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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狼共舞 第5章(1)

尽避所有的人都疑惑不解,塔娜却千真万确地多了一名侍女。其他人虽然疑惑,但却不敢多言,其其格却不满到了极点。奈何她终究没胆去同斛律桀追究,只好把满腔的怒气直朝塔娜倾了过去。

塔娜的身子一直不见大好,也一直住在斛律桀的大帐内,巴雅尔每日尽心地照顾着她,自塔娜数度救了她后,她对塔娜可是感激涕泠。

在这期间,斛律桀率领着他的族人四处征战,残酷的手段依旧,鄂尔浑的河水默默地流淌着、也默默地见证着这一场又一场的屠杀。

塔娜坐困于仇恨的围城中,那一场场亲眼目睹的杀戮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那一场灭族的恨。

转眼间已进入肃杀的深秋,斛律桀将会在入冬时结束这场战争,鄂尔浑河周围大部分的土地都已在他的掌握之中了,而冬季,是休养生息的季节。塔娜的心里有着莫名的焦虑,不知这样的仇恨将会煎熬她到何时?她垂首在冷冷的风中踽踽独行,一身淡紫的高领长袍,外套着银狐皮的坎肩,柔软的皮毛为她挡去草原上清冷的风。

斛律桀待她极好,她却无法领他的情,每一次的眼光相接、每一次的亲密温存总让她不由自主地更加深刻地记起他们之间那刻骨的仇。她不自觉地拢住双肩,深深的寒意自她的心头涌现,那彻骨的冷更甚于草原上呼啸的朔风,这股子的冰冷近来一直在扰动着她,她甚至不知道它们是何时出现的,更不知道何时才会消失。

一株绿色的植物吸引住了她散乱的注意力,在她的意识回笼之前,那株草已被她紧握在掌中。这是一棵毒草,能毒死一头羊,也许同样能毒死一个人,但是能同时毒死上百人、上千人吗?她缓缓地朝着营区走着,脚步凝滞,表情里若有所思。

一阵得得的马蹄声急促地传来,是谁呢?在这样清冷深秋的傍晚驰得如此的急切。她的脑海里不经心地闪过疑问,很快,她抬起头来,因为那阵马蹄声竟是直冲她而来的。看着迎面而来且丝毫没有停止意图的健马,她急急地一闪身,那马从她身旁呼啸而过。

是其其格。她的心里有些疑惑,是谁又招惹到这个女人了?看她一副扬鞭驰马的狂怒模样。塔娜微摇头,其其格与自己势同水火,她的事还是少管吧!她掸掸身上的草屑,不在意地继续前行。

“莫塔娜!你给我站住。”突来的声音留住她前行的脚步,其其格转了回来,怒冲冲地跳下马,直朝她迎了上来。

“有事吗?”她看着眼前满面怒容的女人,心中有着些了悟。

“你这个讨厌的女人,我要你去死!”一条鞭影朝她直抽了下来。

塔娜的手一挥,抓住那道迎面而来的鞭子,脸上闪过怒容,幸而她内心早有警觉,否则岂不是要莫名妙地挨这女人一鞭了。

“你在发什么疯?”她脸上的表情冷冷的。

“我究竟有哪点不如你?看你一副苍白干瘪、仿若离死不远的贱样,为什么爷偏偏就对你宠爱有加,你凭什么样样都要和我争?”其其格挣扎着想要缩回手,但却未能如愿。

“我何时又得罪你了?”扫过她手中紧握着的乌黑鞭子,塔娜不让她如愿地抽回手。

“你无时无刻都在得罪着我,我要你去死!”其其格仿若失去理智般地大嚷。

塔娜的手一紧,其其格痛叫一声,脸上不由得有些变色。她全没料到她眼中苍白瘦弱的女人会有如此的手劲。

“嘴巴再这般不干不净的,可别怪我不客气了!”塔娜放低了声音,自有一股凛然的气度。

其其格脸色一变,停止了手上的挣扎。看她这副模样,塔娜放开她的手,转身离开。能惹得这女人如此失常、且会迁怒于她的罪魁祸首是谁,她自己的心中自然有数,所以她懒得问原因,也无需问。

“我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如你,他平日里那般地宠爱你也就罢了!为什么我连得到一件衣服的权利都没有,你为什么总要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抢走,却还是一副理所当然,不知感恩的虚假模样?”

其其格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塔娜回身看她,心里闪过一声叹息,“你没有不如我,你甚至比我美丽迷人!”她看着对方缓下来的怒容,心下再度一声叹息,“我们最大的不同点在于,你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也不能爱的男人,而我没有!”

“你不爱他?”其其格的眼里闪过不信,“他是草原上的雄鹰,没有任何一个女儿家不会爱上他的!”

“我不会爱上一个毁我家园、杀我族人的仇人!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同你抢你最想要的东西的。”塔娜微垂下头,声音里有着一丝浅浅的、不容察觉的涩然。

其其格的眼里闪着怀疑,她有些鄙夷地道:“少在那儿说这些虚伪的话,你既然不爱他,大可一走了之,反正他并没有限制你的自由,为何你却又心甘情愿地待在你的仇人身边……”她刻意加重了“仇人”这两个字,满是讥讽地盯着塔娜。但当她看到一抹饱含着恨意与嘲弄的笑自眼前她恨之入骨的女人嘴角浮现时,她的心下一怔,不由自主地停住了未说完的话。

有些呆愣地看着对方一言不发地默默离开,其其格的心中忽地闪过一些东西,那是一些她平日里忽略了的,极为重要的东西……

塔娜走入帐中,无视一旁的斛律桀,自顾怔怔地坐下。

斛律桀放下手中的书,看着眼前这一言不发、满脸若有所思的女人,眸中升起了探究的光芒。

塔娜仍一无所觉,其其格适才的话不断地在耳畔回响,她自然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是什么,而且无论遇到任何原因都不会改变。可是,那股子冰冷的感觉仍不断地自心头丝丝蔓延,慢慢地渗入到全身每一个毛孔中,冻得她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斛律桀一脸研判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忽地看到她双手拢臂,仿佛很冷的样子。他微皱了皱眉地看看天色,这样的天应该不是很冷吧!略一思索,还是起身取饼一件衣服,轻巧地覆上她单薄的身子。

塔娜微微一怔,蓦然回神。低首触及肩上柔软的皮毛,这是一件名贵的紫貂皮裘,复忆及适才其其格莫名的愤懑,想必就是为了这件东西吧!

纤白的手指轻轻地抚模着柔软的皮毛,她的语气轻淡:“好一件名贵的皮裘!”

斛律桀不动声色地看她,这样一件皮裘确是极为难得,但他却不认为这女人会真心赞赏,尤其这还是他送的。

“这是新的战利品吧!”她低问。

“你想要说什么?”斛律桀审视着她,心中升起警觉。

“为这件貂裘我几乎挨了其其格一鞭呢!”塔娜轻轻地笑。

“她自然不会是你的对手。”斛律桀的眼扫过她淡笑的脸,仍是不动声色。

“你倒还真是对我有信心呢!”塔娜一径轻垂着头,也不抬眼看他。

“我从未轻视过你。”

“我知道!”她终于抬头看他,“只是不知这貂裘和我,哪一样更贵重些?”她抬起的眼中若讽若笑。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斛律桀的表情一沉。

“没什么,只是突然好奇而已!”

“你不是战利品。”

她轻笑道:“也对,我对你而言,算是一个玩物、更是一个能提起你兴致的有趣游戏!”

斛律桀眯起眼,一把攫住她的手腕,“我没有把你当做游戏。”

“是吗?”塔娜的眼神忽地变冷,“真可惜!我还不是太笨!”

斛律桀有着些微的哑然,当初带她回来,的确是因为她挑起了自己的兴趣,可是现在……似乎已在不知不觉之间,所有的事都已月兑轨了,他默默地松开她的手,眼里的锐芒不再。

目睹他的举止,塔娜的眼神变得更冷,口中也同样的毫不留情,“你可别告诉我你这样的表情是因为愧疚。即便真的是,那也不能减轻你犯下的所有的罪孽,更不会消除我心中对你一丝一毫的恨。”她说得极慢,仿佛那每一个字都是从肺腑之中一丝一丝地挤压出来般的深重。

“我从不为做过的事后悔,更别谈愧疚了,这两个字对我而言只是一个笑话。”斛律桀的表情也开始变冷。

“是。”塔娜颔首,“我的确是高估你了!你原本就是冷血无情、没心没肺、残暴成性。和你谈愧疚,那的确是……”她的声音突地被掐断,因为斛律桀突地捏住了她的下颌。

“别逼我发火,你承受不起我的怒气!”他的表情阴森,声音里有着强自压抑的情绪,若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不甘示弱地扬起头,“你能怎样,杀了我吗?”

“真正要折磨一个人,杀了她反而是最好的解月兑,我想你应该很明白这一点?”他加重手上的力道,眼中有着令人为之胆寒的暴戾。看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恐惧和忍痛的表情,他咬牙,猛地放开她的下颌,转身一把掀开帐帘,大步走出营帐。

踏踏的马蹄声急促地响起,仿若带着旋风般的怒气。该死的,她竟在怕他,他宁可她恨他,也不愿她惧自己如蛇蝎。斛律桀狠狠地一夹马月复,踏雪长嘶一声,加快脚步,一人一马很快地远去……

四周一片如死般的安静,塔娜呆呆地坐着,她成功地惹出他的怒火了,他有多久没像今天这般的生气了?虽然他并没有狂怒得动手打人,但她相信,如果刚才面对着他的是一个男人,恐怕早已死了无数次了。她的身子还有些颤抖,她是故意惹他发怒的,可是当真正面对时,她发现自己还是不能承受。

如果……如果他真要刻意地去折磨一个人,那么她相信,死,反而是最轻松的,她完全相信他的话,尤其是对她这样一个女人来说。她不自禁地弯腰,双手拢住微颤的身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惹怒他。她只觉心中有着难以名状的烦躁,她只是不想这种平静安宁的日子一直地过下去,这样,只会让她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无颜去面对已死的族人和阿爸。有晶莹的水珠滑下,落入厚厚的地毯中,很快地扩散,然后——消失不见。

其其格趾高气扬地自塔娜的身旁走过,一副连眼尾也不屑扫过她的模样,但嘴角却分明带着得意且不屑的讽笑,那表情,仿佛拥有了全天下的宝贝一般。

“得意个什么!我看过不了几天,大人一定会回来你身边的。”巴雅尔不屑地看着那道走远的身影。

塔娜无视那道走远的人影,表情里亦看不出是喜是怒。昨夜斛律桀自出去后一直没有回来,她在半夜时分曾听到踏雪的蹄声回来过,但却一直不见人进来。她没有担心,她当然不用担心,他有两个从不离身的护卫,他更有一副傲人的身手。诚如他所说,这世上,有能力伤他的人实在太少。所以,她安心地睡去;所以,在其其格一大早便示威似的过来取斛律桀的衣物用具的时候,她自然也更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看着巴雅尔愤然的表情,她淡问:“你希望我和斛律桀在一起吗?”

“我……”巴雅尔一愣,她并没想太多,私心里只是觉得,如果自己服侍的人能得到宠爱,那么,她的日子也相对的会好许多。她可没有忘却她险些沦为营妓的命运,能活下去,活得舒适些,是比任何事都重要的!

淡淡地看了巴雅尔一眼,塔娜并没真的把她当做自己的奴婢,同样是在斛律桀手底存活下来的可怜人,谁也不比谁高贵多少,很多时候,她更希望能和巴雅尔做朋友。

“你恨斛律桀吗?”

巴雅尔的眼里闪过丝迟疑,语气里有着不确定,“恨吧!他杀了我所有的族人和亲人……”

塔娜转过眼不再看她,她当然看到了巴雅尔眼里的那一丝迟疑,原来仇恨是可以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消融的!是她自己太固执了吗?她仰望着灰蒙蒙的天际,她也想试着遗忘,可是,有些东西,早已深入骨髓了。除非她死,否则,她想,她是永远也不能遗忘的……

营区里一片喧嚣,铁勒部的众人正在做着短暂的休整。在每一次的战争过后,斛律桀都会这样整顿自己的队伍,他从不让自己的人在疲惫的状态下去投入战争,想来,这也是他在每一场战争中都战无不胜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据她所知,余下的几个部落实力都不够强,除了一个叫做“拔野古”的部落,斛律桀曾和他的族人们讨论过数次。因为住在这大帐内,且斛律桀讨论战事时,也从不避她,所以,她对他们的大部分计划都算了解。

也许明天就会拔营了吧!她看着眼前这一片喧嚣。明天之后,将会有一个部落被收服或被灭族,这杀戮何时才会有停歇的一日?抬首仰望着灰蒙蒙的天际,她的心头涌上无尽的哀凄……

巴雅尔脸上有着担扰,昨夜斛律桀仍然宿在其其格的帐内,而且昨日一整天下来,他都没有理睬过塔娜,仿佛视她若无物似的。她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劝说仍是若无其事的塔娜。柔弱原本就是女子的天性,却也是最好用的武器,她不明白为何塔娜总要把刚强与冷漠的一面彰显出来。

突来的脚步声打破了帐内的安静,巴雅尔有些惊喜地立起身来,但是她很快地失望了。

“族长让我带你过去。”进来的是“铁血十二骑”中的一人,他冷冷地对着塔娜说着,声音里透露出隐隐的寒意。

塔娜有些微讶,为着他声音里的那一丝寒意。发生了什么事吗?掩下眼里的思索,她顺从地随他走了出去。

眼前出现的人群让塔娜微怔,而巴雅尔却不自禁地躲在了她的身后,那些剽悍的男子眼中毫不掩饰的怒气令她不由自主地全身发抖。

见到她们的到来,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走过这一道人墙,斛律桀正表情冷肃地立在那儿,贡布与莫日根一如往常地随侍在身后,而其其格也一脸得意地陪在一旁。塔娜环视了下四周,所有的人都是一脸不善的表情,有些人甚至把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显然是冲她而来的,她有做过什么引起公愤的事吗?她没有多做思索,直接地面对那个冷然立着的男人。他会告诉她答案的。

斛律桀冷冷地看着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压力,显然暂时没有想要说话的意图。但周围的人显然忍耐不住了,不知是谁大声地嚷了起来:“杀了她!”

“对,杀了这低贱的女人!”有人大声地应和,一时之间,呼声四起,一阵高过一阵的声浪吵得人震耳欲聋。

巴雅尔面色苍白,浑身发抖地蹲在了地上。反而塔娜脸色镇静,人群虽然激愤,但却没人真正地冲上来动手。斛律桀治军极严,没有他的允许,众人虽然心中激愤,但却没人敢妄动。

他定定地看着面前自若的女人,举起手臂,喧嚣的人群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俱都注视着他们最尊敬、最信服的族长。“族里有人中毒,你知道吗?”

“不知道。”塔娜的心下闪过恍然,但仍镇定如昔。

“分明就是你下的毒,你还说不知道?”其其格的声音突地岔了进来。

“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斛律桀扫了她一眼,表情不怒自威。

其其格脸色苍白,惶然地垂下头,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斛律桀转向塔娜,“你有什么话说?”

塔娜冷笑道:“有谁见到我下毒了吗?”傲然不惧的眼扫过周围的众人。

“不是你,还有谁?”有人忍不住质问,“对,这营区内除了你,不会再有任何人想害我们了,难道还是我们自己对自己下毒不成?”

斛律桀的眼淡淡扫过人群,一些还待说话的人停住了欲出口的话,静静地等待着他做出裁决。

“你有什么好的解释吗?”斛律桀看住她,眸色深沉。

塔娜淡淡一笑道:“也就是说,一切都只是推断,并没有直接证明我下毒的证据了?”

斛律桀颔首道:“不错,但你能否定大家的推论没有道理吗?”

“你也这样认为?”她紧盯着他的眼,想要探究出他真正的想法。

“你有下毒吗?”斛律桀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塔娜冷冷地笑了起来,所有人的脸上不禁变色,从未有人在面对斛律桀时还敢这般放肆。这些人的脸上忍不住又添上了抹愤色,若不是介于斛律桀的威严,恐怕早有人跳出来了。

“你笑什么?”斛律桀并不发怒,一脸的莫测高深。

“有多少人中毒?”塔娜笑罢,淡淡地问。

“二十一人。”

“死了吗?”

有人吸了口凉气,人群起了一阵骚动。

“中毒并不深,只有月复泻及呕吐的症状。”

“我并没有下毒。”塔娜冷冷地回答。

“你用什么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斛律桀毫不放松地问。

塔娜嘴角浮起一抹讽笑,“因为没死人、因为只有二十一个人中毒。”她直直地看他,“这种蠢笨的方法,我不屑做,你未免太看低我了!”

“你的意思是……”斛律桀的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他当然知道她未尽的话意里含的是什么意思,可他偏要她说出来。

“我的意思是……”她的眼里闪着仇恨的光芒,“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真要做,将会不止是二十一人中毒受伤,而是更多的人,是——至死方休。”她满身俱是刻骨的恨意,一双冷冷的眼毫不畏俱地扫过围观的人群。

人群中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想到她竟会大胆如此,亦有人被她眼中的恨意镇住。这些人俱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从不知“恐惧”二字如何书写的人,但在面对这样一个纤细女子的眸光时,心中竟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丝寒意。

“你们相信她的话吗?”斛律桀打破这一片奇异的寂静,没有表情的眼缓缓地扫过沉默的族人。

人群还是一片寂静,轻浅不一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我相信。”一个声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说话的人是莫日根。

塔娜有些诧异,竟是这个平日里话极少的、从不离斛律桀身侧的男子选择了相信她。这让她觉得有意外,同时心中也浮起丝淡淡的感动。

扫了眼自己的这位贴身伺卫,斛律桀的眼复又回到塔娜的脸上,他的表情有着若有所思。

“我也相信。”第二个打破沉寂的人是“铁血十二骑”中的一员,也是把塔娜带来此地的人。

“你们有任何疑虑吗?”斛律桀看向仍沉默的人群。

“没有。”有人低低地回答,虽然并不是心甘情愿。

再度扫过沉默的族人,斛律桀淡道:“但下毒者确实在我们当中,相信不把这个人揪出来,大家都不会安心。”

“对!”众人高声地应和。

“族长!”有人匆匆地跑来,是族中的医者。

斛律桀低首看他,等着他的答案。

那医者匆匆喘口气道:“他们中的毒是一种叫做‘地锦草’的植物的汁液,这种东西外用可以治疗创伤,但内服却可置人于死地,幸好分量不重,大家这才没事。”

塔娜的脸色一滞,那不是她日前弃在营地之外的毒草吗?怎会……她陷入沉思。忽地,她的心中极快地闪过些什么,她抬头看向其其格,发现她得意的模样早已不复存在,取代的是一脸的苍白与尽力掩饰的惊慌。塔娜有些恍然,稍一思索,便已大致明了事情的起由。她在心底暗自一叹,转开了眸光,不再看那名惊慌失措的女人。

斛律桀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冷眸中闪过寒芒,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身旁突然安静下来且面露惊慌的其其格与一脸漠然的塔娜,他的心中闪过了悟。

“敖其尔,在这段时间内,有什么不相干的人进入过厨房吗?”虽然问的是这名掌管食物用品的总管,但斛律桀却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其其格。果不其然,他再度从这张脸上见到如死灰般的颜色。

不理仍苦苦思索着的敖其尔,斛律桀语声轻淡地道:“做这件事的人明显是想要嫁祸于塔娜。事情发生后,几乎所有人认定的对象都是她,而她也从未隐藏过对我们的恨意。”他略微停顿了下,一双锐目缓缓扫过面无表情的塔娜与无言的众族人,最后停顿在其其格的脸上,“你说,如果塔娜死了,对谁最有益呢?”

“爷……我不知道!”其其格强自镇定着。

“你说呢?”冷眸转向塔娜,他状若不经心地淡问。

“如我这般无关紧要的人,死活又岂会于任何人有益呢?”塔娜默默地迎着他的视线,这男人明显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但却仍在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果真是劣根性极低的动物!

“其其格!”斛律桀沉声一喝,眸色深沉,忽地失去了耍弄的兴趣。

其其格脸色剧变,再也隐藏不住满心的慌乱,她扑通地跪下,“不是我,我没有做。”

一声轻微的叹息响起,斛律桀不动声色地看向叹息的塔娜,再回首面对其其格时,眸中闪过厉芒,“我并没有说是你下的毒,你何苦慌成这副模样!难不成……”他故意停下欲出口的话,却是满面的嘲弄。

罢松了口气的其其格脸色又刷地惨白了下来,“大人,真的不是我,你要相信我……”

“我想起来了!”一直皱眉思索的敖其尔忽一击掌,“早晨的时候,其其格说是要为族长准备早膳,曾在厨房逗留过。可是她怎么可能……”他适才一直在苦苦地思索,对于外界发生的一切根本没有注意,说完这一番话后,才察觉到异常,不禁张大了口,停住了想要继续出口的话。

“我没有,我……”其其格面色如死灰,以至于颤抖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还不老实地说出来么?”斛律桀语气淡定,竟似没有丝毫的怒意。

其其格浑身颤抖,一句话也不肯说。她虽然怕到了极点,但残存的一丝理智却告诉她,如果真的招供了出来,她绝对会死的,直到此时,她才真正地体会了这个她深爱着的男人是何等的无情。

“阿蔓!”斛律桀看向一旁同样浑身颤抖的女子,她是其其格自本族中带出的奴婢。

“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阿蔓紧张地跪了下去。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的不坦白。”斛律桀的声音仍是淡淡的,但却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神颤栗。

阿蔓一阵沉默,心中忐忑不安。冷冷的哼声响起,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颤,“我……我说……”她更低地垂下头,不敢看自己的主子,“是小姐把‘地锦草’放入饮食中的,她并不想要其他人的命,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斛律桀的声音在她头顶低低地响起,带着无穷的压迫感,她只觉得四肢发软,竟然紧张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自己来说。”其其格忽然开口,脸色仍苍白如死,但却多了抹不顾一切的决然,“我只是想要莫塔娜死,为了弄死她,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是吗?”斛律桀并不意外,淡瞥塔娜一眼,道,“你想要她死,可她刚才还在为你的罪行遮掩呢?”他沉沉地低笑,听不出笑声中是讽意多些还是怒意多些。

其其格脸色难看至极,但却忽又哈哈地大笑起来,“斛律桀,你知道那株有毒的草我是从哪儿拿来的吗?你恐怕怎么也想不到吧!”

“你从哪儿拿来的?”敖其尔追问,毒是从他负责的食物中出现的,他有权利得知所有的真相。

其其格并不理他,怨毒的眼只恨恨地盯住塔娜。她不会说的,她要斛律桀有一天后悔,后悔把这样一个怀着恶毒心肠的女人留在身边,偏还要如此地宠爱她。

“地锦草是我带回来后,丢弃在营区之外的。”

淡淡的低语打断了其其格的狂笑,她惊愕地看着塔娜,不明白她为何会自己说了出来。因为她相信即便自己真的把这些话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但她却不解这女人为何会亲口承认。

“你……”敖其尔愣愣地看着塔娜,心下有些糊涂了。不只是他,几乎所有的人都不明白她此举是何用意,现场一片静默。

“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了,其其格,你该知道你得承受你应得的惩罚。”斛律桀冷冷地打破四周的沉寂。

“大不了一死!”其其格一昂头,面色苍白依旧,但适才的惊慌却已不再。

“不,我不会让你死的!”斛律桀语气低柔。

其其格面色一喜,脸上浮起希望,斛律桀终是念着旧情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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