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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神射錯箭 第五章

上天顯然不站在她這邊。

據說曾有學者懷疑耶穌的性別,但是她肯定耶穌的性別一定和慈愛的天父一樣,因為只有男人才會幫著男人欺負她這個弱女子。

整件事究竟是如何發生的?昨晚,她記得自己前腳才剛踏入風師叔的公寓想趕走他,後腳卻發現所有的人都不見了,整棟公寓安靜得像鬼城。苦苦等了他們大半夜,終于盼回一堆喝得醉醺醺的大小酒鬼,東倒西歪地替他把行李搬進四B。

喝醉耶!她純潔可愛善良的房客們打從搬進來到現在,幾時喝醉過?她連他們會不會喝酒都不知道,結果姓沈的搬來頭一天就帶壞他們。

包過分的是,他仗著有眾人當靠山,又明白她不忍心違逆大家的心意,所以大刺刺地賴下來不走了。居然有人寡廉鮮恥到這等地步。

她就不相信自己趕不走他!

「吳專員,現在是上班時間,你發什麼呆?」戚振觀敲敲她的辦公室門。

人衰的時候,連想心事都會被捉到。

「對不起。」她把鼻子埋回公事堆里。

戚先生這次倒是沒和她計較,反而出奇的和顏悅色,完全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我說,語凝哪……」他笑容可掬地走進來。

她的雞皮疙瘩一顆顆浮起來。

謗據以往的經驗,每次戚先生用柔軟的嗓音說著「我說,語凝哪」,結果通常都沒好事。

「你和沈楚天……進展得如何了?」他的眼眸完全似一位關心晚輩的老伯伯。

「我和他?」她還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才瞞幾個前拜而已,戚先生怎麼會看出她和沈楚天之間有「進展」?她家沒安裝竊听器吧?「呃,還好,他住得還算舒服……」

「「煮」得還算舒服?」戚先生一頭霧水。「煮菜還有分舒不舒服的?我倒沒听過。」

「「煮」?噢對,「煮」!」原來如此,差點說溜了嘴。「我的意思是,他煮的東西吃起來很「舒服」。」天大的謊言。

「那就好,那就好。」他搓搓手,一臉撿到珍珠寶貝的垂涎樣。「呃,有一件事情麻煩你轉告沈先生。我們有一些宣傳廣告想請他出面拍攝,還有,如果可能的話,也想請他上電台講幾句話……」

「不可以!」她連想都不用想。「他很忙!」

基金會里任何需要麻煩到沈某人的事都必須由她出面關說。而目前她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去「求」沈楚天。

「吳小姐,」戚先生的老好人表情立刻收回去。「我想你可能還搞不清楚情況。我並不是請求你,而是命令你。」

看吧!每次都這樣,軟的不成就來硬的。沒關系,她也有苦肉計。

「戚先生,我和他非親非故的,人家憑什麼答應撥出更多時間幫我。講交情嗎?若要論交情,除了烹飪課時間,我鮮少和他見面,哪來的機會培養交情?」上天原諒她善意的謊言,她只是不希望戚先生發現沈楚天住在她那里後,要求她以身相許之類的。

「你是說,你從來沒有和他約會過?」世界上居然有這種女人,英俊迷人的沈楚天就在身旁,竟然不懂利用機會來個近水樓台先得月。

「肯定沒有。」她保證,這是實話。「我甚至不太有機會見到他。」這則是謊話。

自從認識沈楚天之後,她說謊的次數足以下十次拔舌地獄,偏偏自己又是那種說了謊之後會產生愧疚感的人。

桌上的內線分機適時響了起來,解救她免于說出更多謊言。

「吳小姐,外找,」秘書的聲音似乎喘不過氣來。「是……是沈楚天先生。」

辦公室里的兩個人都以為自己听錯了。戚先生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她則想挖個地洞鑽下去。

這個殺千刀的跑來公司找她做什麼?

「嗨!」一張明朗的笑顏出現在辦公室門口。「小凝。」

「「小凝」?」戚先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剛好在這附近,順道過來接你下班,我們可以一起回家。」

「一起回家?」戚先生挑高眉毛。

完了完了!這下子真的跳到淡水河也洗不清了!早該听從小學老師的建議︰做個誠實的乖小孩。

「呃,我想,你的意思是,接我回「我的公寓」之後,你再回「你住的地方」是吧?」她拚命眨眼楮暗示他。

他沒有接到她的暗示。「這有什麼不同?我住的地方不就是你的公寓?」

基金會里響起好幾串細細的抽氣聲。

「他住在你的公寓里?」戚先生驚訝得連聲音都變了。他記得她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

「是,不是……」她還想做一些垂死的掙扎。「我是說,他和我睡在不同的地方……」天啊,越描越黑!

「怎麼個不同法?」戚先生粗魯地問。「他睡床的左邊,你睡床的右邊?」

沈楚天立刻覺得很不爽快。這家伙混哪里的?以前好像見過。雖然自己平常老愛惹語凝女圭女圭生氣,可是他看不慣別人欺壓她。

「這位先生,您不覺得自己干涉得太多了?我和她的事情純屬于我們的私生活。」

戚先生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的員工與台灣最紅的棒球明星有兩人共同的「私生活」,這……這……這實在太出人意料之外了。

不行,他不能眼睜睜看自己的手下愛將做出這等傷風敗俗與人同居的丑事……

慢著,再換個角度看看,如果沈楚天對語凝有意思,那……愛屋及烏,基金會所有的宣傳工作不就有著落了嗎?

「是是是,我不該過問,我不該過問。」時間背景若換在古代,戚先生可能會自己掌嘴。

語凝看不順眼,火大了。「戚先生是我的上司耶!誰準你對他那麼凶的?」

「我……」他的嘴角立刻撇下來。

「沒關系、沒關系。沈先生盡量凶,我不介意。倒是你,你憑什麼擺臉色給人家看?」

「我……」輪到她可憐兮兮的。

「我就愛看她擺臉色!」沈楚天又瞪圓眼楮。

天哪!一物克一物。她怎麼會讓自己淪落到這種尷尬而百口莫辯的地步?

「我說,語凝哪!」又來了。戚先生笑咪咪地看著她。「你和沈先生的事我就不再過問了,但是我剛才交代你的事……可不要忘記哦!」而後笑咪咪地離去。

太好了,大事底定,他帶著心滿意足的笑意離去。

「他交代你什麼?」沈楚天好奇地看著戚先生離去的背影。

「要你管!」她吼罵他的聲音已經到了窮凶極惡的地步,可惜嬌小可愛的女圭女圭臉無論如何都不令人覺得可怕。「我何時叫你到公司來接我的?」

「我只是順路……」

「誰叫你順路的?你那條路不順,干嘛順到這里來?下次如果再多管閑事,你就給我、搬、家!」她氣呼呼地抓起皮包,推開辦公室門。接著發現——整個辦公室的同事,連同戚先生在內,全都瞪大眼楮等待他們的「儷影」雙雙出現。

「那我以後不要「順路」,干脆專門來接你,好不好?」他諂媚討好的眼光盯著她猛瞧,才不管有沒有其他人旁听。

語凝氣得咬牙咧嘴,回頭瞪他,眼角卻不期然瞄見

辦公室里,她慣常拿來出氣的愛神女圭女圭正舉高弓箭,咧大嘴巴沖著兩人的背影微笑

若是趕不走他,她就不姓吳!

當夜,語凝換上睡衣躺在床上嘀咕。

她不但要趕走他,還要趕得讓眾房客們心服口服!

接下來的日子里,她會眼也不眨地盯緊他,巧立各種名目,想盡一切辦法來令他的日子難過,到時候就算她沒有主動趕他,他也會自動提出搬家的要求。哈哈哈,太完美了!

滴滴答答滴,滴滴答答滴——特殊的電話鈴聲打斷她一時間太過得意的思緒。

都已經深夜十二點了,誰會選在這種時候打電話來?

「喂?我是吳語凝。」八成是她老爸又想老調重彈,說服她把公寓讓出來。

「嗨——」彼端傳過來一聲低沈渾厚、令人對黑夜充滿綺思的性感男音。

「是誰?」

「是我……」喑啞柔滑的語得摧佛在傾訴著無盡的情思。

「你是誰?」

「我是你的朋友,想和你談談天……」

「對不起,我沒興趣和陌生人聊天。」她打算把電話掛上。

「等一下!」陌生男子似乎猜得出她的舉動。「你難道不想神交一位可以分享心事的朋友?」

「不想!」她的回絕乾淨俐落。

對方八成是那種「你寂寞嗎?你需要異性知己嗎?請撥熱線XXX-XXXX,「俊美男子與你談心」之類的午夜牛郎。無論她如何乏人問津,可還沒饑渴到需要尋求專業服務的地步。

「你的防衛心太強了。」陌生男子輕聲嘆息。「我想,你一定常常覺得身旁缺少可以談得來的朋友,對不對?」

語凝暫時遺忘了掛斷電話的念頭。「你怎麼知道?」

「被我說中了?」陌生男子溫柔詢問著。

「奇怪了,我干麼要告訴你?」她立刻後悔剛才不小心在陌生人面前展露自己的弱點。

不過,他是如何從三言兩語之中猜中她的寂寞心事?

好像從有記憶以來,她總是一個人過著日子。一直以來,母親若非忙著和牌搭子模八圈,便是大街小巷尋找打折的名牌服飾;而父親則忙于他的棒球事業,無暇顧及女兒。自己照顧自己的日子雖然過慣了,偶爾夜半自思,也不免覺得遺憾。畢竟,有誰和她一樣,痴長到二十七歲,竟連個拿起話筒傾吐的朋友也沒有?

可能便是這種寂寞感促使她敞開大門接納風師叔他們吧!當她看見這群毫無血緣關系、卻彼此深深關懷的怪客們站在門口要求租房子時,內心角落的某種情感霎時被撼動了。

「難道你不覺得這樣的日子很寂寞?」他彷佛听得見她的心語。

「你究竟是誰?」這回,她的質問和緩了許多。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隱隱約約彷佛听見他的一絲嘆息。「我和你有著相同的困擾,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

他還能引用詩詞!雖然是非常淺顯的詞句,但是在文學沒落的現代社會里,他已經算得上是難能可貴的異數。

她馬上感受到自己的心柔軟如棉絮。

「我以前認識你嗎?」

「認識與否並不重要,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把我當成一個……神秘的仰慕者。

「仰慕我?」她忍不住笑出來。「我又不是什麼大明星,有什麼好仰……」

慢著,明星!思及這兩個字,她立刻聯想到某個人,而一聯想到這個人,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新鮮感立刻像遇上陽光的雪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莫非他當真如此大膽?

「沈楚天,是你,對不對?」火氣隨著急遽分泌的腎上腺素在她體內張狂。

「沈楚天?」對方如絲如綢的聲音流露出濃濃的傷痛。「你把我和其他庸俗不堪的男人聯想在一起?」

「不要以為我听不出來你的聲音!三更半夜不睡覺,還跑出來裝神弄鬼。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不用上班?」光憑「電話性騷擾」這個罪名就可以掃他出門。

「你可知道,當一個女人和男性朋友交談時,口中卻叫著另一個男人的名字,這是多麼殘忍的事情?」

「不承認是吧?好,看我怎麼揭穿你!」她摔下話筒,披上睡袍往門外沖。

這個家伙,哼!他的死期到了!原本還在為了如何趕走他而傷腦筋呢!沒想到他自動將把柄送上門。沈楚天,這可是你自找的,不要怪我無情。

「沈楚天!」她飛奔到四B外面,用力拍他的大門。「快出來!」

現在的他一定在里頭驚惶失措,急著想編造藉口掩飾自己的丑行。不過,沒有用的,她絕對不會買他的帳。

「快開門!別想窮蘑菇拖延時間!」

「來了來了。」里面傳來他由遠而近的招呼聲。「怎麼回事?哪里失火了?」

沒等他完全把門打開,她已經迫不及待地質問起來。

「我問你,你剛才……」突然地,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尖銳的問題隨著說話的能力一起消失。

他……他……他竟然沒穿衣服!

她小巧的下巴垂到胸前。

不不不,他並非全果,但是也差不多了。姓沈的全身上下只有一條小小的、薄薄的、短短的毛巾遮掩住的重要部位。廣闊的胸膛上布滿晶瑩的水珠,將肌肉勻稱的運動家身材襯托得令人更想伸手模一模、踫一踫。尚未沖干淨的洗發精泡沫仍然殘留在發上、身上。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洗澡洗到一半。」他拂掉從發梢滴下來的水珠。

是啊,她暈眩地想著,他看起來確實是一副俊男出浴的模樣︰

「呢,我是來……」來干什麼的?她突然想不起來。「來……來……」

「來找我?」他好心提醒她。

「找你?」她好不容易才將眼楮從他的胸膛移回臉上。「呃,對,找你……」

找他干麼?

「找我吵架?」這通常是她主動找他說話的原因。

喝!沒錯,她想起來了。

「我問你,」原本想伸手戳他胸口,考慮片刻,又改變主意。她可不想到時候被他反控性騷擾。「我問你,你為什麼打電話來騷擾我?」

「你在說些什麼?」他一臉的大惑不解。「我明明在洗澡。」

「別以為我不知道。除了你,不會有人這麼無聊。你一定是掛上電話後立刻月兌掉衣服,沖濕身體,再抹上肥皂……」

「小凝,」他打斷她的指控。「那通騷擾電話是什麼時候打進來的?」

「不久之前。」

「那麼,從你接完電話到見到我,之間大約隔了多久時間?」

「頂多三十秒。」她不可能給他更多時間偽裝。

「而你覺得我有辦法在三十秒之內完成所有的準備工作?」

「……」好像有道理,她似乎把他想像得太神勇了。可是,除了他,還有誰會如此無聊,三更半夜不睡覺,特地打電話來尋她開心?「說不定你在浴室里打無線電話。」

「小姐,」他啼笑皆非。「我才搬進來沒多久,哪來的電話可以打?我連電信局都還沒去過,誰來替我拉電話線?」

她再度語塞。說得好像更有道理了,可是……

不可能,一定是他,無論如何他絕對不是無辜的,這家伙的長相分明就和「無辜」兩字扯不上邊。

「你也有可能利用大哥大。」總之,非歸罪到他身上不可。

「我沒有行動電話!」他實在拗不過她。「如果不相信,你自己進來找找看好了。」

「好!進去就進去,誰怕誰。」只要被她找到「凶器」,他非搬家不可。

怒氣不息地踩進他公寓,放眼望去,三十坪的室內顯得略微空蕩,單身漢的身外物再多也多不到哪里去,她一間繞過一間搜尋。

「不要每回有什麼壞事就往我頭上推好不好?」他跟在她身後團團轉。

「這次可不是壞事,我把你和打電話的人聯想在一起,還算抬舉你哩,」她才不理他.四處翻翻看看的,不到十分鐘就把整間公寓從里到外搜得徹徹底底。結果,里頭不但沒有電話,連一台長得像電話的東西也沒有。

「現在你該相信我了吧?」他高瘦精干的體魄堵在房門口,端視房內猶不死心、東張西望的女圭女圭臉。

她翻了一下他的書架,上面除了一堆運動書刊之外,連本小說或散文也沒個影子。

庸俗不堪的家伙!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對方好像比他高明,起碼說話懂得引經據典。她敢打賭,如果問他「長恨歌」是誰寫的,他八成會回答︰「李白。」

好吧,算她認錯人了!她心不甘情不願地轉頭。

「我可丑話說在前頭,如果你有任何小辮子被我捉到……」

一旦迎上他的身影,她的丑話又沒能說完。

「你你你你……」她氣急敗壞地指著他的鼻子。「你為什麼還光著身子?」

「我已經說過了,因為我洗澡洗到一半!」他悠哉閑哉的口吻直如談論天氣一般自然。

「剛才趁著我找電話的時候,你為什麼不把衣服套上?」

「何必這麼麻煩?反正一會兒就要月兌掉了。」他似乎很習慣在女人面前展露自己的身體。

暴露狂!

「那……你回去慢慢洗吧!」她開始有點後悔自己三更半夜跑進單身男子的公寓里找人家麻煩。

她小心翼翼移向房門口,卻發現他絲毫沒有讓路的跡象,面頰上一抹似笑非笑的神采帶給她奇異的感覺。她突然敏銳知覺到,兩人的衣衫都不算整齊,房間的面積似乎比她記憶中來得小,而且,夜很深了……

敝哉,平常對他吆喝慣了,一向也不覺得有任何不妥,為何直到現在才感覺到忌憚?

「對不起,借過。」

「好,我「借」你。」他也不為難她,身子往旁邊挪一挪。

她瞄瞄他詭異的表情,再打量他讓出來的那道小出口——寬度不到十公分。

看起來就令人覺得不太安全。

「能不能麻煩你移動一下千金之體?」除非她瘋了,才會從他的身邊擠過去。

「可以呀!」他綻放熟悉的燦笑,采取全面配合的意願。而後,緩緩朝她移動過來。

天哪,她是叫他移動沒錯,然而不是往這個方向啊!

「你走反了。」她提醒他,同時下意識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是嗎?」說歸說,他並未修正自己行進的方向。

直到她跌坐在床沿,這才發覺後面已經無路可退,而前方的他還在節節逼近。情況非常明顯,面對如此緊要的關頭,若非我壓人,便是人壓我。她決定拿出平時對他作威作福的氣焰。

「我叫你讓開,你沒听見哪?」她張牙舞爪地吼他。

「听見啦!」他已然杵立在她的正前方,高大的體魄對縴巧苗條的她而言具有壓迫性的威脅感。「你真的要我讓開?」

「沒錯!」

「不後悔?」他緩緩低頭,嗅吸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暖香,熱熱的鼻息吹拂著她的鬢際。

「不後悔!」即使後悔也不告訴你。

「你很堅持嗎……」他誘惑性的雙唇觸上她的臉頰。

他會不會吻她?看樣子好像會。那麼,她該不該阻止他?看樣子好像應該。可是,她不太確定自己是否想這麼做……

沈楚天突然替她做好了決定。「好,我讓開!晚安,祝你今夜睡得好。」

奧……嘎?

「我回頭洗澡了,再見。」他的身形消失在往浴室的方向。

她不曉得自己正張大嘴巴發呆。

就這樣?沒有任何拉拉扯扯的舉動,沒有任何故作矜持的姿態,沒有任何獸性大發的場景?

沈楚天居然在一天之內轉變了?

刷刷的蓮蓬頭水聲從浴室薄門的另一端流瀉出來,彷佛肯定了她心頭的疑惑。

門內,一個光溜溜的大男人偷笑得像個小男生

而門外,一個穿著西瓜圖案睡衣的女圭女圭臉依然納悶著

為何他沒有「慰留」她?

「沈大哥很喜歡你。」小路替布偶換上紅色的領結。

「你怎麼知道?」語凝用力攪拌水餃餡。

她已經放棄了把沈楚天這塊朽木雕琢成天才廚師,所以啦,為了不讓募款餐會當天發生貴賓出糗的事件,只好幫他作弊。水餃、水餃皮、水餃餡,該準備的材料全都準備好了,今晚僅需要教會他如何用面皮把肉包起來,如果這麼簡單的料理他都做不來——算了,大不了真的叫他回去做水煮蛋。

「他跟風師叔說他很喜歡你,也跟承治大哥說,也跟繁紅姊姊說,也跟媽媽說……」

語凝攪拌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把這種私事告訴每個人?」

他在耍什麼詭計?最近越來越常感覺到,沈楚天並非他想像中的繡花枕頭。從他在短短數天之內贏得大家友情的交際手腕來看,他顯然計劃性地想打入她的生活圈;在她面前,則保持嘻嘻哈哈的面具,讓她不疑有他、對他放下防備心。

他究竟想干什麼?

「小米也听到了。」小路悶悶不樂的。「小米比較喜歡他,最近都不回來陪我睡覺。」

「等我有空的時候,我會和它談談。」她心不在焉地保證。「幫我把沈楚天叫回來好不好?我們該開始上課了。今天他和承治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拉電話線。繁紅姊姊不太常打電話,所以線路讓給他用,他們說這叫「分雞」。」小孩兒抬起困惑的眼神。「為什麼叫分雞,不叫分鴨?」

倘若他的公寓里直至現在才裝好電話,那麼,最近這幾夜以熱線和她聊天的神秘男人當真不是他羅?

「分鴨?今天要做炸鴨塊嗎?」天王巨星終于出現在她的廚房門口。

「你遲到了,大明星。」既然他不是那個令她越想越心儀的「他」,哪還用得著客氣。「過來拌餃子餡!」

「可是我比較喜歡吃鴨……」瞄見她神色不善的表情,沈楚天趕緊轉移話題。「其實水餃也不錯,畢竟是你親自教的嘛!」

他討好地笑笑,乖乖接過肉餡的攪拌工作。

「嗨,小路。」

「媽媽給小米買新的蝴蝶結。」小路急忙向他獻寶。

「難怪小米今天這麼漂亮。這本是什麼?小米的日記?」他的眼角不經意瞄見壓在米老鼠底下的厚書。

不妙!語凝動手想搶回來。但是來不及了,手長腳長的他先搶到手。

「那是我的,還給我!」

「「唐宋名家詩詞欣賞」,你喜歡看這玩意見?」他不以為然地咋咋舌頭。「我還以為這種書是無病申吟的人才喜歡看的。」

「要你管,沒文化!」她再次懷疑自己怎會把他和神秘男人聯想在一起。一個是滿肚子草包,另一個則是滿月復經綸,隨口就能朗出幾首詩詞小曲——他和人家簡直不能比。「把書放下!拌餃子餡。」

「哎,等一下,這頁有眉批。」他不怕死,繼續捻她的母老虎胡須。「我看看,「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咽,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沈沈楚天闊」……」

「還給我!」她努力跳來跳去,就是搶不到他手中高舉的詞選。

可惡,被他看到了!她哪首詞不好寫眉批,偏偏選中「雨霖鈴」。憑他油滑小子的天性,一定會拿來說嘴!

丙然

「哇,好浪漫哦!」他的瞳眸亮晶晶的。「這首詩融合了我們兩個人的名字咧!」

竟「無語凝」咽,暮靄沈「沈楚天」闊!

「這是誰寫的……柳永,宋朝人……那我們倆豈不是緣定三生,在宋朝的時候就結下良緣?」他編織著一廂情願的美夢。

「還我!」語凝索性踢他一腳,趁他痛得唉唉叫時把書搶回來。「連詩和詞都分不清楚,還想和我結良緣?告訴你,即使我們相識于宋朝,結下的關系也鐵定不是「良緣」,而是「梁子」。下次要是再亂翻我的東西,你就給我、搬、家!」

「這樣也得搬家?」理由也未免太牽強了。

「我的小廟容不下你這位大和尚。」如果她是小狽,此刻一定會對他露出犬齒嘶吼。「還、不、回、去、工、作?」

「是,牢頭!」他低頭藏住頰上不懷好意的笑容。

請神容易送神難,語凝女圭女圭八成不太明白他這次搬進來的心態。基本上,他已經自封為昭君出塞,而任何稍具常識的人都明白

昭君出塞是有去無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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