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很晚了,明天我再帶你出去買些衣服,否則你這身打扮——」他上下打量一番,「實在很難出去見人。」
舞蝶皺皺眉,「你們這兒的人,穿的衣裳都好奇怪喲!」
「現在是你來到我的年代,不是我奇怪,是你奇怪才對。」他邊說,邊從衣櫥里翻出他的白襯衫和二條牛仔褲,「喏,將就點,你今晚就先穿我的衣服好了,我一個人住,沒有女人的衣服。」
「要——像你那樣穿嗎?」她遲疑地問。
「嗯,你會吧?」
「當然。」
康書寰松了口氣,還好她會,要不然……他實在不好意思當場幫她穿。
一會兒過後,舞蝶紅著臉,尷尬地走了出來。「真的不太適應。」
「沒關系,久了你就習慣了。」他幫舞蝶把領口翻正,「好啦,現在只剩發型的問題了。」
舞蝶一手輕撫上秀發,「頭發怎麼了嗎?」
「你一路上沒看到現代女孩的發型嗎?」
「有哇!有的……剪得好短……」她一臉驚懼,急忙道,「不,我不要,我情願奇怪,也不要像她們那樣!」
「別緊張啦!又沒人要你剪,你只要換個不同的梳理方式就行了。」康書寰將雜志遞給她,「原諒我愛莫能助,我不會幫女人綁頭發。」
舞蝶翻動雜志,指著其中一個女模特兒盤起的發髻,問道︰「像這樣嗎?」
「先說好,我這里沒發膠、沒發夾、沒……反正所有女人用的東西都沒有,所以,你就算會梳,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同時也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明天一定要幫她把所有日常用品買齊……日常用品?那是不是包括……雖然她是古代人,可也不代表她沒有現代女人每個月該有的「特質」,噢,天啊!他想到自己一個大男人要到商店去買女人用的「那種東西」,還得教舞蝶如何使用,他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差點要申吟出聲。
「那——我綁個發辮可以嗎?」結果,單純的舞蝶竟只是天真地為自己的頭發擔心。
「你爽就好。」康書寰無奈地回答。
「‘爽’又是什麼意思?」好奇寶寶又發問了。
「爽是——」他一窒,無言以對,「很深的學問,不求你了解。」他又蒙混過去。
經過一番改頭換面,舞蝶看起來終于有點「現代人」的味道了。
「雖然有點奇怪,勉強可以出門見人了,好啦,你早點休息,折騰了一晚,都三點多了,我困得要命。」康書寰猛打呵欠,離去前還不忘交代,「我在隔壁房間,有事叫我一聲就行了。」
「康——大哥……」
康書寰回首一笑,「叫我書寰吧!生疏的稱呼容易拉遠彼此的距離。」
曾經,他也說過類似的話——這令舞蝶有些感傷。
「我只是想說——謝謝你。」
「好傻氣的話!」他溫柔地拍拍舞蝶粉女敕的臉蛋,「套句你說過的話,你我之間不要道歉!也不需道謝。」
「嗯。」她輕輕一笑,如初綻芳華的玫瑰,美得醉人。
「算了,我看我今晚也別睡了,你初到陌生的地方,心情一定很復雜不安,我陪你聊天好了。」連他都訝異自己竟有這等細膩的心思,平時他一向是粗枝大葉的.否則又怎會讓路香綾暗戀了他好些時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不對勁。
「如果我沒猜錯,你的名字該是叫做——」他心中已有個底,但仍是要確定一下。
「舞蝶,凌舞蝶,你曾——呃,慕白曾說過,我人如其名,就像只凌空飛舞的彩蝶,漫舞在陽光下,舞著生命的光輝、舞動……他的心弦……也舞出我們今生……今世的纏綿……」回想往事,她滿心酸楚,哽咽地幾乎說不下去。
她的淚,令他心疼。「蝶兒!」他遵循心底的意願、遵循夢里的唯美記憶,輕柔地叫喚出聲,「介意我這麼喊你嗎?」
她搖頭,投進他為她展開的懷抱。
「別難過,就算你、永遠找不到他,我也不會拋下你,你可以永遠待在我身邊。」他摟著舞蝶,柔聲安慰。
擁著她的感覺……好甜蜜、好溫存,他發現,他好渴望永遠這麼抱著她,再也不用放開。
「如果我真的打算一輩子賴上你,你也不會厭煩?」她試探地問。
「求之不得。」他微笑,「既然你注定這輩子都得留在這里,當務之急是你得先要適應這里的生活模式,否則你這‘兩光’!」他想起她听不懂俚語,立即改口,「呃,我是說,你這蹩腳的古代人,在現代可是寸步難行。」
「我知道啊,可是你們這個年代的事物都好復雜喔。」她苦惱地蹙起秀眉。
「我會一點一點慢慢教你,首先,你得對現代的物品有基本的價值觀念,這是錢,你拿著,」他掏出一些紙鈔和銅幣,一一向她解說,教她辨認,「我無法完全了解你的需要,如果你缺些什麼,你可以自己到樓下的7-ELEVEN去買。」
「誰!誰什麼東西?」
「就是便利商店——呃,」他換了個方式解釋,「店鋪,懂嗎?」
「懂了。」舞蝶很小心地收起他給她的現金,將這些當成了他給的禮物。
如果康書寰知道,他給她的錢被當成了「定情信物」,不曉得會不會仰天大笑?
「我不在家的時候,如果你無聊,這里每一樣東西,只要你覺得沒有危險性,你都可以試著模索了解,以你這種容易滿足的個性看來,你一定會從其中找到樂趣,這個屋子的每以個角落你都可以去,我沒什麼禁忌的,你也用不著忌諱或顧慮什麼。」
他還是這麼令人感動的體貼細膩。舞蝶知道他的用心,他想讓她有「回家’的感覺,所以並不限制她什麼,要她拋卻生疏膽怯的心情。
除了慕白,不曾有人這麼溫柔地對待過她,這應該可以叫做「重溫舊夢」吧?
他看了看表,「四點鐘。再三個小時,我們就可以出門了。」
「四點鐘又是什麼意思?」她又有問題了。
「四點鐘是……這麼說吧,古代是用十二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末、申、酉、戌、亥女來記時,可是在現代用的是二十四小時,從晚上十一點到凌晨一點就是你們所謂的子時,一點到三點是丑時,三點到……」配合著表上的數字,他一一解說,而他也有了心理準備,接下來的時間,恐怕要在一問一答中流逝了。
你們古代、我們現代……他有預感,今後,這將成為他的口頭禪!
***
「這……這樣真的好嗎?」舞蝶步履遲疑,沒有勇氣將自己呈現在大眾面前。
「啊?什麼?你剛才說什麼?」康書寰看呆了。
「我說——」她環著自己光果的雙肩,總覺得這樣有點「傷風敗俗」。
她正身著一套削肩、象牙白的洋裝。
「好極了!」康書寰將她拉到鏡前,「你看,很美嘛,是不是?連我看了都忍不住垂涎你了。」
「是……是嗎?」她有些不解地看向數雙驚艷贊嘆的目光,「那他們為什麼這樣看我?不是我很奇怪嗎?」
「才不,你美到讓我有想將你藏起來的沖動。」他低語,又選了條水藍色的絲巾披上她的肩,將她整個人烘托得更飄逸出塵、典雅月兌俗。
舞蝶想說︰那就藏吧!我這一生只為你而美麗。
不過,因為怕嚇著康書寰,她沒敢這麼說。
「是啊!康先生,你太太真漂亮。」一旁的服務員贊嘆道。
「呃?」他和舞蝶對望一眼,勉強一笑,「謝謝,我也是這麼覺得。」
這種情況下,如果他否認了他們的夫妻關系,那這些惟恐天下不亂的人,一定會往荒誕不經的方向想,諸如「情婦」之類的話,他才舍不得讓舞蝶去承受這種異樣眼光。•
出了服飾店,舞蝶才又發問︰「書寰,什麼是‘太太’?」
「太太,呃,是……」他硬著頭皮,實話實說,「是妻子的意思,你……不會怪我吧?」
求之不得咧!
「才不。」她粲然一笑,開心地挽著康書寰的手臂。「走吧,我們還要去哪?」
這是一對出色璧人的完美搭配,他們不覺,一旁的行人卻是妒羨不已。
他又為她購齊了日常所需的用品,這才提著大包小包的購物袋打道回府。
「逛了一天,你也累了吧?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這里我來整理就行。」
還是這麼要命的體貼。她搖頭,「不,我要幫忙。」
「隨你。」這一次,他不敢說「你爽就好」。
沒多久,門鈴聲悠揚地響起,康書寰在舞蝶困惑的開口發問以前,搶在前頭說︰「這是門鈴聲,表示客人來了,我去開門。」
他離開為舞蝶整理的房間,穿過客廳到玄關處開門。
「香——哎喲,輕一點行不行,我全身骨頭都快被你撞散了。」康書寰拉開老是喜歡出其不意撲到他懷中的路香綾。
「干嗎?這麼脆弱。」路香綾堂而皇之,大搖大擺地入屋。
「我脆弱?誰禁得起你路大小姐這樣長年累月的折騰啊!我看到時候不是我被訓練成了鋼筋鐵骨,就是被你撞出內傷……唉,天妒英才呀!」他夸張地長吁短嘆著。
「你都還沒愛上我,我怎麼甘心讓你死,你說是不是啊?」她嬌俏地貼近康書寰,玉臂環上他的頸項。
康書寰蹙起眉,苦惱地拉下他脖子上那雙大膽熱情的小手。「香……蝶兒?」他正巧看見走出房門、神色不太對勁的舞蝶。
「來,我跟你介紹——」他迎向舞蝶。
康書寰家中什麼時候多了個叫「蝶兒」的人了?路香綾困惑地回身望去。
「路……路湘翎!」舞蝶大驚失色,駭退了一步,康書寰及時扶住她。
「蝶兒,怎麼了?」他來回打量,「你們認識嗎?」可是路香綾明明一臉迷惑呀!
天哪!是路湘翎,經過了一千年,她竟然還是無法擺月兌這個噩夢……而她,竟還是早了她一步認識康書寰……
不!不!老天怎能這麼對待她!她等了一千年,她受了一千年的折磨,等的並不是這樣殘忍的結果啊!
她心魂欲碎,悲絕地推開康書寰,踉蹌地奔進房中,再也不能抑止地哭出了千年采的淒涼與委屈——
「蝶兒!」康書寰不假思索地跟了進去,顧不得路香綾的想法。
這畫面,好熟悉。路香綾有些微閃神。
呆立客廳的她,望著急迫上去的康書寰,那不加掩飾的焦慮,分明顯示著他極度在乎這女孩,那個叫蝶兒的——會是她的威脅嗎?
康書寰試著扭動門把,還好,沒有上鎖。他暗暗慶幸自己還沒教她如何鎖門。
「蝶兒,」他小心地靠近她,見她哭得心碎斷腸,慘慘淒淒地,心靈深處的某個角落竟為她而隱隱抽痛著,「別哭,告訴我怎麼了。」他輕拍她顫動的肩,令他難以接受的是,這回她竟不再投入他的懷抱尋求溫情與慰藉。
「別管我,你不要管我!」她淒淒切切地低泣,哀怨無助的楚楚豐姿令他心疼。
「如今的你,只剩下我可以依靠,我不管你,誰管你呢?」
「不要、不要!我不希罕你的同情,去找你的路湘翎,去呀,我死心了,我再也不糾纏你了,行不行、行不行啊!」她哭得痛徹心扉、哭得肝腸寸斷。
康書寰怔了一下。她這是在吃醋嗎?
他苦笑,心頭百味雜陳,悲喜難分。
他的心,是隨她而動的,這他不否認。打從她出現在他夢中開始,她就牽動了他的心弦,令他滿心系念著她,可是……這是愛嗎?一生從未對誰動過情,他不曉得愛一個人該是怎樣的心情,是無時無刻牽念著她?是莫名地為她心疼?是想傾盡一切力量來呵疼她?
如果是,那麼,他可能真的對舞蝶動情了。
可是,舞蝶愛的真的是他嗎?她口口聲聲喚著「慕白」,她等待的也是那個叫慕白的男子,他不是慕白,他不是她千年的夢,他們之間在愛情世界中如何能有交集?
如今舞蝶生活在他的保護領域中,為了不造成舞蝶的壓力,不讓舞蝶覺得他是在趁人之危,他該好好調適自己的感情,讓她自在些,以免制造出她的困擾。
這是他不為人知的柔情,他用著自己的方式關懷舞蝶、憐惜舞蝶——雖然並不被她苟同。
「別說任性話,你明知道我不是同情你,為什麼要扣曲我真心的關懷呢?」他愁苦地蹙起眉,強行拉起她擁進懷中。明知道這個舉動已逾越了朋友的界線,但他無法壓抑心頭那分又痛又憐的情緒,隱忍不住想將她納入懷中細細呵疼的沖動。
「你可惡,你最可惡了!」她哀怨地猛捶他胸膛。他總是惹哭她,卻總是一臉無辜,好像根本不關他的事。
他緊緊擁住她縴弱的身子,靜靜閉上了眼,承受著她的嗔怨。
這麼真實的擁抱,這麼柔軟的身子……她的淚眼朦朧、她的哀戚幽怨……一切都這麼真實,她的感情這麼的強烈,怎會只是為了一個在他身上隱約虛幻的影子呢?對他,她應該真的有感情的吧?
思及此,他將舞蝶擁得更緊。「對,全都是我不好,再也不會了,我再也不會讓你為我而哭泣了……」
溫存多情的呢喃化解了她心頭的怨懟,不自覺地輕喚︰「慕白……」
他一僵,瞪大了眼,如受重擊般變了臉,迅速推開她。
她想的、念的,依然是展慕白!
可笑!他竟然只是個替身。三申五令、千叮萬囑,他總是提醒自己不能沉醉、不要深陷,沒想到,最後他還是意亂情迷。
「慕……呃,書寰——」她暗暗叫慘,試著自圓其說,「剛才……」
「不要解釋。」他神色陰沉,有些蒼涼,又有些悲哀,「答案你我心里都很清楚,一切到此為止,我是康書衰,不是你的展慕白,傻瓜——我只當一次!」
他強迫自己將舞蝶盈滿淚意的淒楚容顏拋諸腦後,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
***
怨毒的眼、致命的利刃,殘忍無情地朝她揮來——
不、不,她不能死,她愛展慕白,她答應要當他的新娘,一輩子留在他身邊,她不想離開他……
不要,別這麼殘酷地對待她——
好痛!傷口痛,心口更痛,展慕白竟為她而落淚,他說過,他從不流淚的,這一滴滴滾燙的淚,如熱血般烙上她心口,慕白……我對不起你,我食言了,我再也無法伴你一生,再見了,我最深的依戀,我多麼的不舍、不願離
你而去……
今生無緣,來生再見吧!來生,我一定要再當你的新娘——
血染雙燭,龍風悲鳴……
天哪,可怖寒粟的預言,竟血淋淋地發生在她身上……
慕白、慕白……啊——
「蝶兒,蝶兒,你醒醒,醒醒!」康書寰又驚又急地喚著顯然正被夢魔纏繞的舞蝶……
她喃喃囈語︰「不,不,慕白,慕……啊!」她猛然驚醒,小臉上掛滿了淚珠,眼前一雙滿含關切的眸子正俯視著她,她哭著投入他懷中,低低切切地哭了起來。
他輕拍著她的背,不斷柔聲安慰︰「做噩夢了是嗎?別怕,沒事的,不過是個夢罷了,乖,別哭了。」
「書寰……我以為……以為……死亡的陰影纏繞著,我好怕……」。
「死亡?」他想起那血染雙燭驚心動魄的一幕,「都過去了,沒什麼好怕的,只要有我在,誰都傷不了你。」
「是嗎?」她淚意盈然地望住他,小臉顯得脆弱而無助,看得他心好痛。
「是。」他擁住她,想給她一點支持與安全感。
她幽幽柔柔地笑了,帶淚的笑容格外淒美。靠在他充滿柔情呵護的羽翼下,她安心地閉上雙眼。
她將他抱得好緊。康書寰心痛地發現,她小小的心靈竟承載著這麼多的恐懼與不安,為什麼他沒早點發現呢?
他為她感到好心疼!
小臉上的點點珠淚,被他憐惜地輕輕拭去,他舍不得驚動此刻睡得正香的舞蝶,只敢小心地移動身子躺下,讓她舒適地蜷在他寵溺的懷抱中入眠。
「晚安,小蝶兒,願你有個好夢。」他親親她的螓首,含笑人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