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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卖因缘 第5章(2)

“姐夫姐夫!”齐天傲死命不让她抽出剑,朝对面的人喊道。“你再看热闹我就要被灭了!”

他哪里有看热闹?辛梓修挑起眉,他只是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罢了。

“大小姐,可否……”他迟疑开口,一时没察觉他竟已习惯被喊姐夫,因为中午那句除非我姐先死了。

“全都闭嘴,谁也不许说话。”齐幽容不给任何人面子。她教训她家小弟,没有别人插话的份。

这个小子再不教训,下次就敢杀进皇宫砍皇帝了。

但她还是把手抽回来,改揪向弟弟衣领,“齐天傲,我警告过你多少次,要你少惹事?你当我给你唱曲儿是不是?你现在有胆子惹完祸留名了,让人家找上门?你只有一条命,被人砍死省心,你以为齐家有多少人命陪你挨砍?你是不是想惹事惹到被人灭了齐家满门才痛快?”

齐天傲现在很可怜,他快被勒死了,可也不敢动手让姐姐抓松一点。

“我们齐家不是武林世家,习武是为了防身,保生意平安,你以为你是武林少侠是不是?你学人家纵横江湖、快意恩仇,你怎么不直接投了哪个帮派算了?”看到弟弟眼光闪了闪,似是动了某个心思,她冷笑着更用力揪紧他,“不过在那之前你先把齐家给你的还回来。你武功很好是不是?我就先替师父收了你的武功,反正你是不世出的天才嘛!随便再练练应该很容易的,也许几年之后又成大侠了。”

“姐,憋死……了……”他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话。再不让她放手他不是憋死,就是憋到吐血。

齐幽容轻哼一声扔开他,“我告诉你齐天傲,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一次,我就真的废了你,让你当个只能读书的大少爷,免得再给齐家招祸!”

“你可记住了?”她最后问着。

齐天傲抚着脖子用力点头,再不记住他就玩完了。

她转回头看辛梓修,又将眼神移向他已经包好的手臂,略思片刻,飘身掠向屋外。

“小姐!你去哪里?”小鹿在外面站很久了,一直没敢进来。

“出去办点事,好生照顾二掌柜。”声音已经行至很远。

齐天傲受惊地拍拍胸口,终于敢大声喘气,“吓死我了。这女人疯了!”何掌柜朝他做一个噤声的手势,他刚想说没事,一抹裙影飘回眼前,“娘哎!”他吓得朝后爬退两步,她怎么又回来了?

齐幽容皱眉看着小弟,他根本没听进去。轻叹一声,叫过何掌柜交待几句话。

“我疯,总比你疯好。”她瞪小弟一眼,再次离开。

这次不会再回来了吧?齐天傲后怕地坐在地上。

辛梓修望向她身影消失的方向,心里辨不清是什么滋味,她的反应似乎太激烈了点,是单纯因为弟弟惹事,还是另有别的原因?还有她刚才看他的眼神,竟隐隐透出一丝哀伤,似乎是他做错了事……

齐幽容在两个时辰后回来,还带回了一名男子。

男子看起来三四十岁,白袍飘逸,长发垂束,面目清俊,风神如月。

“人呢?”他眼神淡淡扫过屋内几个人,语气中透着不耐。

齐幽容朝正在看书的辛梓修指了下,她让人限制他出门,他此时手头没有账册,只能随便找本书看。

男子扫了那边一眼,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齐幽容,甩了下袍袖,返身便走。

“世伯。”齐幽容赶紧揪住他。

“叫什么叫?我还以为谁要死了,你急匆匆地把我弄下山,就为了看这么个离死差了十万八千里的人?”他声音含着愤怒。

辛梓修不由自指,难道他应该离死很近吗?

“您既然来了,就看一下嘛。”齐幽容扁嘴道,难得用耍赖语气。

“不用看,左小臂上皮肉伤一处,长不过半尺、深不过半寸,没伤筋没动骨,失血不过一盏,你随便找个庸医就能解决。”他辨了下空气中的药味,“你还敢浪费我的药,存心气我呀?”

齐幽容不说话,坚决扯住他衣袖。

辛梓修则心惊于他是什么眼力,这样隔着衣服瞄一眼就能知道,太夸张了吧?

男子扯了扯衣袖,无奈被牢牢抓住,他又不能像对别人一样一掌打飞。蹙眉盯她半晌,终于轻叹一口气,“也罢,我就先看一看。”他伸指指向辛梓修,“你过来。我知道你腿没断,可以走过来。”

他的腿当然没断。辛梓修忍不住在心中浅笑,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走过去躬身执礼:“前辈。”

“啰嗦。”他用眼角斜他一下,随手抓住他手臂拎起来,左手向上抽拉开衣袖,右手包住他裹着白布的伤处向下一捋,布条瞬间全数断开散落。

“世伯,您轻点!”齐幽容心里一惊,知道他随手一挥就是让人筋折骨断的力道。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重了?”男子不以为然地垂眼看了下刀伤的走势、方位,扬了下眉,然后看清上面的药又是一哼,果然浪费!“原来你中意这种看起来像书生的,我还道你眼光有多高。”他虽这么说,但刚才一抓就知道他不是书生,再搭上他脉门更是清楚。“你回去坐着。”他放开手道。

辛梓修微有些赧颜,他刚才那句“中意”让他不敢抬眼看齐幽容,虽然他也有些困惑,但仅是听着脸上竟微微发热。

“你知道我的规矩。”男子转看向齐幽容,“像他这种不死不残不是重症恶疾,我是不治的。那你可答应我先前说的条件?”他曾说若要他下山,齐幽容便需陪他在山上住一年。

“不答应。”齐幽容撇嘴,她要嫁人,不能陪他解闷。

“那也好办,我随便给他一下让他符合我的条件,我再给他治。你放心,一定给你治回原样。”

“不行。”她再扁嘴,重新扯住他袍袖。

吧吗?跟他耍赖呀?男子眉梢一挑,轻哼道:“那你待怎样?”

齐幽容清楚他脾气,别人多番礼遇尚且动辄翻脸,对她已是极忍耐了。“您跟我出来。”她示意他到院子里说话。

男子随她走到院子中间,不知道谈了什么条件。刚开始他似乎也是不愿意答应,齐幽容又对他说了什么,他考虑片刻,终于点了头。

待再回来时他边走边噼里啪啦念了一堆药名份量,“你可记下了?”他随口问。

“记下了。”齐幽容点头。

他再从身上模出两个盒子和药瓶扔给她,她接下收起来。

“虽然是你,诊金还是要收的。”他摊开手掌道。

齐幽容立刻唤过一直在旁边装哑巴的板儿,“去告诉何掌柜开一万两金子的凭信来。”

板儿差点一下摔倒在地,做什么用这么多?他打劫呀?!

男子闻言转眼瞧她,“我要那么多那东西做什么?不能吃不能喝,带着又赘身。”他抬手从她发上取下一朵珠花,“这个便可。”

“改天我让人备些药材给世伯送去。”齐幽容小心道。

“不必了,如果我需要自然有人讨。”他最后道,“找个地方给我睡觉,晚上跟我出去办事。”

“是。”

辛梓修进到内院才知道齐幽容在家里给他备了住处,何掌柜将他的物品收拾齐全送来,他便改在宅子中住下了。

昨夜睡得并不安稳,齐幽容出门一直未回,他不知道心里为何起了惦念。

及至后来熟睡后又不知何时发了梦境,隐隐约约回忆着少年时的时光,直到某个清甜感动的早上,再到最后下雨的暗夜。从头至尾一番翻覆经历,折腾得他不知道是遗憾还是悔怨。他已很久不曾想起五年前的事,想了心里难过,也觉得对不起齐家。

这次不知怎么又在这里追忆齐全,大概是环境使然吧。

天渐渐放亮,起身披了外衣,想去倒水来喝,无意叫醒板儿,却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

“是谁在外面?”他记得昨天说这院落只住了他和板儿两个人。

“辛爷,小鹿给您送早餐来了。您可起了吗?若是没起我一会再来,小姐吩咐让您多休息。”清脆的声音在外面答着。

“不必了,你进来吧。”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间板儿蹭一下蹿起来跑去开门。

“还说什么让人多休息,一大早就跑来吵人,你有没有规矩呀?”板儿看见小鹿就生气。

“你才没规矩,这时候还不起,你养猪哇?”小鹿吵架也不输他,瞥见这边辛梓修在倒茶,忙进来阻止道,“辛爷,早上莫喝凉茶,伤胃。”将端着热茶的托盘放在桌上,又从手挎的提篮里取出粥、面食和四色小菜,还有一碗药汁,“小姐说您的药要饭前一刻喝,昨天那个大夫告诉小姐您的胃不太好。”

“让你费心了。”辛梓修笑着道谢。

“应该的呀。”小鹿歪头笑,眨了眨眼睛,突然又看向板儿道,“也是您身边的人不得力,等以后跟老爷说,给您换一个。”

“喂,你说什么?”板儿气急了,一步跳到她面前,别以为是大小姐身边的他就不敢动她。

“难道不是吗?”小鹿叉腰吼回去,“你长眼睛没有?还不去打洗脸水!”

板儿本想和她先打一架再说,但发现二掌柜微皱眉望着自己,他决定先忍了,哼,大小姐和她身边的人都怪怪的。

“大小姐昨晚可回来了?”辛梓修犹豫半晌,最终还是问出来。

“没有。”小鹿垮下脸,“小姐昨夜天刚黑就和那个大夫,还有大少爷一起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大少爷也去了?”他奇道,什么事需要他们俩人一起去办,却不让别人知道?“你知道小姐去干什么了吗?”

小鹿摇头,“小姐不想说的事谁问也不说,也不让我们问。”她同样很担心哪!

他系好衣袍的带子,小鹿本想来帮忙,被他摆手拒绝,手上的伤已经大好,并不碍事。“小姐带什么东西出去了吗?”

小鹿摇头,不是她不知道,是小姐不让说。

“嗯?你知道?”他察觉她神色有异。

小鹿想了又想,终还是觉得放不下心,双手合十对他道:“辛爷,我告诉您,您可别告诉别人哪。”见他点头,才继续说,“小姐如同您现在一样,换了武装,还带了全套兵刃和暗器。大少爷也是。”一副要和人去拼命的架势。

“他们都是?”他停下手上的动作,不由蹙起眉。齐天傲尚有可能,齐幽容也是?

“辛爷,您手上有伤,早上就别练武了吧?”小鹿此时才想起劝道。

“无碍。”他将软剑扣在劲装腰间,披上外袍,又拿了长剑。“我去找何掌柜,看他知不知道小姐的去处。”至少打听下那个奇怪大夫的来历,看能否推敲出来。准备妥当,他便迈步向门外。

“辛爷,早饭!至少把药喝了!”小鹿后知后觉地喊。

没人理她。她望着已经跃上屋顶的身影,忍不住叹气,她就知道第一次送来的一定用不上。

没人知道齐幽容去哪里了。至于那个奇怪大夫,应该是住在扬州附近,但也没人知道。就连以何掌柜见识之广,尚且没听说过,只大概推测应该不是齐家交往的人,那齐幽容又是从何结识的?

没有办法找人,只能等。

齐幽容在临近中午时回来,望见满室焦急等待的人,只说了一句“我累了,先去休息,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她确实是满脸倦惫之色,自然不会有人再拦她,齐天傲则累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摆了下手就一头扎进房里睡觉。

他们到底干什么去了?还是没人知道,但至少人回来了,看起来也没什么损伤。

众人才放心去做各自的事。

傍晚时,齐幽容传下一句话,她说:“只要有人在等她,她就一定回来。”

别人听了尚不觉得怎样,辛梓修却仿若牵动了心里的某根弦,如拧绞般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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