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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五︰開創(上) 第10章

最後他們決定依循原議,到市集的小鎮去。拉洛瓦也跟著他們一起,兩台車一前一後駛往東南方的市集。這種東漠上的小聚落大多沒有取名,因為市集固定在此舉行,所以一般人叫它為「市集小鎮」

兩台車在鎮緣的地方停下來,市集已經開始幾天了,整個小聚落到處都是人,熱鬧非凡。

米亞不等思克繞過來開門便自己跳下車,深呼吸一口氣。索達的人已經找到這附近來,東漠不安全了。她一定要帶著笑容和思克道別……

她轉過頭,鎮定地一笑,還來不及開口,額頭突然被人輕啄了一下。

「等我一下。」思克講完,回頭去叫拉洛瓦。拉洛瓦從停車的地方走過來,眼神好奇的在她身上轉。這妞兒平常在部落里包得跟芋頭一樣,原來在那些灰衣服底下竟是個長得美、身材辣的狠角色!

「喂!」拉洛瓦頂思克一下,擠眉弄眼的,一臉壞笑。「你跟人家困在那鳥不生蛋的鬼地方,孤男寡女的,有沒有……嘿嘿。」

「少唆!你去忙你的吧,我們就在這里分手了。幫我跟族長說,我下個月再回來找他喝酒。」思克嘴巴緊得跟保險箱一樣。

「我說真的,你看中了就帶回家!菲雨夫人等著抱孫子一定等急了,偏偏你們兄弟倆都沒什麼動靜。你們也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

「行了行了!」思克推開他笑罵。「如果有人問起的話,就說我是一個人來市集的,不要跟人家亂講。」

拉洛瓦以為他擔心女孩兒家名節,咕噥兩聲點頭了。「下個月記得回來啊!我們烤全羊請你。」

兩個男人互相拍拍臂膀道別。

米亞看著他向自己走來,姿態有若優雅的大貓。這應該就是道別的時候了吧?

「我……」等思克走到面前,她又想開口。

「跟我來。」思克只是拉住她的手,腳也不停地繼續往前走。她一愕,腳又自動被他拖著走。

他們來到一個提供臨時住宿的民宿主人家前。思克向老婦人要了一間房,將她牽到房前,推了進去。

「我訂的肥料兩天前就該送往農場了,現在晚了許多。我先去把這件事情處理好,妳在這里等我。我馬上回來。」

「等一下!」

「把門關好。」思克不等她說完話,那雙長腿又邁走。

房間擺設很簡單,只有一張大雙人床和一個小床邊櫃,櫃上擺著水壺和兩只水杯。

米亞茫茫然地坐在床沿,突然,一顆腦袋又探進來。

「把門鎖好!」又是他。

「好啦!」米亞瞪了他一眼。等他走人了,才去把房門上鎖。其實他們現在已經該分別了,她不懂思克還要她等他做什麼。她最不懂的是自己,如果她夠聰明的話,就應該趁他現在不在走人了。她走到床邊櫃前,照著牆上的鏡子。

鏡子里映照出一張清秀的容顏。她的白皙肌膚曬成紅撲撲的一片,兩眸水光流轉,像藏了什麼秘密,連頭上松翹的深發都充滿了生命力。連她自己都被自己的表情嚇一跳!

以前那種死寂的眼神何時不見了?

是因為這個男人吧?

鏡中人深吸了口氣,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沉定。

她不能再逃下去了。雖然她還不確定自己能怎麼做,但是,她的一生不能再逃亡中度過!她值得更好的!

在沒有遇見思克之前,她連五分鐘遠的未來都不敢想,但現在她想要更多。

即使最後不是跟思克——她依然不敢想象他們之間能有什麼未來——但她也值得更好的生活方式。心情篤定了,她走出去向老板娘借了一件干淨的衣服,然後到公用浴室里,把全身和髒衣服都痛快洗了個干淨。再度使用熱水龍頭讓她又感覺自己像個人了。

回到房間來,老板娘已經送了一份三明治和牛女乃到房間里。她坐在床沿,拿著三明治吃著,滿足地嘆了口氣。

十分鐘後思克就回來了。

每次見到他,她都按捺不住第一眼時候的心跳。

思克看她一身清爽,挑了下眉。「我也去洗個澡,等我一下。」

然後人又消失了。

這男人快把叫她等他變成一項習慣了。米亞不滿地想。

吃完簡單的下午茶,她往後一倒,舒服地伸個懶腰。

啊!床,真好!如果說離開老部落和礦場有什麼好處,那就是終于可以睡到床了。她幸福地在床上翻滾著。

賓著滾著,她不知道自己蒙蒙的睡著了。

再醒來時,房內的光線已經暗了下來,然後!她的身上扣著一個男性的硬軀。

米亞全身僵硬了一秒鐘,隨即軟化下來。

好奇怪,一個人竟然可以如此迅速地對另一個人的體溫、味道、存在感感到熟悉。

她側身仰躺,思克兩手撐在她臉側,身體懸在她的上方,靜靜地注視著她。

「是你。」她的口齒有些纏綿,臉頰睡得紅撲撲的,雙眸水軟。他又靜靜注視她許久。

米亞輕柔地和他對望。每次他露出這種表情,她就會覺得他不像她認識的「思克」,看起來!好嚴肅,好認真,幾乎就是他父親的翻版。

她舉手輕觸一下他粗糙的臉頰,那個觸模帶來神奇的效果,堅硬的眼神迅速軟化,懶洋洋的笑容躍上那性感的唇角。

「是我,我們談談。」思克後退並拉她坐起來。

米亞吐了口氣,正襟危坐在床沿,偷看他。思克往後靠在牆上,手盤起,一臉深思的樣子。「妳接下來打算去哪里?」

她沉默一下,嘆息。「不是我不告訴你,只是你不知道對你比較安全。」

「妳想保護我?」他眼中一閃,似乎覺得她想保護他的念頭很好玩。

「思克,你不是你哥哥。無論你以前去過多危險的地方,身手多矯健,你都只是個平民,那些人是殺人不眨眼的,你一個人對付不了他們。」她解釋道。

思克聳了下寬肩。「那我就去找人來幫忙,妳會很訝異我一通電話可以找到多少人。」

那就是她擔心的。米亞不語。

思克看了看她,「女人,妳不會以為我會罷手不理,讓妳一個人繼續逃亡下去吧?」

「你的騎士風度可能會害你自己送命。」她苦笑。

「這就是妳的感覺嗎?我只是出于騎士風度?」他靜靜地問。

米亞深深地看進他眼底。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她不敢深想……她已經習慣對生命不要有任何期待,否則當失望來臨時,她會更加絕望……可以嗎?她可以對他有期望嗎?她垂下眼簾,掩去又渴愛又怕受傷害的心。

「米亞,我不是個木頭人,在礦場發生的一切,對我也有意義。」

她猛地抬頭,心頭坪然。

喜悅立刻在她心頭炸開。

思克蹲跪在她身前,執起她的手。

「而且,就算我原本可以依照原訂計劃,和妳分道揚鑣,現在也不可能了。妳忘了嗎?那兩個人已經找到老部落去,表示危險比我們想象中的更接近了。我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丟下妳不管?」

這確實是個問題。

那兩個嘍的出現,再度暴露出她和對方日益縮小的距離。她能逃的日子已經不多了!如果她不做些什麼的話。

米亞蹙眉不語。

「妳手中握有對他們不利的證據,這是對付他們最好的利器。妳就是因為握著這些東西,他們才追著妳不放。只有把它交出來,妳的危機才能真正的化解。」

思克深深看著她。「妳有什麼顧忌?告訴我,讓我幫妳解決。」

米亞深吸了口氣,決定吐出一部分沒有說的實情。

「思克,因為我、我並不是全然無辜的。」她有些困難地透露。「當初為了讓我父親覺得我還有其它用處,不是只能被送來送去而已,我幫了他幾次!那都是一些見不得光的事,走私,運毒。我很痛恨這些事,可是為了生存下去,我……你懂嗎?我並不是清白的,如果警察發現了我,他們會把我一起抓起來,我不能再失去自由了……」

思克松了口氣。

「原來妳一直在擔心的就是這個?」他好笑道。「當時妳也是身不由己,情有可原,勒里西斯的法律並不是不講道理的。」

可是,她的父親是加那……若思克知道了這一點,還願意站在她身邊,和她一起對抗這一切嗎?米亞知道他們家的人有多痛恨加那。她父親一再的傷害他們關愛的人,甚至擄走了他們家的小鮑主,還剪斷了他妹妹的手指。阿比塞爾一家對她父親的恨,絕對不會亞于她。

她搖搖頭,心頭一團混亂。

「米亞,相信我,我不會讓任何人帶走妳。」他輕柔誘哄。「妳不想當個普通人、過過普通的生活嗎?這個世界上有許多地方非常美麗,等這一切結束之後,我可以帶妳一起去。只有我們兩個人在一起,一切都會很好的。」

普通人……平凡的生活……和他一起……這是多麼誘人的事。

她該賭嗎?未來真的有希望嗎?

米亞沉默許久,心里劇烈掙扎。

「你……讓我想想。」

月娘的清輝移到中天,干燥的空氣帶著沙塵的味道,從敞開的窗戶間飄了進來。米亞側頭靜靜看著月光。這張雙人床她一個人躺起來綽綽有余,可能連三分之一都佔不到,但是有他強壯的軀體盤伏其間,這張床就像個玩具床似的,她必須緊緊貼著他,大半個身子都黏在他身側,才能不掉下去。

身後的男人呼吸平穩,似乎睡著了。她的身體因方才的歡愛而疲憊柔軟,心思卻仍然浮轉不定。

她知道思克說的是對的,能夠對抗索達和恐怖分子的人只有勒里西斯當局了。

再怎樣,霍德已經是他們家的女婿,有霍德的幫忙,他父兄要抓索達是輕而易舉的事。

所以,就這樣吧!

她累了,她不想再無止境地逃下去了!一切,都必須在現在做個結束。

至于之後,她還不敢想未來會怎麼樣,起碼,這是一個開始。

一只手懶懶地在她胸房上游移,握住其中一只雪軟。

「還沒睡?」嗓音在他喉間滾動,低沉隆隆。

「還沒。」她在他懷里轉過身,眼楮有著以前未見的光彩。

思克慢慢打量她半晌。她不必說出口,他就能感受出她已經做出了什麼重大的決斷。

他的心情也跟著輕松起來。

「嗯,那我們可以找點有趣的事來做做。」

滿足的大熊很快轉變成發饞的大貓。

她笑了起來,然後被堵住……

又是一陣翻滾廝纏,兩個人都滿身大汗,氣喘吁吁,他申吟一聲,手遮著眼楮躺回自己的那一側。

「不行了。再這樣下去,我不到三十五歲就站都站不起來了。」

她的氣息也沒有比他平靜多少。

米亞滿足地貼著他的胸膛,聞著他好聞的體味。老天,她好愛他!是的,是愛。不是激情,不是一時軟弱,是愛。女人怎能不愛上這樣的一個人呢?他強壯昂藏,熱情豐沛,足以為自己心愛的人撐起一片天和地。

他的母親必然是個神奇的女人,才能生養出一個這樣頂天立地的男子。

她不是因為情感空虛才讓他趁虛而入的。米亞相信,即使是在不同的時空,不同的命運里,她依然會愛上他。那麼深,那麼絕望。

她吻著他的胸側,突然好想知道更多更多他的事。

「思克。」

「嗯?」他閉上眼,手依然慵懶地在她身上游移。

「我有事情告訴你。」

「什麼事?」

「很重要的事,不過明天早上再說也不遲。」她淘氣地道。

他輕笑一聲,眼楮仍閉著,手重重拍了她的女敕臀一記。

「思克,思克……這真是個好名字。」她反復念了幾次,突然想到,「之前在老部落的時候,我常听三姨用一個名字叫你,听起來不像『思克』,那是什麼名字?」

他的眼楮在黑暗里睜開,盯著天花板,嗓音仍然是不疾不徐的。

「妳听到的應該是我的中文名字。」

是了,他母親是台灣人,他當然會有中文名字。

「你的中文名字叫什麼?」她好奇地問。

男人深漆的雙眼依然盯著天花板,手指的游移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餅了一會兒,他講了一個詞,有兩個音節,和三姨叫他的那個詞一樣。

她慢慢學了一次,可是學得怪腔怪調的。

米亞有些挫折,磨著他,「你再說一次,我要學。」

男人攬著她,沒有立刻回答,米亞以為他睡著了。過了一會兒,他低沉的嗓音終于響起,散進了輕柔無邊的夜里

「建國。我的中文名字叫『朱建國』。」

上卷完!請見《開創》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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