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阪拓走进航空公司的贵宾室,等在里头的,居然是水野瞳跟日向隆司。
他皱眉,“奈央呢?”
“奈央一早传真辞呈到公司,大概是事情被池爷爷知道了吧!”日向隆司说。
辞职?高阪拓拿出手机,拨号,“您拨的电话没有回应!请稍后再拨——”
她居然没开机!
日向隆司知道他心里急,“先到台湾拿数据资料要紧,我会到池家看看状况,再跟你说。”
斑阪拓烦躁的说:“去台湾又能如何?我跟徐老板又没有办法沟通。”
“这点我也想到了。”日向隆司指指一旁的水野瞳,“所以紧急联络水野,她愿意帮忙翻译。”
“她会说华语?”
水野瞳轻哼,“奈央的华语是我教的,你说我会不会说华语?”
看他们两人似乎有些不对盘,日向隆司好脾气的走到水野瞳身边,小声说:“阿拓没有恶意,只是担心奈央,你多包涵。”
水野瞳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没再说话。
日向隆司走到好友身边,“水野已经离职了,幸好前几天我巧遇到她,有些小小交情,这次才能临时找她帮忙翻译,你就少说两句,先把工作完成,才能去找奈央说清楚。”
斑阪拓看着他,“帮我去池家看看,再打电话跟我说状况。”
“我会的。”日向隆司将登机证拿给他们,“那就麻烦两位了。”
阿拓跟水野都很有个性,希望这趟出差他们能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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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台湾,高阪拓请司机阿德直接送他们到涂扬陶瓷工厂。
斑阪拓将大致的情况告诉水野瞳,“就是这样了,隆司应该也跟你稍微提过了吧?现在就是要麻烦你跟涂老板说,取得他的谅解,把材料数据交给我们,这样就行了。”
水野瞳点头,“这很简单。”
真搞不懂明明可以用传真的,何必没效率的专程跑一趟台湾?
她转身面对涂照雄,说:“涂先生,根据合约,陶瓷刀具和陶瓷砧板由佐藤株式会社发售,不过在日本,攸关人体健康的刀具跟砧板必须经过厚生劳动省的官方检测过,才可以上市发售。”
一开口就拿合约压他,涂照雄没等她说完就挥挥手,“我已经把十套成品都全部交给你们了,其他的跟我无关吧!”
斑阪拓见他面露不悦,问道:“你说了些什么?”
水野瞳也不太高兴,“既然要我翻译,请尊重我的专业,我正在跟他说。”
“随你。”高阪拓懒得多说,“只要拿到数据,我们就可以走了。”司机还等在外头,心里挂念着奈央的他没打算在台湾待太久。
水野瞳没理他,继续跟涂照雄说:“不过厚生劳动省辨定要我们附上材料数据,像是陶土成分、添加多少比例的微量金属,还有烧窑的温度、时间等等详细的数据都要。”
什么数据都要,等于是要他毫无保留的交出制作过程,这样任何一家稍微有点规模的陶瓷工厂,都能做出一模一样的刀具跟砧板了!
日本仔太欺负人了!徐照雄很不高兴,“你们那个什么省的要那些资料,办不到啦!”
“你怎么可以这样!”水野瞳受不了居然有人会这么不讲理。
“我怎样?”徐照雄也动气了,“不然你拿合约出来看看啊!上头哪一条规定我要交出制造过程的?嗄?”
水野瞳为之气结,说不出话来。
斑阪拓再怎么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也知道情况很糟,“涂老板不想交出材料数据,是吗?”
“没错!”水野瞳也很火大,“你们当初怎么签合约的?这些都要考量进去的嘛!”
斑阪拓用力吸气,不然会忍不住掐死白目的水野大小姐,“你一直拿合约压他,人家怎么可能愿意交出数据?”亏她之前还做过海外事业部经理,沟通手腕真差!
水野瞳看出他眼里的不屑,不高兴的说:“是,我的方法逊,那要不要高阪经理亲自跟他要数据?”
他要是会说华语还需要她吗?真是不可理喻!
眼看话题无法继续,高阪拓跟涂照雄点头致歉之后,冷冷的对水野瞳说:“我们先走,改天再来。”
水野瞳气呼呼的跟在他后面。
可恶的臭男人!早知道就极力阻止奈央喜欢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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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阿德送他们回到租处之后,见气氛很僵,匆匆交代外食的名片放在桌上之后,就逃之夭夭了。
“你这么不会沟通,怎么跟人家做业务?”高阪拓忍不住发难。
一语说中她的痛处,水野瞳也不示弱,“我是用我的能力做业务的,倒是你,做事虎头蛇尾的,怎么当开发部经理?”她在暗讽他没在第一趟出差就拿回材料数据。
“我们在台湾时就已经拿到具公信力的大学跟研究中心的检测数据了,谁会知道厚生劳动省不认同那些检测?”高阪拓捺着性子说明,“况且,专利权属于涂扬陶瓷,人家确实没有义务把商业机密交给我们。”
水野瞳自知理亏,也放软口气,“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想办法跟涂老板沟通,直到能顺利拿到数据为止。”
看着无奈的他,水野瞳问:“奈央上次来的时候跟徐先生相处得好吗?”
知己知彼,应该先掌握徐先生的脾气,才知道该怎么跟他沟通。
“他们很有话聊。”想起奈央,高阪拓的表情放柔了,“她很容易跟那些长辈们相处。”
水野瞳点头表示认同,“没错,奈央就是那样的女孩。真可惜她没能来。”
斑阪拓看着一旁的电话,有些魂不守舍的,“你猜,池爷爷知道了会怎么样?”
“免不了震怒吧!”水野瞳叹气,“其实奈央不是对每个长辈都很有办法的,她就一直很怕她爷爷,敬畏到连话都不敢跟他说的那种程度。”
他拿起手机拨号,然后又颓然合上掀盖。
“奈央还是没有开机吗?”水野瞳安慰一脸担忧的他,“别担心,就算池爷爷很生气,还有奈央的堂弟在呀!雄太很保护奈央的,有他在,奈央绝对不会被骂得太惨。”
“她连工作都辞了。”教他如何能不担心?
“被池爷爷知道奈央居然为了你到佐藤上班,要她辞职也是必然的,不过不必担心,既然你们都已经在交往中了,不管发生任何事,都阻挠不了奈央的心的。”
“你对她可真了解,”
“那可不!”水野瞳骄傲的说,“从十六年前的男儿节在你家认识到现在,我可是一路看着奈央为你付出的。”
于是,高阪拓听着水野瞳娓娓述说,关于她的成年礼之后,她如何争取到家里跟他爷爷学茶道,如何跟他母亲学了五年插花,接着,在她满二十岁那年,找隆司商量解除婚约,后来,她排除万难,进入佐藤商事,至今也已经一年多了。算算,她确实默默付出了十六年。
她的叙述将他记忆里疏漏的部分都填满了。
“连剪了头发都是因为我?”高阪拓讶异的问。怪不得记忆中的小小奈央有头乌黑亮丽,长到腰际的直发,现在却只到肩膀。
“没错。”水野瞳瞪他一眼,“谁叫你在跟佐藤聊天时,说起不喜欢女人又厚又重的头发,隔天奈央就剪短留了十几年的头发了。”
斑阪拓想起无意说起的几句戏言,没想到她竟然认真了!
“原来当年阿刚的确没看错,送栗子饼进来的果然是她。”
“那可不!就连那盘栗子饼也是奈央做的。”水野瞳受不了他的迟钝,“真不知道你是真粗神经还是故意的,奈央在你面前晃了几年,你居然可以视而不见到这种程度!”
视而不见,全是针对池家小姐。高阪拓没有跟她解释。
“还有,”既然都说开了,水野瞳索性全说清楚,“你知道奈央很会煮菜吗?起码,她很会煮你喜欢吃的菜。”
斑阪拓点头,不过,“很会煮我喜欢吃的菜?她只跟我母亲学做我喜欢吃的菜?”
“好像也是在跟佐藤聊天时说起的吧!奈央自从听到你说可能会喜欢上煮一千餐让你吃的人,她就开始努力跟高阪伯母学习厨艺。”水野瞳看他满脸讶异,“你果然不知道。”
奈央真是太傻了,总是在默默付出。
这点他就真的不知道了。满满的感动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傻气的笨蛋,真的好笨,
抓着手机继续拨出没有回应的号码,高阪拓不想继续等待,便直接打电话找日向隆司。
简短说明刚才在陶瓷工厂遇到的问题之后,他单刀直入的问:“奈央家里有什么问题吗?”
电话那头日向隆司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池爷爷不高兴是难免的,毕竟你们孤男寡女到台湾出差了一个月之久,不过经过解释,他老人家也能体谅,但是却不希望奈央继续到外头抛头露面,你应该可以理解吧?”
这么简单?高阪拓有些怀疑,“那奈央为什么一直没有开机?”
“这个啊……”日向隆司稍稍顿了一下,说:“这点我就不清楚了,到池家的时候没见到宗央,如果有见到再帮你问。”
斑阪拓还想追问,他却说:“可以请水野来接电话吗?我想教她如何跟涂老板沟通。”
鲍事重要,高阪拓只好把电话转给水野瞳。
“喂?我是水野。”水野瞳听着电话,边说:“我知道了。好啦!不会太据理力争,也不会得理不饶人,我知道啦!”
把已经收线的电话交给他。“现在我们先想办法跟涂先生拿到数据再说吧!”
斑阪拓点头。心里虽然挂心,不过眼前最重要还是先把数据拿回去,好让刀具跟砧板通过检验,不然就来不及上市了。
至于奈央那里,有雄太跟隆司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水野瞳没理沉思的他,迳自走到洋式那间房间门口,“我睡这间。”见他没有意见,接着交代,“我睡一下,等晚餐送来了再叫我。”
还真是理所当然啊!斑阪拓皱眉问:“你不会煮饭吗?”
水野瞳理直气壮的看着他,“我只会煎松阪牛肉,冰箱里有吗?”
他怎么会知道?“算了,你去睡吧!”他对她的厨艺也不抱希望。
很怀疑奈央居然能跟她成为好朋友,更庆幸喜欢自己的是温柔传统的奈央,而不是骄气的水野瞳。
如果是那个女人,再过三十年他都不会感动!
拿起几上的名片,他帮自己跟她叫了外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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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野瞳本来想捺住性子跟涂照雄好好解释的,结果说没几句,就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反正我们拿不到材料数据,绝对不会离开的!”水野瞳恨恨的说。
真搞不懂自己干嘛答应日向隆司来淌这浑水,真是自找麻烦!
涂照雄对动不动就威胁人的日本婆也很火大,“你们不走是不是?我拿扫把请你们走!”
斑阪拓看涂照雄抓了扫把过来,知道水野瞳又搞砸了。连续来了几天,天天都看人脸色不说,现在居然连扫把都搬出来,真是太夸张了!
经过几天相处,他相信水野瞳确实毫无沟通能力,再任由她“按照自己的方法”来,只怕不但无法说服涂老板,还会连奈央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交情都给毁了。
虽然水野大小姐有时确实白目得很欠揍,不过再怎么样,他也不会坐视她被欺负。
于是高阪拓一把抓住扫柄,一边回头,说:“现在,照我说的话翻译,一字不漏。”
这几天他始终无法联络到奈央,就连打电话到池家大宅里,也总是被池雄太随意敷衍过去,他的耐心已经濒临临界点.今天他一定要解决问题,然后立刻回日本!
水野瞳原想回嘴,后来为了大局,还是忍住了,不服气的说.“要我说什么?”
“放开我!”涂照雄扯不回扫柄,吼着:“要我把工人全叫来是不是?”
水野瞳大惊失色,“他说要叫人来赶,我们要不要先走算了?”
“说对不起。”
水野瞳错愕的瞪着他。
斑阪拓严肃的看着她,“跟涂老板说对不起。”
水野瞳嘟起嘴,不甘愿的对涂照雄说:“涂先生,对不起。”
斑阪拓从他的表情看得出来水野瞳已经道歉了,便从他放松的手里拿下扫把,说:“告诉他,很抱歉我们一直没有说清楚,其实你是奈央的朋友,因为奈央家里有事,所以临时请你来帮忙翻译。”
涂照雄听完她的转述,稍稍缓了缓脸色,“奈央小姐没事吧?”
水野瞳照高阪拓的话回答:“她还好,只是恐怕暂时得请假一阵子。”
涂照雄点头。
看场面缓和许多,高阪拓说:“问他能不能让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涂照雄听完转述之后点头,带他们到办公室,“请坐。”
接着,高阪拓说一句,水野瞳如实的照翻译一句,“涂先生工厂做出的陶瓷刀具跟砧板很精良,本公司社长非常满意,广告厂商也都找好了。”
斑阪拓拿出广告案的资料,摊放在徐照雄面前。
“未来广告影片中,也会注明由莺歌有名的涂扬陶瓷制造的,您看看。”水野瞳翻译著。
涂照雄拿出老花眼镜,仔细的看着资料,“你们做事情真细心,这样很好,谢谢。”
斑阪拓满意的看着他的反应,接着要水野瞳继续翻译:“是的,做事仔细就是日本人的民族性,因此,请涂先生能够谅解厚生劳动省,也就是相当于台湾的卫生署,他们不是只针对台湾的检测报告,而是不管国内还是国外制造的,只要跟食品有关,就必须经过官方的单位重新检测,确定对人体无害,才可以获准上市。”
涂照雄点头,“这样说起来也没错啦!政府是该做好把关的动作。”
听完水野瞳的转述,高阪拓继续说:“但是陶瓷刀具跟陶瓷砧板,尤其是陶瓷砧板是划时代的发明,其中添加了少见的微量金属,坊间并没有同样的产品,因此,厚劳省希望我们提供更详尽的资料,好有效做出检测。”
涂照雄能够理解,所以愿意好好沟通,“我是可以了解啦!不过在我的立场,交出材料数据等于毫无保留的告知制作过程,这样对我们工厂是很没有保障的,申请专利也没有意义了。”
斑阪拓点头,知道他的难处了。于是说:“涂先生请放心,日本国内的专利也已经由佐藤株式会社代为申请了。”水野瞳将高阪拓拿出来的文件转交给淙照雄看,“这是申请单。佐藤株式会社是正派经营的大公司,绝对照合约办理,不会损及涂扬陶瓷的权益。”
涂照雄看不懂日文的文件,不过他相信他们。
斑阪拓接着要水野瞳翻译:“如果涂先生实在有为难的地方,材料数据上可以避重就轻的给,只需要把已经公开的技法,像是隧道窑跟烧花窑的温度这些,和大众已知的陶土成分写出来就好了,至于重要的微量金属比例可以以‘商业机密’为由,拒绝公布。这样您可以接受吗?”
“这样可以吗?”涂照雄问。这同样也是水野瞳的疑惑。
“没问题的,剩下的就由佐藤株式会社跟厚劳省协调,我们会尽全力维护涂扬陶瓷的权益。”
涂照雄听完水野瞳的转述,点头,“好。请等我一下,我把数据写给你们。”说完就起身,从保险箱里拿出制作过程的全部档案,到桌上誊写。
斑阪拓松口气,靠在椅背上。
终于解决了!水野瞳也放心了。
“关于跟厂商的沟通协调,还有很多很多需要跟你们学习的地方。”她诚心的说。
“跟隆司学吧!我也同样讨厌沟通。”高阪拓觉得很疲惫,像打了场仗。
只是讨厌,并不是不会.水野瞳含笑看着他,总算有些了解奈央为什么会死心塌地的喜欢着他了。
如果他愿意,很多事都可以做得很优秀,五岁的奈央碰到的,就是特别NICE的他吧!于是,从此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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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好不容易拿到手的材料数据交给佐藤刚之后,高阪拓连家都来不及回去,直接赶到池大宅。
奈央一直没有开机,他要亲眼看到她没事!
池雄太接到管家通报之后,走到院子里,将手里的鲤鱼旗塞进他怀里,“拿去。”
斑阪拓无暇理会他的态度,只挂心奈央的情况,“她呢?在家吗?”
“你知道因为你害她吃了多少苦头吗?”池雄太越想越气,气自己这些年来不但没有尽力阻止,还帮着她越陷越深。
“奈央呢?我要见她。”如果不是顾忌着会惊动池爷爷,他早就冲进去找人了。
“她不在家里,带着你的鲤鱼旗走人吧!”池雄太也很想跟他打上一架,却同样不想惊动爷爷,免得爷爷又将这笔帐记在她头上。
斑阪拓受不了他无谓的阻拦了,“我要进去找她!”
“等等!”池雄太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推出门外,喘吁吁的说:“为了你,二伯母跟奈央已经被骂得很惨了,你还要惊动爷爷,害她们又被骂吗?”
“奈央被骂得很惨?”高阪拓又急又气,“她被限制行动了吗?”所以被迫辞职,就连手机也无法开机,是这样吗?
他脸上显而易见的担心让池雄太稍稍消气,“喂!你对她是认真的?”
斑阪拓横来一眼,“不干你的事。”
这是他们的事,他会跟奈央说,不需要跟任何人交代。
“你还是一样很让人讨厌耶!”池雄太有些火大。
“彼此彼此,你也还是一样幼稚。”高阪拓越过他,“我找池爷爷谈。”
即便是她的爷爷,也不许欺负她!
“她不在家里啦!”池雄太重申,“二伯母被爷爷骂的那天,她就自请处分,到山上神社反省去了。”
斑阪拓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哪里的山上?”
有什么需要处分的?现在什么时代了?荒谬、无理!
他的火气很大,偏偏池雄太还一副不想说的样子,高阪拓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恶声说:“你要跟我说,还是让我进去问清楚?”
“我说我说啦!”池雄太用力的喘气,“在能歌山上啦!是池家拥有的神社,还蛮有规模的,应该很好找到。”
“我去带她回来。”高阪拓说完就走了。
池雄太对他的背影猛做鬼脸。能歌山那么大,大大小小没有上千个、起码也有百来个神社吧!找死你!谁叫你每次来都欺负我!哼!
池雄太捡起堂姊视若珍宝的鲤鱼旗,拍干净,又对着高阪拓离去的方向做了做鬼脸才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