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两道白色身影悄悄从诚王府的后门溜出来。
“王爷,这实在太不像话了!”李妍忍不住嘀咕一下,若教人知道王爷三更半夜溜到祈府跟左相大人幽会,两人的断袖之情只怕没完没了,王爷怎么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端意宁斜眼一瞪,“你认为本王大白天上祈府见左相大人更好吗?”
“……光明正大总比偷偷模模的好。”这话说得好心虚。
“是吗?好啊,你不在意,明天本王就光明正大直接上祈府找左相大人。”
“王爷!”
“别再叫了,因为你,皇城的百姓都知道本王半夜幽会左相大人了。”
“王爷为何不能再忍一下?”李妍知道皇上可能过些天就让主了恢复原本的身分。
“忍一下就会得相思病,本王何苦为难自己?”
李妍无言以对,主子爷根本不懂何谓“自我约束”,只会任性而为,教人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你再忍耐一下,说不定过些日子本王就会改掉这种夜会左相大人的习惯……
“来了。”她很孬的闪到李妍右后方,紧紧抓住她,低声嘱咐不要乱动,然后对着前方的黑衣人叫嚣。“你们成天追着本王东奔西跑,难道不觉得累吗?”
“王爷今日乖乖纳命来,我们就不用成天追着王爷跑。”
“本王的命可以送给你们,只要你们有胆子走到本王面前。”
“你别想要花样!”
“本王是认真的,我们两个,你们五个,我们根本不是你们的对手,可一旦打起来,引来官兵,我们很可能变成十个、二十个,最后吃亏的是你们,所以本王想跟你谈一笔交易,若是你有胆子走到本王面前,让本王看清楚你的真面目,本王的命送给你也无妨。”
“你废话少说,纳命来。”带头的黑衣人举起剑,大叫杀,所有的黑衣人立即一起冲过来。
她将小吹箫放在嘴边,对着带头的黑衣人吹出银箭,就在此时,祈儒风带着几名护卫现身。
不知是情势变了,还是银针上的毒发生功效,黑衣人突然撤退,端意宁这才发现自个儿手脚发软,祈儒风及时扶住她。
“王爷还好吗?”
“本王没事,只是有点紧张。”喘了一口气,她兴奋的道:“本王射中他了,银针射中他的左胸。”
“我看见了,王爷今个真的很了不起!”这时,陆鸣已经将他的马拉过来,他吩咐陆狄送李妍回诚王府,明日他会亲自送诚王爷回去,然后翻身上马,接着伸手拉她上马。“为了奖励王爷今晚的表现,我带王爷去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王爷别问,到了那里,我自然会回答王爷所有的问题。”
他随即策马出城,来到城外天鸣寺的梅树林。
梅树林中藏了一座院落,书房的炭火已经烧红了,房内暖呼呼的,毫无夜里的寒气。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很美很美的地方吗?”她狐疑的打量四周。
“王爷别急,待天亮了,王爷就可以看清楚这里的面貌了。”
“那为何不待天亮了再来?”
“我想跟王爷在这一起迎接晨曦,还有,想在这之前给王爷看样东西。”他的目光落在书案上。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好奇的凑上前一瞧,那是一幅画,这幅画构图简单,绝非旷世之作,可是她的心湖好像被投入一颗石子,掀起阵阵涟漪,这幅画给她一种莫名的悸动,好熟悉的感觉……
“王爷觉得这幅画如何?”
“这是哪里?这位小泵娘是谁?”
“这是梅树林,至于这位小泵娘,王爷认为她是谁?”
“梅树林……这位小泵娘就是六岁的我吗?”
他点了点头。“那你应该猜到了,这里就是梅树林。”
“我看到这幅画,就明白你为何说这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真希望快一点天亮,我可以看清楚这里的一景一物。”她隐隐约约感觉到那片模糊的记忆就近在眼前,只要她伸手揭开面纱,属于小时候的她的一切就会回来。
“王爷别急,先坐下来喝杯茶,细闻风中的梅香,打个盹,天就亮了。”
是啊,先坐下来喝杯茶,细闻风中的梅香,可是她却兴奋得静不下来,不时走来走去,偶尔探头瞧一瞧深沉的黑夜。
祈儒风没有试图教她静下来,此时他的心情一样激荡、期待。今日他可否唤回她尘封以久的记忆?
黑夜渐渐退,白昼一点一淌穿透厚重的云层,他立刻抓住她的手,飞奔来到梅树林最高的那棵树,两人爬到树上,等待晨曦照亮大地。
她看见了,整片梅树林尽收眼底,比起那幅画更为美丽,在这同时,她也看见一个小女孩的记忆——
梅树林初相遇——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害怕,双生哥哥深中奇毒,这毒一时半刻要不了他的命,可却教他有如万蚁钻心,痛苦难熬,父皇和母妃守在他身边,没有人顾及她,而老天爷又在打雷了,轰隆轰隆,好可怕,这雷会不会劈到她?
原本她只是出来透透气,可是走着走着,就迷路了,这梅树林的路都好相似,搞得她一个头两个大,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正是她此刻的处境,雷声还没打完,大雨哗啦哗啦的伴随而来,她连忙捂着耳朵到处寻找地方躲,好不容易找到了位于梅树林中间的那座桥,待在桥下,大雨打不到身子,雷声听起来似乎也不再那么可怕了,可是她一刻也不敢松开双手,努力将身子缩成一团,然后不断的重复——
“意宁不怕……意宁不怕……意宁不怕……”
“你真的不用怕,躲在这里很安全,那雷打不到你。”
这是母妃之外最温柔的声音,带着一种教人平静的力量,她好奇的垂下双手,抬头寻找声音的主人。
他就蹲在她前面,是她见过最漂亮的男孩子,比双生哥哥还要漂亮,教她瞧得两眼发直。“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祈哥哥,我也是来这里躲雨。”
“祈哥哥长得真漂亮。”
闻言,他轻声笑了,随即在她身边坐下,她也跟着坐了下来,因为害怕雷声,她紧紧挨着他。
“小丫头还真会说话,不过,男子不适合用漂亮来形容。”
“可是,我就是觉得祈哥哥长得漂亮。”
“你这丫头挺固执的嘛!”
“母妃说,我们要择善固执,说真心话就是择善。”
“有理,那我说些有趣的事情,你知道这座桥叫什么吗?”
“这座桥叫什么?”
“这座桥叫鹊桥,春暖花开时,经常可见喜鹊在桥上飞来飞去,那喜鹊有这么大……”他唱作俱佳开始为她解说喜鹊的样貌,喜鹊的叫声又是如何如何,她听得好入迷,也忘了雷声的可怕。
他所谓有趣的事情说完了,雨也停了,他拉着她走出桥下。“梅树林有个更棒的地方,你想看看那地方有多美吗?”
“我想看!”父皇总是取笑她好奇心太过旺盛,姑娘家不应该这么好奇,可是她认为,人有好奇心,脑子方能长进,不然,当个笨蛋就好了啊。
他像在走迷宫似的,东拐两弯,带着她来到一棵大树下。“你会爬树吗?”
“我没爬过树。”她可是个公主,成天被人家盯着,怎么爬树?
“你试试看,爬不上去,我会在下面帮你。”
她攀着树木开始往上爬,可是两三不就滑下来,可她不放弃,再来一次,一次又一次,他在后面帮着她,虽然搞得又脏又狼狈,不过终究让她爬到树上了。
“这里是不是很美?”
放眼而去,整片梅树林的风貌尽收眼底,她不禁赞叹的点点头。“从这里可以看到好远好远,这个世界变得好宽广,也变得好小哦。”
她还真是令他讶异!“不错,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见解。”
“祈哥哥怎么发现这么棒的地方?”
“登高可以望远,这棵树是梅树林最高的一棵树。”
“对哦,登高可以望远,我怎么从来没有想到呢?”
“你年纪还小,当然不会想那么多。”
“我一个人没法子爬到这么高的地方,明天祈哥哥可以再陪我上来吗?”
“你待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可以陪你来。”
“我决定了,以后不管上啦,我都要爬上这么高的地方,我的胸襟要这么、这么大!”她将双手大大的张开。
“年纪小却有志气,很好。”
不过,她的肚子竟然在这个时候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漏她的气。
她难为情的红了脸,娇羞的看着他。“肚子在说话,因为忘了喂它吃饭了。”
这个丫头真是太可爱了!“你不要乱动,乖乖的在这里等一会,我去厨房拿点吃的过来。”他随即纵身往下一跳。
“祈哥哥!”她惊吓的一喊,担心他摔着了,可是很快就瞧见他举手向她挥了挥,表示没事,接着他飞也似的穿过梅树林,消失在视线外。
她不清楚自个儿究竟等了多久,只知道很久很久,可是很奇怪,她并不担心被他遗忘,心里有一种非常坚定的信念——他一定会回来。
丙然,他回来了,转眼间,借着树干,蜻蜒点水的飞上来了。
“你会飞?”她惊叹的看着他。
“我不是鸟,不会飞翔,只是懂一点轻功。”他将手上的布包交给她。“这是刚刚出蒸笼的包子。”
她打开布包,看到白白胖胖的包子,眼睛开心的眯成了直线。“看起来好好吃哦!”
“你尝尝看,小心烫口。”
可是来不及了,她拿起一颗包子便大口咬下,这皮绵密有弹性,内馅鲜女敕而多汁,好好吃哦!
“别急,这些包子全是给你的。”
她摇了摇头,咽下嘴里的包子,道:“祈哥哥跟我一起吃。”
“我没关系,师父喜欢吃包子,厨房每天总会蒸上一笼包子。”
她两三下就解决掉布包里的包子,满足的对他扬起灿烂的笑容。“你师父真是幸福,每天都可以吃上一笼这么好吃的包子。”
“厨房每天蒸上一笼大伙分着吃。我师父再喜欢也不会吃上一笼,若每天真的吃上一笼,只怕没几天就嫌包子不好吃了。”
“我不会,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再多的喜欢还是喜欢,再多的讨厌还是讨厌。”她可是非常坚持的人。
他忍俊不住的笑开来。“你这个小人儿真是可爱!”
“那么,祈哥哥喜欢我吗?”
看着那张写满渴慕的小脸,他觉得自个儿的心好像被一张网子缠住了。不过是瞧见她害怕的样子触动了恻隐之心,怎么转眼之间就让这个小人儿钻进他冷淡的心房?“希望我喜欢你吗?”
“嗯,因为我好喜欢你。”
“你这丫头都不害臊吗?”
“喜欢就是喜欢,害臊也不会变得不喜欢啊。”
他明白了,因为她的直率让他一点招架之力也没有。“好,那我喜欢你。”
“我们来拉勾。”她迫不及待的拉过他的手打勾勾。“你不可以忘记我哦!”
“我不会忘记你。”
“哥哥的身体康复了之后,我就会离开这里,你真的不可以忘记我哦!”
“我们不是已经拉勾了吗?”他靠过去,两人的额头轻轻碰撞了一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一定会信守承诺。”
“我不要驷马难追,我要万匹马也追不回来。”
“好,万匹马也追不回来。”他郑重的点头应允了。
接下来一连三天,他们天天来这里谈天说地,当然,还享用热腾腾的包子,他们几乎以为日子会这样过下去,可是隔一天,师父突然接他下山,两个人从此断了音讯……
饼去的点点滴滴涌上端意宁的心头,如今更体到他对自己的情有多深,十四年来不曾遗忘,还找到了她。“祈哥哥,我突然好想吃包子哦!”
“奴才们刚刚进了厨房,你想吃包子至少要等上半个时辰……且慢,你叫我什么?”祈儒风终于反应过来,握住她的肩膀,让她面对他。
“祈哥哥,对不起!”她凄楚的瞅着他。“我想起来了,我们约定好了,绝对不可以忘记对方,可是我好糊涂,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他激动得将她搂进怀里。“你想起来了,这就够了。”
“若是皇兄成全我们,每逢休沐之日,你就陪我来这。”
“不管皇上会不会成全我们,每逢休沐之日,我一定陪你来这里。”
虽然未来还不确定,但是他们一点也不担心,因为有他陪在她身边。
“对了,昨儿个夜里……不,应该是说前儿个夜里,皇上来找曜哥哥,我问他,皇上说了些什么,曜哥哥怎么也不肯透露,不过提议我来问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左相大人,你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吗?”
他了然一笑。“看样子,皇上已下定决心了。”
“你是说,皇上决定让我们回到自个儿的位子吗?”
“皇上的口谕未下达之前,一切都是未定数,可是皇上见了真正的城王爷,想必有意成全我们。”
“我不明白,为何皇上要见曜哥哥?”
“皇上出生那一夜,帝王之星在夜空升起……”他将这个隐藏多年的秘密告诉她,这两年来她的生命一直遭受威胁,当然有权利知道背后真正的原因。
她恍然大悟,“本王还觉得奇怪,皇城再也找不到像本王这么亲民的王爷了,怎么会有人想杀害本王?原来此人的目的是皇位,那会是谁?”
“虽然你上朝的次数不多,但是你应该察觉到朝堂上积极拉拢关系,又觊觎皇位的人是谁。”
略微一顿,她半信半疑的道:“难道是六弟?”
“我目前掌握的证据确实指向礼王爷,可是礼王爷善于结交狐群狗党,却欠缺胆识,若没有人给他出主意,他绝对没本事干出这样的大事。”
“你的观察还真入微,六弟善于与人友好,可是欠缺胆量智慧,没有成就大事的本领。父皇曾经说过,所有的皇子之中只有六皇子最不像他,可是却也最教他放心,因为玩不出什么花样。不过父皇却没料到,六弟这种人最容易受到摆布。究竟是谁在六弟耳边煽风点火,怂恿他觊觎皇位?”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他失笑的摇了摇头。“王爷以为我真的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吗?”
她很用力的点了点头。“连曜哥哥都说左相大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王爷太抬举我了,这事我还真不知道。”毕竟怀疑不等同知道。
“若是让我知道是谁,一定剥了他的皮、啃他的骨、喝他的血!”
“相信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只要礼王爷俯首认罪,为了保命,他自然会招出真正出谋策划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