜溪直接将他们西式婚礼的方案否决了。她不喜欢跟风办西式的婚礼,礼服也是直接去苏州订了几套旗袍。

沈嘉棠一如既往地风度绝佳,将所有的决定权都交给了澜溪。澜溪对那些琐碎的事情也不是很上心,只要大方向不违背她的意思,其他则随便婚庆公司去折腾了。

日子定在四月底,等到天气转暖办仪式,总好过大冬天冷哈哈的做什么事都不方便。

婚礼前的一个星期,澜溪已经在家里休息不去上班了。闲暇的时候,便拉着雪杨去逛街。

雪杨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忍不住重复着一个问题,她总是觉得不放心,总感觉澜溪的这场婚姻来得太随性太儿戏了一些。

“我真的不太懂你心里是怎么想的。难道你是真的爱上沈嘉棠了?如果是这样,那我还放心一些。”

澜溪神色平静地道:“这世上多的是没有爱情的婚姻,谁说我一定要爱上他才去嫁他?”

雪杨看着她摇头,现在说得理智冷静,她怕是忘了,人也是感情动物,相处久了总是会生变的吧?当然那样也未尝不会发展出一个好的结果。

这样一想,便也释然了。

“眼看你就要结婚了,孟师兄却突然请假离开,我看他也不大可能会回来观礼了。”

澜溪想到这个也觉得很失落。除了雪杨,孟师兄算是她仅有的好朋友。只可惜一男一女之间很难有真正的纯粹友情,他喜欢她,她无法给出回应,就落了个普通朋友也无法做的结局。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给他发请帖的,他如果不肯来,我也没办法。”

举行婚礼的地点就定在先前他们订婚的酒店。

场面远比澜溪想象中还要隆重热闹。因为来了很多人,将偌大的大厅全坐满了。而那些来客里面,还不乏一些位高权重的政府官员。

全是沈嘉棠那边的人脉关系,相形之下,澜溪这个“声名在外”的新娘子,身家背景则显得寒酸许多,其实根本是离谱到没有一个亲戚出席。这无疑又多了一条让别人嚼舌根的好话题。

旁边一间员工休息室被临时用作了新娘子的化妆室,到了这个时候,所有的一切皆已经准备就绪,只等着仪式开始。

澜溪身上穿的是一袭桃红色的锦缎旗袍,高领窄袖,贴身剪裁,襟口处绣着一只造型别致的牡丹,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雅致且端庄。

雪杨身为伴娘,则挑了一条粉绿色的小礼服裙来穿。

澜溪拉着她的手,有些感慨地道:“我在想,也许不久之后就该轮到你出嫁了。”

雪杨笑得勉强,“也许吧,反正嫁给谁不是嫁呢。”

澜溪却不担心这个,“你以为沈兆彦会让你嫁给别人吗?除非你不嫁,否则我们俩肯定是要做妯娌的。”

“算了,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干吗老说让我心烦的事。赶紧再检查一下,首饰什么的都戴好了没有,等下该出去了……”

澜溪拉住她的手打断她:“雪杨,我希望你能幸福。”

或许是,自己无法实现的梦想,便希望它能由自己亲近的人去完成它。

“那你呢,当初我们一起在灵隐寺祈福,说我们一定都要找到那个对的人,才会嫁给他。沈嘉棠是你的那个人吗?”

“我跟你不一样……”

雪杨摇头,“绝对是一样的!”

澜溪想着走至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忽然心意变得柔软起来,“人都是有感情的,也许我跟沈嘉棠相处久了,就真的会爱上他也不一定。”

雪杨想,也许日子久了,她终究也会从困缚的境地里走出来的吧。

司仪敲了门进来,笑着道:“沈夫人,仪式要开始了,您准备好了吗?”

澜溪回道:“好了,我随后就来。”

酒店的整一层楼都被包了下来,所有的布置则完全按照中式的风格来的。以红色为底色,四周挂满了红金相间的彩绸。

沈嘉棠已经站在了入口处,等候新娘子的出现。

新郎官今日是一身白色的中山装,衬得整个人越发的温颜如玉。他原本就瘦削挺拔,气质上偏清俊儒雅,中山装穿起来自然很合适。

见澜溪走过来,他温然一笑,对她伸出手,不忘赞美一句:“你今天很漂亮。”

“谢谢。”澜溪将手放进他的掌心上。

两旁的侍者推开大厅的门,一室的喧闹气氛展现在眼前。

沈嘉棠看到澜溪脸上闪过一丝怔忪之色,握紧了她的手道:“走吧。”

这一刻,已经是谁都不能再后退半步了。

原本热闹的大厅有了片刻的安静,主持人远远站在台上,扬高了声音道:“有请我们的新人入场!”

澜溪下意识朝身旁的人看去了一眼,沈嘉棠的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牵起她的手朝里面迈进。

如果她与他之间是正常恋人关系的话,那么今天这样大喜的日子她应该觉得开心。只可惜即便此刻她被他握住了手,步入真正的婚姻殿堂,她还是少了一丝真实感。不是相爱的两个人选择走入婚姻,将来的日子是否真的像她之前想象得那么简单,这一刻她忽然产生了迟疑。

一对外人眼中十分登对的新人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朝前走着。

身后的门却突然再次被推开,伴着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的话:“等一下!”

澜溪在听闻了那个声音之后,有一秒钟的失神,等回过神来后几乎是仓惶地转身望去。其实她那一秒钟的犹豫是在想,最好是自己听错了。

门已经被推开了,来人背光而立,瘦削的影子投在了鲜红的地毯上。

沈嘉棠也转过身去,并没有表现出很意外的样子。

大厅里的来客全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但凡认识沈嘉棠的人,想当然也都认识来者。而他,正是传言中那个烂泥糊不上墙的东盛前老总——钟仁安。

此刻的他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气息未定,显然是匆匆赶来的。

沈嘉棠先一步露出微笑,开口道:“仁安,你能回来观礼,我很开心。”

钟仁安大步走上前来。

沈嘉棠笑意温和,新娘子的脸色却已经转成青白之色,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她没有想过,在几年之后,她跟钟仁安会在这样的场合下以如此的方式重逢。

钟仁安的身后,缓步跟着出现了一个人,孟世新。同样的衣着随便,风尘仆仆。一切的突如其来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必然是他将人给找回来的。

四周是渐渐转噪的议论声。当初钟仁安的突然离开本就给外人留下了无数的猜测,但大多数人还是认为必然是与沈嘉棠月兑不了关系。如今消失已久的人突然出现在婚礼上,看他的脸色和架势,倒真的很像是来闹场的。

沈嘉棠笑着招呼道:“既然来了,先坐吧,仪式就要开始了,有什么话回头我们再叙。”

他将澜溪的惶然与怔忡之色收入眼底,却是不动声色地重新握起了她的手。

澜溪的眼睛还停留在钟仁安身上,被他一拉,几乎是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沈嘉棠看了她一眼,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

钟仁安显然是仓促成行出现在这里,所以他顾不得去想更好的说辞,只好一句到位,对澜溪道:“不要,不要嫁……”

在别人的婚礼上教唆新娘子不要嫁,怎么看都像是在说着一句最好笑的笑话。若非是相熟,像他这种不识场合与时务的人早该被轰了出去。

澜溪看着他消瘦的脸庞和眼底那一抹哀伤的神色,心里就止不住地发酸起来。到底是自己倾心过的人,原本她在经过这么多事情之后,已经不再抱有奢望。偏偏孟世新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她一个玩笑,她之前并没有想过他所说的“有办法”,会是找来钟仁安出面阻止。

只可惜,一切都已经迟了。

沈嘉棠握着澜溪的那只手暗暗紧了一下,他在示意她不要失态。他又转对钟仁安温和一笑道:“仁安,你久未归家,这次却特地来参加我的婚礼,我本该很感动才是。只不过可不要拿你的嫂子开玩笑啊,她会不习惯的。”

钟仁安回了他一个虚浮的笑,目光却是灼然而坚定的,“还好我回来了,既然我回来了,就不会随着她拿自己的幸福开玩笑。”

沈嘉棠与他对视着,嘴角的笑容缓缓收了起来。

“如果你真是要来闹场的,抱歉我不能招呼你。”

钟仁安不再与他争执这些,十分干脆地要来拉澜溪的手,“跟我走!”

然而他的手却被沈嘉棠挡开,“说起来我们也算是亲如兄弟的关系,在兄弟的好日子来闹场,总是说不过去吧?”

钟仁安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地道:“嘉棠,既然是我跟你之间的事,就不要牵扯上不相干的人。”

沈嘉棠回了他一个似是而非的笑,“澜溪已经是我的妻子,如何能说她是不相干的人呢?”

钟仁安有些迟疑地看向一旁的澜溪,“什么意思?”

澜溪几乎是艰难地吐出一句:“我们……已经登记过了。”

也就是说,今时今日她其实已经是沈夫人了?

钟仁安瞬间泄了气,苦涩地摇摇头,喃声道:“没想到,我竟然还是来晚了一步。”

像是他来的时候一样,他走的时候也是转了身就匆匆而去,完全没有将在场的一干看好戏的人看在眼里。

孟世新远远站着,看澜溪的目光是失望的。他亦是没有多作停留,转身就离开了。

澜溪本能地就想追上前去,奈何手仍被身旁的人牢牢握着,根本无从挣月兑开。

他脸上的笑容疏浅温和,用平静无波的语调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做事要掌握分寸。”

澜溪承认此刻她的心已经乱了,她已经无从分辨,是看着钟仁安离开的背影觉得伤心一些,还是不想让沈嘉棠难堪的心思更重一些。

四下坐满了宾客,大家还在等着他们给今天的婚礼一个最圆满的结尾。她的手也还在他的掌心里,怎么也躲不开了。

沈嘉棠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走吧,不要让大家等太久了。”

既然结婚证都领了,躲避这样一场形式上的仪式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显然她已经没有了选择后退的权利。

垂下眼,她随在他身旁,一步一步朝前行去。

中式的婚礼,席间少不了要一桌一桌地敬酒。虽然基本上都用白开水代替了,但也有碰上与沈嘉棠关系不错的人来闹他,所以一晚上下来他没少被灌酒。

散场之后,还有人吵着要闹洞房,全被身为伴郎的沈兆彦给挡了下来。新郎官晚上喝了不少酒,此刻脸色看起来也并不十分好。其实最主要的,婚礼开场前的那一个小插曲,大家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有数,不过是为了喜庆,倒不是真的还想再闹他。

大家便笑着将矛头转向沈兆彦,说今天的账全记着,下次留到他的婚礼上一并清算。

送走了客人,走出酒店,司机已经站在婚车旁边等候。

沈嘉棠与沈兆彦先一步走出来,澜溪则跟雪杨走在后面,一路低声说着话。

拉开车门,沈嘉棠先坐了进去,他并没有特别回过头来关照澜溪,径自坐进车里之后就侧着脸阖上了眼睛。

澜溪站在车边问雪杨:“你怎么办?要我们送你一程吗?”她这话是故意说给一旁的沈兆彦听的。

沈兆彦看向雪杨,难得一见的和颜悦色模样,用征询的语气道:“我有点事想和你说,送你回家好不好?”

雪杨并不在乎他要说什么,反正如今她看得开了,任何事在她眼中都不过无所谓一场。

“好。”

她转身对澜溪道:“你先走吧,如果有什么事再给我电话。”

澜溪将沈兆彦的态度看在眼里,总算稍稍对他们两个人放下心来,坐进车里,对司机说:“走吧。”

车子以缓慢的速度开出酒店的广场,驶上了街道。

夜已经深了,一路行来,昏黄的路灯光穿过车窗玻璃投进车里来,投在了此刻正双眼微阖的男人脸上。

今天晚上她在一旁看着,知道他喝了不少的酒。人家都有风度,不会来灌她这个新娘子,况且也都是他的同学和朋友。而他今晚的态度也有些反常,其实只要稍加推月兑,人家也不会真的为难到底。他却偏偏只要有人来灌酒,就统统都不拒绝。

她不至于傻到毫无察觉,想必是钟仁安的突然出现让他心里有了疙瘩,也所以此刻才会一副冷淡态度,话也不同她多说一句。

她无法说清自己此刻的心情,钟仁安的出现同样令她措手不及。在她已经动摇了心思,想与沈嘉棠好好生活下去的时候,她曾经倾心的人偏偏出现了。其实如果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究竟还喜不喜欢都是其次,困扰她的是,接下来她该以怎样的态度自处,又如何去面对那些将要面对的人?

下意识又看了身旁的人一眼。扪心而论,他对她总是不错的,始终对她维持着包容的风度,甚至为了她抛弃单身。话说得再漂亮都是假的,至少他是真的附诸了行动,当真娶了她。

她不免有些失神,直到他温热的掌心贴上她的手。

“怎么,觉得很失望吗?”此刻他已经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的表情似笑非笑。

澜溪微微皱眉,“什么意思?”现在就打算兴师问罪吗?

他看着她迟迟未再说话,突然嘴角一弯扯出一个轻浅的笑来,“我自认长相还没有差到足以令你叹气的地步,所以你皱着一张脸的态度实在有点伤我的自尊。”

澜溪明显一愣,她还以为,他是想来质问她与钟仁安之间的种种。或许真的是她想太多了,是她小人之心揣测错了他的心胸,先前的冷淡也不过是因为他酒喝多了身体不舒服而已。

看到他笑,她竟是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或许她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来承担他的怒气,但潜意识里,她并不想看到他生气。

“今天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不要总愁着一张脸,这不像是顾澜溪该有的表情。”

澜溪静了几秒之后露出一个粲然的笑,回他:“顾澜溪该有的表情是不是这样,笑得没心没肺才算合了别人的心意?”

她没等他回话,接着又说出一句:“不过你说得没错,今天总是一个好日子,我应该觉得开心。”

沈嘉棠眼底的笑容缓缓转成了深沉之色。听她这话说得也没有几分诚意,而她的心里想些什么他又怎会不清楚?

只不过她大概不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并非互相喜欢的两个人就可以走至终生。天时、地利加上有心,才有可能让事情顺遂了自己的心愿。而刚巧,他懂得这个道理,她却是不懂。

回到家,一切仿佛如常。

沈嘉棠的居所原本就装修得精致讲究,所以结婚之后也不需要特地再装修一番。

之前澜溪一直都住在客房里,登记至今也还是维持着原状。只是之前还能借口她在心态上无法调整,那么经过这么久的时间,所以的仪式皆已经办完,她若是再想闪躲好像也不太可能了。

打开客厅的灯,沈嘉棠一边月兑去外套,回过头问她:“你要先去洗澡吗?”

这本是很平常的一句话,此刻听在澜溪耳朵里却总觉得令她浑身别扭。她往沙发上一靠,佯装很累地道:“还是你先吧,我穿了一天的高跟鞋脚疼,先歇一下。”

沈嘉棠没有异议,回房间放好了外套,进浴室去了。

客厅里一瞬间的安静,让澜溪下意识又放任思绪游离起来。

懊不该打个电话去?此刻他想必是跟孟师兄在一起的。拿起电话,她却又犹豫了。接通之后,她能对他说些什么?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面对他,是他的师妹,他名义上的婶婶,还是今日的沈夫人?

如果他今天没有出现,眼神里没有表现出对她的痛惜和不舍,那么她嫁给谁都不重要。可是他的态度分明给了她一丝希望,如果往前哪怕半年,她都会毫不犹豫地走回他身边去。

只可惜没有如果,若她想抛开一切重新来过,沈嘉棠也是不会放过她的。他绝对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她早已经领教过了。

浴室方向传来的声音拉得她回神:“怎么拿着电话发呆?要给谁打电话吗?”

澜溪转头望去,见他从门里伸出头来,头发湿漉漉的还滴着水。

“我衣服忘拿了,帮我拿一下。”他不给她时间继续发呆,目光看向卧室的方向示意。

澜溪将电话放了回去,应了一声:“好。”

心里却在想,她住进来这么久,可是一次这样的状况也没发生过。事实上他分明是一个细致入微的人,怎会粗心到衣服也忘了拿?难道真的是晚上酒喝太多的缘故?

进了房间,取了衣服走到浴室门口递给他,动作十分利索,转过身就想走。

却是没想到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长手一伸,拉住她的胳膊,就势将她拉进门里。

浴室里雾气蒸腾,澜溪在反应过来之后,脸上止不住地一热。

他将她困在怀里,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这种时候,澜溪倒还有心思瞪他,“以后别想我给你拿衣服!”

可恶,早知道就让他待在浴室里出不来算了!

他眉梢一挑,眉眼间染上一抹她从未见过的轻佻之色,笑意盈盈像个调戏良家女子的痞子,“无所谓,反正是在自己家里,又不怕别人偷窥,不穿衣服也不犯法。”

早该觉悟,这种暧昧的时刻她绝对占不到任何口头上的便宜,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也都比她一个女孩子脸皮厚。

“让我出去,我衣服都弄湿掉了。”不想跟他再闲扯下去。

他却是半分松手的意思也没有,笑道:“那正合我意。”

澜溪刚消化掉他话里的意思,他的气息就压了下来。唇齿间的一番纠缠之后,她分明闻到了酒精的味道。

也许搁在正常情况下,沈先生不会做出这种轻佻的事情来。但醉酒实在是一个好借口,给了他放肆妄为的理由。

思绪里仍残存着最后的一丝理智,她避开脸,想退出门去。

他嘴角噙着笑,用几近自负的语气道:“我不许你再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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