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什麼嗎?」
在早餐結束後,借故離開的兩人悄悄潛進駱柏恩的房里。
「吃的方面沒問題,只是……」幻蝶沉吟著。剛才吃飯時她一直在注意老人家的氣色,已大略掌握了幾種可能的毒性,發現下毒的人是個外行,卻也不太笨,她放眼梭巡了房內一圈,冷不防的探手拆開了床上的枕頭。
「怎麼?」銀狐靜看著她的舉動,沒有阻止,知道她發現了異樣。
經過層層的拆解後,枕頭最內部赫然出現一個用白布包好的干燥葉包,扁平的布包牢牢縫合在枕頭的內襯里。
「這是……」他問,心下多少有了個底。
「夕陽草,無色無味,曬干後會散發輕微毒性,長期吸人會造成人體各部分器官緩慢衰竭。」幻蝶輕皺眉頭解釋。干燥的葉片仍新鮮,看來一直有人定期在更換這些南美洲的毒葉。
銀狐接過那個布包,還未開口,又見幻蝶從棉被及床墊下翻出更多個類似這樣的白色小布包。他的臉色更沉了,想來有人非置老人家于死地不可。
「我已經幫你找出毒的藏身處,接下來就由你去找出下毒者了。」幻蝶微微一笑。
銀狐抿唇點點頭,既然知道是何種毒物,只要從負責老人家生活起居的佣僕方向去追查就很容易了。
☆☆☆
駱氏親戚群真的神通廣大,銀狐不過才回來一天而已,他們就已接獲了消息紛紛趕來關心,不過全被盡責的老管家給擋在門外,只為留給這對久別重逢的爺孫倆多一點相聚的時光。
駱曜鈞一把摔碎手中的酒杯,那張英俊的臉上此刻布滿了山雨欲來的陰霾,他最擔心的事情終于還是發生了。原本已穩制住的駱氏內部眾多派系,因為曜天的歸來再起波瀾,當初並未誠心順服他駱曜鈞的人蠢動叛念,醞釀著在駱氏集團里另立新主,仗恃著爺爺舊有的人脈要培養另一股與他相抗衡的勢力。
駱曜鈞暴怒的捶了下厚重的大書桌,他努力了這麼多年,曜天卻輕而易舉的就毀了這一切。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就像一種擺月兌不掉的詛咒一般,只要有曜天在,他就永遠當不了第一!
听聞小兒子歸來的事,人在國外考察分公司營運狀況的駱英哲夫婦,因為班機的緣故,一直到第二天才踏上台灣這塊土地,直奔自己的家。
沒有乍見親人歸來的狂喜,有的,只是久未聯絡的生疏;找不回當初的情感,只有過往共同生活時的遙遠記憶,就像接待一位遠親般的彬彬有禮,連擁抱都顯得壓抑澀然。
駱夫人望著已長大成人的小兒子,顯得既傷感又無奈,她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站得遠遠的大兒子身上,眼中浮現的是感嘆欣慰的眸光。
「這幾年,你……過得還好嗎?」
在駱英哲的書房里,父子倆像對陌路人般,僵硬又尷尬。
「沒什麼。」銀狐聳聳肩,「到處流浪罷了。」
「都到哪去了?沒在台灣嗎?」駱英哲頓了頓,難怪他用盡人力尋找都始終沒有兒子的下落,沒想到他根本不在國內。
「前幾年一直在各國間游蕩,直到這兩年才回台灣的。」
駱英哲進一步想追問,但兒子一直避重就輕的回答,模稜兩可的答案讓他根本問不出個所以然。踫了不少軟釘子後,他挫敗的嘆了口氣。
「你知道這幾年,你大哥花了多少心力才爬到今天這個位置的嗎?」駱英哲語重心長的緩綬說道。
銀狐沉默著,感覺得出父親的話中有話。
「駱氏本該是你們兩兄弟的,但是你在當年就這麼頭也不回的出走,別無選擇之下,我只能培植曜鈞當公司的接班人。駱氏集團里有許多派系也想強出頭,他花了很多年的努力才打贏這場戰爭,直到去年才漸漸穩坐駱氏總裁這個位置,但是……你卻選在這個時候出現……」
「爸想暗示什麼?」銀狐的目光變得幽閉森然,像兩泓深不可測的黑潭般靜寂。
駱英哲靜默了半晌,口氣中夾雜著深沉的無奈再度開口,「我們駱家並不同于一般的家庭,這個社會本來就是現實的,為了守護眼前的這片江山,有時候我們不得不對現實做出某種程度的妥協與犧牲,即使內心里是多麼的不願——」
「我回來並不是要和大哥爭家產的!」他沒有裝作听不懂。表面上他雖故作若無其事,但抽緊的下顎令他的話氣略顯僵硬,他沒想到連父親也……
「我知道。我都知道……」駱英哲安撫的道,卻應和得有些言不由衷,「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兒子,永遠都是。」
「可是曜天……」駱英哲抬起頭,眼底有著沉痛,而接下來的話更教銀狐的心徹底冰寒。「你真的不該回來……真的不該再回來了。」
☆☆☆
為什麼她非得和臭老頭子下棋不可?
方以凝氣沖沖的走在駱家由老太爺的院落連接至主屋的中庭里。幻蝶先離開了,而銀狐那家伙又不知道跑哪兒去,留下她一個人陪老爺子下棋消磨時間,偏偏他贏棋時那副得意的嘴臉每每讓她恨得牙癢癢的,想扳回一點面子,但總是屢戰屢敗。老頭子的棋藝明明比她好,偏喜歡找她下棋,比賽一開始就不公平,老頭子顯然以欺負她這個新手為樂,真是一點都不可愛。不想再留下來自取其辱,她氣惱的借故離開,打算找到銀狐那家伙後,告訴他一聲準備翹頭走人,卻在走到中庭的一半差點撞到迎面而來的銀狐。
「你干什麼魂不守舍?」害她差點撞上他。
「你要去哪?」他眨開眼底那抹悒郁,淡淡的問。
「回家!」她嚴重聲明,「你自己去陪你爺爺下棋吧!」
「陪我!」他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往內苑的涼亭里。
「嘿……」她不悅的抗議,卻無法掙月兌他的鉗制。
一到達古色古香的風雅亭子里,他沒有再阻止她的抗拒,沉默的放開了手,環臂仰首看向天際微弱的夕照。一向帶著笑意的迷人俊臉破天荒的出現一抹濃得化不開的憂郁,方以凝看著他的背影,似乎感覺到某種不言可喻的孤寂,她頓了頓,本欲離去的步伐好似被不知名的東西牽扯住,無法移開。
「怎麼了?」她忍不住開口問。他孤傲的落寞神情淡淡牽動她心里某個角落,「發生什麼事了!」她好奇探問的口氣多過安慰。
他依然沉默,冷峻抑郁的臉龐更添一股說不出的魅力。她微微震懾,這副模樣若給其他女人看到,恐怕所有人都會神魂顛倒吧!
「你覺得孤單嗎?」他突如其來的開口問,聲音滿是壓抑的情緒。「真的覺得家人相聚會是比較快樂的一件事?」
方以凝靜默了半晌,不清楚來龍去脈,卻似乎嗅到了點什麼,「有人對你說了什麼嗎?」她問,卻沒想到一語中的。
只見銀狐的肩膀震了震,別開那雙載滿復雜心緒的眼,頎長的身影朝她走來,她下意識的想閃躲,偏偏兩腳像生根般無法動彈。他在她面前站定,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就將她縴瘦的身子攪進懷里,他需要一點力量,駱家的一切人事物都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累。
「喂……」她站得直挺挺的,想推開他,卻從他的懷抱中清楚感覺到無言的憂傷。她輕輕後退閃躲,他的身形也跟著她移動,她一直退到腳跟頂撞到石椅底部再無可退後跌坐了下來,僵硬的坐在涼亭的長椅上任他抱著。
「其實有時候我是比較羨慕你的……」他模糊的低語,將臉深探埋在她性感的鎖骨前,曲膝挺跪在她身前,兩人面對面接近得有些暖昧。
她的身體防衛的一僵,不明白他的話。他們駱家祖孫三代同堂,父母均健在,他有什麼好不滿的?為什麼要羨慕她?難道他認為當孤兒會比較好嗎?
「你知道被一個人恨,恨到想殺了你是什麼樣的感覺嗎?」
她被他話里的森寒與認真懾住了,手臂上泛起一層雞皮疙瘩,還來不及問他為什麼就先感覺到他竟微微的顫抖著。她驚訝的怔住,無法看到他臉上的表情,眼前視線所及的盡是他寬厚的背。
「你究竟是……」她遲疑的輕問。他究竟曾遇上過什麼樣的事?他們駱家似乎隱藏著重重的謎團,外人難窺其中。
☆☆☆
身體各處有著明顯的擦傷及撕裂傷,雖然有輕微的腦震藹,但幸運的沒有任何骨折或更嚴重的內傷,目前只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就無礙。
駱曜天躺在病床上,身上纏滿了白色的繃帶,俊美的一張小臉此刻滿是大小不一的擦傷,還有多處淤青。他痛得頻皺眉,卻忍著投掉眼淚,不哭是因為被污蔑而憤怒,他被人從山坡上推下,昏迷了將近一天一夜才被找到,因為森林間多棵大樹承接住他墜落的頹勢,這才幸運的撿回一條小命,而推他的人正是體內與他流著相同血液的親手足。在醫院醒來後,他听說曜鈞當時害怕得跑掉了,在山上晃蕩了一個多小時才回去,本想隱瞞事情的真相,卻被人發現他發青的神色有異,在眾人的逼問下才支支吾吾的說出事發經過,但他竟騙大人們說是弟弟自己不小心掉下山谷去的。
駱曜天在醫院醒來後,氣憤的和他爭辯,但因為年紀小,沒有人當一回事,包括他的父母及最疼他的爺爺。眾人只當是兩個小孩子吵架拉扯才造成的意外,只有駱曜天清楚的感受到當時那一刻,曜鈞是真的希望他能從這世上永遠消失!
自此之後,兩兄弟之間的競爭日趨白熱化,不管是自發性的,或是周遭旁人使然,他們之間的敵意漸起。駱曜天不懂,或許小時候的他真的是因為爺爺的疼愛而有點恃寵而驕,讓人實在忍不住想扁他,但他真的不明白,何以曜鈞能記恨這麼久?隨著年紀漸長,駱曜鈞不再費心掩飾他的嫌惡與他有多麼希望徹底擊敗這個唯一的親弟弟,駱曜天不明白事情怎麼會發展至這地步的,他不想競爭,所有人卻總是將他們兩人放在一起做比較,造成兩兄弟之間的心結愈來愈深。曜鈞對他的厭惡也逐漸轉變成痛恨,而他完全無力改變這種情勢的發展。
「啊!駱家的二少爺回來了……」
帶著諂媚巴結的聲音比他先一步響起,穿著制服的瘦削少年剛從學校放學回家,駱曜天本想趁人不注意時回房,但還是被眼尖的三嬸發現。
「曜天,過來。」駱柏恩一臉驕傲的向眾家人介紹他這個寶貝孫子。
「爺爺!叔公!泵婆!三叔!三嬸!四叔!」駱曜天壓下一肚子情緒,唱名般的向眾人禮貌問候著。
「曜天真乖。」
「放學了?」駱柏恩掩不住內心的驕傲,開口低問。
「是,正要回房去念書。」他中規中矩的回答。
「曜天這次的期中考又是全校第一了吧?真是聰明。」三嬸稱贊道,听得出來她言語背後討好的意味相當濃厚。
「三嬸過獎了。」駱曜天謙虛的說。不管是體育或學業都有著做人的成績,他卻沒有任何的自滿。
「曜鈞應該也是第一名吧?我們家翌學和他同班卻總是排第二名,怎麼也考不蠃他。」三叔自嘆不如的道。這兩兄弟真的太厲害了,自小天資聰穎,難怪父親一開始就有意栽培他們當繼承人,其他弟兄的子女們只夠格當左輔右弼。
「咱們駱家的將來就靠你們兩人了。」四叔表面恭維的話底下有著微酸的挖苦。
駱柏恩笑而不語,「曜鈞呢?」
「大哥今天有家教課。」駱曜天回答。才剛升上高一,駱曜鈞已在為大學聯考做準備。
駱柏恩贊賞的點點頭。
「不過爸爸打算將主事者的位置給誰?公司里總不能有兩個決策者啊!」四叔唯恐天下不亂的探問著。
「曜天的資質不錯,上次參加全校優質學力檢測不就得了第一名嗎?而且他在校的成績一直都保持著全校第一,運動神經又好。」駱柏恩還沒開口,三嬸就急著發表自己的意見,且趕忙巴結表態,「曜天,三嬸平時對你最好了,將來你當了駱氏負責人後,可不能忘了三嬸這樣照顧你。」
「再怎麼說,曜鈞總是大哥,哪有長幼不分的道理?」叔公並不贊同。
「但曜天資質較好卻是不爭的事實。」姑婆開口。她的確是較偏心曜天這個漂亮的俊小子,而且曜鈞並非年年拿第一,有時考試大意,學年成績掉到第二名也是曾有過的事,但曜天卻總是輕輕松松穩坐全校第一。
在眾人七嘴八舌起爭論前,駱柏恩揮揮手開口,「公司由誰接棒並不是看考試第幾名決定,我要的不是個只會讀書的學究,還得看他們應對的反應能力。況且他們還小,現在談這個都太早,我還得再觀察觀察。」
「曜天,你可得爭氣點,三嬸可是站在你這邊的。」趁沒人注意時,三嬸悄悄將他拉到一邊談話,眼底寫滿志在必得的光芒。
駱曜天勉強咽下喉中的不耐,垂下厭煩的雙眼,「是的,三嬸,我可以回房看書了嗎?」
「當然當然,快去吧!」三嬸笑開臉,不敢稍多耽誤的立刻將他放行。
駱家大廳里,貪婪逐利的勾當仍在進行著,駱曜天選擇離開那群打從心里讓人厭惡的駱家親戚群們,遁逃回房里。但老天似乎不肯太輕易放過他,稍晚,接近用餐時間,他的房門被人憤怒的用力踹開。
「你又去向大家說了些什麼!」駱曜鈞慍怒地沖進房內朝他咆哮。顯然他已听說了傍晚的事,駱家的僕佣里總有些好事者,會看主子們的權勢大小選邊站,比較有心機的下人也就自動成了各個主子的眼線,一有任何的風吹草動就立刻跑去嚼舌根。
駱曜天愕然抬頭一看,竟是他的哥哥曜鈞,他皺了皺眉,「什麼意思?」他不懂他的質問所為何來?
「什麼意思?!」駱曜鈞低咆著丟回話,「你就只會賣弄你那張臉而已,不憑真本事靠巴結!你不覺得可恥嗎?」
「我巴結誰了?」平白被人冠上這一頂不名譽的帽子,他的火氣也不禁提了上來,從書桌前跳起來和高他一個頭的哥哥理論。
「你少得意!我告訴你!」他的反抗令駱曜鈞的怒火燒得更旺,眼底的威脅教人打顫,「別忘了我會比你早進公司兩年,這兩年已足夠我建立起自己的版圖,你不會有任何機會的!」
誓言般的怒吼在空氣里激烈震蕩著,駱曜鈞抓起一旁的電腦鍵盤往牆壁上砸個粉碎,傾泄完怒氣後才邁開大步離去。
駱曜天站在房中央看著一地殘骸,對這樣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情況早已習以為常,卻也漸感不耐,且愈來愈厭煩。
「二少爺……你沒事吧?二少爺!」
听到聲音趕來的阿梅是駱家的僕佣之一,正好經過這兒听見爭吵,接著是砸東西的聲音,她一推門進來就見到滿地的凌亂。
「你沒受傷吧?二少爺!」阿梅緊張的趕緊執起他的手察看,深怕他有個什麼意外。
「我沒事。」駱曜天婉拒了她的關心,俊美的臉上有著不屬于少年的愁郁。
「又和大少爺吵架了?」駱家的下人們都知道這兩兄弟的感情不太和睦,但有錢人家的親情本就涼薄,所以他們也見怪不怪。
「不是我要和他吵!」駱曜天的辯駁中有著防衛。
阿梅著著他倔強的神情不禁嘆了一口氣,沒有再問。「大少爺的脾氣不太好……」她無奈的說道,彎去收拾地上的殘破。
曜天少爺就像她的弟弟一樣,她很自然的就對他多了幾分用顧,而隨著曜鈞少爺的年紀漸長,他變得愈來愈有男人味,在女佣間成了眾人傾慕的對象。她私下雖然也很欣賞、喜歡他,但曜鈞少爺的脾氣實在愈來愈壞,尤其對曜天少爺更是沒好臉色,令她不禁對小少爺多了一點心疼。
駱曜天無言的看著她收拾的動作,從衣櫃里拿出一件外套用上肩就往外走。
「你要去哪?二少爺!」阿梅瞥見他離去的身影急問,丟下手邊收拾到一半的東西。
「心情不好,出去走走。」他簡短交代,瘦長的身影消失在內苑里。
「請福管家載你吧!二少爺?」阿梅在後頭喊著。但遠去的少年已听不見,也不願遵從她的好意。
她收回目光,無法插手管他們兄弟間的事,只能盡好本分將小少爺的房間打掃干淨。
☆☆☆
廢棄的工寮里,四、五名男子壓低興奮的聲量說話,在山上這座棄置許久的鐵皮屋里,夜幕讓它在林間的位置更加隱蔽,處處陰暗的角落令它更添幾抹鬼魅的氣息,而在這半夜時分,也只有亡命之徒膽敢涉足此地。
男子駝著重物,在走進工寮後將肩上不斷掙扎蠕動的人從麻布袋里倒了出來丟到地上,那是駱曜天,他身上還穿著中學的制服,很顯然是上學的途中遭劫,他的手腳全被粗大的麻繩束縛,逃月兌不得,連嘴上也被貼住膠帶。和他一起被關著的還有駱曜鈞,兩人的情況一樣狼狽受限,這些人一路尾隨他們的座車,在清晨福管家開車送他們兄弟倆上學的途中強行攔截,將開車的阿福打了一頓,然後持槍劫持了他們兩兄弟。
「大仔!現在怎麼辦?」又有兩名男子走進工寮,抑不住興奮的看著地上被捆綁的兩名少年。
「現在?現在就等駱家那老頭送錢過來。」帶頭犯案的男子如勝券在握的低笑道。「他這兩個寶貝孫子全在我手上,還怕他不就範嗎?」
蹦噪叫好的聲音瞬間高高低低的響起,眾人眼前幾乎已浮現了手握大筆錢財的美好景象。
「我買了兩打啤酒,咱們先來預祝計劃的成功吧!」地位較輕的幾人從塑膠袋里拿出剛才在山下便利商店買的冰啤酒,「啵」的一聲拉開鋁罐環。
「要不要現在就殺了他們?我還沒試過殺人的滋味。」另一名男子磨刀霍霍、躍躍欲試,既緊張又興奮。
駱曜天微微睜大眼,被膠布貼住的嘴發不出聲音,只能拼命扭絞著被反縛的雙手,但纏得極緊的麻繩沒有任何松月兌的跡象。
「再等等……若駱老頭敢耍什麼花樣的話,我們就先挑一個殺了送回去,他不敢不買我們的賬。」帶頭的男子慎謀遠慮,早想好了對策。
「不愧是大仔,咱們弟兄就靠你發財了。」
為錢不擇手段的亡命之徒扛起兩名少年,將他們關進內室一個更幽蔽的房間內,充當監牢在門外看管,一群人開始討論起拿錢的路線。
駱曜天拼命扭動著身子,想擺月兌手腳上的束縛,嘴上的膠條讓他只能發出模糊的嗚嗚聲。他的心中害怕極了,這些人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留他們活口,不管有沒有拿到錢都不讓他們有活著指認綁匪的機會,若爺爺不老實點付錢,他們會先拿其中一人開刀,而不管是誰先被殺,那都不是他願意見到的情況。
掙扎了許久,直到體力用盡,麻繩仍緊縛著他的雙手。他虞軟無力的癱在地上,疲累感不斷襲上他繃了一整天的身于,但他卻因為害怕而不敢閉上眼楮。
不知何時昏沉沉的睡去,黑暗中窸窸窣窣的聲響再度驚醒駱曜天沒能放松的神經,他睜眼看向屋內幽暗的另一端,駱曜鈞磨了數小時的麻繩終于被他割斷。
廢棄的工察內有一些先前工人進行工事時遺留下來的木條磚塊等,或許是綁匪太過自信,以為被捆得像待宰豬只的兩兄弟耍不出什麼花樣,因此在事前並沒有進行任何清理。駱曜鈞模到他倒臥的地方棄置著一塊邊緣銳利的鐵片,有如抓到一線希望般,數小時的黑暗中,他就靠著它不斷磨扯,磨到兩只手腕都破皮,鮮血流進麻繩滴落至地板上,令他劇痛難當,但鮮血換來的代價卻是自由,雙手一得到松綁,他立刻解開腳上的繩于,撕掉嘴上的膠帶。因為長時間的束縛,他還無法靈活行動,心跳急促的只能等待血液的活絡。
他抬頭看向屋子另一個角落,曜天手腳受縛的倒在髒亂的地板上,髒污沾上他俊美的臉孔,膠帶貼住他的嘴,那雙眼正急切的向他求救,要他替他松綁。
反常的,這時刻駱曜鈞唇邊竟勾起一抹不該出現的冷笑。感覺到疲麻的不適從腿上逐漸退去,他緩緩站起身踱至曜天面前,居高臨下的望著他。
「想要我替你解開繩子是嗎?」他輕柔的問。「你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會救你的。」他吐息如霜的宜布,得意的看到他瞬間睜大的雙眼,他的錯愕令他有種說不出的快感。
「從數年前我將你推下山那一次起,我真的開始希望你能從這世上消失,現在有這機會,你以為我會讓你活著回去嗎?」他像只逗弄牆腳邊無助老鼠的大貓,唇邊有抹殘酷的笑意。
駱曜天低嗚著聲,眼中全是無法置信的驚樗,不敢相信唯一的哥哥會完全不顧手足之情,竟有棄他于不顧的意圖。
「駱家只能有一個繼承者,少了你,我會活得更快樂。此情此景就像是老天刻意的安排般,別擔心,我會安全的回去,至于你,就當成是個意外吧!算你倒霉被綁匪撕了票,等事件落幕後,我們會懷念你的。」他冷笑道。年輕的臉孔上有著超乎年齡的冷靜與殘酷,瀟灑的朝他唯一的弟弟揮揮手,他無情的轉身離開,沒有回頭。
棄置許久的工察內到處殘破不堪,監禁他們的空量內只有一扇通氣宙,連個遮蔽的窗戶也沒有。連續兩天來的囚禁未出任何差池,致使綁匪對他們的戒心大大降低,卻沒想到這天深夜里駱曜鈞會從這兒逃走。
望著哥哥遠去的身影,駱曜天幾乎嗚咽出聲,面對死亡的威脅都不及親生手足給他的打擊來得大,極度的冰寒從內心最深處散發出來,涼到他的四肢百骸。他絕望的在地上使勁掙扎,用盡所有力氣,卻不明白自己早已喪失求生了,這麼做有何實質意義呢?也許是他潛意識里想借著的痛楚來釋放一些內心的痛苦吧。
約莫過了半小時後,綁匪照例的巡視,原以為情況一如往常,會見到兩兄弟被縛受囚的身影,沒想到這回竟少了一個人。
男子愣了下揉揉眼,還以為自己看花了,反應過來後立劉驚慌的大叫︰「大仔!不好了!有一個跑掉了!」
「啥?」這一叫立即引來所有人,大家全沖進這間臨時的囚室里。
在月光隱隱照明的破屋中,地上散落著一團松開的麻繩,周遭還有許多令人怵目驚心的血滴。
「快去找!他應該還跑不遠!」為首的男子立刻說,忍不住苞著咒了句三字經。
「好加在還有一個。」其他人發現了駱曜天的存在,像拎小璃般抓起他。
「為什麼他會丟下他,自己逃命?」他們手足之間的情誼,連他們這群江湖弟兄也無法理解。
為首的男子推開眾人揪住駱曜天的衣領,發狠的說︰「他敢跑就不要讓我抓到!否則我第一個先送他的尸體回去給你們家的人!」
因為跑了一張肉票的憤怒令他將火氣發泄在剩下的駱曜天身上,而他不受脅、沒有任何反應的空洞眼神讓他更加怒火高張,克制不住沖動的一拳揮向他的下巴。
「看到了嗎?這就是你們有錢人家的親情,比我們這群弟兄還不如!」男子借由惡童的打擊發泄怒氣,一拳打不夠,還抬腳踏向他蜷曲在地上的身體。「你的哥哥只顧自己逃命去了,他不會回來救你的!」他嘲弄著,重重的拳腳全招呼至駱曜天瘦弱的身上。被縛住手腳的他無法反抗,因為嘴上貼了膠帶,吃痛也只能悶哼著。
一群人鉚起來痛毆他半死後才逐漸停手,為防最後的肉票也丟失,他們不再放他單獨一人。雖然依他目前奄奄一息的情況早沒有力氣逃走,但他們沒敢大意,開始商量另覓藏身地,因為這地方隨時會被人發現。
沒多久,一群亡命之徒起程動身,低調而迅速的離開,本以為能安全抵達第二個棲身地,沒想到半途遇上警察臨檢,為躲避警方只好開車逃逸。在場員警一見情況不對立即出動大批警網圍捕,在街上展開激烈槍戰;直到彈盡援絕,歹徒的座車爆胎撞上安全島四散逃逸後,關在後座置物箱的駱曜天才被人救出,緊急送往醫院。當時的他全身多處淤傷與骨折,生命脈象微弱,經過醫生緊急搶救,住院觀察了兩個多月才撿回一條小命。
被人救回的駱曜天性情驟變,他變得沉默寡言,對那一場經歷也不再提起。他知道駱曜鈞對外向人謊稱他們兩人被分別囚禁在不同的地方,所以他才會獨自逃月兌,對此駱曜天並沒有拆穿他的謊言,他只是安靜的回到原來的生活,照常上下學,雖然爺爺駱柏恩為了保護他們,請了兩名保鏢隨待外出,不再由福管家單獨接送,但他也沒有表示任何的意見,好似成了一尊沒有聲音的人偶。駱家親戚還是將未來的籌碼押注在他們兩兄弟身上,每天勾心斗角、爾虞我詐,他的成績依然好得令人眼紅,依然聰明得令駱曜鉤仇視,天天都想除掉他,而後來那幫匪徒落網認了罪,道出一切內情讓駱曜鈞的謊言正式瓦解,但事過境遷,沒人想再去挖起那段不愉快的經歷。駱柏恩雖知道小孫子受委屈,卻也莫可奈何,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裝作不知情。
正當眾人逐漸遺忘一切的同時,駱曜天卻選在該學期末最後一天到校上完課後失去了蹤影,從此沒有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