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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不上道 第八章

三个月后

思念是如此伤人,惹得人心烦意乱。

“易蓉。”舞清影让易萍、易安做习题,一抬头就见夏易蓉在计算机前怔怔地坐着。“又在发呆了?”

夏易蓉回神。“没有。”她动了动光学鼠标。“妳要的组件,电气特性我已经建置好了,要不要检查一下?”

“不用了。”她起身走向夏易蓉。“我知道妳心细,检查了几次也没发现错误,这部分妳可以独当一面了,明天我开始教妳怎么Layout。”

“嗯。”

“易蓉,妳是不是都没吃东西?瘦好多。”

夏易蓉抬头笑笑,那双明眸显得更大,却无神。“哪有?我每餐都吃很多,快把妳吃垮了。”

舞清影沉默地望着她。“想不想知道关耿一的消息?”

夏易蓉身躯一震,挣扎了一会儿后,脸上出现可怜兮兮的表情。“……不要,他跟我没有关系了。”

“没有关系?那妳为谁消瘦?”

闪避着舞清影评估的目光,夏易蓉不自在地模模脸。“我没瘦多少啦,是妳多心了。”

“关耿一也瘦好多。”

夏易蓉猛然抬头。

“听韩说,他现在变得不近人情,成了工作狂。据『标竿』的员工说,自从上次记者采访过后,那栋大楼现在已经变成炼狱了。”

炼狱?沉重的感觉压得夏易蓉喘不过气来,她想他,也想再见他。他为什么不好好地照顾自己呢?他的人生不像她,他可以让自己过得更完美啊!

“我回去了。”舞清影拿起包包往外走。“明天我再过来。”

她一走,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自从来到这里后,三姊弟都变得极为沉默,若舞清影没过来,有时一整日也没听见几句交谈声。

夏易蓉知道她应该拿出长姊的样子,也的确尽了力,可自那一夜之后,易萍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整个人安静了下来。以往她跟易安的感情极好,可现在却完全不理会他,而易安也似乎还没从那夜的恶变回复,只是静静地守在易萍身旁。

她自己呢?对关耿一日复一日的思念,已占据了她所有的心思。她想他想得心都痛了,为了能再看他一眼,她甚至已开始读八卦杂志--即使是绯闻,即使他拥着的是别的女人,只要能再看他一眼,她什么都不在乎,她愿意付出一切。

可关耿一像是决定跟她作对似的,以往三不五时地就会出现的报上新闻,忽然间全断了线。公司的产品发表,发言人换成了业务部的张副总,而他也不再与名媛淑女交际应酬,所以制造不了花边新闻。

她愿意付出一切、付出一切……对了!就偷偷地去看他一眼吧!她双眸突亮。

不行!夏易蓉,万一妳被逮了的话,那对弟妹的责任该怎么办呢?

这一顾忌,双眸瞬间又失去了光彩。

“大姊,”夏易萍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妳去向关大哥认错吧。”

“易萍?”夏易蓉闪避妹妹眸中了然的眼神。“妳说什么,我不懂。”

“别再折磨自己了。如果妳是为了我们,那我跟易安干脆去警察局投案好了。”

“妳在胡说什么?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妳--”

“这几个月我想了很多,妳为了我们已经牺牲了太多,而且我们再躲也不可能躲一辈子,倒不如出面把事情说开,让警察来保护我们。”

“可易安他……”

“易安是为了保护我,应该算是正当防卫,而且我们都还没有成年,纵使他伤了人,也不会有什么大罪才是。”

“易萍,报上对我们所做的报导都是负面的,妳有没有想过警方可能不会相信我们的说词?”

“如果真是这样,到时我们再逃就好了。”

“到时还逃得了吗?”

“逃不了,那就是我的命。”

夏易萍早熟的脸庞充满了无可奈何的妥协,站在一旁的夏易安则望了望她,抿着嘴,依旧无语。

于是,在夏易萍坚持不想再躲躲藏藏,而夏易蓉也知道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的情况下,她那身为秘书的职业特性又显露出来了。

她将出面投案的好处与坏处列表,一一填下可能发生的各种结果,然后进行评估。

这些年来,这是她第一次没有自己独自扛起责任,而是与弟妹共同商量,也因此,她蓦然发现,他们的思虑竟比她所以为的还要成熟许多。

结果出来了!勇敢地面对害怕,果然比畏缩地苟延残喘来得好。

“现在呢?”夏易萍望着姊姊。“我们先去找关大哥解释清楚,然后再去警察局吧?”

夏易蓉忽然畏怯了,她闪躲着弟妹的眼神。“明天再去好了,今天时间太晚了。”

两姊弟闻言,也不坚持。

“大姊,”夏易萍瞧了夏易安一眼,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说道:“谢谢妳这些年来对我们的照顾。”

夏易蓉搂抱着两人,温柔地笑笑。“说什么傻话?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弟妹。”

“大姊,我想问妳,易安真的不是爸妈亲生的吗?”

“嗯,这种事也没有瞒着的必要,只是因为没有人问,所以也就没特别提起。”

“易安说,他早就知道了,而且……他还说……”夏易萍欲言又止。

夏易蓉不解地望着弟妹两人。

“易安说,他也知道为什么爸会这样对我--”

“妳不必理会那个人的行为,人不是畜牲,可他自己要当畜牲,那跟妳没关系。”怕她胡思乱想,夏易蓉连忙开导她。

“大姊,妳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要告诉妳,爸之所以会这样对我,是因为我也不是他亲生的。”

什么?!这怎么可能?“……易萍,妳是不是不想跟那个人有任何的关系?没关系,我们以后就当作没有这个人。”夏易蓉小心翼翼地说着。

“不是的,”夏易萍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我真的不是他亲生的。”

“可婶婶生妳时我也在场啊!”

“我是妈生的没错。易安说,是有一次爸喝醉了,自己不小心说了出来的。好像是妈跟相恋的男友藕断丝连,结果有了我,他也是那时才知道自己不是爸的小孩。”

夏易蓉震惊地接收这个讯息。她仔细地看着妹子,发现她一脸释然。或许,这样的结果远比必须承认自己的父亲要侵犯她来得较易令人接受吧。“妳什么时候知道的?”

“易安前两个星期才告诉我的。”

夏易蓉露出谴责的目光。“易安,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夏易安有些羞赧地低下头。“……七岁的时候。”

“哇,你还真能守密!”夏易蓉取笑着,本来压在心中的那块大石,彷佛蓦然减轻了许多。“易萍,妳说,易安瞒了我们这么多年,该怎么处罚他呢?”

“我知道易安最怕人家搔他的脚底。”夏易萍露出调皮的一笑。“大姊,我们上!”

顿时,许久未闻的笑声,充斥在屋里。

第二日一大早。

三人换上整齐干净的衣服,来到“标竿科技”大楼旁的公园里。

“大姊,”夏易萍眼神忧郁。“妳真的不见关大哥吗?”

“我只要能在这里看他一眼就好了。”夏易蓉平静地笑笑。“妳打电话叫警察来了没?”

“嗯。”

三人安静了下来。夏易蓉坐在长椅上,面向“标竿科技”大楼的正门;夏易萍左走走、右望望,有些急躁;夏易安则靠在树旁,低头踢着树根上的泥土。

七点三十分,一辆警车疾驶而来,车上下来两名警员,谨慎地、缓缓地走向三人。

“大姊,”夏易萍急急地低语。“关大哥还没到,怎么办?”

“没关系。”夏易蓉仍是一派轻松的模样。“记住,别提到你们关大哥的名字。”

两位警员以为看到的会是个有着一脸煞气或是晦气的大姊头,可眼前的女子却垂下一头柔顺的长发,穿着合身的T恤、牛仔裤及球鞋,一看就知道是个正在公园里运动的普通人,不是个通缉逃犯。

“又被耍了……”一名警员喃喃地低咒。“妳是夏易蓉吗?”他随口问问。

夏易蓉有礼地笑笑。“是。”

“咦?!妳是诱骗未成年孩子,还有意图杀害妳叔叔的那个夏易蓉?”两位警员实在感觉不出这个女人身上有任何的危险因子,因此再次求证。

“上述的两项,我没有做,可我就是那个夏易蓉。”

两位警员仔细地打量着她,发现她的五官的确与相片上雷同。“那你们三个跟我们到警局一趟吧!”

“好。”夏易蓉温驯地回答。“可是警察先生,能不能再等一会儿?”

“做什么?”

“我刚刚做了瑜伽,还没有收功,请再给我一点儿时间。”

瑜伽?杀人未遂的人还有闲情逸致在这边做瑜伽?两位警员用着职业的敏锐度直觉判定--这女子实在不像个罪犯。见她态度有礼,询问又谦卑,而且是自动投案的,他们也下好拒绝。“好吧。喂,你去把车上的早餐拿过来吧!带一个小表去,免得我要盯三个人。”

夏易蓉毫不理会周围的动静,双眼专注地望着“标竿”的大门。

七点五十五分,熟悉的奔驰车终于驶进停车场。关耿一西装笔挺地下车,夏易蓉平静的脸色迅速起了变化。

他一脸淡漠,嘴角抿成严厉的直线,令人望而生畏。而且,诚如舞清影所言,他瘦了许多。虽然如此,他看起来仍是英俊挺拔。

夏易蓉的胸口疼得忍不住用手轻摀,视线不舍离开,一路跟随着他的脚步移向大门。

“夏小姐,妳收功完了没有?”

轻叹口气,夏易蓉缓缓站起,伸出两只手。“请铐上吧。”

警员拿出手铐,夏易蓉视而不见,忍不住又望向“标竿”的大门。

只见关耿一的身形在旋转门前顿了顿,忽然,他回身,眼神扫向四周搜寻着,然后,透过层层的树影,停格在公园处,毫无差误地锁上她的视线。

蓦然,一瞬反光闪过,手铐套进她的双腕里。

必耿一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忽而又定住身形,露出冷嘲热讽的表情,寒着脸睥睨地回视着她。

夏易蓉温柔地望着他,不理会他直射而来的、万箭穿心的视线。

“走吧。”警员催促。

她朝关耿一露出最后的、嫣然的一笑,而后转身,背对着他,再一次无语地离他而去,因而没看见他紧握的双拳及眼中的波涛汹涌,那里头蕴含着深深的不谅解,还有……刻骨铭心、无法克制的爱。

接下来的日子,案情在夏易萍及夏易安的叙述中峰回路转,但夏有义仍紧咬着是夏易蓉伤他并教唆两个孩子代罪,因此在事实未明朗之前,一切都还在侦讯中。

夏有义以为只要拖着夏易蓉,自己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因此老神在在的。他没钱请律师,用的是法院的委任律师,而夏易蓉两袖清风,当然也跟他一样。

舞清影在第一时间就来探望她。“为什么?妳真傻,为什么?”

“易萍跟易安长大了。”夏易蓉温和一笑。“这次是我们三人讨论出来的结果,毕竟躲一辈子也不是办法。”

“也不用一辈子啊,熬个几年等他们成年了就可以了--算了,已经发生的事就不用提了。我托韩帮妳请最好的律师,可他不晓得是哪根筋不对了,硬是不肯帮我。”

“他都知道了?”

“嗯。”舞清影心虚地吐吐舌。“妳一上新闻,我就慌了,韩发现事有蹊跷,逼问我,所以……我只好全盘托出了。”

“他气妳?”

“也不是,不过他狠狠地数落了我一顿,说什么我坏了人家的事。”

“什么事?”

“我哪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话?但他不帮我请律师是真的。没关系,妳不用担心,我自己去找好律师。”

“影,不要了。”夏易蓉连忙阻止,不想再欠她还不完的恩情,更不想舞清影因她而跟韩清风有磨擦。“这又不是什么大案子,用法院的委任律师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不用钱的律师,怎会为当事人的权益着想呢?”

“谁说的?”夏易蓉安慰地笑道:“好律师还是有的。”她想起自己的那个委任律师,老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态度,心顿时沈甸甸的。“说下定这一次我碰上的正好就是个好律师啊!”她口是心非地安慰着。

“真要这样就好了。”舞清影皱眉烦恼着。“不过易蓉,好运没那么容易来,恶运也没那么容易走,妳确定这些日子以来,妳的恶运全跑光了?”

“是啦!”夏易蓉只好再度保证着不怎么乐观的未来。“我的这个律师还不错,所以不用再帮我找律师了。”她天真地想着,反正自己又没有做错,公道最后一定还是会站在她这边的。

舞清影走后,她的委任律师来见她。

“孙律师,”夏易蓉朝这位架子很大、姿态很高的律师请益。“法官采用我弟妹的证词了吗?”

“没有。”孙律师冷血地笑笑。“这案子对妳很不利。”

啊?“为什么?”

“妳杀人未遂,当然对妳很不利。”

“可……我真的没伤我叔叔,我说的是真的啊!”

“谁知道妳说的是不是真的?对方也说他没说谎啊!”

“孙律师,所以这个部分才要麻烦你费心啊!”

“唉呀,我知道啦,可是我事情很多啊,又不是只有接妳的案子而已,妳也要站在我的立场帮我想想啊!算了,我先走了,我只是过来告诉妳要有心理准备的。”

夏易蓉怔怔地看着她的希望飞远。难道,这案子最后会是她败诉?可她做错了什么?

第一次开庭后,夏易蓉开始陷入绝望。她不懂,律师的责任不就是像医生一样,可怎么会有如此草菅人命的律师呢?

对她有利的证词,她的律师一句话也不提;而对方所进行的诬蔑,他也都不帮忙辩护。

回到看守所后,她心情沮丧,沉默不语,盘算着等舞清影来访时,还是要拜托她了。

然而,等了好几天,她都没等到舞清影,却等到了小心翼翼地陪着一名中年男子前来找她的孙律师。

“夏小姐,”他不像以往连名带姓地直呼她,反倒对她有些以前所没有的客气。“这位是李律师,妳的案子现在由他接手。”

夏易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仍有礼地寒暄、招呼着。

“夏小姐,”李律师请她坐下,自己也入座,并下理会身旁的孙律师。“妳的案子有点紧急了,所以我要跟妳讨论一下整个案情发展……咦?孙律师,你不是很忙吗?那就不打扰你了。”

由于机会难得,因此孙律师找了张椅子坐下,本想跟着旁听,顺便与这位超大牌的律师攀攀关系的,可听了这话之后,只得讪讪然地起身。“……是啊。”奇陆,这夏易蓉明明无权无财又无背景,怎么会有能耐让天王李律师来替她辩护呢?“我还有事,所以得先离开了,不过李律师,您若需要我从旁协助您快速进入案情的话,我是很乐意留下来的。”

“不用了。”李律师表情温和,却很干脆地拒绝。“所有的事,当事者是最清楚的,我问夏小姐就可以了。”

夏易蓉愕然地看着孙律师一脸不舍地离开,回过神,见李律师正一瞬也不瞬地望着自己,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一样米养百样人,是不是?”李律师话中有话。

夏易蓉聪明地不发表任何见解。“李律师,你也是法院里的委任律师吗?”

李律师先是讶异地看着她,接着有趣地点点头。“来吧,我们赶快把这场诉讼解决掉,让妳好好地回归正常的生活。”

夏易蓉瞧着眼前这位充满专业气势的律师,这一次,她明显地感觉自己的好运来了。

夏有义知道夏易蓉跟他一样,没能力请个好律师,他也算准了未成年的孩子所提供的证词是否会被法官采信,这很难说。但……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个名牌大律师出面替她辩护?!

在他还来不及有心理准备之时,案情便在那个大律师咄咄逼人的犀利眼神下,兵败如山倒。接着,在最后一张王牌DNA的检测下,证实了两个孩子的确非夏有义己出,再加上李律师神通广大地找出了当年人口买卖的经手人、夏易安模拟着夏有义殴打夏易蓉时,他情急之下失手的正当防卫过程……

最后,法官做出了裁决。“夏易蓉无罪,当庭开释。”

舞清影尖叫地搂抱着身旁的韩清风,之后与夏易萍、夏易安两人一起冲上前,将夏易蓉团团围住,高兴地抱在一起。

“先等等!”夏易蓉笑着扯开三人,走向李律师,深深地鞠躬。“李律师,真的很谢谢你。”

夏易萍、夏易安也跟着敬礼。“谢谢李律师!”

“不用谢我,”李律师模模夏易安的头,眨眼笑道:“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好了,外面的记者还等着采访我呢,夏小姐,我可不可以藉妳的案子打打知名度呢?”

夏易蓉笑着颔首,待人群渐渐散去,韩清风走了过来。

“易蓉,恭喜妳了。”

“谢谢。”夏易蓉又欢喜、又感激。“谢谢你跟影这段日子的帮忙和照顾。”

“他哪有?”舞清影不满地反驳。“他还不让我帮妳请律师呢!”

“本来就不需要嘛!”夏易蓉赶紧打圆场。“我跟妳说过,法院的委任律师很好,现在妳相信了吧?”

“真的!”舞清影点头附和。“刚刚李律师杀得对方毫无招架之力,让人看得热血沸腾呢!我觉得他已经可以到外面开业了,生意一定很不错。”

韩清风见这两个无知的女人露出满脸走运的模样,又是吃惊,又是不可思议地瞧着她们。“妳们真不知道他是谁?”

“怎么不知?”舞清影莫名其妙地反问。“不是告诉过你了,他是法院的委任律师?”

韩清风欲言又止。

“好了,这个时候应该要去庆祝一下,”舞清影提议。“韩,我们帮易蓉三姊弟祛祛霉气,你说去哪里好?”

“要喝酒吗?”

“当然。”

“那只有家里了。”韩清风看看两个小表。

“也好,大家可以玩得既轻松、又愉快,那我们走吧!”

一行人来到韩清风的住处。

夏易蓉与舞清影因不喜外食,所以亲自下厨。一阵忙碌后,端出了丰盛的美食。

酒过三巡后。“来,大家举杯。”舞清影微醉的高喊。“敬易蓉、易萍、易安,从今以后,就要跟你们的名字一样,日子过得容易、平安。”

众人一阵笑闹,韩清风宠溺地随舞清影发疯,但毕竟不在自己家里,所以夏易蓉只有浅酌,不敢造次,不过也放任着弟妹跟着舞清影一起闹。

然后不晓得是谁先醉倒,接着一个跟着一个,最后只剩下韩清风与夏易蓉清醒着。

韩清风无奈地起身,先将舞清影抱回房里,再将两个小表抱进客房。夏易蓉自动负责收拾善后,耳听电视开启的声音,似乎正播报着她的新闻,她好奇地走到韩清风身旁。

“李大律师再次赢得压倒性的胜利,还无辜百姓夏易蓉清白……”

耸动的标题后,接着出现采访李律师的画面,他从容地侃侃而谈,一点儿也不紧张,偶尔也会如同关耿一受访时那般,穿插着一些笑话或开开记者的玩笑,恍如接受采访是家常便饭似的。

“这李律师台风稳健,一点儿也不像是法院里默默无闻的委任律师……”夏易蓉喃喃地嘀咕着自己的看法,在看见屏幕左侧的跑马灯字幕后,她惊讶地睁大眼,无法置信地转头望向韩清风。

韩清风露出“妳终于明白了”的表情。

“这个李律师该不会是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鼎鼎大名的李律师吧?”

他受不了地白了她一眼。“除了他,还有哪个李律师有这个能耐?”

“可平时他根本连请都请不到,怎会来帮我?”

“妳说呢?”

夏易蓉立刻对韩清风充满感谢。“原来你故意骗影--”

“别误会,”韩清风阻止了她未完的话。“不是我。”

夏易蓉皱起眉头。“我除了认识你跟影以外,就没认识其它的朋友了呀!”

门铃的声响恰恰传来,韩清风起身。“妳的恩人来了。”他懒得再兜圈子,直接向她指出方向。“妳自己去感谢他吧!”

门开了,清朗不耐的男音从玄关传入。“软件全烧在这片光盘里,真搞不懂你干么一定要我亲自送到你家来给你?当我是快递啊?我的费用你付得起吗?”

自从上回度假时,两人为了安排夏易萍与夏易安这两个电灯泡而彼此合作后,因两人的女伴是好友,再加上双方在事业上也有互惠关系,因此便日渐熟稔了起来。

“我付不起。”韩清风爽朗一笑。“要不要进来喝杯酒?”

“干么?清影又醉了?喝不过瘾?”

“你真啰嗦!喝还是不喝?”

“喝啊!不捞一点本回来岂不亏大了?”

“那还不进来?”

夏易蓉忘了呼吸,瞪大眼直视门口,记忆中高大熟悉的人影进来了,她揪着心,脑中一阵晕眩。没错,来人正是关耿一。

此时,关耿一的目光也正好扫向客厅,发现盈盈而立的夏易蓉时,止住了脚步,然后寒着脸冷冷地转向韩清风。“我不知道你有客人。”

“易蓉不是客人啊!”

“是吗?”关耿一神情更冷。“看来你已有酒伴,再增一人反倒多余了。”说完他旋即转身朝外走。

“阿一……”夏易蓉怕他就此离去,再顾不得犹豫,飞奔上前拦住他。

必耿一低睨夏易蓉,虽说五官不见软化,但也没再坚持离去,韩清风见状,识相地退场。

客厅静了下来,只剩下互视的两人,夏易蓉贪婪地瞧着他。“你瘦了。”

必耿一讥笑。“有吗?”

“阿一……”她忍不住伸手抚向他的脸。

必耿一后仰避开。“夏小姐,请妳自重。”

悬在半空中的素手微微颤抖,最后无力地垂下。“对不起。”

必耿一抿嘴,故意扬眉表示不解。

“我没去教掌--”

“原来妳是指这件事啊!”他打断她的话,露出有趣的失笑表情。“说真的,我还要感谢妳呢!也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我当时真是一时昏了头才会想进教堂,事后回想起来,自己都吓出一身冷汗呢!”

“这么说,你是原谅我了?”夏易蓉急急地问。

必耿一冷眼打量她。本以为他这席话定能狠狠地刺伤夏易蓉的心,想不到她根本不抓重点,不在乎自己的心是不是已划了伤痕,只是一味地想取得他的原谅。“不,我不会原谅妳。”他断了她的痴心妄想,想如她伤他般地报复回去。

夏易蓉不在乎他的冷酷。“可……你不是帮我请了李律师吗?清风不许影帮我,是因为他早知道你会接手,对不对?”

“别自作多情了!”关耿一语气轻蔑。“我请李律师帮忙,只是要提醒妳,当初妳对我的不信任,就足以证明妳是个多没智商的女人!”

夏易蓉终于听出他话里的伤害,吞下苦水,朝他柔情一笑。“你吃过饭了没有?”

“干么?”关耿一防卫地问。

“我有点饿了,想吃面,你要是还没吃饭的话,我就多煮一些。”

必耿一咽了口口水,轻哼一声。

“走吧!”她紧握起他的手往厨房走,忽略他欲挣月兑的举动,然后又突然放开他,开了冰箱的门,拿出晚餐剩下的食材,也不理会他有没有走人,自顾自地就忙碌了起来。

必耿一倚在门边,无声地望着她的背影。这是他想了几百回与她共结连理后的婚后景象,他为她在外打拚,而她则为他洗手做羹汤。虽说有她两个弟妹介入他们的生活,但他已盘算出许多方法可以避开这两盏现成的大电灯泡,点缀他们的生活情趣,那情景一想象,常常使他有种沾沾自喜的喜悦。

可她把一切都毁了!

想到此,他又冷下脸。

他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任她摆布?当初她弃他而去,现在又算什么?他转身就想走,可汤头的香味传来,他的肚子不配合地咕噜咕噜大叫。

那叫声连夏易蓉都听见了,她回身朝他心疼地笑道:“面马上就好了。”

必耿一狼狈地红了脸,气自己的五脏庙也背弃他。“我要走了!”他别扭地赌气,庆幸夏易蓉此刻是背对着他。

夏易蓉心一紧,故意装作没听见,赶忙拿出大碗。“你先坐下,面好了。”

有一瞬间,身后没有任何声响,夏易蓉不敢回头,就怕面对人已离去的空旷画面。她僵硬地煮面,然后关闭瓦斯,木然地将面捞至碗里。

突然,身后的椅子被拉开,接着是落坐的声响,夏易蓉胸口的空洞立刻被喜悦填满,双眼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层薄雾。

她偷偷地用袖口拭去,笑着将面端至他的面前,自己也装了一小碗。“面条不晓得有没有煮太烂,你吃吃看。”

必耿一不再客气,大口地吃了起来。

这是挣扎过后的投降……不,是暂时的妥协,他向自己解释。

究竟过了多久食不知味的日子?他不记得了!不过,他会留下来,只是因为他正好没吃晚餐,只是因为他知道夏易蓉的手艺下错而已,没有其它的理由了。

很快地将碗里的食物吃得一点儿都不剩,他意犹未尽地抬头,见夏易蓉笑吟吟地望着他,他因胃得到了满足,连带地降低了警戒心,本能地就想咧嘴而笑,幸好急速地踩了煞车,换上面无表情直视她。

“面很好吃。”他不带感情地评论,忽略她面前仍原封不动的碗,不肯承认她是特别煮给他吃的。

“谢谢。”

“我要走了。”他起身,从皮夹里掏出一下元纸钞。“这付妳面钱应该够了吧?”

夏易蓉彷佛被他甩了一巴掌,脸色迅速泛白。

必耿一终于如愿以偿地伤了她。很好,那受了伤的容颜正是他所想要的!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不愿再瞧他所造成的杰作,他像个懦夫般,仓皇离去,但满脑子却仍烙印着她凄楚的神情及想将她紧紧搂抱在怀里安慰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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