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虽是一艘商船,船主却是一个很懂得及时行乐之人,船上辟了一间雅室,雅室左右两侧皆可一览山光水色之美,沏上一壶茶,配上几道点心,再来一段琴声相伴,这会倒像文人墨客的游湖。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她想就是指眼前的意境吧。
她可以享受这一趟行程,不过前提是,祈儒风不要在一旁扰人思绪。
自从那一夜他向她索讨奖赏,她就避他如蛇蝎,可以躲多远就躲多远,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如今在他面前,她的真面目已经揭开了,再也无法自在的当诚王爷,长此以往,她肯定管不住自个儿的心,忍不住生起贪念,渴望找回原来的身份,渴望以女儿身待在他身边,以前不懂,为何人家总说喜欢上一个人会动了贪念,如今她明白了,因为喜欢,就想拥有,而拥有的念头就会渐渐膨胀为贪念。
她可以有贪念吗?她真的不敢奢望能恢复德和的身份。
再也按捺不住了,端意宁悄悄侧头看了坐在另一边的祈儒风。虽然不知道六岁那年他们发生什么事,但确定两人之间有过承诺。那是什么承诺?她不难想像得出来,必定是很重要的承诺,否则不会经过十四年,他还惦记在心。
可无论什么承诺,重要的是他惦记她的那份心,教她一想起来就激荡不已。
她竟然如此被他在乎,她真的很开心……
“你又在偷看我了。”祈儒风突然无声无息的移到她身边。
吓了一跳,她慌乱的往后一缩,“你……你怎么老是不出声音吓人?”
“我又不是鬼,怎么可能无声无息?是你心神不宁,没有留意周身的动静。”
“我……只是一时闪了神。”
“什么事教你闪了神?”
“……这与左相大人无关。”
“真的与我无关吗?”
“当然,左相大人是不是应该过去那?这里好像太挤了。”
他突然靠上前在她朱唇上偷了一吻,吓得她失声尖叫,守在外面的李妍闻声掀开窗布跑了进来。
“王爷出了什么事……”瞧见雅室中的两人几乎紧贴坐在同一张卧榻上,她的声音自动消失,刚刚发生什么事不难想像,真是令人害羞难为情。
李妍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她更是无地自容,双颊艳若桃李,完全不敢抬头见人。
“李护卫不用担心,这里有我保护王爷。”祈儒风泰然自若的道。
“是,卑职不打扰了。”李妍赶紧退了出去。
“你……你不要命了,竟敢对本王如此失礼!”端意宁用力瞪他,浑然不知嗔怒的样子使她更添娇态,属于女儿家的妩媚再也藏不住。
凝视她半响,祈儒风情难自禁的再次靠过去,她连忙伸手一挡,可是阻止不了他继续贴上她的唇,她的手在不知不觉中转而勾住他的脖子,这一次他不再是蜻蜒点水,而是深情缠绵,她有如喝了酒,醉了,整个人热呼呼、软绵绵,直想瘫在他的怀里。
许久,他们两个眷恋不舍的分开,她又羞又恼的用双手蒙住娇颜,他见了愉悦的笑开怀,教她不禁生气的垂下双手,一瞪。
“你不该对我如此无礼。”这话此刻听起来不像抱怨,像是撒娇。
“如今我眼中看见的不是诚王爷,而是我的德和公主。”当阻隔在他们之间的障碍铲除了,他就不可能再隐藏爱她的心,从十四年前的约定直至今日,他对她的心不曾动摇,对她的情只有更深更浓,好不容易可以握住她的手,他无法再假装毫不在意。
饼去点滴顿时涌上心头,几次出手相救,生死关头,他用自己的性命守护她;他将她的喜好一件一件摆在心上;他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她已经看见他的心,又怎能漠视呢?
“可是,我依然是诚王爷。”尽避两人心意相属,但她的身份就是不能正大光明的喜欢他。
“对我而言,你自始至终都是德和公主,我的意中人,我眷恋的小宁儿。”
“可是,我有可能一辈子换不回原来的身份。”
“那倒未必。”
“何出此言?”
“这全看皇上的心意。”
她娇嗔的白眼一翻。“我当然知道全看皇上的心意,可是你认为皇上会让我恢复女儿身吗?你若认为会,那就是不了解皇上。”姑且不论双生哥哥是否体弱多病,皇兄早在继位之初就可以让他们回归原位,可是皇兄何以不这么做?因为她的双生哥哥是皇兄最惧怕的敌人。
皇家几个兄弟当中,唯独正曜哥哥善于谋略,若他有心夺权,即使最终不能如愿登上九五至尊,也必定在丹凤王朝掀起狂风巨浪。
虽然多年来因为她的关系,朝中大臣说起诚王爷总是摇头叹气,可是一旦真正的诚王爷回到朝廷,必然可以扭转干坤,让朝中那些不得圣心的老臣倒向他,皇兄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只好压若他,不给他机会。
“你以为皇上的心是铁打的吗?皇上有喜怒有哀乐,当然也有心软之时。”
她苦笑,眼中出现了一抹看透肚世的沧桑。“皇上的心当然不是铁打的,可是身为帝王,可以对天下黎民百姓心软,怀有慈悲之心,却独独不能对最亲的人心生怜悯,这一点从皇上出生那一刻就接受这样的教导,左相大人怎么可能不懂。”
他看着她的目光转为赞赏。“我的德和公主果然是一个聪慧的女子。”
她娇羞的红了脸。“我不是要你夸赞我。”
“你都说对了,可是人心若能用这么简单的道理看透,此岂会难测?”
“我只知人心难测,帝王之心更难测。”
“是啊,帝王之心最难测,那你怎么会认为皇上不会心软?”
“这……左相大人根本是在强词夺理!”她懊恼的一瞪。
他又飞快的在她唇上偷了一个吻,她双眸瞪得更大,真担心他吻上瘾,教人瞧见了,就变成皇城最大的丑闻。
祈儒风见了,只是轻快的笑了。“帝王之心之所以难测,是因为皇上有更多的盘算考量,可是再大的事,全存于皇上的一念之间。 而皇上是人,有喜也有爱,触动皇上的喜皇上的爱,皇上怎么会不心软?”
如此说来确实有理,可是把希望寄望在皇上的一念之间,她宁可不要。
“你宁可不相信皇上会心软,是吗?”
“不相信就没了期待,就能坦然面对自己的命运。”她还记得当上诚王爷之初,天天盼着父皇认为她不适任,改变心意将德和公主的身份还给她,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渐渐她悟出一个道理——有些事由不得人,就是帝王也不能为所欲为。
“我们来打赌。”
她好笑的扬眉。“左相大人怎么老爱跟人家打赌?”
“赢得打赌,就可以获得奖赏啊。”他调皮的对她挤眉弄眼。
真的好令人害羞,可是又甜在心头,她情难自抑的主动勾住他的脖子,献上她的唇。“左相大人喜欢奖赏,本王可以给你。”
六岁的她,如今的她,可爱的性子自始至终未曾改变,这就是她如此令他痴迷的原因。
按理公干回到皇城,必须直接进宫面圣,可是她此次乃奉旨悄悄南下请回左相大人,当然也该悄悄的回,待休息一夜,在府里的奴才们面前晃一下,闲话家常几句,再像往日一样进宫面圣。
可是,皇兄的鼻子怎么比狗还灵敏?她刚刚回府坐下来喝盏茶,圣旨就到了,吩咐她待在府里别到处乱跑,等待召见。
她天生没有当闺女的本事,可是非常时期,她还是不敢乱来。不过,当一天的闺女,不难,再当上一天,也不难,可是再继续下去,她可就吃不消了。
皇兄究竟何时召见?
不管了,再不出门透气,她肯定闷坏了,皇兄只是说别到处乱跑,可没有限制她不能访友。
她此刻最想见的人是祈儒风,可是小别三日就迫不及待跑去找他,好像她有多思念他,令人难为情,况且皇兄已经知道他回到皇城,必定宣他入宫晋见,她去了祈府很可能扑空,还不如上蔚家大院找云琉璃。
今日来到蔚家大院,她也不客气的直接表明想见的人是云琉璃,不再拐弯抹角,本来嘛,她对蔚灿皜一点兴趣也没有,何必惺惺作态呢?
说也奇怪,门房听到她要找的人是云琉璃,竟然没有半点迟疑,立马领着她到水榭斋。
蔚家大院的人已经不在意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吗?
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太妙,她相信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难道大伙已经知道她是女儿身?
这种不安令人不舒服,端意宁一踏进水榭斋便逮住一旁的丫头吉儿问:“你不是不喜欢本王找你家夫人吗?今日见到本王,怎么一句话也不吭?”
吉儿怔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了。“王爷根本没有给奴婢说话的机会。”
“对哦,本王根本没有给你说话的机会。”她在耍笨吗?
“王爷今日要不要吃包子?”
“既然来到这里,怎么可以不吃呢?好久没吃,今儿个多给本王准备几个。”
她走到卧榻坐下,隔着炕几,看着云琉璃手上的针线活。“琉璃还在做鞋袜吗?”
云琉璃放下针线活,对王爷一笑。“鞋袜早就做好了,这会儿要做衣裳。”
“你连衣裳都要自个儿做吗?”她颇吃惊。
“不是,这是我特地为女圭女圭做的。”云琉璃幸福洋溢的模着肚子。
她惊喜的睁大眼睛。“原来你肚子有女圭女圭了!”
“过一段日子,王爷就看得出来了。”
真是令人羡慕!若她能换回德和公主身份,就可以嫁给祈儒风,为他生一个女圭女圭,想像自个儿挺着肚子的样子,笨手笨脚的,但一定可爱得不得了,祈儒风一定会紧张的盯着她……她越想越开心,忍不住咯咯咯笑了起来。
见状,云琉璃好奇的问:“王爷想到什么有趣的事?”
回过神来,她连忙摇了摇头。“我只是在胡思乱想。”
“我看王爷气色好,心情佳,是不是有喜事?”
“喜事?”她干笑了几声,摆了摆手。“本王可还不想娶妻生子。”
“这几天王爷去过奉香楼吗?”
“奉香楼?哼!本王再也不会去那个地方了!”那里差点要了她的命,她就算不长脑子,也不至于笨到无药可救,她还是离那远一点比较妥当,免得再次被人设计。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云琉璃喃喃低语的点了点头。
“你在说什么?本王听不清楚。”她刚刚淡忘的不安又冒出来。
略微一顿,云琉璃谨慎的道:“前些天听说王爷去了洲州府。”
她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本王去了湘州府?”
“我听到一个流言——王爷为了左相大人追到湘州府。”
怔了半响,她差点说不出话来。“……本王去湘州府确实是为了左相大人,可是,这事应该没有人知道啊。”
“我是无意间听到府里的丫头聊起此事,应该是从奉香楼传出来的。”
又来了,这个地方难道不能放过她吗?皇兄教她秘密南下,如今却闹到整个皇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显然是有人故意找她麻烦。若是传到皇兄耳中,会不会将这笔账算到她头上?
不过,究竟是谁对她的行踪如此清楚?她为了隐密南下,故意向府里的人谎称去了章州府的皇家行宫,说是身子不适,去那里泡温泉。
因此除了下达谕令的皇兄之外,没有人知道她去了湘州府,就是李妍他们三个也是出了皇城后才知道目的地。
“皇城的人都没事干吗?成天传这些闲言闲语,难道不觉得无趣吗?”
咳!云琉璃差一点被自个儿的口水噎到,王爷以前可是很热爱这些闲言闲语,当时怎么不会觉得无趣呢?
她不悦的一瞪。“你有话说出来,别在那月复诽本王。”
“王爷实在是错怪我们这些黎民百姓,市井小民总是特别关心王公大人,尤其是天子家的事,皇家的家事就是天下事,何况此事关系到诚王爷和左相大人……”
猛然打住,云琉璃发现自个儿一时不察说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