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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谁心知 第13章

沿着断桥往前走,越过这一座,经过一段水泥板的路,再踏上另一座。

湖上有风,吹得行人全忍不住缩起了脖子。已经有人开始往回走,毕竟冬天的晚上,到了八九点也算很晚了。

项华南的表现有些出乎澜溪的意料。他没有再说之前那样调笑的话,根本是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此刻看来,却是很沉静的一个人。

“你……没什么事吧?”他今天看起来很反常,弄得澜溪都有些不习惯了。

他侧过脸回了她一个笑,道:“没什么,就是心里有点烦,才会大正月地跑来这里开什么会,不过我纯粹是来旅游的。”

澜溪心想,其实大家估计都是抱着这个心态才来的,像她和沈嘉棠不就是?

项华南看她一眼,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些好奇,你怎么会突然答应跟沈嘉棠结婚。他那个人,虽然的确优秀出众,但我想这肯定不是你愿意嫁他的原因。”

说起来,聊的还是澜溪的个人问题。换作以前,她一定十分鄙视他的八卦行为,这一次却不同,至少他的态度看起来很真诚。只不过,他似乎也是高看了她。不免一笑,回道:“其实很简单,我这个人比较识时务,像我这个年纪,能嫁到沈嘉棠那样的人,也算是我的运气了。”

见他不信,她继续道:“你不要把我看得太清高,世俗面前一权衡,我做出那样的决定才算是正常的。”

项华南对她摇摇头,微微一笑道:“其实我之前说欣赏你,那些并不是玩笑话。你以钟柏青未婚妻的身份走到今天这一步,至少我很欣赏你的勇气。”

停顿了一下,才又道:“如果你与沈嘉棠之间是动真格的,我倒是很想祝福一下。”怕只怕,沈嘉棠其实怀着别的心思。

澜溪对他笑了笑,“谢谢。”

深冬的湖边,一旦起风就格外的冷。

项华南打了个喷嚏。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下场,报应来了。

澜溪看了他一眼,便说道:“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你要一起走吗?”

他挑了下眉,用已经变哑的声音回道:“走吧。”

人还走在桥上,澜溪的电话响了,是沈嘉棠打来的。接起来,那头的人声音听起来有些冷然。

“你现在在哪?”

澜溪没有回他,只是道:“我在外面随便转转,马上就回去了。”

那头的声音停顿了两秒,接着道:“你站在原地不要走,我过来。”

澜溪还想拒绝他,“不用了。”几步路而已,用得着特地跑来找她吗?

那头的回应是直接将电话掐断了。

奇怪,他都没问她地点,能找得到她吗?

项华南看着她收起手机,道:“沈嘉棠?”

澜溪点头,“嗯。”

项华南忍不住调侃:“怎么,终于想起来打电话查勤了?”

事实上,这次A省业内的商业峰会是由政府牵头举办的,前来参加的不乏政府从外地请来的很多大地产公司。而酒桌之上,觥筹交错假意奉承的场面他向来讨厌应付,所以才会借口跑了出来。但以他对沈嘉棠的观察,他显然比自己要乐在其中多了。

澜溪原本不想回应他的调侃,可是想到如果自己不把一些事情说清楚,以后这样的话一定还会时常从项华南口中听到。所以她停下了脚步,看着身边的人道:“项总,难得今天有机会,有些话我可能要对你说清楚。”

项华南也跟着停下脚步,笑了笑道:“有什么话,直说好了。”

其实有些话澜溪的确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了,难得今日的项某人看起来很和善,当然,就算他要翻脸,她也没心思顾及。

“我要说的是,不知道你跟沈嘉棠之间有什么过节,你处处针对他也不是我能管到的事。但有一点就是,我是我他是他,你们之间的恩怨请不要把我掺和进来。我跟他之间是怎么一回事,我也希望你以后不要那么关注。毕竟各人有各人的生活要过,项总你也不是无所事事的闲人是不是?”

项华南却是没料到她要说的是这些话,微微一愣之后便恢复了轻松之色,回她道:“听这话,是在嫌我多管闲事。可是顾澜溪,也许将来你要感谢我也不一定。”

她自己选择的路,无论走到最后结果如何都不会后悔退避。而她既然抱定了无坚不摧的决心,就不会害怕将来有什么伤害什么后果。感谢他?也许吧,只不过她并不想欠他这个人情。好与坏,她自认还有眼睛能辨识。

没有回话,因为她已经被渐渐走近的人影引去了注意力。

没想到他还真的能找来。西湖这么大,他怎么就能肯定她在断桥这边,而且还来得如此迅速?

项华南也看到了,没有像以往那样夸张地吆喝打招呼,而是气定神闲地站在澜溪身旁,看着对方走近。

“很晚了,以后如果出来,记得要打声招呼。”

沈嘉棠的身上是一袭的西装,外面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中规中矩地系着素色的领带。这是他在正式场合下才会有的打扮,让他看起来严整且精干利落。

如果让澜溪选,她更喜欢看他穿休闲装的样子,配合着他看似温文尔雅的气质,至少表象看来他仿佛是一个温颜如玉、脾性很好的人。

而此刻他一身正统的着装让人看了心生距离,他脸上凝素的表情看起来也是。

澜溪对他语带质责的话虽有不满,但不想跟他正面冲突,于是回道:“我本来只是打算随便逛逛,没想到走着走着就走远了。”

项华南与他打招呼,话中却带着刺:“沈总,今天可来了不少业内的大腕级人物,你没同他们多喝几杯联络一下感情?澜溪也不是一个人,有我陪着,自然是不会走丢的。”

沈嘉棠冷然瞥了他一眼,嘴角扬起笑容,并不友好,“项总中途说要去洗手间,一桌子人到现在还在关心你的去向,都以为项总你酒喝太多迷路了。若是真的想逛西湖可以跟接待单位说一声,他们连导游都是配备好的。很感谢你对鄙人未婚妻有如此友好的一份心意,不过倒是没听说项总你几时已经变成杭州通了。”

澜溪借着桥上的路灯光,不动声色地看了沈嘉棠一眼。以他平素的脾气,每每与项华南碰上绝对不会是眼前这个态度。毕竟一直以来他都是居于胜利者的一方,摆出气定神闲的态度看着项华南说说酸话就行了。今天他看起来却有些反常,听他的一番话,分明是不打算顾及情面要与之对上的意思。

项华南分明也看出了反常,难得一次才能见到心思深沉的沈嘉棠动肝火,不惹他一下如何对得起自己?

“反正沈总你公事忙,难得我跟澜溪相谈甚欢,原本还打算约着一起来个杭州几日游。你若是没空,就把护花的任务交给我好了。”

沈嘉棠的目光移到了澜溪的脸上,眉心微微一蹙。

而澜溪则是挑眉瞪了项华南一眼。谁跟他约着游杭州了?睁着眼睛说瞎话居然都不会脸红。

沈嘉棠嘴角最后的一丝笑容收了起来,冷然地对项华南道:“项总,有时候手伸得太长也不是好事,会给自己徒惹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你说呢?”

听这话,是警告的意思吗?真是难得,他认识姓沈的小子这么多年,还真没从他口里听过一句警告的话,今天总算是见识了一回。

沈嘉棠并不等他的回应,拉起澜溪的手,领先一步朝酒店的方向走去。

项华南在后面无声一笑,低声自语道:“谁愿意管你们的闲事。”

说他手太长,过分!那不是在形容小偷、三只手时才会用的词吗?

澜溪被沈嘉棠拉着走,因为两个人的距离近,她便察觉出了他的反常缘自何来。

“你晚上喝了不少酒吧?”靠近些便能闻到他身上很重的酒气。

他只是“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澜溪见他是酒喝得有些多,便不想与他有什么冲突。虽然他此刻的冷淡态度,显然是针对她而来的。且不论个中谁是谁非,她至少不会在这个时候与他计较什么。

暗暗使力,想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手收回来。不料他握得更紧,显然没有松手的意思。

澜溪皱了皱眉,说道:“你真有什么话就说吧。”

他放缓了脚步,看了她一眼道:“项华南那个人,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善良无害,你最好不要与他走得太近。”

澜溪有些暗暗想笑。同样的话,半个小时前项华南也对她说过。真不愧是对手,连说的话都如此相似。

“我觉得他那个人虽然无聊,但也不算是个坏人。而且我与他并无什么利益冲突,我想他不会对我有什么实质意义上的伤害吧。”

沈嘉棠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澜溪,有时候聪明是好事,但往往很多时候过分地相信自己的聪明却是坏事。”

澜溪绝非脾气很好的一个人。虽然外人面前她可以很虚伪地假笑应承,但他不是外人。起码这一刻他已经背上了她未婚夫的身份。那么既然彼此不是陌生人,他又凭什么拿出这种阴阳怪气的态度来对待她?尤其,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拧眉与他对视,语气也没有先前那么友善了:“如果你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事,大可以直话直说出来,可是我并不觉得我做了什么错事。你跟项华南是对头,但总不能强迫你身边的人也要把他当恶人来看吧?我对他的人品没有异议,和他做朋友也没什么不对。”

他握着她手的力度变紧,澜溪觉得疼,却不挣扎,将眉头锁得更深。他这分明是借着鸡毛蒜皮的事想来找她麻烦,真是莫名其妙。

“之前你不是一副很讨厌他的样子,这么短的相处就让你对他整个人改观了?顾澜溪,到底是你之前口是心非还是太善变了?”

“沈嘉棠,你不要借醉发疯。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理智的人,又怎么会对如此一件小事总是纠缠不休?你讨厌项华南是你的事,不要莫名其妙扯上我!”

他冷眉冷目地看着她,松开她的手,却又是手一伸将她拉进怀里。

“我若真的够理智,就没有你我今天这样的关系了。”他若是真的够理智,就会听了兆彦的劝告,不与她订婚,甚至将来,还要娶她。

澜溪愣了一秒之后顿悟,他今天的反常,根本不仅纯粹是因为他与项华南之间的对立关系。牵扯上她,再看看他此刻的样子,分明是男女之间的吃醋行为吧?

几时她已经对他有了如此的影响了?倒真是没有发现。

唇角一弯,弯出笑容来。

“我没有忘记,我已经与你订婚了。”

不着边际的一句话,他却是能听得懂。昏黄的路灯光下,她的笑容却是明媚到了他的心里去。到此时,他的酒也醒了差不多了。活到这么大,几时像现在这样过,像个闹脾气的孩子,蛮不讲理得幼稚。

他看着她,露出微笑,表情却十分的认真,“我跟你之间,不允许有其他人其他事来影响。以前如何我们都无法左右彼此,但既然注定要在一起,我们都要从现在开始学会习惯对方的存在。”

这是在宣告他的所有权吗?

澜溪看着橘黄的灯光下他清俊的容颜,一时间被他的眼神迷惑住了。

他嘴角的笑意渐深,俯身下来,在她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深冬的夜晚夜凉如水,他的唇却带着温然的温度,不会灼烫到人,却是刚刚温暖了她心里一角的冰凉。

她不知道别人忘掉一个人需要多久的时间,喜欢上另一个人又需要迈出多少步才能拉近彼此的距离。她只知道,自己似乎是真的对他动心了。

也许只是因为适合谈情说爱的地点,面前刚好站着这样一个适合的人,所以任她心意坚强也终是动摇了。

有人从身边走过。

沈嘉棠侧目望去一眼,皱起眉心。

澜溪竟是不由自主地,脸上一热。

项华南吊儿郎当地笑着道:“我知道,非礼勿视。你们继续,当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先一步越过他们,朝酒店的方向走去。

沈嘉棠拉起澜溪的手,低头对她道:“我们回去吧。”

会开了三天,归程那天,一行人从酒店里出来,坐着承办方准备好的大巴去机场。

澜溪在人群里随意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项华南的影子。

沈嘉棠在她旁边,知道她左右观望是在找谁,于是对她道:“项华南昨天就离开了。”

澜溪觉得有些诧异,没想到他竟然能看穿她心里的想法,索性大方地问他:“为什么,他有什么事吗?”

沈嘉棠摇头,眉梢微挑,回道:“不清楚。不过昨天看他走的样子似乎很匆忙。”

“哦。”不太相干的话题到此可以打住了,她不想再因为外人而与他弄得心里不愉快。

其他人都上了车,澜溪却看到沈嘉棠对一旁的门童低语了几句。门童朝着对讲机里交代了几句,不一会就有一辆出租车停靠了过来。

大巴上的人已经准备就绪,接待处的负责人从车上探出头来,笑着问:“沈先生,您和您太太不跟我们一车走吗?”

沈嘉棠有礼地回道:“不好意思,我和我太太还有点别的事,我们坐出租车走。”

澜溪在一旁看着,虽然不知道他此举是出自什么原因,不过也懒得计较。反正她也正好不喜欢跟一车人坐在一起,回头还得应付着与那些人聊天说废话。

看着司机将他们的行李放进后备箱,他们从两边坐进车里。

车子动作利落地拐出酒店的广场,驶入主干道。

澜溪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渐渐看得出了神。

这几日,沈嘉棠忙着开会无法一整天都陪着她。而她刚好趁此一个人把印象里的几处故地又重新游了一遍。原先还没有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还是无法对故地做到坦然面对,真的去了才发现是她将记忆的印象看得太重了。生活朝前走,人的目光也是朝前看的。曾经的不愿回首如今看来其实也不过平常而已,她突然惊讶地发现,自己无论是思想还是心态,都改变了很多。而那个对她产生影响的人是谁,她自己心里其实已经很清楚。

只不过他这个人的心机太深沉,她无法看穿,所以也不会轻易就放纵自己对他产生过多的松懈情绪。

所以姑且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沈嘉棠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认识这么久,却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安静的她。安静到浑身透着一丝温柔之气,半点威胁与狡黠也无。

这一次决定带她来杭州并非真的是临时起意,她会想些什么他其实也已经心里有数。或许这一刻她的意态放松只是下意识的,他看在眼里,却忍不住皱了皱眉。会露出如此温柔的神色,是因为心里想到了某个人的缘故吗?

收回打量的目光,他语态随意地道:“这趟回去,抽个空去登记吧。”

澜溪原本心思还在神游中,听到他这句话,几乎是怔愣地转过脸来,看着他,有些迟疑地道:“你刚刚……”

他淡然一笑,“我是说,趁着正月的假期还没过完,我们先去民政局把结婚证领了。婚礼可以迟些时候再办,如果你想办得隆重一些的话。”

的确,迟早是要走到这一步的,如果她已经打定心思要跟他继续发展下去的话。

可是,这一刻她的心慌缘自何来?如果她对这件事抱着足够冷静的态度,就必然不会像现在这样,居然产生了退避的念头。

“我……民政局应该还在放假吧?”一时在心态上落了弱势,她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随口搪塞了一个不高明的理由。

“行政单位的假一般都放到正月初八,所以你不用担心这个。”

她一时也想不出其他合理的借口。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原本以她的打算,起码也要拖到半年以后甚至更久。可是此刻看着他状似商量的态度,她知道其实是躲不过去了。

他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温和如常,说的话却出乎意料的尖锐,再不给半分让她退避的余地,“澜溪,希望你的犹豫只是出自于待嫁女子的那份心情,而不是抱着其他的心思。像你之前说的,我们或许不是因为彼此相爱而结婚,但既然决定结伴过生活,基本的忠诚我希望我们都能做到。你愿意与我结婚是出自什么考量,我不会去追究。而我既然决定娶一个人,至少有一点我可以保证,就是我不会对她做出不利的事。”

澜溪听着他一句一句地说下来,先前的那份惊讶已经收了起来,骨子里的理智也回来了。她在思忖着他说这番话的意图,之前与她之间一直都维持着平和的假象,现在他却突然一下子戳破这层假象,是出自真心还是只为了警告她的三心两意?

她回了他一个没有诚意的笑,说道:“你这话得说有些深奥,我听得不太明白。”

他嘴角的笑容渐深,伸手将她耳际的一缕头发掠至耳后,用轻缓的声音道:“你这么聪明,怎么会听不懂呢?”

澜溪朝一旁让了让,避开他暧昧的靠近。

“不管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我至少可以保证一点,便是我既然决定嫁一个人,就会同你所说的那样,不会对他做出伤害的事。”

他既然想得到她的一个保证,给他又如何?这并不违背她的初衷,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抱着伤害谁的心思来的。在不伤及他的利益的前提下,得来她想得到的东西,两者应该不会产生什么冲突。

他低声笑了一下,先前眼中的那一丝暧昧之色也已经收了起来。可是他却伸出手来,盖住了她的手,说道:“希望他日,我们都能记得今天所说的这些话。”

澜溪低下眉睫,然后抬头对他笑了笑道:“我们明天就去登记吧。”

中国人的老规矩,过完正月十五才算真正过完了春节。虽然大多数单位都只放假到正月初七,但一路行来,大街上还是充斥着浓厚的节日气氛。

其实公司那边到初八也正式上班了,不过身为领导,自然没有人可以左右他的假日有多长,他爱将自己的假期延长到天荒地老都没问题。

至于澜溪,如今架着准老总夫人的身份,自然也是今非昔比。不打卡不上班,人事部也绝对不敢将她的工资扣掉半毛钱。

正月十一,按迷信的说法其实不算好日子。尤其对于要决定结婚的人来说,挑个双日子总是显得吉利一些。

当然沈嘉棠跟澜溪都不信这一套,初十从杭州回来,十一这天早上便驱车去了民政局。

因为是正月里的关系,来领证的人并不多。现在结婚算是一年比一年方便,不会强制婚检,双方带上身份证,再带上一方的户口簿就可以办理了。

澜溪的户口不在A市,只负责带上身份证就行了。

去照相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想,早知道应该穿得漂亮一点出来,头发也该梳得整齐一些才是。虽然大头照怎么照都难看,但怎么说结婚都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沈嘉棠一身的银灰色西装,外面是短的黑色呢子大衣,打着暗红色的领带,一如既往地衣着考究气质优雅得体。

甚至连负责照相的工作人员都昧着良心,表扬了他们一句:“两位真是郎才女貌!”

或许是新正月里,说句好听的话图个吉利吧。澜溪有自知之明,以她脸还有点水肿的样子来看,说她有“貌”那纯粹是安慰人的。

饼程竟然比她想象中简单,只不过一直都是沈嘉棠领着她进进出出,她在心态上一直都处于慢半拍的状态。过完年她也二十九岁了,如果放在老家地方没准都是几岁孩子的妈了。可是她不一样,她从很小的时候就一个人独自生活,没有父母可以撒娇,也没有人可以互相照料,一直都是一个人,一直都忙得忘了去计较自己的年纪。

二十九岁,即便是放在半年前,她也绝对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与沈嘉棠走至今天这样一步。都说婚姻不是儿戏,她却是直到鲜红的结婚证拿在手里,也仍是缺少一丝真实的感觉。

他拉着她走出民政局的门,坐进车里之前,他看着有些走神的她问:“晚上是去外面吃还是回去吃?”

澜溪想了想道:“回去吃吧,顺便去超市买点东西。”离开这段日子,家里的冰箱也空了。

他没有异议,直接将车开往长江路上的一家超市。

澜溪坐在车里,无声地看了身旁的人一眼。严格说来,领完证他们这一刻就算是正式合法的夫妻了。她先前在里面看到别的小夫妻,手拉着手,眼底眉梢全是喜悦之色。相比之下他们两个看起来都太淡然了,好像来也纯粹只是为了走一下程序。而可恶的是,她原来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她承认看着他平静无波的态度,心里是有一点点介意的。到底是终身大事,到底,他也是即将与她度过一段人生的人。将来他们会发展到哪一步她不敢保证,但起码,她不希望自己的婚姻会陷入死水一般的平静里。

“沈嘉棠……”

他笑了笑,转过脸看她,“怎么,还不习惯改口吗?”

澜溪总觉得太过亲昵地叫他名字,让她有些别扭,“嘉棠……”

“什么事?”

她却又开始不好意思说出口。难道要她说:你的态度有问题,我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你能不能表现得重视一些?

这无疑表示是她先示软了。

“我想起来,家里应该再买几床被子。虽然正月过了,但天气还是很冷。”又是一句不高明的谎话。他家里有暖气,晚上盖着薄被就可以入睡,哪里还需要买什么被子?

而沈嘉棠也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不过他没有追问,只是回道:“你看着办吧。”

一趟超市逛下来,买了很多有用或没用的东西。其实最多余的,还是澜溪提的要买的棉被。不过她转念想想,就当是为了新婚添置点东西,当作纪念也是好的。在导购小姐舌灿莲花的诱导下,干脆又买了一床玫瑰红的床单四件套。

沈嘉棠一直在旁边看着,澜溪询问他意见,他便绅士风度绝佳地让她决定。

导购小姐看着澜溪笑,一脸的羡慕之色。

澜溪却想他这分明是甩手掌柜的态度,狡猾得很。

大包小包地回到家,澜溪直接进厨房去。可是三分钟之后却又从里面探出头来,对正在整理东西的沈嘉棠道:“我要先声明一下,我的厨艺只是凑合的水平,等下你可不要嫌菜难吃啊。”

他站在客厅中央,停下手里的动作,好笑地问:“有多凑合?”

澜溪想了想,很诚恳地道:“我知道炒菜要放油放盐,不嫌麻烦的话还可以放点味精什么的,总之你放心,肯定不会让你吃生的……”

沈嘉棠打断她:“我看我们还是出去吃吧。”

澜溪瞪他,“买了这么多菜回来,难道丢掉不成?”

他心想,那些都是她大手笔买回来的,买菜的时候见她眼也不眨一下,他还真当她是个厨艺高手。

“我有个问题。”他想说得含蓄一些。

“说来听听。”

“你不会做饭,为什么还买这么多菜回来?”

澜溪理直气壮地回道:“我以为你会做饭。”

到底是从哪里让她产生这样错误的认知?他一个大男人,平时公事繁忙,厨房从来都只是摆设。她住进来也有段日子了,都没有发现厨房里还是一片崭新之色吗?他只会在偶尔煮个速食罢了。

“别忙了,去穿衣服,我们出去吃。”他做出理智的决定。

澜溪看了他一眼,丢下干脆的两个字:“不要。”缩回身子关上厨房的伸缩门,与一堆的食材奋战去了。

他从玻璃门看进去,看着她较真的样子,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摇头。

沙发上,澜溪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沈嘉棠拿起来看一眼,走到厨房门口,敲敲门将手机递给她。

澜溪看一眼号码,是雪杨打来的。接通之后,聊了几句,澜溪便从厨房里走出来,进房间去穿衣服,一边道:“雪杨有事找我,我出去一下。”

沈嘉棠没有说话,将她堵在了房门口。他看着她,表情似笑非笑,“你该不会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即使她对他们的婚姻不重视,但也要给对方起码的尊重。

“我马上就回来。”

他的手扶在门框上,依然没有撤开的意思,“既然是很短时间就能谈完的事,让她到家里来吧。”

“不行……”她直觉地就反对。

“为什么不行?”他的眼睛微微一眯,停顿了一下,又露出了笑容。当然,笑容显然并不友好。

澜溪与他对峙了一会,皱了下眉道:“好吧。”

她不会事事对他妥协退让,但基本的轻重还是会分得清楚的。

傍雪杨打完电话,她重新回到厨房去。

沈嘉棠随后跟了进来。

澜溪站在水池边择菜,他伸手从背后揽住了她。

澜溪微微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

他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生气了?”

她态度淡淡地应:“没有。”

他嘴角一掠,轻声一笑,将她拉过来与他面对面。

她连忙将手举高,“哎,你干吗?我的手好脏,弄到衣服上去怎么办……”

这个时候,她倒有空计较这些。不过他也乐得纵容她的小脾气,随即顺着她的意思道:“那就先洗干净。”

从身后圈着她,拉起她的手,打开水龙头,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掰开,仔细认真地洗去她手指间的泥。

澜溪自认并不是一个后知后觉的人,她知道他此刻过于亲昵的举动代表着怎样的心思。不由得脸颊一热,还好背对着他,他看不见。

“其实在今天这样的日子,我并不希望有外人来打扰。”即使那个人,很有可能将会成为他的弟妹。

手洗干净了,他却没有松手,仍是从身后揽着她,将她困在水池与他的怀抱之间。

“说起来你有时候的脾气,实在是拗得让人有点头疼。”

“我哪有……”语气分明带着娇嗔的味道。

他没有再回话,直接转过她的身子,俯身倾了下来。

澜溪本能地往后避了一下。他却牢牢将她锁在怀里,语气轻松地道:“躲也没用,由得你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还分神管别的事,我要一点小补偿也不为过吧?”

这一次没有再让她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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