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夢君睜開眼楮,窗外傳來蟲嗚蛙叫,桌上燭火燃起,空氣中飄散著她熟悉的藥味。
好餓!她撫著咕嚕叫的肚皮,勉強翻身下床,「砰!」地一聲,兩腿虛軟無力的她摔到地上。
睡在門邊椅上的大毛聞聲急忙進入內房,「你醒了。」
「大毛哥。」夢君記得這個家伙。
「別亂動,你身子骨還很虛,快回床上躺好。」他趕緊扶她回床上。
「我睡了幾天?」
「你已經昏睡了兩天了。」
「喔,那我的工作……」光看大毛臉上為難的表情也知道沒了。誰叫這病來的不是時候。
「先別管這個,大夫交代過等你醒來把這碗藥先服下。」阿毛端起桌上冷掉的藥碗來到床前,「抱歉,藥冷掉了。」
「沒關系。」她捧起藥碗一口咽下。
依照她以前的經驗,這種對普通人兩三天就可以痊愈的小靶冒,對她來說卻是得睡上七天七夜,躺在床上一句半月的。
「謝謝。」
「還客氣什麼,大家都是出門在外討生活。」阿毛靦腆一笑,「張總管說你可以暫時留在相國府里養病,等身體好了再作打算也不遲。」
夢君心里感動,這相國府里的人真好,這應該歸功他們有個好主子。她對斐玉樓向往之心又增加幾分。
大毛將碗收好,「對了,你兩天沒吃東西,肚子一定餓了吧?我去廚房看還有什麼吃的。」
「麻煩你了。」她擠出笑。
「你等等,我去去就來。」他拿著碗快速離去。
夢君疲憊的躺回床上,正要闔上眼休息一下,驀地下月復傳來陣陣痙攣抽搐,如受電擊的她身子一僵,額頭冒著冷汗。
糟了!
她勉強攀著床柱步下床,搖搖晃晃的移動腳步,躓跛得跌跌撞撞,也顧不得痛楚,此刻她只想去抒解……
天哪!這個三更半夜的時候要她去哪找茅房?
而且這不是她家,也不是客棧,而是戒備森嚴的相國府,她說不定還沒走出房門就被人當刺客關進牢里。
不行!她忍不住了。
「咿呀!」一聲推門而出,還好門外沒人看守,可能她身份卑微,也或許是相國府有貴客臨門。
幽深漆黑的夜空下,看不見盡頭的長廊梁柱上掛了一排大紅燈籠,燈火照亮漆黑,漾著喜慶。
夢君倚門佇立,左顧右盼,現在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不管三七二十了有路就走。咬牙忍住一波接著一波沖擊著她肚子的翻攪脹痛,她深呼吸的移動沉重的步伐……
而大毛回轉房里時,房門敞開,屋內空無一人,被褥凌亂。
「鏘!」地一聲,碗摔落地面。
「怎麼回事?」門外沖進巡邏守衛。
「小夢、小夢姑娘不見了。」???
正急著找茅房的夢君,渾然不知府里為了找她已經亂成一團。
她一面靠著牆走著,一面搭著下月復的穴道暫時壓抑,強忍著陣陣痙攣。也不知道走到哪一院哪一房了,就是看不到茅房。
通常茅房會在廚房後或宅底邊角落,可是光這廣大的庭院就讓她仿佛走了好幾年,她真想象露宿一樣就地解決。
「砰!」地一聲。沉浸思緒的她沒注意前方轉角,迎面一個巨大物體撞倒她虛軟的身體,手指也離開了穴道。
懊死的!她好想「解放」。
她趕緊按住穴道,兩道秀眉打了結,微惱的抬頭看看是哪個走路不長眼的家伙,順著華麗的銀袍上移,還沒看清對方的模樣……
「怎麼是你?」
「你怎麼會在這?」熟悉男性的嗓音低沉充滿磁性,夢君凝神一瞧,震驚得仰視那偷去她的初吻,還來她夢里騷擾的臭胡子。
真是冤家路窄!
「這話應該是我來問你。」李威挑了下濃眉。驚喜之意泛出唇角,但被濃密的胡子遮住,她看不到。
這戒備森嚴的相國府可不是尋常人說來就能來的,為了躲避逼婚,他藏進相國府,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為了保持隱密,防護做得滴水不漏,宅苑里禁止人進入,除了少數口風緊的侍衛,以及少數的總管知曉,家丁或奴僕只知有貴客來訪,卻不知是他。
夢君勉強攀牆站立,「你不該出現在這,這里不是你能來的地方,萬一被發現,你小命就……該死的!」
另一波泄潮沖擊讓她臉色刷白,臉蛋痛苦扭曲。不行了,她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沒時間管他,她得趕快找到茅房。
她在關心他,這讓他心頭忍不住竊喜,留意到她瞬變的臉色,「你還好吧,臉色好難看,怎麼了?」
「我忍不住了。」說話有氣無力,她勉強靠著牆,搖搖晃晃得就像風中的蒲柳。
李威趕緊上前攙扶,「忍不住什麼?」她好像很痛苦。
「我要……」溫暖的臂彎支撐了她,她無力推拒,更惱的是自己身體竟不由自主的偎進他懷里。「要什麼?」看她痛苦的神情,他的心揪緊。
「帶我去……」
「是不是要找大夫,我馬上去叫人請。」擔憂語氣溢于言表。
「不是,不是大夫。」渾然沒察覺他話中異樣,她連忙搖頭,虛軟的持過一波波下月復陣痛,緊握住他胳臂,陣陣抽痛痙攣讓她不自覺的使勁,指甲都搖進他手臂中。
「那你要不要先躺下來休息?」
夢君再度搖搖頭,她快沒力氣開口。
「那你要不要喝點水,還是吃點東西?」
拜托!她都快一瀉千里了,還問她這個。
她勉強擠出微弱的嗓音,「帶……帶我去茅房。」
「什麼?」他沒听錯吧!
「茅房!」她強調。
「茅房?」
「是!」夢君咬緊牙關,瞪了眼羅哩巴唆快變鸚鵡的家伙。從小被喂了太多毒藥,使得她體質本身有排藥性,只要宣泄完身體自然恢復正常。
李威很想笑,可是沒膽笑出聲,免得被她的眼光分尸。
她白了他一眼,「你廢話很多。知道茅房在哪里嗎?不知道的話就別擋我的路。」想使力推開,卻連手臂都舉不起。
「你該不會是要……」他小心翼翼的問。
「麻煩你閉上你的嘴上她感覺頭也跟著痛,她怎麼會遇到這麼個遲鈍的大老粗,沒看到她快不行了……
「你讓開,我……啊!你干嗎?」冷不防她身子騰空。
李威打橫抱起她,「我帶你去比較快。」姑娘家都重顏面,而這種私密之事自然不好意思,難為她「忍」那麼久。
「不……不用了,你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他……他竟然帶她飛上了屋頂,嚇得她不得不攀緊他的肩膀,她想過餓死、憋死、病死,還沒想過摔斷脖子。
「噓,你想吵醒大家嗎?」
夢君噤聲,將著了火的臉埋進他胸口,他身體傳來的溫暖滲透她的心扉。???
御風而行,不一會兒,李威抱著她翻躍屋頂,飄然落地,來到一處有假山流水的花園庭院中,在金碧輝煌,雕梁畫棟的宅宇環抱中,藏在花香里有棟十尺見方的宅子,燈火通明,門是漆紅扉開,窗子高三丈余,屋頂是綠色琉璃瓦,白色的牆壁,從外觀看起來就像公主住的房間。
「進去吧!」
「那里是茅房?」不會吧!那麼奢華。
「放心吧,里面沒有人。」這是他專用茅房。
「謝謝。」顧不得閨女矜持,夢君火燒的沖進那間茅房華樓,「砰!」地一聲關上門。
李威目送她背影消失在門後,驀然听見身後傳來輕細的足音。
「怎麼回事?」
「樓弟。」李威回頭,「怎麼有空過來?」
「剛剛那位姑娘是你帶來的?」斐玉樓不苟同的蹙眉。
「算吧!」他渾然未覺自己冷硬的唇線勾起淺淺幸福的弧度。
斐玉樓臉色一沉,瞪著玩世不恭的他,「我這是相國府,可不是楚館秦樓,煙花之地。」竟把女人帶進府。
「拜托,在這種風聲鶴唳的時候,我怎麼可能還有興致去找青樓女子,她只是個普通姑娘,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隨便一個去王府通風報信,他就可能斷終身。
他娘是趕鴨子上架,只要他娶妻,娶誰都沒關系,地位尊卑身份都不計較,只要給她生個白白胖胖的孫子,搞得他現在連上妓院都不敢,就怕有心的女人乘機偷種,到時他就算不願娶,他娘也會請皇上下詔。
「那她總不會是憑空變出來的吧?」
「你問我我問誰?」
斐玉樓敏銳的觀察到李威深邃眸子漾著溫柔,似乎對那姑娘可不是普通朋友的關心,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
難得看他如此在乎一個姑娘,平日他總是流連百花叢,放浪不羈,溫柔多情游戲人間,若非母命催婚急,恐怕他永遠都不會想定下心。
在李威的娘親發出逼婚令後,許多曾與李威有一腿的眾家女子和為他翩翩儀表傾心的千金全上門,嚇得他連夜跑人,就怕莫名其妙被推進婚姻的坑。
蓄起胡子怕人認,躲躲藏藏百來日,有家歸不得,四處投靠沒人敢收留,李威的娘親與當今太後情同姐妹,誰敢得罪。
最後還是跑進了相國府,一來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二來難兄難弟,有難同當,李母也會念三分情。
「那麼她是誰?」這才是斐玉樓好奇的。
「她……一個朋友。」李威回頭瞄見他玩味的神情,立刻三緘其口。這小子外表溫文儒雅,待人和善謙卑有禮,其實一肚子壞水,扮豬吃老虎,所有的人都給他騙了。
「什麼時候認識的,我怎麼沒見過?」斐玉樓露出無害的微笑。心里盤算著這情報不知道值多少。
「樓弟主持國家大事,勞苦功高,日夜操勞,我會照顧我的朋友,這等小事就不勞你費心。」狡猾的狐狸!
「這好像是相國府?」
「樓弟,做人有時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別算得太精,這樣才會活得長命百歲。」他攬過斐玉樓的肩。
「身為相國,先齊家後治國,多少要知道府里發生的一切,免得被搬光都不知道。」雖說他忙于政務,府里都交給大小總管,並不代表他對府里不關心,看來得請大總管來報告。
「想那麼多干嗎,天塌下來還有為兄頂著,走走!難得你有閑來探望吾兄,我們兄弟倆去喝兩杯。」
「那有什麼問題。」來日方長!不急。
「真是奇怪,我們之間的曖昧謠言滿天飛也不是一兩天,可是為什麼還是那麼多千金姑娘來我府里登門求婚。」
「這是你當王爺的命。」權勢利欲使人迷。
「你不也一樣,可是干娘就不管你,成天吃齋念佛,我娘要是有干娘一半溫柔慈祥就好了。每天拿聖旨威脅我娶老婆,拜托,家里有她一只母老虎就夠了,還找一個來給自己罪受。」
他們的娘親是義結金蘭的姐妹,沒有血緣關系,少年同在師塾求學而認識,李威的娘是坦率不拘小節,做事不經大腦,打架生事連祖父都受不了,才會把她送去念書;而干娘不同,溫婉高雅的千金小姐,羞澀縴細,一副急需人保護的楚楚憐人模樣,在都是男人的師塾里,他娘就變成干娘的救星。
兩個女人相知相惜,互相照顧,直到他娘被先父皇看上,任尚書職位的祖父就把她送進宮當貴妃,他娘和干娘才中斷了聯系。而後干娘也嫁給了欽差大人,兩個知己再度在官場上重逢,卻都是挺著大肚子當娘了。
後來她們還相約生男女則結為親家,誰知卻都生了個帶把,他娘還嫌惡的怪他干嗎那麼早出生。
每每咳聲嘆氣,皇上又英年早逝,身為貴妃怎可能改嫁,更別提懷孕,而干娘也因身體不好,生完了斐玉樓就不再懷孕,兩個女人希望破滅!
這些往事他娘依舊津津樂道,而今把主意打在他身上,希望他完成她跟干娘未完的遺憾,生兒生女都好。
拜托,八字都還沒一撇!他還想多逍遙幾年呢。
吧娘都不急了,他娘卻小兵乒乓踫踫跳,搞得京城人盡皆知,十四王爺急著要娶親,任何人都可以去征妻,不知情者還以為他得了什麼不治之癥,害他在親友兄弟面前都抬不起頭,甚至驚動皇兄也來問候一聲,他是不是不行了!
斐玉樓嘴角浮現淡淡具深意的微笑,沒有接話。
「唉,現在好男人真的缺貨缺那麼嚴重,怎麼京城所有的姑娘都到我家拜訪。」就算他變臉了,還是整日有姑娘送上門。
斐玉樓送他一個白眼,「別把自己捧太高,小心摔得重,哪天踫到不賣你賬的姑娘,你就會嘗到苦頭。」
「這是你的經驗之談。」
「這是忠告!」
「不會有那麼一天的,我怎麼可能為了一朵花放棄整片花園。」李威不可一世的朗笑。
斐玉樓笑而不語,說不定那位茅房里的姑娘就是風流博愛的李威的克星!
兩人相偕回到了前廳,隔著扉開的大門,他們瞧見門外站崗的守衛增加,侍衛加緊巡邏,一副如臨大敵的備戰狀態。
「昨天兩個,今天十個,看守牢犯也不必用到軍隊吧,在你府里我還跑得掉嗎?」李威揶揄著,以眼神詢問斐玉樓。
他微皺了下眉,「左方,右正。」信步到門外。
「相國。」左方和右正上前單膝跪地。
「這邊吵吵鬧鬧是干什麼?」
「啟稟相國,根據大總管表示好像有來路不明的人誤闖相國府。」左方抱拳一揖,「為以防意外發生,特別增派人手戒備。」
「是刺客嗚?」李威走出門。
「叩見王爺千歲千千歲。」眾奴僕跪拜。
「不必多禮。」他揮手。
「不好意思驚動王爺。」左方和右正起身。
「沒關系。」李威環顧了下這里的人手都是斐玉樓的貼身侍衛,全調度過來,誰來守相國府?「把人馬都撤了,這樣勞師動眾,反而引人側目。」
「可是……」左方和右正相視一眼,偏頭望著主干。
斐玉樓步出大門,「撤了吧,你們不用擔心,王爺的嗓門不小,府里就那麼點大,他再怎麼不濟,也不至于被人殺到腦門還不會叫。」
「是。」左方和右正抱拳一揖,吆喝一聲,侍衛們整齊的退去,偌大的庭院恢復寧靜。
「你剛剛的話是在夸我還是損我?」
斐玉樓淡然一笑,「會思考表示你有進步。」他拍拍李威的肩離去,「有什麼問題就找大總管,我不奉陪了,你自個多保重。」
留下李威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
終于舒服多了。
夢君蹲了近半個時辰,才從內急的窘迫中解月兌。看樣子這次她是這些日子太累引發的傷風,過幾天就沒事了。
寬敞的茅房里彌漫著玫瑰花香,她蹲著的茅坑前,放著個半人高可雙手環抱的巨鼎。
起先她不知道那有什麼作用,以為巨鼎里裝的只是清除茅房里異味的花瓣水。
無心的慢慢觀察,牆壁里嵌著竹營連接水,源源不絕的水夾雜著花瓣注入鼎中,鼎里滿水,水面飄滿了散發濃郁香氣的花瓣,而鼎足下還有個跟竹管孔大的洞,強勁水流泉涌出,像瀑布般直泄沖洗著她蹲著的茅坑。
她才恍然大悟,花瓣水是洗茅房用的。就像史書上記載的李冰築都江堰工程的縮小版,這個發現讓她驚愕不已。
這恐怕只有有錢人才會費事的引水清洗茅房,一般人哪有這種閑工夫管茅房干不干淨。
而這鼎里的水還可以順便洗手,多方便。
夢君心想等回山寨里也要弄一個,這樣以後上茅房也不會憋氣憋得臉紅脖子粗,不小心還會踩到屎。
宣泄完頓覺神清氣爽,通體舒暢,她正打算要推門而出,門外傳來交談的人聲,讓她的手停在門把上。
「今天是怎麼了,怎麼巡邏的侍衛增加一倍?」
「我也不清楚,不過難得看見大總管面色那麼凝重,各房的總管都被叫到議事廳,現在還在開會。」
「是不是有刺客?」
「好像是吧……」聲音漸行漸遠。
刺客?難道是李威被發現了?糟糕,她得趕緊去警告他!
夢君急忙步出茅房,而門外已不見李威蹤影,忽然听見一陣鬧烘烘的聲響。她循聲而去探究竟,才轉頭,冷不防一個黑影冒出,嚇了她一跳。
「你好多了?」李威關懷之情溢于言表。
她臉色丕變,「你怎麼還沒走?」這家伙不怕掉腦袋?這可是相國府,不是客棧任憑他來去自如。「我在等你出來呀。」
「不用等,你快走。」夢君急推著他。
「走?走去哪?」他困惑不已。
「你再不走,到時被人發現就走不了了。」
「被人發現?」倒是她孤身進入相國府不引起誤會才……等等,她該不會就是那些侍衛口中的刺客?
「你不是刺客嗎?」
「你是刺客嗎?」
兩人同時開口。
「我不是。」異口同聲。
「那你怎麼會在這?」
「那你怎麼會在這?」
「你這個臭胡子不會先等我把話說完。」夢君薄慍的嗔道,雙手叉腰,「我問你,你是怎麼溜進來?」是她弄錯了嗎?如果他不是刺客,那誰才是刺容,他又為什麼會出現在相國府?
李威搖搖頭,「我是光明正大的走進來,那你又是怎麼進來?這里是相國府,不是尋常百姓能夠進出,門禁森嚴,若非經通報或允許是不得擅闖,否則很容易被當成刺容……」他的話被一個石破天驚的大叫打斷。
「就是她。」
「大毛。」夢君一怔,看了許多人全聚集過來。怎麼大家的表情都看起來很嚴肅,仿佛發生什麼大事?
大毛氣呼呼的沖到夢君面前喳呼,「小夢姑娘,你怎麼隨便亂跑,你可知道大家為了找你弄得人仰馬翻!」還害他挨罵。
「我……」她錯愕得還沒來及開口辯駁,站在大毛身後穿著儒袍的中年男子爆出嚴厲的聲音。
「不得放肆,沒看到相國的貴客在此嗎?」
大毛心一驚的連忙退後,中年男子轉而面對李威恭敬謙卑的拱手作揖,「李公子,真是失禮了,這些下人不懂規矩,驚動了公子,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沒什麼,大總管,你客氣了。」他揮揮手。
「貴客?!」像被人摑了一巴掌,夢君慢慢轉動震驚的眼瞳,直視著狼狽心虛避開她視線的李威,吐出那兩個如針扎痛她心的字眼。
原來她的擔憂全是枉然,他根本不是刺客!是貴客!炳,她覺得自己像個白痴,難怪他會對這里像自己家那麼熟稔。
她憤然的僵直著縴柔的身子,深呼吸的揚起飄然絕艷的微笑,卻染不亮那雙秋瞳,「李公子,真看不出來。」輕細的聲音如鋼絲,尖銳得足以刺穿李威繃緊的神經。
她笑的時候比發火的時候更令人毛骨悚然,他緊張的道︰「夢君,你听我解釋……」
她微笑的打斷他,「李公子,你還需要解釋什麼?貴客就算是放屁,也沒有人敢說臭。」能夠當相國府的貴客,身份地位一定不俗,只要他指她是刺客,直接可以把她定罪關起,也不會有人質疑。
「放肆,你說這什麼話。」大總管倒抽口氣。
「大膽,這里豈是你這丫頭能夠隨便亂闖的?驚擾了貴客休息,你十條命都不夠賠。」石總管低斥。
「唉!你怎麼會這麼胡涂,就算我有心也保不住你。」張總管眉頭擰起,後悔引她入門。
夢君也知道相國府不同一般尋常人家,哪容人到處走動觀光,「張總管,大毛,各位總管,對不起,讓你們操心了。」她朝習對她諸多照顧的人深深鞠個躬,「我肚子不舒服,急著找茅房,卻又不知道在哪,還好遇上了李公子……」她刻意的強調「李公子」。
李威心涼了半截,大片烏雲籠罩在他頭頂。
「小夢,你這丫頭真是……」張總管搖頭嘆息。
「張總管,我很抱歉。」一方面是為了他好心收留,她卻給他出亂子,一方面也是為自己亂跑連累大家而道歉。
「算了,你快跟我回去下人房里,我有事同你說。」張總管說著就要帶她走。
「喔。」大概是要跟她算醫藥費吧!
她要走了!
李威胸口挨一記悶棍,恐慌得像心髒被挖掉似,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他不能讓她就這樣從他生命中消失。
「且慢。」他急喊住眾人,透著不怒而威的嗓音隱藏住心頭那份惶恐不安,「誰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啟稟李公子,這丫頭是新來的廚娘,可是似乎不太能適應,所以……」張總管客氣的道。
「廚娘?」李威看向她,原來她不是刺客。
夢君睨視他,唇邊挑起譏諷的線條,「對呀,我打算在相國府工作,怎麼,李大公子,你有意見嗎?」
「沒,我怎麼敢?」他苦笑,可以感受到她無形的怒氣。
「放肆!」大總管低斥,「怎麼可以對相國的貴客無禮。」
「我還不是相國府的奴婢,他也不是我什麼人,為什麼不能說?」夢君不卑不亢的抬起不馴的嬌靨。光想她還被他偷去初吻,還被他當猴兒戲耍,她就一肚子火!
「你可知道他是當今……」大總管吹胡子瞪眼楮。
李威趕緊打岔,免得他身份泄漏,「大總管,不要緊的,她是心直口快,別跟她計較那麼多。」
「小夢,你太失禮了,還好李公子不計較,還不快跟李公子道謝。」張總管彌勒佛的臉也扭曲。
「誰希罕他幫我說話,誰知道他安什麼心。」夢君冷哼一聲,犀利的寒眸射向吊兒郎當的李威。「你……你這野丫頭還口出惡言!」大總管氣得渾身打顫。
「好啦,大家都別吵了。」李威揉揉發疼的頭,「今天的事就這麼算了。」怎麼同她解釋就讓他傷透腦筋。
「可是,李公子,要是相國問起的話……」害得相國府鬧得雞飛狗跳的元凶就是她,怎能輕易饒過?
「這點大總管放心,我會跟相國解釋。」李威看了夢君冷然的嬌顏,「還有看在我的面子上,就讓她留下吧。」她原來那麼需要工作。
「誰需要你貓哭耗子假慈悲。」夢君想到自己曾為他心憂如焚,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而他卻在一旁偷笑,她就一肚子火。
「放肆,像你這樣刁蠻不馴的女人,我們相國府豈能留下你。」
「大總管,別激動,就讓她到我身邊伺候我,我正好也缺個丫環。」像她那麼沖的脾氣,在其他房當差也只會受罪。
「這……」大總管沉吟,感覺得出李威對夢君這丫頭有種異于常人的關心,否則也不會任她爬到頭頂還幫她說話。
「此事就這麼決定,你們都退下,夢君,你留下。」李威淡然的語氣不容反駁,眸光不曾離開她片刻。
「是。」眾人一揖。
不知是福是禍,張總管意味深沉的看著她,「小夢,李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你自己好自為之。」喟然長吁了口氣,他拍了拍她的肩。
他那只大掌讓李威看了有些礙眼,一股悶氣郁結在心口。她對每個人都態度溫和有禮,惟獨對他就是沒好臉色。
「我知道了。」夢君撇撇嘴。
「你明天找府內管奴僕的吳總管報到。」大總管板著臉,「還有,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別以為有李公子幫著,就可以胡作非為,听清楚沒?」
「是,大總管。」要不是為了一睹夢中情人,她根本不想待下,特別是在這臭胡子身邊。
「夢……」李威送著一票人退去後總算松口氣,回看喜怒形于色的夢君,話打在舌尖。
「李公子,有什麼需要?小夢在此為你效勞。」她低身一福,皮笑肉不笑,笑得李威頭皮發麻。
他開始後悔自己一時沖動了!